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任谁谁也怕,他们都说如妃疯了。 爹爹要把我嫁进东宫点时候我没疯,失去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我没疯,由妻贬为妾的时候我没疯,我的少年郎死的时候我也没疯,我无数次咬着牙告诉自己,穗穗你得挺住,熬过这坎就好了,可熬过一坎又一坎,我生命里最在乎的人一个个离我远去。 如果可以,我宁愿死的人是我。 「穗穗,再等等,你恨朕也好,怨朕也罢,你再等等,朕会用一辈子给你赎罪的。」萧晏安也魔怔了一样,攥着我的手反复念叨着。 我冷笑一声,真是假惺惺,他怎么不去地底下问问顾九思和王媛,他们原不原谅他,人都死了,还说什么赎罪不赎罪的。 若是他拎着陈落落的项上人头来见我,我还可以考虑考虑。 嫂嫂来宫里劝我,我只是傻傻笑着,她用帕子擦了擦泪,然后狠狠砸向嫡兄:「你就作孽吧,好好的姑娘非逼着送进宫里!」 「穗穗,嫂嫂知道你苦,可你得好起来,你瞧,翎安和握瑜都来了,他们都很担心你呢,你快好起来,翎安还等你说媳妇呢。」 嫂嫂第二天又来了,她将翎安和握瑜都带来了,握瑜一进门就扑进我的怀里,他得了嫂嫂的吩咐,一声一声叫着我。 「姑姑!姑姑!姑姑!」 我不应声,他就一直叫。 翎安也长大了,高出我许久,继承了姨娘的好相貌,他见我两眼放空的模样,眼一红就跪下了,他像小时候一样将脑袋伏在我的膝上:「姐姐,翎安今年就下场了,你等等翎安,翎安给姐姐考个状元回来。」 「姐姐,翎安只有你了。姐姐你瞧瞧翎安吧。」 福安宫里一声赛过一声凄凉,新拨过来伺候我的小宫女忍不住掉了眼泪。 如妃娘娘是好人,从不轻易打骂宫人,可好人怎么没好报呐。 又怎么过了几天,握瑜和翎安再叫我的时候,我眨了眨眼睛,人回过魂来了。我想,再等等吧,小皇子还要等着我养大,翎安还等着我给他说媳妇呢,再说我也舍不得握瑜。再等等吧,十年都熬过来了,还差这几天吗。于是我又恢复了以前的精神气,虽然每天夜里总是一口口地吐血,但想来没什么大碍。 许是得了萧晏安的示意,握瑜和翎安总是时不时待在我的宫里。 握瑜好奇盯着安静睡觉的小皇子,大抵是没见过这么小这么软的宝宝,我笑着将他和小皇子的手拉到一处:「握瑜,这是你的表弟哦,可不可爱。」 「哇哦,握瑜想亲亲弟弟。」他喜欢得爱不释手,恨不得天天住在我宫里。 我又转向一边的翎安:「你都当舅舅了,还不快过来学学怎么养孩子,以后做个好爹。」 翎安笑着作揖:「诺,尊姐姐旨意。」他总是怕我想不开,日日变着花样讨我笑。我是在小皇子周岁那天倒下的。任哪个太医诊断都是身子虚空,劳神伤思这才一病不起。 其实我心里有数,吐了一年的血能熬到现在已经是我命硬了。 我终日浑浑噩噩躺在床上。 萧晏安摔了好几套茶杯,说治不好我便让太医院的人提头来见。 翎安趴在我耳边叫我的名字。 后来我听见爹爹的声音,他说穗宁呐,爹爹错了,若是爹爹知道你喜欢九思,说什么也不把你送进宫。爹爹是真不知道,后来你姐姐在北境和九思吵架,你舅舅这才告诉我。当年他把九思打得只剩半口气,那孩子还死咬着牙不娶念宁。他说现在想想,你同九思该是有一段的。 他还絮絮叨叨了许多,他说你这孩子打小就有主意,人聪明得很,爹爹以为你在宫里总差不了哪里去的,所以爹爹才敢放心去北境看着你姐姐,后来你姐姐走了,爹爹想着就你一个姑娘,总不能再让你受委屈,所以爹爹想在陛下面前多挣点功劳回来守着你了,可没想到你在宫里居然过得那么苦…… 我被他们烦得不轻,安安稳稳睡上一觉怎么这么难呢。 自我昏迷后,萧晏安总是宿在福安宫,一坐就是一晚上,他轻轻摸着我的脸颊说让我再等等。 后来他急了,猩红着眼冲我吼道:「柳穗宁,你要是再不醒过来,顾九思那个儿子就等着陪葬吧。」 我一个激灵直接坐了起来,握瑜可不能死,那是顾九思的独苗苗呢。 萧晏安瞧着我醒来,他又气又笑,最终黑着脸将一碗药喂进我的嘴里。 后来又过了几天,陈家终于倒台了,陈落落被一杯毒酒赐死。她死的那天我强撑着身子在宫里烧了一天的纸。 王柔,青禾,王媛还有我那未出世的孩子,你们瞧见了吗,陈落落终于死了呢,你们也能瞑目了吧。 我是在萧晏安怀里咽气的,他让我等等他,下辈子他要好好对我,他说他喜欢我,他要封我当皇后。 我笑着摇摇头:「要是有下辈子,希望不复相见。」 眼前逐渐模糊起来,我仿佛看到顾九思向我走来,他问我能不能嫁给他。 我笑着应了一声好,然后穿着大红嫁衣嫁给了他。萧晏安番外 她死在了嫁给朕的第十二年。 我终究还是没留住她。 她真是个傻子啊,死前还以为朕喜欢柳念宁。那样疯癫的丫头,怎么会有我们穗穗招人疼呢? 第一次见到穗穗,孤还是东宫太子。 礼部尚书是孤的启蒙恩师,孤每每去柳家习课,见得最多的便是柳念宁,看得出老师是疼狠了她,养得骄纵疯癫,不过倒也单纯,碍于老师的面子,我总得要照看她几分。况且她舅家是顾家,与陈家同掌兵权,一直是父皇的心头大患,在没有足够的把握扳倒敌人的时候,笑脸相迎总是稳妥的。 老师喜欢在书房教授学业,孤往往坐在桌边听着,一抬头是窗户,窗户外便是花园。 花园里时不时传来柳念宁兄妹俩玩闹的笑声,孤朝外瞧去,在一堆花草旁瞧见了一个小丫头。 小丫头将身子埋在花丛里,远远瞧着柳念宁兄妹俩,眼里似有无穷的艳羡。 孤很好奇,这是哪里来的孩子?孤怎么从未见过。 似是感到有人一直盯着她,她回头朝孤害羞一笑,怯生生地跑开了。 那个笑容在孤脑海里盘旋了一下午,孤心不在焉听着课,满脑子都是她。 孤想再见她一面。 可惜她再也没有来过花园。 又过了半年,孤终于又见到了她。天知道为了瞧她一眼,孤频频朝窗外探头,害得孤被老师一顿骂。 近了暮春总是细雨不断,密密麻麻落下,偏生下得毫无章法,使人防不胜防。快二十年过去了,孤还记得那样清楚,清楚得就像昨天刚发生似的。 正午耀眼的日光忽然就被一团乌云遮住,滂沱大雨天降而来。 幸亏孤临行前备了伞。 孤慢悠悠在柳府走着,雨中的风景倒别有一番风味。 转过廊脚,一打眼就瞧见小小的一团缩在檐下,身体随轰隆的雷声不时颤抖着。 不是那小丫头是谁? 真是个傻丫头,孤心疼地跑了过去,然后蹲下,露出了孤认为最和善的笑容:「你住在哪里啊?哥哥送你回家好不好?」 她眼里露出一丝无助,到底是捱不住对雷声的恐惧,怯生生点了点头。 孤就这样拉着她的手,走过了一路。 路上的风景孤早已无暇观赏,小姑娘比雨中任何风景都要亮丽。 等将人送回了院子,孤走了几步才发现忘了问小姑娘的名字。 孤很懊悔,其实孤那个时候也没有多大,可孤觉得孤应该保护她,孤只是有些心疼她。 后来孤来柳府更勤了,柳府建得离东宫远,孤总会策马越过半个京城,然后在柳府门前稍微整理衣容,忍着少年的欣喜端庄走进柳府。 再后来孤才懂得,哪里是什么少年的欢喜,分明是年少的悸动。 不过孤的运气属实不大好,十次里总有九次见不到她。可架不住孤来得勤呐,或是倚在树下读书,或是拨弄琴弦,或是溜到池塘旁戏水,孤就这样看着她渐渐长成大姑娘。 不知不觉里那姑娘便悄悄住在了孤的心上。 我问柳念宁那姑娘是谁,她说是她的庶妹柳穗宁,我点了点头,穗穗,真好听的名字。 穗穗,岁岁,孤希望她能岁岁平安。人总是贪心得很,见不到穗穗的时候,孤想着远远瞧一面便是好的,可等孤能见到她的时候,孤又想要陪在她身边,可惜她总对孤冷冰冰的,唯独对柳念宁和顾九思一展笑颜,孤也只能越发耐着性子找他俩套近乎。 柳念宁曾问孤,如何让她喜欢的人喜欢她? 彼时孤瞧着窗外那一抹倩影,漫不经心道:「那就日日伴在她左右。」 就这样守着她,陪她哭,陪她笑,陪她一直走下去。 柳念宁倒是真信孤,听了孤的话后日日缠着顾九思,可顾九思到底也未曾对她驻足。 他喜欢穗穗,当孤是瞎子吗,他看向穗穗的眼神是那么柔情,带着赤裸裸的占有,孤讨厌极了。 穗穗大抵也是喜欢顾九思的。 我们四人走在一处的时候,顾九思在前面闹着,她在后面瞧着,满眼都是顾九思。 孤其实亦欢喜,因为孤终于得偿所愿,能同她正大光明走在一处,她不知道,孤当时心跳得厉害,心里千言万语却说不出一句话。 这种感觉真奇妙,孤也是满腹经纶,舌战群臣。怎么偏一见到她,窘迫得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孤憋了半天才想出来一个绝妙的话题。 少年压下心头怦然,端着架子一板一眼问她早中晚用膳否。 姑娘弯了杏眼,笑盈盈答话,时不时瞧一眼自己的心上人。 她不知道,她将目光放在顾九思身上的时候,孤满心满眼都是她。 「穗宁,等过了年,我向姑父提亲可好。」 孤面目表情站在假山后面,宽大的袍子下是紧握的拳头。 听着少女娇羞地应好,孤心底发出一阵冷嘲。 提亲吗? 你也得有那个命。 顾家注定是要亡的,孤的穗穗若是嫁给了他,以后怎么有好日子过? 穗穗合该是孤的妻子,生同衾死同穴,她注定是孤的。 穗穗是庶女,父皇一定不会同意穗穗为太子妃的,孤得想个法子。柳念宁喜欢顾九思,依着老师对她的偏宠,穗穗一定会顶替柳念宁嫁给孤的。所以孤故意去求了一道圣旨。 蕙质兰心,典雅端庄。 孤求着父皇加了这些话,孤的穗穗当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词语。 哪有什么太子求娶柳家嫡女,从始至终都是柳家女柳穗宁。 她果然代替柳念宁嫁给了我。成婚那日我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可等我揭开穗穗的红盖头,一眼便瞧见了她哭得红肿的杏眼。 我心里一个咯噔,她若是知道我费尽心思拆散了她同顾九思,她会不会不理我。 于是我只能假装冷着她,每天总是绞尽了无数脑汁编个借口去她宫里坐上一坐。 后来为了平衡朝中势力我又纳了几房侧妃。 按着父皇的意思,我纳了陈落落,陈家也是活不长的,当然是在助我除了顾家之后。 再后来她怀孕了,太医告诉孤的时候,孤是一口气跑到了她的宫里,若是有了孩子,穗穗是不是就能同我安心过日子。 孤跑进她宫里的时候,她安安静静坐在床边,见着是我,她笑了笑:「恭喜殿下,您要当父亲了。」 是啊,孤要当父亲了,这是孤与穗穗的第一个孩子,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孩子,我们的孩子,单单属于我们两个人的。 孤颤着手将她搂在怀里:「穗穗,这孩子无论男女,都是孤的心头肉。」 若是男孩,他便是皇太孙,以后是太子,将来更是皇帝。若是女孩,她会是满京城最快乐的姑娘,星星月亮亦是配得。 我满心满眼期待着这个孩子的降生,可没想到陈落落朝穗穗下了毒手。 我咬牙切齿想杀掉陈落落的时候,父皇给了我一巴掌。顾家还要靠陈家除掉,这个时候陈落落绝能有事。 父皇以穗穗的命威胁我,为了她的安全,我只能故意冷落她。 当然,陈落落的孩子也没能留成,她日常的吃食里一直有避子药,就算侥幸怀了,也是保不住的。 后来我登基,怕陈落落再对穗穗下毒手,我亦只能封她为妃,她的封号我想了一天,后来不知道怎么脑海里忽然想起顾九思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他若是娶了穗穗,定要待她如珠似玉,那就如妃吧,朕也要待穗穗如珠似玉。 与陈家联手除掉顾九思那天,朕亦在书房里坐了一天,毕竟我同九思也曾是真心好过的兄弟。 可穗穗居然为了顾九思打了朕一巴掌,朕很难过,可朕舍不得责骂她,朕只能生气地离开了。 这个傻姑娘,还一直以为朕喜欢柳念宁。笑话,孤要是真喜欢她,她哪里有嫁给别人的机会。 朕转身去了太医院,穗穗自流产后身子是不大好,可怎么也不会落到吐血晕倒的地步吧,事关穗穗,朕不得不谨慎。 朕查了几天,没想到真查出来什么东西,陈落落心是真狠呐,给穗穗不声不响下了慢性毒药。好在时间不长,孤暗里派了青禾去保护她,知道她爱吃猪蹄,孤让青禾将解药混在猪蹄里炖了给她吃。 后来毒解了,朕还是不放心,直接将宫里大部分猪蹄送进福安宫,配着补品炖了,一齐给穗穗调养身子。 自打顾家倒台,陈家是越发猖狂了。都敢向朕的穗穗动手了,穗穗,你再等等,陈家长远不了的。 没想到过了几天她居然端着糕点找朕和好,朕很开心,朕见过她给顾九思绣荷包,朕也想要,所以朕理直气壮提出来了。她居然答应了。 她都给顾九思绣过荷包,朕身为她的夫君,要一个不过分吧。 朕知道她是为什么找朕和好的,她以为朕不知道柳念宁灌醉了顾九思生下一个孩子的事?宴会上朕是动过斩草除根的念头,可是朕下不去手他同穗穗长得太像了,朕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可穗穗居然和防贼一样将握瑜抱在怀里,一大一小两个人儿瞪着相似的杏眼瞧着朕,朕忽然就想起穗穗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要是他在,也该这般大了吧。罢了罢了,稚子无辜。 他这双眼睛怎么那么会长,真是像极了我的穗穗。后来陈落落又将廖美人滑胎的事情栽赃给穗穗,青禾是朕的人,她得了朕的示意去给穗穗顶罪。 朕知道她胆小,在冷宫里守了她一夜,不知道她梦见了谁,睡得很不安详。 穗穗,你再等等,马上陈家也该亡了。没有必然把握前,朕不能打草惊蛇。 「陛下,小柳大人求见。」 「宣他进来吧。」 恍惚瞧着从殿外走进来的唇红齿白的少年,朕瞧着他越来越像穗穗了。 「府上的丧事都办妥了?」 「是。」 朕点了点头,猛地将手里的折子甩出去,将他额上砸破一个口子,血呼呼直流。 要是穗穗还在,恐怕得心疼得蹙眉了吧。 少年依旧没吭声。 当朕是傻子吗,柳家一月之间暴毙了两个人,一个是老师,另一个是柳淮安。 他们当年逼着穗穗嫁给了朕,柳翎安蛰伏了这些年,到底是给自家姐姐报了仇。 要是可以,恐怕他第一个就想手刃朕吧。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朕抿着嘴,到底开了口。 「谢陛下隆恩。」 他到底是穗穗唯一的亲人了。 「去看看平安吧,他很想你。」平安是穗穗给小皇子起的乳名,也是朕唯一的皇子。 少年脸色柔和了许多。 穗穗拿平安当自己的亲生孩子,柳翎安对平安倒也有几分真心。 穗穗自流产后伤了身子,以后怀孕多是艰难。朕不想让穗穗受苦,王媛同穗穗交好,若是王媛有孕,这孩子抱给她养也不错。于是我停了王媛的避子药,暗中派人保护她们二人。可没想到陈落落在王媛生产中做了手脚,王媛的死成了击垮穗穗的最后一根稻草。 后来穗穗的身子更不大好了,小皇子周岁的时候直接一病不起。 太医说她是没了求生的意思。 她怎么敢死,她怎么能死,朕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朕喜欢她呢。 柳穗宁,你要是再不醒过来,顾九思那个儿子就等着陪葬吧。 朕急了,口不择言威胁着。 她果然还是念着顾九思的,一听握瑜的名字就醒来了。朕是又气又怕,可瞧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朕终究不忍心朝她发脾气。 朕知道自己在她心里没什么分量,留不住她,所以朕让她嫂嫂带着握瑜和柳翎安进宫瞧她,哪怕是看在孩子的分上,能留住她也是好的。 朕等不及了,加快速度灭了陈家,又赐给陈落落一杯毒酒。 陈落落死的那天,穗穗忽然变得精神了,朕很开心,以为终于能同她好好过日子了,可没想到那是她的最后一天。 她死在了陈落落死后的第二天。 「萧晏安,下辈子我不要再遇见你了。」她是在我怀里咽气的。 朕猛地吐出一口血。 也好,下辈子别再见面了,是朕对不起你,困了你一生。 朕在高位上又孤独地守了二十年。 后得遇一南洋僧人,朕许他皇寺百数,他允朕千金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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