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倒是比他一个大老爷们要坐得住太多太多,正从水缸里勺出一瓢水,泼洒在墙角根的一小方菜圃里。朱正立回神之后,就赶紧站起身,准备告辞离开,虽说他本就才来了几盏茶的功夫,而且身正不怕影子歪,可邻里街坊总有太多的碎嘴婆娘龌龊汉子,一些风言风语传来传去很容易变味,等徐奇回到这里,听到那些胡言乱语,保不齐就连兄弟也做不成了。朱正立跳下台阶,道别一声,女子也没有挽留,她放好手上的葫芦瓢,撒了一捧米给笼中鸡鸭,走回空落落的屋子,坐在长凳上,望着屋外有院子,墙角泛着绿意,耳中有呱噪的鸡鸣,她有些懊恼,不是恼火他的来去匆匆,不把这个地方当家,她只是想起他当主薄的时候,每天暮色回到院子,总能把顺顺利利那些鸡鸭赶回笼舍,可他不在的时候,她做这个活计,总会累得精疲力尽,也未必能成功,这不昨天就走丢了一只才开始下蛋的母鸡,这让裴南苇很有怨气,于是她今天就干脆没打开笼舍。 裴南苇看了眼天色,记起竹竿上还晾着他的几件衣衫,就走到后院,一件一件挽在手臂上。 徐凤年除了出窍神游至小莲花峰山顶,练刀下山之后就再没有脚踏实地登过武当山了,过了那座“武当当兴”的石牌坊,徐凤年独自拾阶而上,没有携带一名扈从,也没有知会山下官府,所以山上没有什么迎客的动静,不过凑巧老道士宋知命隔三岔五就要到山门牌楼这边等人,今天老人才从大莲花峰缓缓走下,赶巧儿跟徐凤年撞了一个对面,在山上岁数最大的宋知命就笑着转身,也不唠叨什么有失远迎的客套话,就是陪着这位年轻北凉王一同爬山。老人难免生出一些唏嘘感慨,山上冷清啊,王师兄和小师弟都已不在了,担任掌教的师侄李玉斧尚未返山,小王师弟也下山游历有些时日,结果就剩下些只能比谁白头发更白的老头子们看家,这得多无聊,山上倒是也有些性情极佳的好苗子,可毕竟不如小师弟跟掌教李玉斧那般洒脱,脸皮又薄,经不起他们这帮老家伙们的打趣,一些玩笑话,尤其是从掌管武当戒律的陈繇嘴里说出,冷得不行,后辈们大多战战兢兢,宋知命哭笑不得,陈繇这老顽童一本正经问你们有没有遇上年轻貌美的女香客,又不是怕你们耽搁了修行,就更不会是担心坏了道心这类狗屁不通的大道理了,其实这老家伙就是闲着没事,逗后辈们玩呢。宋知命如今不怎么痴迷炼丹,很少去摆弄那些丹炉,经常在山上闲逛,只要在山门等不到掌教李玉斧,就回到山上,看一看紫竹林,看一看龟驮碑,看一看天象池,山上各座道观的道童遇上这位岁数很大辈分很高的道人,难免都要觉着宋祖师爷爷是真的老了。 徐凤年跟宋知命沿着宽窄不一的山路,慢慢走向小莲花峰。徐凤年轻声说道:“上次在春神湖擅自主张提早请下真武法相,给你们设下八十一朝顶大醮的武当惹了许多麻烦,我就是个势利人,但还好,不太喜欢说些虚情假意的客气话,山上有什么需要北凉做的,尽管提。” 宋知命摆摆手,笑道:“又不是买卖,不讲什么回本不回本的。吕祖曾留下戒训,武当山有个‘当’字,其中一当,便是当仁不让。” 徐凤年不再说话。 宋知命继续说道:“王爷坐镇西北门户,称得上一夫当关,也有个‘当’字,难怪跟武当山有缘。” 徐凤年停下脚步,望着莲花峰天空那边的云卷云舒,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这次王仙芝赶赴北凉,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只能来武当山这座洞天福地当一只硕鼠。陆地神仙就那么些个位置,以往都是谁先飞升了,然后下一个顶替,我跟王仙芝不太一样,我是硬挤上去的,又恰好是他的座位,所以王仙芝就跑来找麻烦了,他毕竟不是道门中证得大道的真人,武道境界再高,一身修为再深厚,也无法过天门而不入。” 宋知命反问道:“洞天福地的福分,若是山上之人,一代一代都死死搂在怀里,与山下的守财奴何异?” 宋知命很快洒脱笑道:“该积之时积福,该散之时散运,这才算流水不腐,否则再深的幽潭,只是一大汪臭水,徒增人厌而已。当然,也并非因为你徐凤年是大将军的儿子,便可以任意豪夺强取,而是阻挡北莽百万控弦之士的当关之人,正是你这个北凉王。你所取与你所付,大致相当。老道跟几位师兄弟这些年时常提起你,尤其是当你成为天下第六之后,就更想着你能够把那王老二真真正正拉下马。以后别的不说,传出去北凉王当初是在这座山上练刀习武的,香客总能多一些吧?” 徐凤年轻声道:“初次出窍神游时,我在江南某地见到一名稚童,后来告知了掌教李玉斧,不知此时怎样了。” 宋知命笑道:“老道自知命不久矣,等了半年,可多半仍是等不到,不过等不到也无妨,这对师叔师侄或者说师父徒弟,两人能上山即可。” 徐凤年点了点头。 宋知命突然说道:“老道有一事相求。” 徐凤年正要答应下来,宋知命猛然出手,在他肩头重重擂了一拳,徐凤年笑了笑,不以为意。年迈道人气哼哼道:“不管怎么说,掌教师兄和小师弟,一个因你而死,一个因你大姐而兵解,老道心里头憋着口怨气,本来以为要带进棺材里去,你自己找上门,就算打不过你徐凤年……” 徐凤年微笑道:“宋真人,若是还不解气,再打一拳?” 宋知命板着脸转身离去,道:“算了,万一惹恼了你这个堂堂三十万铁骑共主,小小武当山吃罪不起。” 徐凤年一笑置之,单独走向小莲花峰山顶。 背对徐凤年走下山去的宋知命则偷着呲牙咧嘴,在肚子里骂骂咧咧,娘的,不愧是天下第六,都没还手,他宋知命整条胳膊就吃疼得厉害,早知道当时就下手轻点了。 徐凤年走到山巅龟驮碑旁边,呼出一口气,接下来不仅仅是神游万里那么简单了,而是去“春秋”看一看,至于是否会看到西垒壁定鼎一战,还是襄樊城十年攻守,或者是西蜀皇宫里李淳罡的剑气滚龙壁,一切都说不定。反正临时抱佛脚,能看多少是多少,如果王仙芝在那东西一线上赶路太快,凭他徐凤年此时高出天下第六的真实境界,肯定仍然死路一条。黄三甲评定武评,故意将他放在这个不上不下的位置,本意是要他死得晚点,先补弃气数境界,先按照约定救下呵呵姑娘,到时候他徐凤年再是死是活,就不关他黄龙士屁事了。天底下,黄三甲肯定不是做买卖最公道的,但肯定是最不肯吃亏的一只老王八。 徐凤年一手按住龟背,闭上眼睛,“八百年前有大秦。四百年前的大奉王朝,大奉相较于大秦,少一人而已。是在等我吗?” 八百里春神湖,有如山大鼋缓缓浮出水面。 太安城内持有神荼符剑的真武大帝金身塑像,也开始摇晃起来。 徐凤年伸出一根手指,抹过眉毛。 当下局势,何止是燃眉之急? 既然如此,只能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徐凤年打了个饱嗝,吐出一口紫金雾气。 学那北莽国师袁青山,一手拎出一个“徐凤年”,共赴春秋。 ———— 武帝城王仙芝的出城,很快在武林中掀起轩然大波,只是等到这股惊涛骇浪在江湖上跌宕起伏时,一位麻衣麻鞋的雪发老者已经穿过了旧西楚大半国境,乘船来到最为粗壮的一截广陵江面上,魁梧老人站在渡船船头,虽然惹眼,可行走江湖的大小高手不计其数,老人无非是高壮一点,又没有兵器傍身,倒也算不得何等惊世骇俗,一些个擅长钻营关系的江湖人士,不是没想过去套近乎,混个熟脸,出门在外相互捧场总归是有好处的,只是接连几个上去搭讪言语,都没有得到回应,也就悻悻然作罢,腹诽一句老家伙摆甚高手架子,小心一不留神就给烈日曝晒得死翘翘。 麻衣老人安静站在船头,望向远方江面,浑身气势骤然一凝,吹拂船帆猎猎作响的浩大江风仿佛都为之一顿,偌大一艘两层渡船,无缘无故如同一叶浮萍,在江面上打了一个旋儿。 所有人惊愕得茫然失措,纷纷举目四望,坊间一直传言广陵江有蛟龙,吕祖飞剑斩杀过,后来青衫李淳罡御剑过江,也有过类似壮举。 前方百丈外,有一艘孤舟静止不动。 有女子傲然站立。 一袭紫衣,随风飘摇。 紫衣拦江。 随着新武评的出炉,整座江湖都在猜测何谓听潮阁南宫仆射只差一楼,何谓大雪坪紫衣只差一关。 熟知春秋战事的老人可能才会知道,这一叶孤舟这一袭紫衣的横向江岸两侧,有两座巨大的石盘遗址,高两丈,树立有两根如今早已锈迹斑斑的铁柱,石孔相对,始设于大奉王朝,曾经确实成功阻滞过北方蛮子的南侵,只需要拉起数道铁索,就可以封死广陵大江,多数拦关铁索微微隐于水面之下,水枯季节才会全部浮出江面,后来西楚守江大将叛变,亲手烧断铁索,这才有了一羽未发锁沉江的凄凉典故,据说当年西垒壁后的大楚百姓听闻噩耗之后,不知发出多少声的哭泣。后世不乏有熟谙水性的渔家健儿,得了某些春秋遗民的巨额赏银,想要江底去一探究竟,寻觅那些条铁索,可惜都没能得逞,那些遗民也都只能丢下银钱,凄然返身,后来离阳朝廷越安稳,天下越太平,这样的傻子也就越来越少,这几年,已经根本没谁在乎广陵江底是不是真有那几条沉江铁锁了。 渡船前头的老人有些讶异,有人拦路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没有想到她会是第一个。 那女子已是身负武林盟主和牯牛降轩辕家主两重显赫身份,竟是如此不惜命。自己弃城之后,可就没有在武帝城内那么好说话了,以往珍惜武林中的一棵棵材木,不是他王仙芝菩萨心肠,对谁都心怀恻隐,而是他希冀着这些人能够在武道上登顶,出现一个最终能够跟他并肩而立的武夫。如今出城离开东海,目的很明确,只是找那个北凉王,其他人已经全然不入他王仙芝的法眼,再来他面前寻衅不知死活的话,那他不介意让他们一一去死,就当为自己在天下世间最后一战做些铺垫也好。 王仙芝抬头望向天空,天下之后,就只有天上了。 渡船船头开始缓缓下沉,直到船尾高高翘起,可那些倾倒前扑的过江渡客,都在大船中段位置就被一堵无形墙壁阻挡,一伙人狼狈簇拥在一起,眼睁睁看着那个麻衣老人依旧站在船头。 紫衣女子弯下腰,给裙摆挽了一个结,系出一个死结。 站起身,望向远处那个蓄势待发的天下第一人,不知不觉走下徽山,一路急行就来到这里的轩辕青锋没有什么悔意,在西域遇上陆地神仙之下无敌手的人猫,她怯战是一方面,更多是不愿竭尽全力,后来那人又要跟人猫死战一场,她还是不愿意白白送死,就又再次抽身而退,甚至跟北凉划清界限,以此赢得离阳赵室的青眼,她也一跃成为数百年来头一位女子武林盟主,天下共仰。不讲义气?她从不否认自己的忘恩负义,可她是个女子,讲义气做什么?她其实一开始听说王仙芝出城赶赴北凉,并没有就头脑一热,要掺和其中,靠着汲取玉玺气运,以及吞食压榨近百高手辛苦积攒的修为,跻身大天象后,她更清楚武评前三甲的那种举世无敌气概,她都已经看得到最后一道门槛,就更应该惜命才对。可她去那株唐桂树下挖出父亲轩辕敬城早年埋下的三坛女儿红后,本想着一醉方休,可越喝越清醒。那一夜,她躺在高楼屋檐上,许久凝视着一只瓶底的八个小字,后来她就那么悄无声息下山了。 面对当时的天下第十,她退了。 但是面对一甲子天下无敌的王仙芝,她来了。 此时此刻,轩辕青锋自嘲道:“你傻不傻?” 轩辕青锋笑了笑,“无药可救。那就别救了。你难道还能这会儿逃走,不能逃,那就战呗,多大的事。” 轩辕青锋眼神瞬间坚毅起来,她探出一臂,五指如钩,小舟一侧江水翻滚如沸。 一根巨大铁锁如一条黑蛟破开江面。 轩辕青锋握住铁索一端,脚尖一点,小舟尽碎。 紫衣女子拖拽着那条长达两百丈有余的铁索,开始在江面上狂奔,手腕一抖,与此同时,铁索眨眼间便拧出一个巨大弧度,如蝎子摆尾,狠狠砸向那条渡船。 渡船前头的老人高高跃起,整座船头猛然钻入江面,然后被江面向下水势一撞,又给推回水面之上,向后急滑出去。 王仙芝冲至高空,直面迎向那条裹挟雷霆万钧之势下沉的铁索,这一线之间的广陵江面上,犹如仙人一剑开江面,以东西分出南北。 王仙芝面无表情,任由凌烈罡风砸下,一手扯住铁索,王仙芝没有马上攥住铁索,而是在虎口滑落几丈距离,顿时火光四溅。 王仙芝握拳,捏断蛟尾铁索。 轰然作响,犹胜夏日雷响。 脚下江面更是炸裂得巨浪滔天。 紫衣女子对于铁锁断去,无动于衷,停下脚步,缩手几寸,又递出几寸,长鞭铁索灵巧毒辣作矛尖状,笔直刺向王仙芝的胸膛。 王仙芝伸出一掌,掌心抵住“矛尖”,身形略带倾斜地一个下坠。 长矛前端就如点燃的爆竹,一节一节化作齑粉,一次次震响连绵不绝。 始终不肯松手的女子被浩大无穷尽的冲劲撞入江水! 以那一袭紫衣为圆心,广陵江上蓦然绽放出一朵气势恢宏的水花。 江上已不见女子身影。 王仙芝在落脚江面之前,扔出手中那十数丈长的黝黑铁索,丢掷向那名几乎沉于水底的女子。 王仙芝不去管她的生死,双脚触及水面之时,亦是屈膝而蹲,十指交错握一拳,砸向脚下江面! 整座江面被这一砸,砸出一个“水碗”,青色大碗边沿的碗中大江水猛然漫过岸边,而碗中心,水线则剧烈下降,显然是要把那碗底的女子碾压成一团肉泥! 没有忙于起身的王仙芝淡然道:“躲?徐凤年空有三十万铁骑也躲不掉,你能躲去哪里?” 王仙芝不等汹涌江水趋于平静,双指并拢继而叩指,轻敲脚下水面。 每一次敲击,江面上就有一条出水蛟龙腾空,然后悬停。 转瞬之后,江上便有青龙十八。 王仙芝站起身,随手一挥袖。 曾有青衫剑客,有那两袖青蛇。 后有他王仙芝一袖游青龙。 一袖之后,青龙首尾衔接,向下刺入水面。 翻江倒海。 王仙芝双手环胸,静等那条女子落水狗给赶出水面送死。 水面下,接连传来十数下急促沉闷的声响。 当那女子出现在江面之时,身边有无数根断裂之后的铁索扶摇缠绕。 紫衣站在一条横放江面上的铁索。 嘴角隐约渗出血丝。 王仙芝与那女子仍旧隔了八十余丈远,一臂抬起,一臂往后。 隔空轰出一拳。 砰! 老人身畔浮现出一道扇形的气机帘幕。 然后就看到紫衣女子的铁索疯狂前扑,又刹那之间就被绞烂撕碎。 又是一次砰然巨响! 紫衣倒撞出去,哪怕不断有絮乱气机牵扯,试图阻下后退颓势,可仍是徒劳无功,她一直往后,直到身躯撞在峡壁之上,撞出一个巨大凹陷。 如同一座坟冢。 第587章 看似轻描淡写一拳,就把紫衣女子硬生生嵌入峡壁,王仙芝仅是望了一眼,并未追杀,而是跃回那艘渡船,甲板上犹有水渍,都不用这位老神仙发话,渡船继续前行。船上无人胆敢靠近,窃窃私语,如今紫衣风靡大江南北,江湖上有些姿色的年轻女侠都喜好身穿紫裳紫裙,船上混过江湖的,一时间也不敢确定那拦江紫衣便是时下的武林盟主,若女子是大雪坪楼主轩辕青锋,那么站在船头这位能把她打成落水狗的老家伙,还能是谁?王仙芝脚下的渡船缓缓前行,过峡之前,距离那座崭新坟茔越来越近,船上江湖人士跟老百姓都提心吊胆。 王仙芝始终目不斜视,山峡峭壁处,传来一声碎石坠江的细微声响,那一袭宽松紫衣如过冬之后的藤草活物,春风吹又生,又如水满溢,“渗”出石坑,丝丝缕缕紫色攀附在石壁上,看得渡船上所有人肝胆欲裂,那女子莫不真是广陵江里杀不死的恶蛟化身?裹挟在一团紫色的女子缓缓飘出坟冢,伸出一只手掌,按在嘴上,可猩红鲜血仍是从指缝间渗出。跻身于四百年前由高树露命名的天象境,气机流转,气象生灭,都极为迅速,如果说指玄仅是“看得见”天地万物的运“转规矩”,然后伺机叩指一问,或掐断或助长,那么天象就是摸得着一整条脉络,以便顺势而为,以此借法天地,但是高树露曾言天象便是人间这座庭院的看门人,更了解打狗看主人的道理,寻常天象境界高手,杀人救人都会不可避免地浸染气运,韩生宣一辈子故意停滞于指玄,就是人猫杀死江湖一品高手,可以更加肆无忌惮。轩辕青锋以牯牛降老祖宗轩辕大磐独创的手法,疯狂汲取他人修为和气数来充填己身实力,徽山的第一拨元老高手几乎全部无故暴毙,她每月都会隐秘下山一趟,寻找新鲜食物,这已经不是什么兔子不吃窝边草,而是窝边无草可吃的无奈之举,轩辕青锋就像一只雌貔貅,在这条旁门左道的路途上愈行愈远。 她那婀娜曼妙的身影浮出破败山壁,大袖紫衣的肆意飘拂非但没有清减她的风姿,反而增添了她这位武林盟主的神秘色彩。王仙芝那一拳,砸烂了“第一口气”,渡船前行这段时间,又给了她“再生一气”的机会,其实在广陵江底为一袖青龙追杀,轩辕青锋已经强提一气,当时她有两条路可以走,破去那一袖罡气后,避其锋芒,老老实实躲在江底,但她仍是让自身罡气牵引铁索出江,近乎硬抗王仙芝一拳,看她此时飘摇离冢的姿态,是要再战?果不其然,趁着渡船尚未趟入山峡,轩辕青锋望向王仙芝侧面,向前伸出一手。 王仙芝傲立船头的身影一闪而逝,脚下渡船随之像是一根离弦箭矢,猛然劈开江面,疾速撞入山峡,七倒八歪的渡客显然已经没机会见到之后的离阳武林巅峰之战。轩辕青锋双手往下一压,身形贴着峭壁上浮十数丈,王仙芝如影随形,脚尖先是在那个窟窿外缘一踩,然后如履平地,追着那抹紫色“走上”山壁。轩辕青锋双手一扯,隐蔽于峭壁脚下的无数条黝黑铁索哗哗啦啦攀附山石,簇拥升起,拧缠在一起,疯狂追逐魁梧老人的后背。双脚在山壁上滑行的王仙芝对身后黑压压一大片的铁蛇置若罔闻,轩辕青锋双臂往后一敲,五指钻入石壁,如一尾紫色壁虎钉附墙面,那一袭紫衣撞在山体上,蓦然铺开,然后一瞬遮掩主人的身躯,裹成一只密不透风的硕大蚕茧,吐丝千百,以铁索去逼迫王仙芝气机迭出,再以蚕丝去追寻王仙芝气机流转的独特轨迹,鲜红蚕丝与漆黑铁索迅猛交错而过,竭力碾压深陷其中的王仙芝。 这是个遮天蔽日的陷阱,王仙芝在其中闲庭信步,随着他的前行,蚕丝铁链随之推移,不断有山石炸裂滚落入江,激起层层浪。王仙芝没有寻常高手气机外露鼓胀的迹象,但已经让无数纠缠不休的蚕丝铁索无法近身,老人反其道而行,敛去大半气势,任由那张蛛网死死攥住他那具号称犹胜佛门大金刚不败的身躯,只露出一颗头颅。一品四境,王仙芝跨越速度都不是最快的,时至今日,哪怕他这个武帝城主是做了一甲子的天下第一,也没有在前三层境界中夺魁,金刚境界有白衣僧人李当心,指玄有邓太阿,就算没有桃花剑神,仍有韩生宣,天象有曹长卿,但是当年四大宗师所处的江湖,李淳罡则是几乎连中三元,除了金刚境界输给了龙树僧人,指玄天象俱是当代魁首。但这并不妨碍王仙芝笑到最后,成为整个五百年来武道之巅的唯一一个。所以当王仙芝刻意收敛气机,任由轩辕青锋得逞,紫衣山主当即就放弃勒死这头老怪物的念头,果断破茧而出,继续向上悬浮,与此同时,蚕丝铁索轰然炸响,紫黑双色粉末向四周散去,一整面峭壁在雾气的巨大冲击下,开始剧烈摇晃。 轩辕青锋的紫衣不再紫得那么浓郁,那件手工比皇室织造局中最好织工活计还要“天衣无缝”的袍子,色泽已经浅淡了四五分。 只见王仙芝还是沿着山壁向上行走,不快不慢,恰好比轩辕青锋的上升速度要略微快上一分,王仙芝竟然还有抽空聊天的闲情雅致,语气平淡,“天下武学分术道,吕祖肩扛天道,老夫由衷敬佩,李淳罡之后的剑道,人才凋零,邓太阿走术之一字,也能入老夫的眼,道之一担,以前落在了曹长卿的肩膀上,这些年始终未能脱离古人窠臼。” “轩辕青锋,你这术不术道不道的一身修为,不过是海市蜃楼,无须巨浪,仅仅大风一吹就荡然无存,遇上武评之外的凡夫俗子,还能吓唬几下。老夫原本念你是女子,武道修行殊为不易……” 紫衣猛然停下后退身形,厉声道:“女子?女子又如何?!” 轩辕青锋亦是双脚踩在峭壁上,她与王仙芝如同踩在同一侧立镜面之上,迎面而撞。 她双拳砸下,一手负后的王仙芝任由砸在肩头上,轻轻一拳“点”在女子眉心,王仙芝纹丝不动,轩辕青锋也没有太多动荡,仅是头颅向后甩出一个轻微幅度,动静最大的是两人脚下的山壁,撕扯出一条越来越明显的裂缝,随着轩辕青锋的脑袋一晃,她的双袖也被绞烂,露出两截粉红嫩藕般的手腕,但是这种白里透红,并非女子天生丽质的那种诱人,而是一种病态的光景,雪白肌肤下的鲜血以肉眼可见的形态流淌涌动,无骨之人!有所得,必有所舍,徽山山主这柄“青锋”,实在太过剑走偏锋,为了汲取那些外来的修为内力,以及承受那些死在她手上的高手气机反扑,她不惜将自己的身躯熔炼成为一座鲜活的熔池,熔他人并熔自己。 王仙芝自然早就认清这名疯女人的根底,也没有半点怜悯,见她不知死活,那贴额一拳骤然发力,将这个贻笑大方的武林盟主击退十数丈,他则一步掠至轩辕青锋对面,拧住她相对男子可谓纤细的脖子,始终一手负后的王仙芝抓住这具身躯,身体一旋,稍稍蓄势,松开五指,就把紫衣女子抛到超出峡壁顶部十几丈的高空,王仙芝继续向上踏步走去,负于背后的手掌握起作拳,一条水柱便硬生生从江中汲水而冲天,若是后人提起,大概会称之为一柄广陵剑,剑鞘是广陵江,剑身则是那江水。王仙芝的一袖青龙,并无定数,此时老人就要用这道跃过头顶的水剑,将那冥顽不化的女子身躯穿透,钉死在空中,这种彰显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新鲜死法,也算对得起她如今的身份,对得起她敢于拦江死战的勇气。 水剑去势惊人,沿着峭壁迅猛上冲,的的确确击中了浑身气机溃散大半的紫衣女子,可这条粗如井口的水剑并未刺穿轩辕青锋的身躯,而是被一团象牙玉白色的模糊雾气遮挡,雾气弥漫呈现扇形,水剑如尖针刺击铜镜镜面,雾气渐消,可向上行走的王仙芝没这份耐心,抬起一手,水柱刹那之间由井口大小扩充为江南水乡门户的天井大小,这就不是针刺镜面,而是大锤轰砸镜面的粗俗景致了。这还不止,数条同等规模的水柱被王仙芝信手拈来的气机牵引,激出水面,向天空扑杀而去,每一条出水蛟龙,又都蕴含王仙芝的充沛气机,以峭壁为一线,水柱绕出一个半弧,恰好都撞击在那团雾气之上。 王仙芝走到崖顶,仰头冷笑不语,难怪这女子可以大逆不道,是有人赠送或者借给了她一份国运。 轩辕青锋命悬一线,却没有束手待毙,艰难地在镜面之上起身站立,双手作握剑状,剑尖朝下,直指王仙芝的项上头颅! 转嫁到她身上的玉玺气运开始旋转,从镜面上抽离,凝聚在她“手下”“剑上”。 轩辕青锋怒喝一声。 双手往下一按。 第一道蛟龙水剑瞬间支离破碎,那些条原本撞击镜面的水柱也被这道剑气牵扯,临阵倒戈,追随那道无形剑气一同砸向王仙芝头顶。 王仙芝轻轻嗤笑一声,些许气运的米粒之光,岂能与日月争辉! 这位武夫不再负手背后,双手皆是五指成钩,一脚在崖顶地面上滑出去几寸,双膝微屈。 这恐怕才算武帝城城主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手。 轩辕青锋一剑之后,已是倾家荡产,保持那个握剑的古怪姿势,只能等死。 王仙芝瞬间跃起,整座崖顶都给压下去数丈高度,不等峭壁底部传出声响动静,从上而下倾泻而出的磅礴气机,已经率先将那些撞击山壁的广陵浪花击退。 剑气也好,水柱也罢,既没有被阻挡,也没有被撞烂,甚至就像是丢失了目标,胡乱砸在本就岌岌可危的崖顶。 王仙芝却已是来到紫衣女子头顶,一拳将这个不知惜命的女子砸落山巅,遥遥坠向远处的江面。 看似一拳,但是轩辕青锋的身躯在坠入广陵江之前,那一抹紫色在空中数次停滞,紧随而来的是一声震雷巨响,紫气一散再散,紫色一淡再淡。 王仙芝似乎还不满足她那份天象境界该有的垂死挣扎。 老人左掌托起,将那即将窜入江水的紫衣又凭空悬浮起来,右手又是朝那远处指甲大小的身形重重一拳。 雄浑无匹的拳罡近似一挂白虹,撕裂天空,直击那位已经悬停不动的濒死紫衣。 第588章 轩辕青锋眼睁睁看着那条拳罡长虹扑面而来,无能为力。 恐怕在二品小宗师眼中,这位大雪坪女主人都有点不堪一击的嫌疑。 寻常武夫觉得只要侥幸跻身天象境界,体内气机就可贯通天地,便可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种认知不能说错,只算说对了一半,天象境高手终归不是逍遥人间的陆地神仙,这一层境界的高手,高树露曾经比喻为架起青云梯,距离下一层的坐于昆仑之巅观沧海,显然有差别,一个仍然在登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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