第4章
朕为皇帝,还有什么做不到的愿望呢? 是了,朕有一愿。 惟愿故人再世安好,穗穗犹如岁岁平安。重生篇 雨淅沥下起来的时候,柳府便也挂好了白幡。 柳家的庶女死了,死于一场风寒,死时值及笄,尚风华。 顾小将军是在三日后回来的,不眠不休跑死了两匹马,出殡那日直挺挺栽在了棺木前。 「九思哥哥,你先进府休息一下好不好,穗穗她已经走了,你要爱惜身体啊……」 「穗穗是怎么走的?我去北境时她还好好的,怎么不到一月就得病去了?」 「柳念宁,你欺负她了?」 他躲过柳念宁的搀扶,猩红着眼盯着她。 「顾九思,我是骄纵,我是不讲理,可别把这样龌龊的事情往我身上扣。」柳念宁若无其事收回手,转身望向一边,头颅仍是高傲扬起,可她未望向顾九思的眼神里,透露出无边落寞。 「抱歉,是我过激了,但这件事我不会就此揭过的,希望你最好是清白的。」 「你查清楚?顾九思,你跟她柳穗宁有什么关系呐,她也值得你……」 「她是我年后就要娶回家的妻子!」 「你说我跟她什么关系?」顾九思忽然笑了,「三茶六礼,明媒正娶,顾氏子顾九思唯一的妻。」 「这样够吗?」 坚定的声音落地,带有少年炽热的决绝。 柳念宁未说完的半句话就这样卡在了嗓子里,她忽然就红了眼眶。 三茶六礼,明媒正娶,那她算什么呢?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柳家的白幡已经挂了半个月了。 瞧着铜镜里的模样,我竟生出一丝恍惚。 柳家女柳穗宁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变成了郊外的一名孤女。 而这孤女竟与我有九分像。 但更准确地说,现在的我也不是刚刚死去的十五岁的柳穗宁。 正安九年逝世的柳穗宁,重新回到了景元三十五年,顾九思说要娶我的那年。 也是我嫁进东宫的前一年。 就像是一场梦,在上一世的梦里,我的九思死在了北境,而我被迫替柳念宁嫁给了太子萧晏安,然后丧子、丧友、丧命。 我最珍惜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而我只能孤独又清醒地在宫里熬到生命终结。 那属实是一段黑暗的日子。 可我回来了。 这一世,柳家女柳穗宁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人可以强迫她进宫了。 现在只有孤女穗穗,她不再需要任何责任枷锁,她只想迫切见到一个人,一个很久很久没有见面的故人。 「劳烦通报顾小将军一声,就说穗穗想要见他。」 驻足府外等待的过程,我有些期待,但又掺杂着紧张,我捏着衣角心砰砰砰跳着。 「穗穗?」 一道惊疑而又掺杂喜悦的声音响起。 双眼泛起涟漪,模糊间只见一白衣少年朝我而来,他逆着光,半张脸隐在阴影里,深深浅浅看不清楚,可我知晓那就是他,我的顾九思。 闭着眼被他狠狠带进怀里,感受着少年炽热的胸膛与真挚的心跳。 「穗穗,我好想你啊,我总想再见你一次,听他们说做梦会梦见最想见的人,可你却不肯来我梦中……」 「你带我一块走吧,若是两个人手牵手过了奈何桥,下辈子便是天定姻缘。穗穗,陪你蹚过地狱,咱们也算是拜过天地的夫妻了……」 他眼中布满红丝,嗓音沙哑。 我的小将军其实是不信鬼神的,他是打战场上挣出来的功名,身上不知背了多少条血命,每逢出征我总要仔细求了平安符,可他嬉笑道,若是真有菩萨鬼神,阎王早索爷的命了,小爷的命是攥在爷手里的。可现下他为了我竟甘愿相信这些言论。 「顾九思,我也想你,好想好想。」 我将手环在他的腰际,踮起脚尖慢慢凑到他的嘴边,然后轻轻点了一下。 「现在你还觉得我是鬼吗?」 他忽然就笑了:「穗穗。」 「嗯?」 没等反应过来,宽厚的手掌直接扣住我的脑袋,他俯下身吻上了我的嘴唇,起初温柔克制,带着隐忍的试探,后来一点点加深,带着十足的霸道。我闭着眼,由他撬开唇齿,由他攻城略地。 世间的礼数规矩已成了浮云,再不及眼前人半分。 最爱不过失而复得,少年吻着他死而复生的姑娘,极尽虔诚,一日隔三秋,恍若多年未见。 女郎给予热烈回应,那是隔着生死的思念,是十二年的期盼。 她从正安九年来,来找她的小将军了。「我的确生了一场病,病好后我就发现自己身在郊外,还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你信与不信?若是你怕我成了山精妖怪害你性命,你便早早说出来,我定不会纠缠于你。」 「信信,我家穗穗能好端端坐在我眼前已经是天大的幸事,就算是山精野怪我也认,只求穗穗吸取精气莫要旁的男子效劳,你家郎君身强体壮,一天三次不是问题。」 「你,又开始无赖了。」我拿眼瞪他,一想到刚刚的场景,双颊已是绯红。 「好穗穗,刚刚亲也亲了,玉佩也收了,鸳鸯荷包也绣了,不过是早晚的事,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弯腰环着我,柔声在我耳畔吹着气。 不说玉佩还好,我猛地一推他:「玉佩还在柳府里头呢。」 上一世顾九思将顾家祖传的玉佩给了我,可惜年后我便嫁进了东宫,那玉佩我后来托人还给了他,不过现在一切还未发生,那玉佩自然在我房里。 一听柳府,顾九思恢复了正样:「穗穗,你如何感染风寒?可是柳念宁欺负你了?」 我摇摇头:「她虽骄纵,到底不曾有这样的坏心思。这次风寒是我自己不小心着凉了,没想到拖成这样了。」 上一世也有这么一遭,不过当时很快便好了,瞧着顾九思在北境带兵,怕他分心我也没告诉他,不过这一世还是有些出入,我居然因为这场风寒死了。 不过到底也是因祸得福,我不再是柳家女,若是将来宫里下旨,我也不必替柳念宁嫁进东宫。 「那柳府?」顾九思觑了一眼我的脸色,犹豫着开口。 「我不想让他们知道,就当柳穗宁已经死了吧,只是翎安我还是放心不下。」我叹了一口气,这些年的生养之恩,我上辈子用命偿还了,今生便也不欠了。 「翎安那里你放心,我总归是他表哥,平时照拂一二不是难事,你若是想,挑个好时机告诉他,等咱俩成亲后,寻个由头让他认你做干姐姐。」 「可我如今是个孤女,你爹娘会同意我嫁给你吗?」柳家庶女尚配不得他,更何况农女了。 他眼睛忽然亮了,像讨赏似的凑到我身边:「穗穗,这事我早早就想到了,当时你还在柳府,我怕你嫁进来被人嚼舌根子,我跟吴家的老太君早说好了,她认你做女儿,实打实当亲戚走动的那种,全福娘子是她家的大奶奶,儿女双全,夫妻和睦,咱俩也能沾沾她的喜气。」 我瞪大了眼睛,这人怎么懂那么多:「你知道得这样多,不会是在北境偷偷成了亲吧?」说完这句,我一怔,接着心里略有些不是滋味。可不是吗,上一世九思就是在北境与柳念宁成的亲,阿爹专程请辞定居北境,瞧着柳念宁成家。顿了顿,又想起那是我嫁入东宫后的事情,是我先负了允诺,没等来他的求亲便坐上皇家的花轿,我哪有什么责怪他的立场。 许是瞧着我的脸色不对,他急忙道:「哪里哪里,穗穗冤枉我了,这都是我从军中兄弟那里打探出来的,这不是得早早做准备,不然不合你心意,你不和我成亲了怎么办?」他可怜巴巴噌着我,我只当没有瞧见,故意问道:「吴家老太君是郡主,你哪来的面子请动人家?」 他得意一笑:「老太君人本就和蔼,再加上我救过她的独孙,她哪有不应的道理。」 「你倒是想得周全,我若是不嫁,岂不是浪费了你的心意。」我笑着,可喉咙里哽着一股酸意。 原来他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将一切替我打点好了,那上一辈子,他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说与我听,可惜我还欠他一场婚礼。 「若是穗穗不答应也无碍,我去柳府摘了那玉佩,今晚再求你一次。」 说着他转身便要出去。 我忍着涩意扯出一抹笑:「今晚我跟你一起去,悄悄地,咱俩做一次贼。」「穗穗,你踩着我上去,先坐在檐上,等我翻过去再接你下来。」顾九思半蹲着,催促我踩上他的肩膀。 「你不是会武功嘛,怎么就不能带着我跳进去。」我望着两米高的屋檐,心生退意。 他满脸黑线:「早知道以前就不该给你买那么多话本子,若人人都会飞,还要这屋檐作甚。」 我咽了咽口水,踩着他的肩膀哆哆嗦嗦跨坐在檐上:「顾九思,你赶紧过来啊,我怕摔下去。」 揶揄的声音从檐下响起:「往日你不理我,我可都是悄悄爬上墙头看你的,今日也让你体验一会,看你以后还舍得不理我。」 他果然是翻惯的样子,袍子一掀便轻轻松松落进府内。 「来,穗穗,我接着你,放心往下跳吧。」他伸出手,抬头冲我笑着。 我咬了咬牙,闭眼跳了下去。 耳畔是呼呼风声,紧接着便是一个宽厚怀抱。 我安了心,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谁知道顾小将军在北境是不是也这样夜夜爬墙偷看姑娘呢。」 「吃醋了?」他低下脑袋凑到我耳边,「只给穗穗抱,肩膀也只给穗穗踩。满意了吗?」 「油嘴滑舌。」我从他怀里下来,心里却如抹了蜜一般甜,你说前世我总守着规矩又是何苦呢,到死也没跟我的九思牵过手,可见日子是给自己过的,要及时行乐,顺心而为。 悄悄推门进了我的房间,只觉物是人非,毕竟我离开柳府实则有十多年了,心境到底不似少时。 不思量,自难忘。 我从床底摸索出一个匣子,缓缓将它打开,里面放着阿弟翎安寄给我的各种玩意,我打开最下面一层,那枚玉佩静静躺在那里。 我伸手将那玉缓缓拿出,上世晚间握玉思人的场景犹历历在目。当时我满脑子都在畅想同九思成亲后的生活:他若是练武,我便在一旁鼓掌叫好,他读书,我便替他研墨,我若是闲来刺绣,他陪我在一旁说闲话便极好。过几年再添两三个娃娃。平淡温馨足矣。 可惜世事无常,我到底没能嫁给情窦初开之际就喜欢的郎君,嫁的夫君也未曾与我闲话可亲,倒是宫里的红烛,日日陪我枯坐到天明。我的孩子还没睁开眼睛瞧瞧这世间便安然睡了。 年少时许下的愿望,终究只是实现不了的愿望。 「穗穗。」顾九思轻轻扶住我的肩膀,满脸担忧。 我回过神来冲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谁?」 屋外的黑影破门而入,直冲九思而去。九思一个闪身避让,而后擒住了他的双手。 「放开我,可恶贼人!」 「翎安?」我惊呼出声。 两人明显一顿,九思连忙将他松开:「大半夜你不睡觉在这作甚呢?」 翎安不说话,只是慢慢朝我靠近:「是阿姐吗?」 我哑口无言,无措的双手已经暴露了我的紧张。我原本想等以后同他相认,这种情况相认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我张了张嘴,有些无措。 「阿姐,翎安好想你啊,娘走了,你也走了,翎安彻底没有亲人了。」 「我想你想得紧,晚上我总会来这看看,我就盼着有一天你回来看看我……」 「翎安,是我,我回来了。对不起,姐姐是想晚一些告诉你的。姐姐怕吓着你,毕竟我不想和柳府再有什么牵扯,可你不一样,你还要读书。你能明白姐姐吗?」我蹲下来抱着他,心里是满满愧疚,上一世终是只留了他一个人,没能亲眼看他成亲生子。 可我不后悔,这世我绝不与柳家再有任何牵扯,想起阿爹双眼猩红鞭挞翎安,想起他逼我替柳念宁出嫁,我仍意难平,同样都是他的孩子,可我和翎安只配捡他们不要的东西。 许是瞧见九思的眼神一直在我身上,他问我:「阿姐跟翎安说过的心上人是九思表哥?」 「可往常柳念宁也时时缠着表哥,九思表哥能照柳好我阿姐吗?」 翎安轻轻抚着我的背,眼神直勾勾盯着顾九思,一连的质疑全部抛出。 面对未来的小舅子,九思郑重其事指天发誓:「总不会让她受了欺负,我对你姐姐的心日月可鉴,柳念宁只能是我表妹,若她不柳亲戚情分,我自不会客气。」 翎安不脱稚气,但仍板着脸装作小大人模样:「你作为男人,自当遵守诺言,你若欺负了我姐姐,我这辈子跟你没完!」 「哈哈。」顾九思捏了捏翎安的脸颊,笑道,「若真有那个时候,我第一个劈死我自己」 「你们快走吧,若是惊动了侍卫,又是一通麻烦。」 翎安趁九思不注意,悄悄凑到我身边叮嘱,我心里缓过一丝暖流。 「阿姐若想跟表哥成亲,万万不要同柳府相认,柳念宁喜欢表哥,爹爹定拿出长辈身份压你让给她,你争不过她的。」「穗穗,起了吗,大懒猫,快起床!」 一大早就听见顾九思的声音。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却瞧他倚在窗户旁:「你又要作甚?」 顾九思露出一口大白牙:「今儿清明,踏青的好日子,我带你去踏青。」 我起了兴致:「我的墓在何处,我倒想去看上一番。」 那晚回来后我本想着继续回我的小农屋住下,可顾九思死活担心我孤身一人不安全,我假装逗他提出两人住在一起,没想到他居然红了耳尖,一个劲支支吾吾说于理不合,原来以往调戏我不过是外强中干,强撑着吹牛皮呢,叫我笑话了个够,不过这倒也让他想起自己在京里还有一处住宅,我便被他安置到这宅子里。 「看这作甚,合该不吉利的。」他虽有些不情愿,到底也是依了我。 如今是四月天,天逐渐暖和些,褪去厚重的夹袄,倒有一种飘飘似登仙之感。太阳暖暖照在身上,是数年不曾有的安心。 风景秀美,若我真长眠于此,倒也满意。走在山路上,我瞧着四面风景实为赏心悦目。 「顾九思!」 听见后面有人喊九思,我二人驻足望去,原来是柳念宁。 她踏步朝我们走来:「外面都传你得了个农女,宝贝得不得了,怎么,这才几天就忘了穗穗?」 她不经意朝我一瞄:「现下还亲自带着新欢瞧旧爱?」 「柳穗宁?」 她脸上露出惊魂未定神色:「你没有死?」 我得体笑着,假装一无所知:「小姐说的什么,我听不懂,我叫穗穗,倒不知小姐口中的柳穗宁是何人?」 她走到我身旁打量了一圈:「是了,我说顾九思那个大情种怎么会移情别恋,长得倒真是像。」 顾九思皱了皱眉,将我护在身后:「莫要胡闹。」 「顾九思,她可以做柳穗宁的替身,我是她亲姐姐,为何独我不可以?」柳念宁笑着问他,眼里分明闪过几分凄凉。 我二人皆是哑口无言,毕竟咱也不能告诉她这身体里还是前面那个主不是。 「这位姑娘,实不相瞒,你不过是我妹妹的替身,若你识相还是早早离开他吧,你们身份并不般配,若是我妹妹,今世我便让上一次,可惜她走了,你不是她,我注定不会让你。」 刚刚看她伤心的模样我想起前世她殉情追随九思而去,本有些不忍,可这番挑衅硬生生勾起我的怒火,若我是柳穗宁她便让我一次?那上辈子她怎么没有让我一次?那她上辈子生生让我与九思分离! 「柳大小姐未免太过自以为是,九思不是物件,从未有让与不让之分,何况,我也不需要你让!」 上一世我一让再让,也未曾得一个好字。今生是我的便是我的,我不会再那样懦弱了。 「哼,那便好自为之吧。」 她怒气冲冲走了,我瞧了一眼顾九思,想想上辈子他和柳念宁成亲生子,两人双双死在北境,我要冒着生命危险周旋,还又得瞒着萧晏安,巴巴想尽法子护他俩的孩子周全,结果今天还被柳念宁一顿冷嘲热讽。 「花心大萝卜,都是你惹出来的!」越想越气,我拔腿往山上走,顾九思颠颠跟在我后面。 「穗穗啊,咱不生气,你瞧瞧刚刚咱还有说有笑的呢,再说我保证心里只有你,你就当她放屁呢。」 「粗俗!你别跟着我!我去瞧瞧我自己,看见你就心烦。」 顾九思被我一阵吼,委屈巴巴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穗穗,我是冤枉的啊。」 我不再管他,径自朝林里走去,隔着老远就看见立着一墓碑,想来那就是我自己了。 细细看着墓上自己的名字,倒有些怪怪的,我叹了一口气:「安息吧。」「听姑娘的语气,与这墓主可是旧相识?」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从耳畔响起,我心下一紧,差点跪了下去。今日就不该出门,竟是遇见熟人。 「不曾相识,只是见主人芳华早逝,忍不住心生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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