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那些家伙干脆就要让北莽蛮子入主中原了!” 徐凤年斜瞥老人一眼,然后眼皮低敛。 老人怒道:“小王八蛋,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已经帮你打通窍穴积淤,别人不知道其中难度,你徐凤年会不知道?这就像那张巨鹿整治离阳漕运一般无二!” 徐凤年不搭理老人。 老人深呼吸一口气,“徐凤年啊,咱俩别这么俗气行不行,本来多慷慨激昂的一件壮举,愣是给你小子折腾得像笔生意买卖,多跌份儿,是不是?” 徐凤年直接闭上眼睛。 实在不习惯这种“应酬”的老人,哪怕满腹韬略也难以施展啊。 可人间走向,又恰好是老人的唯一软肋,是这位儒家至圣的七寸所在。 长久寂静。 徐凤年终于睁开眼睛,抱拳行礼。 老人坦然受之。 徐凤年摇摇晃晃站起身,轻声问道:“要不然给个添头,帮漕粮入凉一事给解决了?” 老人本想当场拒绝,突然想起一事,笑眯眯道:“这件事可不容易,不过只要你稍后让那姓邓的家伙好好说话,我就试试看,但不保证肯定能成。” 徐凤年摆摆手,“天底下就没谁拦得住手持太阿剑的邓太阿,我也不行。” 老人一跺脚,火急火燎道:“你赶紧把那柄太阿剑藏起来!” 说话间,太阿剑已经倒掠回去。 徐凤年有些幸灾乐祸,缓缓走向老人。 老人笑了笑,转身望向山脚。 徐凤年与老人并肩而立。 老人伸手指了指远方,“以前听黄龙士胡言乱语说过以后千年的古怪境况,宽心也忧心,总是让我举棋不定。” 徐凤年轻声道:“先生不妨换个角度想一想,从八百年前看待今日,这个世道总归是变好了一些,对吧?” 老人点点头,“有些变好了,有些变坏了,大抵而言,确实还是当下好些。” 随后是两两无言。 老人突然说道:“我大概是等不到邓太阿回到武当山了,你帮我捎句话给他,若只论剑术高低而不论剑道远近,他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徐凤年说道:“好的。” 老人瞪大眼睛远眺,身形缥缈不定,低声感慨道:“那就让我再看这人间最后一眼。” 徐凤年小声问道:“先生可有遗言?” 老人思量片刻,“有!” 徐凤年沉声道:“先生请讲!” 老人平静道:“闭嘴!” 第947章 当邓太阿御剑而至,只看到年轻藩王独自坐在破碎不堪的石阶顶部,膝上横刀。 一袭衣衫血迹斑斑的徐凤年虽然满脸疲惫,但是神意十足,且那副接连重创的天人体魄如同枯木逢春,重新焕发勃勃生机,逐渐趋于巅峰。 邓太阿飘然落地,腰佩那柄徒弟赠送的寻常铁剑,倒持太阿,站在徐凤年身边,“八百年书生意气,尽散人间?” 徐凤年点头道:“老先生去之前显然有些恋恋不舍,熬了个把时辰,加上妥善安排了些后事,这才当场虹化。” 邓太阿皱眉道:“那这场架?” 徐凤年苦笑道:“这位中原文脉脊梁的至圣先师,应该是比较放心道心纯粹的李玉斧,李掌教当初护送龙鲤沿着广陵江入海,老先生肯定暗中观察过,信得过。对我嘛,可就没什么信心了,不但是徐骁的儿子,还极有可能去逐鹿天下,换成是我,也不会放心把老人肩上那副家当交出去。所以才有这么一出风波,他老人家一定要把我逼到死地绝境,亲眼见过我根祗心性才愿罢休。” 对于天下兴亡从无半点兴趣的桃花剑神冷笑道:“终究还是倚老卖老。” 徐凤年不置可否,转头笑问道:“是不是对飞剑无法进入武当山,心有不甘?” 邓太阿坦然道:“这是当然,一剑既出,岂有无功而返的道理!” 徐凤年与邓太阿同时抬头,望向渐渐泛起鱼肚白的遥远天际,在张家圣人以类似道门长生真人自行兵解的方式虹化之后,天地之间,就好像多出了一股新颖气象,说不清道不明,遮蔽了天机。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沛乎塞苍冥。 徐凤年低声道:“立德立功立言,读书人三不朽。这位老先生,真的做不到了。” 邓太阿双臂环胸,“了不起是了不起,可在我看来,仍是有些不爽利。” 徐凤年无奈感叹道:“人生在世,哪能人人如你邓太阿。你啊,也就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徐凤年记起一事,笑道:“对了,老先生临走之前,让我告诉你,在他看来,自剑问世千年以来,就数你邓太阿剑术最高。” 邓太阿没好气道:“剑术一途,不过是吕祖捡了西瓜后舍弃的芝麻而已。” 徐凤年白眼道:“跟你说话真没意思。” 邓太阿斜了他一眼。 徐凤年问道:“吴家剑冢那些散落地面的二十万柄剑,如何处置?还需要你还回去?” 邓太阿反问道:“怎么,你想留下?” 徐凤年赶紧摆手道:“我哪敢啊,那位吴家老祖宗还不得跟北凉拼命,挥锄头挖人墙角的事情,总不能太过分。” 邓太阿哦了一声,“那我就全还回去了,吴家的东西,我本就用得碍眼碍手。” 徐凤年放低嗓音,“别啊,你好歹拣选个千百把好剑名剑偷偷留下,就说被那位张家圣人毁去了,吴家剑冢如果要不依不饶,有本事去找那座张家圣人府邸砸场子!” 邓太阿满脸不屑道:“这种事情我懒得做。” 徐凤年笑脸灿烂道:“不用桃花剑神费心费力,我来我来,截胡这事儿我还算熟稔。” 邓太阿显然不想搭理这茬,开始屏气凝神养意,驾驭二十余万飞剑共赴北凉,绝非一桩易事。 徐凤年突然说道:“老先生走之前告诉我,北莽拓跋菩萨的武道修为,在一夜之间突飞猛进了。” 瞬间想通其中关窍的邓太阿脸色阴沉,“这是要用拓跋菩萨和澹台平静双管齐下对付你?” 徐凤年嗯了一声,“差不离了。” 邓太阿问道:“老人可曾说过拓跋菩萨的修为高到何种地步?可有类比?” 徐凤年摇头道:“含糊不清,只说了五个字,‘天人大长生’。” 邓太阿皱眉道:“这些晦涩难明的话语,我向来不擅长,你就直接说与王仙芝离开东海之时,拓跋菩萨是稍逊一筹还是仿佛之间?” 徐凤年明显早就思考过这个令人大为头疼的问题,脱口而出道:“我猜最好的结果是稍逊半筹。” 邓太阿问道:“那最坏的结果?” 徐凤年半真半假打趣道:“我怕说出来吓到你。” 邓太阿扯了扯嘴角,“有没有人说过与你说话,其实也挺没意思的?” 徐凤年摇头道:“还真没有,尤其是女子!如今中原盛传一句话,便是作证。十年修得宋玉树,百年修得吕洞玄,千年修得徐凤年。” 邓太阿淡然道:“哦?不是百年徐凤年,千年吕洞玄?” 徐凤年捏了捏下巴,故作糊涂道:“难道是我记错啦?” 邓太阿忍不住提高嗓音,“有屁快放!” 徐凤年收起玩笑神色,收起凉刀悬佩在腰间,“最坏的结果,就是在某种时刻,拓跋菩萨的战力将会犹胜王仙芝半筹。” 邓太阿一笑置之,松开双臂,伸了个懒腰,晨曦将至,“那就是最坏的结果了,要不然拓跋菩萨交由我来应付?” 徐凤年摇了摇头,眯眼远望天色渐青白的安详景象,懒洋洋道:“你在北莽都跟他打过一架了,这次还是我来吧。” 邓太阿沉默片刻,后知后觉,讥讽道:“别忘了,你和他在西域还有凉州关外都打过两次了!如果我没有记错,是一平一负吧?” 徐凤年任由清风拂面,吹散身上最后那点血腥气,“我哪有输过?何况那趟西域转战千里,如果不是李密弼在最后关头横插一脚,拓跋菩萨早已是个死人了。” 邓太阿一笑置之,“行吧,你一心想要逞英雄,我邓太阿满足你。” 徐凤年轻声道:“也许就战力而言,咱们几个都是天人境界,高低并不悬殊,但是有种王仙芝独有的心境,就算你邓太阿手持太阿,就算拓跋菩萨得到仙人馈赠,仍是不可能有。” 邓太阿好奇问道:“人间无敌?” 徐凤年猛然抽出凉刀,刀尖指向那一轮跃入人间视野的大日,“举世皆敌!” 邓太阿又问道:“你有?” 徐凤年答非所问,“我北凉一直有!” 第948章 神道石阶之上逐渐出现登山香客的身影,徐凤年便悄然前往洗象池,脱去外袍,蹲在池畔清洗,若说截胡一事熟门熟路,徐凤年做起这些活计,也丝毫不差。 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天人之争,除了姜泥和李玉斧是被刻意拒之门外,仍是有几位借宿武当的中原宗师或近或远观战,有白衣练气士远在玉柱峰顶向此眺望,她大概是心存渔翁得利的念头,毕竟张家圣人也好,新凉王徐凤年也罢,谁死了,于她而言都是一番气运大补。如果两人皆死,她又侥幸能够同时撑下两份气数,指不定人间就要多出一位真正意义上的陆地神仙,不但长视久生,而且不受天道束缚。 南疆三位顶尖高手卢玄朗、程白霜和嵇六安,联袂站在一条悬空栈道上远观,目盲女琴师薛宋官缓缓而行,最终在半里地外站定。但当时距离战场最近一人,是那袭紫衣。 就在徐凤年在青石板上熟稔捣衣的时候,洗象池已经出现三三两两扎堆的江湖人士,如今中原公认武当山不仅是修行的洞天福地,更是习武之人体悟天心的风水宝地,所有闻讯而来的江湖豪杰,多是遇上武道瓶颈之人,没事情就喜欢在这里盘腿而坐,看瀑布,看潭水,看巨石,去想象上代掌教洪洗象曾经在此打拳、剑痴王小屏在此出剑、以及大宗师徐凤年在此练刀,挤破脑袋也要争抢位置,像极了香客争抢头炷香的情景。 徐凤年无意间听闻附近一伙人窃窃私语,貌似是一首童谣,“木龙对石虎,金银万万五,谁人能识破,买到扬州府”,据说是老凉王徐骁早就算到北莽百万大军叩关压境,便未雨绸缪,已经将徐家从春秋豪阀搜刮而得的金银财宝,都派遣拂水房死士倾力沉于一处隐蔽秘地,为的就是万一徐家挡不住北莽铁蹄南下,徐家也能凭此东山再起,继续逐鹿天下。 徐凤年起先还觉得好笑,可很快就听出其中意味的不同寻常,心情沉重,广陵道扬州府一直是富甲天下的中原头等郡府,买到扬州府,寥寥五字,便给市井百姓无比直观描绘出了徐家沉银之巨。不但如此,听这些人碎嘴闲聊,似乎连嫌疑本该最大的听潮湖都直接忽略不计了,而是直接猜测青城山和临瑶军镇两地,这不得不让徐凤年悚然而惊,按照这些听信谣言之人的说法,后者凭据是猜测徐家当年由李义山亲手负责沉银藏宝大小事务,那位死心塌地为徐家出谋划策了一辈子的毒士,便使了个障眼法,明面上往流州不断驱逐流民,混淆视听,暗中勾结西域烂陀山,堪称万全之策。至于前者为何是凉蜀接壤的青城山,那些江湖人士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徐凤年心知肚明,徐骁在青城山深处藏有六千甲士,这是在拂水房都没有几人知晓的机密要事,显而易见,故意流传这首童谣的角色,不但对北凉心怀敌意,而且对北凉军政都有很深的渗透。 徐凤年对于曾经祸乱春秋八国的谶语童谣,一向敬谢不敏,当初黄三甲正是这种事情开宗立派的祖师爷人物,几乎让所有帝王君主都感到焦头烂额。徐凤年没有想到如今北凉也要遭此横祸,倒不是说小小一首童谣就真能动摇北凉根本,事实上以北凉历来武重文轻的风俗,加上徐凤年世袭罔替之后的一系列举措,尤其是第一场凉莽大战的大获全胜,已是完成师父李义山遗嘱上开篇要求,“务必继续保持北凉即徐家之格局”,故而再多出几十首这类谶语歌谣也无妨,只是李义山生前一直反复提及,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治国治军,皆要注意防微杜渐,甚至那位谋国之士不惜自称 “我李义山并无超标之才,也无卓绝谋略,一生唯谨慎”来警醒徐凤年。 徐凤年突然有些疑惑,既然此人如此洞悉北凉内幕,为何还会使用这种并无切实意义的无聊手段? 这就像桃花剑神与一位二品小宗师交手,明明可以一剑了事,却偏要猫逗耗子耍上一百招,大概那名知根知底的小宗师只会觉得恶心人。 是火上浇油,还是画蛇添足? 徐凤年陷入沉思。 不远处有人眼神闪烁地打招呼道:“小兄弟,你身上咋有些血迹?怎么,昨儿在这武当山遇上仇家对头了?” 北凉人秋衣厚重,所以徐凤年脱去袍子后,里边浸染得不多。徐凤年拎着清洗完毕卷成一团的外袍,站起身去往喊话之人那边蹲下,不算太近,隔着四五步远,直接开门见山地轻声笑问道:“可不是,给拾掇得有些惨了。我也不兜圈子,一看大哥就是道上做更夫的,打断一条腿要多少两银子,要是直接往死里打,又是啥价位?如果公道的话,按照老规矩,头道杵我先给一半定金。” 市井更夫巡夜之时,往往会收拾街上垃圾,那么所谓道上的更夫,也就是那种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人物。 那人眼前一亮,没有急于接下这桩从天而降的买卖,仔细打量这个北凉地道口音的年轻人,用中原吴越一带特有官腔说道:“小兄弟,事先说清楚,你的仇家是土条-子还是海条-子?” 土条-子即当地人,地头蛇的意思。而海条-子则是外乡人,属于那种过江龙。 徐凤年笑道:“土条-子。” 那人顿时皱眉,对付北凉当地人,可远比拿捏人生地不熟的过江龙来得棘手,不由自主地放低声音,“怎么,莫不是那练鹊儿,甚至是这边的海马子?” 练鹊正是离阳朝廷九品官公服官补子所绘图案,海马则是武官官补子,对老百姓而言,那就是破家的县令,灭门的郡守,作为一县父母官的县令,品秩往往是八品九品居多,练鹊儿和海马子就成了当官和当兵的江湖黑话,都属于绝对不可以轻易招惹的货色,要知道朝廷自那位人屠徐骁开始,就有了把不服管江湖人的脑袋传首九边的血腥规矩,离阳一统春秋后,尤其是徐骁马踏江湖,整座江湖不得不愈发伏低做小,否则掌管铜鱼袋子颁发权柄的太安城刑部尚书,为何私下被称为“江上皇帝,湖里君王”,被江湖人视为庙堂上的武林盟主? 徐凤年缓缓道:“那家伙家里有个祖父当过练鹊儿而已,不过早就去世了,家族在白道上没剩下啥香火情,你想啊,在咱们这儿,练鹊儿算得什么玩意儿,海马子才是大爷,不过那人有个太岁海了的贴身扈从,空手,连把青子也没有,琢磨着该有五品上下的实力。” 那精瘦汉子与身边四名同道中人眼神交汇,迅速权衡利弊。他们五人都是京畿南那边刀口舔血惯了的绿林汉子,这趟在北凉结伴而行,交情渐深,加上都是相互知晓根脚的汉子,本就有回到家乡道上后就斩鸡头烧黄纸的意思,也就不忌讳把这桩买卖摊开来商量。听年轻人的意思,那名扈从年岁大,五品实力还算上得了台面,可拳怕少壮棍怕老郎,他们五人把式架子都有些,只要联手,也就是板上钉钉乱拳打死老师傅的结果,可五人都担心在这北凉道上犯事,一旦泄漏风声,更是板上钉钉给北凉游骑劲弩射成刺猬的下场。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呐,他们多是大手大脚的性子,不过喝了两三次花酒,就彻底囊中羞涩了,这两天巧了,祖坟冒青烟,竟是有幸结识了一位名动京畿南的黑道豪杰,人家也愿意折节而交,那么入庙烧香拜佛,是需要香火的,所以更需要香火钱啊。你与人家光是嘴上说如何久仰大名如何如雷贯耳,有卵用?! 精瘦汉子小心翼翼问道:“他是住在武当山哪座道观?” 这句话就问得极有讲究了。 武当山八十一峰,开峰座数其实不多,还不到三十座,大小道观在这些峰上高高低低,也许武当山道士不讲究修行处的大小高低,可是江湖人讲究啊,这趟参加武当论道,自然是首选借住名气大的山峰和道观,若是都不出名,那就削尖了脑袋往高处住去。 听说好些名门大派为此都生出了间隙,只是忌惮北凉官府,才会隐忍不发。 江湖辈分,武林名次,一把把交椅高低前后,在消息灵通的江湖人士心目中,都有一本账,比如徽山大雪坪那边比较江湖脸熟的座上宾,总计五十余人,皆属于非神仙即宗师的名宿大佬,打谁主意都别打到他们身上,接下来一拨人,主要就是有资格进入京城刑部衙门的家伙,这些灰色人物,江湖更惹不起。除了新旧评的那十数个庞然大物,那些个能够在一州之地执武林牛耳者的宗门帮派,也需要留心,从帮主宗主,到客卿长老,再到亲传弟子,都要上心。最后一拨人,例如那仗义疏财享誉天下的中原神拳冯宗喜,还有同为散仙之一的辽东紫檀僧,一般都是独自行走江湖,也当清楚记住名号和相貌,以免冲撞冒犯了,否则觉得人家双拳难敌四手,可就不是什么阴沟里翻船,而是活该在大江大浪里淹死了。 徐凤年一脸唾弃道:“在少游峰那边的一座小道观,还是靠着他祖父是那边的大香客才住进去的,要不然就他那点能耐,早给人挤得卷铺盖滚蛋了。” 精瘦汉子笑眯眯道:“敢问小兄弟是哪条道上混的?跟那人又有什么恩怨啊?” 徐凤年笑了笑,“老哥这可就坏了规矩,天底下的银子可是没有姓氏的。” 自知理亏的精瘦汉子打哈哈道:“银子都姓赵嘛。” 徐凤年笑眯眯伸手指了指青石板,道:“在这儿,得姓徐。” 就在徐凤年很快就可以顺藤摸瓜“随口”聊及那首童谣的时候,一名不速之客打断了他们的聊天。 腰佩武德、天宝两柄刀中重器的童山泉,关键是她径直向徐凤年走来,毫不掩饰。 徐凤年倒也没为此恼火,相信武当山上的拂水房谍子也已经知晓此事,就算他们对此不像自己这般重视,他回头亲自打声招呼便是,武当山毕竟仍是北凉的地盘,再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肯花心思还是能够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只要对方心存侥幸,不是做那一锤子买卖,还敢继续稍稍煽风点火的话,拂水房谍子就能让他知道生不如死的滋味。对此徐凤年不是相当自信,而是足以自负。世人只知北凉铁骑的名头,却很少了解拂水房能够在离阳赵勾和北莽蛛网的夹缝中活下来,并且不断壮大,是何等精锐!只有北凉道高层武将,才知道这位新凉王心中,对北凉谍子死士的敬重,比起凉州关外的白马游弩手还要多! 徐凤年没有起身,抬头笑问道:“童庄主又来悟刀了?” 性子喜静但是刀势尤为雄壮刚烈的金错刀庄主微微一笑,轻轻点头。 只见她脚尖一点,身形轻灵地掠向池中巨石,盘膝而坐,面向瀑布,将双刀横放膝上。 自然而然展露出来的轻功不带烟火气,也就不显得如何高明上乘。 但是年轻女子的宗师气度,一览无余。 精瘦汉子自言自语道:“怎的跟传说中那位金错刀刀庄的年轻庄主,有些相似?也是腰佩双刀,也是……国色天香?又或者是某位仰慕童山泉的中原女侠。” 徐凤年打趣道:“老哥,你觉得我能认识那般高不可攀的武道宗师?” 在寻常江湖好汉的江湖里,别说那大雪坪,就说如金错刀刀庄这样高高在上的武林圣地,它正门悬挂的匾额写了什么,庄子里那株丰姿冠绝天下的芍药“绿腰肢”,年轻庄主童山泉的两柄佩刀武德天宝,与某人腰佩绣冬春雷双刀的品次高低,童山泉与同样出身离阳西南的太白剑宗陈天元,到底是不是神仙眷侣,有没有过一场露水姻缘,甚至是她到底有没有为那位年轻谪仙人珠胎暗结,可都是中原江湖茶余饭后的助兴谈资,足够喝下好几杯酒了。 活在这种江湖的鱼虾,自然带着满满的土腥气。 从不说那与天地山河沾亲带故的天上言语,也做不来一剑光寒中原三十州的壮举。 去武帝城瞻仰过那堵曾经插满天下神兵的高墙,去徽山大雪坪看过鹅毛大雪,去东越剑池见过“山高水深剑气长”七个草书刻字,去幽燕山庄看过龙岩剑炉铸剑,去北凉陵州鱼龙帮附近的酒楼喝过绿蚁酒,去快雪山庄赏过春神湖景…… 这些事,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幸事。 一位途经洗象池的年轻背匣剑客在无意间看到徐凤年后,满脸惊喜,他正是幽燕山庄少庄主张春霖,昨天徽山轩辕青锋摇签的时候,他已经认出当时蹲在隔壁摊子啃饼的徐凤年。张春霖昨天回到住处后,是耗尽了一大缸子口水唾沫,才好不容易从武当山一位清字辈老道士那边得知新凉王的准确住处。当年声名狼藉的世子殿下吃饱了撑着跑到武当山练刀,其实山上道士都颇不以为然,根本没谁乐意当回事,又不是未卜先知的长生真人,哪里能想得到如今情景?徐凤年世袭罔替之后,武当山就封了从洗象池去往那栋茅屋的道路,其实也就是在小路上架起围栏,那些年里,大概就只有尚未骑鹤下江南的年轻师叔祖,会经常跑去帮忙打点菜圃,才让那份绿意年年长久,后来徐凤年亲自写信给武当山掌律真人陈繇,恳请山上帮着维持茅屋附近那份清净,武当山就又多树起了一堵青竹围栏,也仅此而已。 徐凤年伸手招呼道:“小张来了啊。” 张春霖百感交集,第一次见面,当时还是世子殿下的徐凤年满头白发,他误以为是返璞归真童颜永驻的陆地剑仙,第二次相逢,则是在西域,也没有怎么深谈,让这位连佩剑都取名为“霜刀”的年轻剑客引以为憾事。 张春霖蹲在徐凤年身边,略显局促不安。 徐凤年打趣道:“背着这么多把剑四处逛荡,你是卖剑的啊?” 张春霖赧颜。 很奇怪,兴许是出身铸剑世家的缘故,张春霖对于剑道并无太多执念,更没有那种我一定要独茂于天下剑林的高远志向,江湖百年,剑道宗师层出不穷,张春霖对于李淳罡邓太阿这些剑仙反而不是特别崇拜,对吴家剑冢和东越剑池也算不上如何神往,反而对那位剑九黄最是仰慕,最大的愿望就是如同那位西蜀老剑客一般,收藏天下名剑入剑匣,只是背着它们行走江湖,就知足。 徐凤年笑问道:“小张,给自己取了绰号没?” 张春霖涨红了脸,使劲摇头。 徐凤年以过来人的身份谆谆教导道:“那一定要趁早取个威风些的名号,要不然莫名其妙给别人按上一个傻啦吧唧的江湖绰号,保管你哭都来不及,这在江湖上是有很多前车之鉴的,比如江南道那个天生白发长臂如猿的剑道高手,剑术其实不差了,可在年轻时候给人称作‘白猴子’以后,就一辈子都没能甩掉,哪怕他一次次行侠仗义都要说上一句‘我是白猿神剑某某某’,可别人不管啊,都是一口一口一个感谢白猴子大侠救命之恩,你说他憋屈不憋屈?还有东南剑州那个响当当的拳法宗师,明明是个混白道的侠客,就因为姓王,排行老八,进入江湖的时候也不知道早点自报名号,结果到最后被人给了个‘王八拳仙’的绰号,王八都成仙了,不是老王八是什么……” 听得茅塞顿开的张春霖如同小鸡啄米,不停点头,深以为然。 那个精瘦汉子正想要打断这个年轻公子哥的碎碎念叨,却被同伴扯了扯袖子。 他转头望去,从同伴眼中得到一个浅显意思。 这家伙,不靠谱!即便这桩生意是真事,而且也不在银子上含糊,可扛不住这么不靠谱的家伙能够守口如瓶啊。 精瘦汉子一想,的确如此。 他叹了口气,仍是有些惋惜,重重咳嗽一声,惹来年轻人的视线。 精瘦汉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兄弟,不凑巧,哥几个突然想起还有急事得办,你那个麻烦恐怕是没法子帮你了,不过买卖不成情意在,老哥多嘴劝你一句,想要以后在江湖上混出名堂,一定要脚踏实地啊!” 徐凤年笑着点头道:“老哥这话在理!” 幽燕山庄的少庄主目瞪口呆。 在那五人走后,徐凤年陪着张春霖在洗象池边上闲聊片刻,由于来此感悟武道的江湖人物越来越多,徐凤年就率先起身告辞离去。 张春霖虽然还有些意犹未尽,却也算是乘兴而来乘兴而归,只是年轻人不明白恩人为何最后聊到了金错刀刀庄的那名女当家,他便随口说了句自己的想法,听说那童姓女子天赋极高,练刀更是刻苦异常,可是性情古板,所以他张春霖就算与她相逢,也绝不会投缘。最后张春霖还笑着说美人纵马豪饮最绝色,因此那女庄主哪怕容颜倾城,也算不得真绝色。张春霖说得挺带劲尽兴,年轻藩王临行前也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叮嘱了一句让张春霖满头雾水的话,“江湖说大很大,说小很小,以后见着了童庄主,一定不要这么言语耿直。” 张春霖目送徐凤年离去。 然后似乎感觉到背后有杀气。 他猛然转身,看到一名独坐巨石的年轻陌生女子,正转头望向自己,然后她微笑道:“金错刀庄,童山泉。见过张公子。” 世人皆言,独占祥符三魁的徽山紫衣之后。 女子剑仙,有西楚女帝姜姒。 拳法宗师,当属武帝城林鸦。 女子刀圣,则是南诏童山泉。 张春霖给雷劈了似的,嘴角抽搐,说不出半个字来。 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纵马饮酒的童山泉,缓缓转回头,不再理睬幽燕山庄的少庄主。 徐凤年优哉游哉地回到茅屋前,姜泥就坐在檐下的小板凳上。 徐凤年柔声道:“没事,就是稀里糊涂跟人打了一架,最后还占了天大便宜。” 她眨了眨眼睛。 徐凤年伸出双手,两手空空,笑道:“这种事情可赚不到半颗铜钱。” 她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离开武当山?” 徐凤年搬了条凳子坐在她身边,“马上就得走。” 她小声道:“是去清凉山,还是直接去拒北城?” 徐凤年笑道:“拒北城马上建成,很多人都在等我呢,当然是直接去凉州关外。” 她如释重负道:“那我也去!” 徐凤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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