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摇了摇头,打算去御花园散散心。 「王妹妹今儿又做什么吃的了,猪蹄儿还是猪下水?」 「哈哈,王媛妹妹怎么天天对这些东西感兴趣,莫不是上辈子同它们这些畜生是一伙的。」 「你们!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这是吵什么呢。」出来散心都不得安生,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到底上前制止了这场纷争。毕竟后宫安稳,人人有责。 我才不会承认自己也好这口的。 「妾等参见娘娘。」 「刚刚这是吵什么呢,陛下性子寡淡,向来不喜生事之人,若是没事,诸位妹妹便各自回宫吧。」 半真半假说了几句,果真把这群新进宫的姑娘唬住了,都纷纷告退了。 其实陛下喜欢什么样的,我还真不知道,或许还真就是这种热闹的,像柳念宁一样呢。 「诸位妹妹既然进了宫,那便谨记自己的身份好好服侍陛下,遵守宫规,争取早日为皇家绵延子嗣。」陈落落坐在上首说着场面话,瞧她眼底泛的乌青,难为她头风未好还得早起接受后宫众人的请安。 「廖美人,昨儿你是第一个承宠的,可要恪守妇德,为其他妹妹做好榜样。」 「臣妾遵旨。」顶着满宫人羡慕的眼神,廖美人娇羞地应声。 我自柳喝我的茶,等喝饱了,陈落落也摆手散了请安。 「娘娘等等!」差一步我就能迈回我的福安宫,可惜在门口被人拦住了。 「妹妹,有什么事吗?」我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其实心早就飞了,今早我吩咐厨房炖上了大肘子,小火慢慢煨着,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娘娘,我是落霞宫的王媛,昨天多谢娘娘解围,妾身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就是厨艺还不错,想着做了一道红烧猪蹄特来献给娘娘。」 未等我拒绝,她将锅朝青禾怀里一放,飞似的跑了。 青禾眨巴了一下眼,缓缓看向我。 「罢了,拿回去吃吧。」毕竟也不能扔了不是,多糟蹋粮食。 不过别说,王媛这人看起来不太靠谱,猪蹄烧得不错,我就着猪蹄,狠狠吃了三碗米饭。至于小厨房的肘子,只能挪到晚上再享用了。 夜里,青禾利索地将肘子摆上饭桌,我瞧着这肘子就想起中午的猪蹄,不禁感慨道:「不愧是王柔的妹妹,都好这一口。」 青禾一笑,她到我身边的时候我便是如妃了,这些旧事她也未曾知晓。不过她大抵也知道我是想起了旧人。 我拿起筷子正准备伸向肘子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尖锐一声高唱:「陛下驾到。」 我不情不愿放下筷子,起身迎接萧晏安。今儿又不是初一十五的,他来做什么。 「朕来得倒是时候,如妃晚膳挺丰盛的。」萧晏安轻飘飘瞄了一眼我日渐丰腴的腰身,不痛不痒吐出这么一句话。 「也罢,朕正好未用膳食,今儿就在如妃这里吃吧。」 还未等我拒绝,青禾早就笑嘻嘻将碗筷摆上,萧晏安顺势坐在了主位。撵人的话哽在喉咙中,我叹了一口气,与他面对面坐着开吃起来。 「听贵妃说,明儿的晚宴你不出席了。」 我咽下嘴里的肘子,面不改色:「妾抱病在身,不适合出门。」 萧晏安狐疑瞧着我红润的脸庞:「若是如此,如妃好好养病吧,明儿将福安宫的肘子猪蹄撤下去吧,多吃点菜利于养病。」 「妾忽然觉得自己病好了。明儿能参加晚宴了。」还未等他的贴身大太监高德回话,我快速改变了主意。 「那便好。」见着我吃瘪,萧晏安愉快地将筷子伸向最后一块肉。 我坐在一旁凉飕飕看着他,他忽然顿住了,讪讪将筷子放下:「朕吃饱了,这肘子委实不错。」 我满意点点头,将最后一块肉夹进碗里,闷头干起饭来。 皇帝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冲我说了什么,转身带着一群人哗啦啦走了。 他刚刚说了什么,我问青禾。 好像说礼部尚书从北境回来了,回来参加明天的晚宴。 原来是我快十年没见的爹回来了。 我哦了一声,继续专心干我的饭。 其实萧晏安这人还不错,宫里的猪蹄大部分进了我的福安宫,这事他肯定是默许了的。他虽不喜我,但到底也有十多年的情分了。「穗穗,过来与我同坐。」晚宴刚开始,上首的萧晏安便笑着将我拽到了他的身旁。 我僵着脸直打哆嗦,已经不敢看陈落落的脸有多黑。 没办法,嫡母在柳念宁死后一年郁郁而去,我爹死了妻女,在北境颓废了几年,后来不知道怎么又想开了,在北狄一待就是三年,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让北狄俯首称臣。作为他如今唯一的女儿,萧晏安不得给我点脸面。 「娘娘瘦了。」我爹颤巍巍冲我举杯。 「还好,还好。」憋了半天,我终于挤出一句话。其实他才是真正的骨瘦如柴,北境十年的风霜在他身上淋漓尽致体现出来,十年未见,他竟是如此苍老。 可这与我有什么干系呢,北境十年的风雪总不是为我受的。承他所赐,我在这宫里无休止磋磨着,一年又一年,看不到尽头。 你说,在北境待了五年的顾九思又是什么模样呢,还是如同我记忆中的那般吗?可惜我再也见不到了。 眼角有些酸涩,我下意识朝嫂子方向看去,今年家宴她竟将握瑜带来了。 「这是淮安家的老二吧。」萧晏安顺着我的目光望去,一眼瞧见了握瑜。 「回陛下,正是。」嫂子小心翼翼将握瑜藏在身后,不安地朝我看了一眼。 陈落落勾了勾嘴角:「妾瞧着,倒是跟当年的柳大小姐长得相似呢。」 气氛有些凝重,我笑道:"这不是俗话说得好,侄儿随姑嘛。" 「过来让朕瞧瞧。」萧晏安并不理睬我,直勾勾盯向握瑜。我心里一紧。 「今年几岁了?」萧晏安板着脸朝向握瑜,任谁也无法摸透他此刻的心思。 「回陛下,握瑜今年五岁了。」握瑜眨巴着大眼睛,有些无措瞧向萧晏安。 「果真是像呐。」我离着萧晏安最近,是以听清了他这句感慨,我心里一个咯噔,完了。 「妾瞧着确实是像呢,如妃姐姐跟柳小公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眼睛更是相像,都是杏眼呢。」一道清脆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我趁机一把将握瑜揽在怀里。 原来是王媛。 在座哪个不是人精呢,柳家大小姐睥着一双凤眼的模样早深深印在大家脑海里,成安伯夫人笑道:「是了,侄儿随姑确实不假,柳小公子同如妃简直是一模一样呢。」随着此话一出,满座皆是附和。 萧晏安瞧着我紧张兮兮的模样,忽然笑了。 「握瑜这眼睛生得好,该赏。皇姑父给你个玩意可好?」萧晏安随手将腰间的玉佩解下,笑着递给了握瑜。我悬着的心忽然放下了,那是萧晏安戴了数年的平安扣。平安,平安,他允了握瑜平安。 握瑜怯生生看向我,我急切催促道:「握瑜,快接着,这是皇姑父疼你呢。」 握瑜接了玉佩,蹬蹬朝嫂子跑了回去。 萧晏安这才将视线转向一旁:「你是……」 「回陛下,妾落霞宫王媛。」王媛起身行了一礼。 我小声凑在他耳畔道:「王柔的妹妹。」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毕竟她护下了握瑜,我合该是感谢她的。 他眼里露出一丝了然,自然而然地将手覆在我的手背上:「蕙质兰心,该赏!」 终于捱到宴席结束,我赶忙将手从萧晏安的魔爪中抽回,寻了个理由便借故走了。 「今日你不该把握瑜带来的。」 「他总不能一直不见人,趁阿爹这次立了大功,陛下也不能做得太过。」 我一阵沉默,嫡兄说得也没错。 「罢了,万幸陛下对她还是有几分情谊的,你们回家去吧。」 「你在宫里,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写信告诉我,我总归是你哥哥。」嫡兄斟酌道。 「我没事,好好照柳翎安便好。」我不耐烦打断了他的话。嫂嫂在一旁补充道,「他很好,只是常常挂着你。」 平安就好,我能做的,也就只有祈求他平安了。 我摸了摸握瑜的脑袋便准备摸着小路回宫。 「握瑜,快跟姑姑说再见。」嫂嫂将依偎在她身边的握瑜拥了出来。 握瑜有些怯怯地看着我。 我期待的眼神有些暗淡:「罢了,别为难孩子啦,我上次见他都已经是好几年的事了,他不认识我也是应该的,你们快回去吧。」 「这就是天天给你寄玩具衣服零食的仙女姐姐,你不是吵着要见她吗?」 嫂嫂急了,蹲下来哄着握瑜:「你不是天天想要见仙女姐姐吗,姑姑就是仙女姐姐呀。」 握瑜仍有些犹豫。 我笑了笑,正准备让他们回去,忽然觉得大腿一沉,我僵了僵低头一看,原来是握瑜那小子抱住了我的大腿,他见我低下头看他,连忙呲着牙冲我乐:「姑姑,姑姑,姑姑!」 「姑姑!」 「哎。」 「姑姑!姑姑!仙女姑姑!」 我蹲下来紧紧抱着握瑜,他叫一声我便应一声。 就像十多年前,少年倚在窗外笑语盈盈:「穗穗,穗宁妹妹,好妹妹。」 我羞得不敢答话,他就一遍遍喊着。 「穗宁妹妹,穗宁,穗宁,穗宁,媳妇儿」 「谁是你媳妇儿。」我心漏了一拍,急忙忙想要将窗户合上。 他死皮赖脸扒着门框:「好妹妹,你可是收了我的玉佩,那是我家留着给我媳妇的,你可不能反悔。」 「谁要嫁给你,赶紧走!」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穗穗别恼,看,新鲜的桂花糕。」 我擦了擦眼眶,将握瑜的手扒拉下来:「宫里是非多,你们不宜久留,带着握瑜回家去吧,今儿见他一面,我也是知足了。」 「说得哪里话,握瑜长大还等着你给他说一门亲呢,哪能到这一步就知足了。」嫂嫂勉强笑着,握紧了我的手。 「哎。」我脆脆应了一声。对于嫂子,我是感激她的。我嫁进东宫不久,嫂子便进了柳府,她原本可以早些,可她家里有丧,得守三年孝。 我进了东宫,嫡母爹爹跟着姐姐去了北境,姨娘早逝。我连个说体己话的人也没有,是嫂子总是时不时递了牌子来宫里看我。 握瑜的事情一不好就是抄斩的大罪,可她无怨无悔跟着我和嫡兄做了,还将他养得这般好。 她瞧我的时候眼里总带着心疼,我是拿她当亲姐姐的。「姐姐,这是妾身刚做的清蒸猪蹄,姐姐要不尝尝?」 我瞧着王媛眼巴巴坐在餐桌旁,不禁有些头疼。一连三天了,王媛已经扎根在福安宫了。 宴会结束当晚萧晏安便翻了她的牌子,许是把陛下伺候高兴了,问她要什么赏赐,她张嘴就说要搬到福安宫与我同住,没想到萧晏安眼都没眨就同意了。 「姐姐,明天做凉拌猪蹄怎么样。」王媛扒着米饭问我。 「还是红烧吧,味老香了,老能下饭呢。」我嘴里含着肉,胡乱答着。 是的,最终我还是屈服了,谁让王媛有一身好厨艺呢。 吃饱喝足后我跟王媛无聊地瘫在椅子上。 「姐姐,我怎么感觉差点什么,要不咱打麻将吧。」 「那还差俩人呢。」这话说完后我俩各自朝对方的贴身侍女瞅去。 「三万。」 「幺鸡。」 「胡了!」 日子就这么消遣过下去了。王媛同她姐姐一样,都有着有趣的灵魂,甚合我意。 又过了没几个月,廖美人怀孕了,这可是宫里的喜事,毕竟萧晏安膝下除了两个公主再无子嗣。 王媛非要拉着我去沾沾喜气。 我翻了个白眼:「傻子才去呢,我可不想当打胎的替罪羊。」 王媛被我说怕了,和我一起缩在福安宫里啃猪蹄。 可惜我不找事,事偏偏自己找上门来。在宫里宅了数月,我刚走进御花园透透气,廖美人就紧跟着在我面前滑倒了。 萧晏安听了陈落落的一番添油加醋,挥挥手把我打进冷宫里。 「萧晏安可真不是东西,我好歹跟了他十多年,连解释都不让我解释,直接把我发配冷宫了。」我瞧着面前寡淡的青菜,不禁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姐姐,你在吗。」 我大喜,是王媛。我打开了房门:「在这呢。」 王媛嫌弃地皱了皱眉毛:「不是还告诫我远离廖美人吗,你咋进去了。」 我叹了一口气,人家盯上我了,我有什么法子。 「知道你贪嘴,这里都是吃的,你先将就两天吧,我已经让我爹给你爹传信了。」 这孩子,没大没小的,我好歹在妃位呢。等我出去了一定要让她知道什么是尊卑有别。 我打开包裹一看,里面满满当当,肉脯,糕点,腊肉…… 真够意思,我吸了吸鼻子,忽然想到顾九思。当年他也总爱买各种吃的给我呢。 在冷宫的第一个晚上,我自己怕得紧,后来实在撑不住困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在梦里我好像听到有人在我耳边小声喃喃,他说穗穗,快了,你再等等我。 在冷宫待了还没到一个星期,我就被放出来了。据说是谋害廖美人的凶手找到了。 王媛站在宫门口等着我,我疑惑朝周围瞧了瞧:「青禾呢。」 王媛低着头不敢看我,半晌才小声道:「总得有一个心甘情愿顶罪的。」 我哦了一声,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宫里的最后一个亲人也离我而去了。 经过这件事后,我愈发懒得出门,天天窝在我的福安宫,后来王媛被诊出有孕,她便日日同我待在一起。 我每天将宫里检查一遍,生怕有什么红花麝香。她总是担心护不住这个孩子,我说我命硬,让这孩子认我当干娘就成了。 彼时她翻了一个白眼:「你怎么不自己生一个。」 「怀过,可惜没保住,以后不能再生了。」我漫不经心回道。 她僵了僵,从我手上抢过一个镯子,说是认亲礼,以后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后来我俩胆战心惊捱到第七个月的时候,她忽然早产了。 我听着房里的哀嚎,只觉得心揪的疼。萧晏安一言不发坐在椅子上,旁边自然伴着陈落落。 其实我挺想赶他们走的,杵这里着实碍眼。 一声绵长的哭声回荡在空中。 「恭喜皇上,是位皇子。」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男孩也好女孩也罢,这是我与王媛余生在宫里的寄托。 「娘娘,王才人想请您进去说几句话。」 我心一抖,哆嗦着进了产房,进屋就闻到浓浓的血腥味,王媛惨白着脸躺在床上。 「是个男孩呢,你赶紧好起来给他炖猪蹄吃呐。」我伸手去拉王媛。 她皱着眉头,想努力冲我笑,哪里还有往日的活泼:「穗姐姐,我是不行了,孩子就拜托你了,你把他好好养大。」 「你说什么胡话呢,你赶紧起来,陛下说要晋你为婕妤呢,你生下了第一个皇子,以后有的是福享呢。」我带着哭腔想要将她拉起来。 王媛摇摇头:「婕妤哪有猪蹄香呢,穗姐姐,我要去找我姐姐了,我挺想她的,我小的时候她给我写信提到过你,她说你也喜欢吃猪蹄……我那时候就想认识你了。我是没福气了,穗姐姐一定要活得长一点,别忘了逢年过节给我和姐姐供一份猪蹄……」 「带着小皇子好好活着,我的命不值钱,别为我担心穗姐姐……」 我知晓她是什么意思,她想让我好好活着,她让我什么都不要去想,不去报仇,不去恨,在宫里像傻子一样好好活着,活着,一个人孤零零活着。 我亲眼瞧着王媛在我面前咽了气。 我抱着小皇子出来的时候,尖锐的报丧正好自内室响起。 萧晏安脸上也不好看,陈落落瞧了我一眼,转身安慰他:「为皇家延绵子嗣,这也是王妹妹的福气,皇上不要太过伤心。」 她顿了顿,野心毫不掩饰地露在脸上:「王妹妹新丧,妾为贵妃暂代后宫凤印,要不先将小皇子放在妾宫里养着。」 她真是好大的脸,她怎敢! 我心里陡生起一股怒火:「这福气给娘娘,娘娘您是要不要!」 她被我赤裸裸噎了一句有些惊讶,毕竟我自东宫时给她的印象便是寡言沉稳,未料还有如此疾言厉色一面。 「王才人临了遗愿是让如妃养育皇子,那便依了吧。」 坐在上首的萧晏安发了令,陈落落有些不忿,到底未曾出声。 我冷静地将小皇子抱回了我的寝殿,又有条不紊地布置了王媛的丧礼,我一刻也不敢停歇,我怕一闭上眼就能想到王媛和青禾在我身旁的情景。 我在七个月前送走了青禾,又在七个月后亲手送走了王媛,可惜我没本事报仇。 王媛头七那天萧晏安来了我宫里,我自柳哄着小皇子,懒得去搭理他。 他也不恼,静静坐在一旁瞧着。 后来他终究是忍不住了:「穗穗,你瞧瞧朕,你跟我说说话。」 我瞥了他一眼没吱声。 「穗穗,穗穗,你哭一哭也是好的,朕求你跟朕说说话。」 我还是没理他。 也是,自打王才人去后,福安宫里的如妃已经好几天不吃不喝了,只会天天抱着小皇子不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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