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常有的诗词相和。 陆东疆的次女更是被老祖宗亲点嫁去了北凉,偏偏这名世家子女婿与异姓王并无较深牵连,家族在北凉也只是二流垫底,远远配不上陆家,实在是怪不得次女每次回娘家都说些怨言,这次韦玮擅自调用黄龙战船挑衅,陆东疆第一时间便得知消息,立即就要拉住想去凑热闹的女儿,可多年都不问世事的老祖宗竟一反常态,驳了他的做法,至于今日在春神湖上私下会晤褚禄山,更不像是临时起意,而这一切,陆东疆无疑都被蒙在鼓中,甚至不如身边女儿知晓得更多,这让仕途顺风顺水的陆擘窠陆太守有些泄气,难道自己在老祖宗眼中如此不堪大用? 陆丞燕蹦蹦跳跳去逗弄船头一位幼时被老祖宗领回来的年轻人,这名十岁便可击杀数位陆家豢养武者的死士,跟着陆家姓,名斗,最出奇处在于这人是个浩瀚青史上都罕有的重瞳子,即一目蕴藏两眸,陆东疆对这年轻人没有任何好感,甚至有些不敢与其对视,若非陆斗是老祖宗格外器重的家奴,加上燕儿小时候被他从野熊爪下救过,陆东疆实在不愿接近。不知为何,燕儿倒是从小与这天生异象的同龄人十分亲近,而他也只对燕儿露出笑脸。 陆丞燕拍了拍一身重甲的陆家心腹死士,嬉笑问道:“陆斗,你打得过那禄球儿吗?就是那胖子。” 年轻人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陆东疆慌张低声道:“燕儿,不要胡说八道。” 年轻人眼中露出一抹与身份不符的鄙弃,只不过隐藏极深,一闪而逝,但是转头面朝陆丞燕的坚毅脸庞仍是真诚和善。 半个时辰后,禄球儿走出房间,陆东疆陆丞燕父女自然要亲自送行,禄球儿有意无意瞥了一眼立于船头的死士陆斗,嘴角笑意古怪。陆东疆等大船远去,这才拉着陆丞燕返回老祖宗所在的房中,看到老祖宗流露出几丝难以掩饰的疲态,陆丞燕赶忙儿上前揉肩敲背,一头白发如雪的上柱国陆费墀斜眼看了一下族内算是最成才的孙子,伸手示意忐忑不安的陆东疆挑张椅子坐下,等后者一丝不苟正襟危坐,悄不可闻地喃喃感慨道:“青州儿郎素来才智不缺,就是去不掉这股子匠气。顾剑棠本事何曾小了去,无非是与徐骁一比,就多了这分要命的古板匠气。” 再望向曾孙女陆丞燕,陆费墀才会心一笑,脸上疲态消散几分,再度面朝孙子陆东疆,语重心长道:“温太乙洪灵枢几个老家伙想必这次都在观望,与子孙们的密信无非是等等等,等朝廷那边徐骁再受挫折,等靖安王教训了那行事跋扈的北凉世子,这才肯表态,殊不知天底下哪有这等安稳好事,他们啊,到底是不肯放下当年被徐骁吃足苦头的那点小疙瘩,都忘了活到我们这岁数,说到底不过是只剩下为子孙谋福运一事可做。” 见陆东疆只是附和点头,陆费墀叹息一声,摆摆手道:“先下去吧,让燕儿陪我说说话。” 陆东疆仍是礼数滴水不漏地离开房间。 这位收回视线,上柱国缓缓闭上眼睛,摇头道:“你说实话,喜欢那重瞳儿吗?” 陆丞燕笑道:“挺喜欢。不喜欢他,小斗儿怎么肯卖命呢。” 老人眯眼笑道:“这就对了,可惜你爹却不知这情分二字的重量啊。” 第133章 情分? 陆丞燕有些茫然,情分轻重,她当然懂得,豪阀大族里有万般驭下术,说穿了不过是恩威并济,既然先恩后威,自然就是在说这情分的重要,只不过从老祖宗嘴里说出,份量似乎比她想像得要重上许多。 阅尽人事沧桑的青党老供奉侧头望向那座梅子青香炉,造型螺旋如山峦,刻有蓬莱博山瀛洲三座仙山,三缕紫烟从镂空山中袅袅飘出,景象玄妙。陆丞燕与老祖宗相处多年,发觉香气淡了,马上就跑去添置炭火,炉中香料材质是南海运来的龙脑香,夹以青州独有的水茅,制成香饼,故而香气浓郁适中,悠长,烟气却不重,不会呛鼻。陆费墀收回视线,轻声道:“伴君如伴虎,帝王身边的聪明人可分三等才智,大才经世济民,是最上等的辅国格局,碧眼儿张巨鹿无疑是这类人。中人可镇守一州执掌数郡,用大了乱国祸邦,用小了又屈才,我们青州温太乙洪灵枢都在此列,你父亲陆东疆以后若能磨砺一番,也勉强能算。最下是那些只懂逢迎媚主的家伙,才学平平,但天生察言观色。燕儿,可知为何历代辅佐君主的大才之士的下场都不如小才?” 陆丞燕小声说道:“功高震主?” 陆费墀不置可否,淡然道:“北凉王徐骁不可谓不功高震主?为何这人屠能活到今天,裂土封疆,手握三十万精兵?无它,唯有情分二字。与帝王相处,情分远胜才略啊,宦官为何能干政,外戚为何可掌权?可不就是君主念着那份香火情吗?徐骁与先皇的关系,少于父子,多于兄弟,殊为不易,因此哪怕先皇驾崩,这份情谊,仍是或多或少传承到了当今陛下那里,当初夺嫡,徐骁只是冷眼旁观,这不是功,而是常人不知的情谊,后来赵雉皇后要招北凉世子做驸马,温太乙这些人都觉着是皇上与徐骁的君臣情谊殆尽了,急着落井下石,在朝廷里与孙希济这帮亡国老贼一起鼓噪,错啦,大错特错!赵雉这女人的心胸不简单呐,在我看来只有一半是想试探徐骁的底线,余下一半却是存了要保北凉保徐家的心思,即便徐骁对此推阻,她也不会真的动怒,这次徐骁进京,如何?不一样拿到手世袭罔替了!若是换作别人,哪怕是燕敕王,能得逞?” 陆丞燕小心翼翼说道:“老祖宗,那现在北凉王戎马一生辛苦攒下的君臣情分还有多少?” 陆费墀笑道:“所剩不多啦,再多的情分也经不起徐骁三番两次折腾,只不过燕刺王广陵王几大藩王不死绝,就还在。先皇不让顾剑棠赶赴北凉做异姓王,是有莫大理由的,顾剑棠此人过于圆滑了,不肯树敌,先皇怎么会放心让他去千里之外称王。徐骁这瘸子锋芒中守拙的个中三味,顾剑棠的火候,可是的确比不上。早前王朝有人说徐骁的班底交给顾剑棠,一样能灭六国,这话倒也不假,只不过下场嘛,就逃不过狡兔死走狗烹了。” 这尊在青州颐养天年许久的老供奉微微一笑,说道:“再与你这小妮子说些事情好了,之所以行险来春神湖,是因为咱们青党两代人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气,散了。那碧眼儿了不得,才执政没几年便将温老头给治得服服帖帖了,若只是如此还好,可洪灵枢这老不死本想着下来前将几个不成材的儿子推上去,一个入京做大黄门,一个做郡守,剩下一个斗大字不识的则去跟姓韦的要青州水师,都被碧眼儿搅黄了,还将阳岭郡交给了温老头的得意门生,洪灵枢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太小,虽说看出了这是碧眼儿的阳谋,仍是气不过啊,一来二去,与本就有间隙的温老头彻底疏远了,余下几位能在朝廷说上话的青州老家伙也不肯消停,要么被顾剑棠暗中拉拢,要么与西楚老太师孙希济这些人眉来眼去,以后青党大势如何,其实谁都看得出,只不过真落在自己头上,就顾不得大局喽。咱们青州,早就被古人说死了,见利忘义啊。” 陆丞燕嘻嘻笑道:“若是老祖宗还在京城,哪里容得他们瞎来。” 陆费墀摸了摸这个曾孙女的脑袋,眯眼笑道:“你这小马屁精。” 老人叹气道:“我何尝不是见利忘义之徒,也就只能在你这小丫头面前笑话这些个老不死,指不定明天就轮到他们来腹诽编排我了。” 陆丞燕哼哼道:“他们敢!燕儿明儿就让陆斗杀得他们全家鸡飞狗跳!” 陆费墀伸手抚须,开怀笑道:“世上少有真的聪明人,却也少有真的笨人,你父亲这些个所谓的豪阀子孙,却是不太懂这个道理,只不过如今天下清平,见不得激荡乱世时的惨烈人心罢了,陆家府上那些恨不得掏出心肝来称上一称赤胆忠心的幕僚清客们,我看就没几斤重。寒门士子读书读温饱,士族只读锦绣前程,读出大义和大智的少之又少,那么多记载先人血淋淋教训的史书,都可惜了。” 陆丞燕点头说道:“读死书,当然百无一用是书生,读活了,才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呀。” 老人哈哈笑道,赞赏道:“这话得让你父亲听听。” 陆丞燕做了个调皮鬼脸,“那不行,爹肯定又得跟燕儿唠叨圣贤云这曰那了。” 陆费墀敛了敛笑容,在陆丞燕的搀扶下缓缓起身,走到窗口,轻声感叹道:“世子赵珣输给那北凉殿下不奇怪,可连打定主意破釜沉舟的靖安王都没能留下他,这就有意思了。刚才褚禄山自称仍由你打耳光都不会还手,燕儿,别以为是场面上的玩笑话,这位笑里藏刀的禄球儿是很当真的。” 陆丞燕讶然惊呼道:“竟是真话?燕儿还以为是暖场打趣的假话呢。” 陆费墀淡然笑了笑,“所以我准备让你入北凉王府,正妃不奢望,怎么都要替你求个侧妃。论起胆量,温洪两个老家伙这辈子可就没一次比得过我啊。” 自小被老祖宗夸赞心有灵犀的陆丞燕虽说早有几分猜测,但亲耳听到后还是满心震撼,一时间不敢说话。 陆费墀拍拍的手背,和蔼说道:“去,盯会儿香炉,这玩意不能差了火候。” 看着曾孙女小跑去蹲在香炉前拨弄炭火,老人望向湖面,微风拂面,白须飘逸,实在是风采卓绝,略作思量,轻声说道:“燕儿,明日将那陆斗交给褚禄山。这襄樊城的火候就对了。” 陆丞燕乖巧哦了一声。 陆费墀转身从架子上的食盒里拿起一块老姜,放入嘴中,突然问道:“听说那世子殿下长得十分俊俏?” 陆丞燕错愕了一下,抬头扬起一个笑脸,“可好看了!” 陆费墀缓慢嚼着微辣的生姜,抚须眯眼道:“如此看来,大抵有老祖宗当年一半风姿了吧?” 陆丞燕伸出一根手指在脸颊上划了划,调皮笑道:“老祖宗不知羞!” 老人也不生气,走过去弯腰抹去曾孙女脸上的那一抹黑炭,宠溺道:“嫁出去的闺女都是泼出去的水,这还没嫁人就胳膊肘往外拐了,老祖宗白疼你这些年了。” 陆丞燕突然红了眼睛,哽咽着嚷道:“燕儿不嫁人了,不嫁不嫁!” 陆费墀呵呵笑道:“傻丫头。老祖宗最后送燕儿一句话,嫁夫从夫,真想要让咱们陆家大富大贵下去,以后等老祖宗进棺材了,别管你爹娘如何说,更别管家族如何求,都要记得万事先替你夫君着想,这才是让陆家从青州乱局中脱颖而出的根本。那你个相貌俊逸的未来夫君,这次能让靖安王兵行险招,一半是本事,一半则是差了火候,不过他毕竟还年轻,只要气魄格局有了,未尝不能做一个不输徐瘸子的北凉王。” 老人望向星空,轻声说了一句让陆丞燕迷迷糊糊的晦涩言语:“占北望南,以蟒吞龙啊。” ———— 徐凤年没有凑近大戟宁峨眉所在的篝火,而是躺在山坡顶端的草地上,望着那条璀璨银河发呆,前不久刚刚给青鸟喂下龙虎山老真人赵希抟的收徒礼,是在珍宝无数的天师府都珍贵无比的龙虎金丹,一盒只有两颗,据说可以延年益寿,与续命无异,只比齐玄帧亲手炼制的丹药差上一筹,当年老剑神李淳罡上龙虎山斩魔台,求的就是齐仙人手中传言可起死回生的仙丹。因此刚才看到盒子打开后香气弥漫的两颗龙虎金丹,识货的李淳罡为那青衣女婢服下前询问了一句真的舍得?老剑神本意是女婢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活下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一颗价值连城的金丹就显得没那般必要,有挥霍嫌疑。没料到世子殿下语调平静说舍得,然后直接询问第二颗金丹何时适宜服食。 羊皮裘老头儿来到世子殿下身边坐下,拔了根干草叼在嘴里,感慨道:“天似穹庐,笼盖四野,谁不是井底蛙。” 徐凤年笑道:“老前辈,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老剑神撇了撇嘴,自嘲道:“在小泥人面前,当然需要时时摆出高人的架子,否则如何骗她与老夫练剑。” 徐凤年翻了个白眼,学着老剑神拔出一根甘草,弹去泥土,放入嘴中细细咀嚼,含糊不清道:“甜啊,以前跟老黄时常睡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没床没被,我没事就骂娘,等到实在没力气了,老黄就递过来这种甘草。” 老剑神平静说道:“芦苇荡中你那几刀就是剑九黄的九剑吧,老夫虽从未见过此人出剑,但前八剑还好,只算是一般的上乘剑术,第九剑却是实打实的大家风范,你小子偷练多久了?” 徐凤年摇头道:“只是看了剑谱,从未真正练过,不知为何白天就用出来了。” 李老头儿一脸半信半疑。 徐凤年坐起身,转头问道:“老前辈,为何不收下那剑匣?” 老剑神笑道:“那你小子怎不去如饥似渴地翻看那部天底下无出其右的刀谱?” 徐凤年重新躺下,翘起二郎腿。 老剑神大声笑道:“天不生我李淳罡,剑道万古长如夜。” 徐凤年无奈道:“这牛皮你跟姜泥吹去。” 老剑神站起身,一脚踹掉这小兔崽子的二郎腿,怒道:“滚起来,老夫让你知道这话是不是吹牛!” 徐凤年愣了下,不敢置信道:“要教我上乘剑术不成?” 老头儿嗤笑道:“世人眼中的上乘剑术算个卵!老夫今晚直接授你两袖青蛇!” 第134章 钦天监通天台。 顶楼除去众多繁琐复杂的观象仪器,还用作藏书纳简,三面书墙高达数丈,以至于需要多架专门用来拿书的梯子,此时已是深夜,只有一名老人与书童呆在这里,老人因为读书过多,以至于看坏了眼睛,腋下夹着一本古书,蹒跚着走出内室,来到凿开一墙凸出向外的摘星路上,这条路突兀横出阁楼长达六丈,由九九八十一大块汉白玉镶嵌而成,晶莹剔透。行走在路上,低头看去,胆小的肯定要两腿颤抖。站在这里,可饱览皇宫全景,属于逾规违制,因此在本朝任何一份舆图方志文献上,都不见通天台的记录,老人走到玉石道路尽头,仰头望去,小书童赶紧跑来给监正大人披上一件外衣,长得唇红齿白灵气四溢的书童倒也不惧高,在一旁坐下,双脚悬空晃荡,陪着老人一起看向浩瀚星空,托着腮帮怔怔出神。 小书童轻声问道:“监正爷爷,真的能看到什么吗?听挈壶大人说他当年亲眼瞧见八国版图上八根冲天而起的浩大气柱,一根根逐渐轰然倒塌哩,这会儿就只剩下咱们离阳王朝这一根直达天庭啦。” 既然被喊做监正,那自然是钦天监的第一人南怀瑜了,老人拢了拢外衣,轻笑道:“老了,眼睛也不好使唤,已经看不太清楚。” 年幼书童不以为然道:“监正爷爷你有天眼的呀,会看不清楚?” 老人无奈苦笑道:“天眼?黄三甲的话也能信?小书柜,这是那老恶獠想借我屁股下的位置来替他布局,千万不能当真。若说天眼,他自己才是,我的望气功夫差远了。” 书童打抱不平道:“不会啊,监正爷爷不是跟那黄魔头下了两盘棋吗,先输再赢,哪里比他差了!接着下的话,他肯定就只能自称黄两甲了!” 老监正摇头道:“没赢,没赢啊。只是下到一半,黄三甲不愿再下而已,棋盘上我虽说占据优势,可他只要再下十棋,就要溃败,当年我觉得能够持平,十年前再思量,觉得二十手就要输,这会儿再回过味,就只剩十棋了,天晓得过些日子,是不是觉得五手就得输,说不定临死前才知道黄三甲只需一棋就可扭转乾坤,这才是此人的真正厉害处。朝廷设棋待诏,南派以王集薪为首,北派以宋书桐作魁,棋力与我相仿,其实都远逊色于黄三甲,王集薪说黄龙士下棋如淮阴用兵攻无不克,这话分明是只观棋谱不曾亲自对局的局外语,应该是淮阴点兵多多益善才对,黄三甲真正厉害处哪里是在中盘,收官才见功底,只可惜世上无人能与他手谈至收官罢了,想必这才是他挑起春秋国战的原因,毕竟三尺棋盘,对他而言,太小了。” 被陛下以国师相待的南怀瑜昵称小书柜的书童咂舌道:“那这魔头岂不是真的天下无敌了,就真的没人能下棋赢过他吗?” 老人想了想,笑道:“赢过他的似乎真没有,不过平局,有。” 书童两眼放光,扯了扯老监正的袖子,迫不及待问道:“谁啊?” 老人怕身边这只小书柜着凉,先让书童坐起身,再将书本垫在这孩子屁股下,这才不急不缓说道:“当年先皇亲自出迎,数十万太安城百姓夹道欢迎,小书柜,你说是谁?” 书童哇了一声,“知道知道,白衣僧人,两禅寺那位提出顿悟的神仙!监正爷爷,真的能立地成佛吗?是不是说我站着站着就变成佛了?如果是真的,那我也想去当和尚啊。” 老监正语气沉重道:“顿悟真假不知,终究不是释门人,即便我读了些佛经也不可妄言。可修道破财参禅散运,千真万确。一国君主,若是痴迷佛道,肯定不是幸事啊。崇尚黄老清净还好,于国伤财,还可以当作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但若崇佛,就不好说了,气运一散,再聚难如登天。佛法初入中土,便遭来馋贬,未必只是流于表面的儒释道三教歧义,实则是最重养气的儒道两家担忧佛门坏了中土气势。” 小书童苦着脸道:“那我还是不做和尚了。” 老人笑了笑,摸着小书童脑袋。 书童抬头问道:“监正爷爷,白天那北凉王来咱们钦天监,怎么其他人都怕得要死?我就不怕。” 老监正起身说道:“不怕就好。好了好了,偷懒够了,咱爷俩该回去做事,等抓紧时间修订完这部新历,我也该闭眼了。若是被那白衣僧人抢了先,就又是一场不可估量的祸事,所幸我这老眼昏花的将死之人有你这小书柜帮忙。呵,估摸着下辈子投胎是做不了人。这便是泄漏天机的命呐。” 小书童一脸悲戚。 南怀瑜有些吃力地眯着眼,转头望向北凉那边,伸手指了指,轻声说道:“小书柜,等我死后,就靠你压制那条巨蟒了。” ———— 篝火有两大丛,魏老道几个身份不同寻常的扈从,加上鱼幼薇姜泥这些“女眷”占据一丛,凤字营围着另外一丛,两者间隔较远,属于很守规矩的避嫌,裴南苇即便是只落难凤凰,也依然竭力保持着靖安王妃的端庄架势,她闲来无事,便留心着凤字营动静,可以看到那些轮流值夜的轻骑来来往往,井然有序,大战过后,两名将军都负伤不轻,可不管将校还是士卒,脸上都没有颓丧气息,看他们口型,似乎都在说那位世子殿下,个个神采飞扬。 凤字营越是这般军心凝聚,裴王妃就越不自在,原本那点逃离牢笼的心思都逐渐冷淡,落魄到要去打扫车厢的阶下囚,如何比得青州独一无二的靖安王妃?裴南苇心灰意冷,伸手靠近火堆,暖和了几分,望向身边左侧,是抱白猫的腴美女子,一同陪着自己去寻水潭,路上寥寥几句聊天,便知谈吐不俗。右侧那身份古怪的年轻女子可真是长得灵气,裴南苇身为胭脂评上的绝代尤物,仍不敢说再过几年还能胜得过这穿着朴素的女子,说她是女婢,不太像,哪有能够与北凉世子怒目相向争锋相对的丫鬟?可若说是大家闺秀,又不对,那双根本谈不上白玉凝脂的粗糙小手,显然是贫苦人家出来的孩子,这北凉,果然是怪人迭出,猜不透想不通。 裴南苇情不自禁望向世子殿下消失的方向,这无耻混帐又在做什么? 北凉王府,听潮亭。 这一夜,腰间已无双刀的白狐儿脸登三楼。 第135章 月明星稀,两禅寺阴面山脚的小茅屋里鼾声大振,却是个其貌不扬的少妇如此不雅,她手脚大张,占据了大半床铺,一个霸气转身,不小心将身边的中年光头和尚给一脚踹下了床板,可怜和尚坐地上发呆半响,起身披上一件素白袈裟,走出屋子,隔壁被木板间隔出两个小房间,这白衣僧人蹑手蹑脚来到女儿房间,替她盖好毯子,这妮子睡相跟她娘亲如出一辙,不安分。再来到徒弟屋子,看到这小笨蛋十有八九做了个好梦,估摸着是梦到跟东西去哪里疯玩去了,只顾着笑。装饰寒酸的狭小屋子里整齐洁净,家中两个女子的鞋袜总是天南地北乱丢,这笨南北不一样,任何物品摆设从来都是一丝不苟,与他给寺里慧字辈僧人讲经说法一般。 白衣僧人独自走出茅屋,来到千佛殿,墙面上彩绘有金刚罗汉拳法,栩栩如生,地面上坑洼不平,总计一百零八个脚印小坑,江湖上传闻这是两禅寺最厉害的一门伏魔神通,谁若能面壁观拳,走对了一百零八步,就可稳居天下武道前三甲。此殿之所以称作千佛殿,是两禅寺在这里一年一雕佛,迄今已有佛像破千,白衣僧人既是这一代守碑人,也是这一辈千佛殿雕像僧。站在殿门一眼望去,十方诸佛菩萨无一雷同,比较三面拳谱更加壮观恢弘,两禅寺初代祖师曾留下佛语,凡入大殿,凡见闻觉知者均将获得菩提解脱之种子。 殿内悬挂一幅楹联:从步步生莲以来,迄今已三千年,重塑大殿供罗汉。历八十一难而后,愿将二十八品,普济群生讲法华。 只是自打白衣僧人从极西之地返回太安城再返两禅寺,只雕了一座罗汉像,那一年,刚好把小和尚笨南北领回山。 白衣僧人抬头看着开门后月光洒满的千佛雕像长吁短叹。 小和尚吴南北不知何时出现在白衣僧人身后,忧心忡忡道:“师父,明天师娘又要下山啊?” 白衣僧人一脸认命道:“去吧去吧,反正钵里也剩不下几枚铜钱了。” 笨南北老气横秋叹气道:“东西下山几次后,这会儿再跟师娘挑脂粉都只挑死贵死贵的了,以后可怎么办啦?” “你怎么醒了?” “刚做梦跟东西牵手了,结果她敲了我一板栗,就醒了,唉。喂,师父你打我作甚?” “除了牵手还做啥了?” “没啊,就牵手,要不还能做啥?” “真没有?出家人不打诳语,千佛殿这么多菩萨罗汉可都看着你呢!” “呃,除了牵了下手,我还跟东西说我喜欢她……” “难怪要挨打。” “师父,老方丈说你是罗汉第三尊无垢罗汉转世,佛经上说这位菩萨没有妄惑烦恼,怎么你总是被师娘和东西说长了一张苦瓜脸呐?” “大主持还说你是佛陀最后一名弟子须跋陀罗尊者呢,在佛临入灭涅槃接受训诫而得菩萨果,听着挺厉害,怎么也没见你智慧博学无碍辩才?不说寺里和山下,就说我们茅屋才四个人,你吵架吵得过谁?” “唉,老方丈对谁都喜欢说好话,被夸实在是没啥好高兴的。” “师父,要不你教我下棋吧?” “为何想要学棋了?” “东西在山下求师娘买了两盒棋子,可师娘不会下,东西说下不过你,就只能跟我下了啊。” “我闺女天下第一聪明,可这学棋嘛,实在是悟性没那么惊才绝艳,说不定也下不过你,到时候师父的铜板又浪费了。” “没关系,我让她呗。” “笨蛋!让棋你能让几局?” “一辈子呗,反正等我修成舍利子就行了,算算其实也没几十年。” “好吧,师父也有些年没摸棋子了,你去把棋盒拿来。” “现在?我哪敢去东西房间啊,还不得被打死,我又不敢跑,万一跟以前那样跑到碑林里,东西找不到我咋办?到时候师娘盛饭的时候又只给盛半碗。”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这个道理都不明白?还修什么佛。” “师父,这话不是山下儒家圣人的警世名言吗?” “这样吗?” “千真万确!唉,以前总听寺里方丈们说你在十年一度的莲花台讲经论道很厉害,连那些士林鸿儒和道门真人都佩服,看来也是吹牛。师父,你私下给他们铜板了?” “放屁!师父的私房钱不都是你师娘盯着吗?” “那屋后头那《龙门二十品》石碑下头的陶盆,不是你前两天你才刚让我埋下的吗?” “哈,南北啊,今天月色不错。你在这等着,师父去拿棋盒。” “……” 片刻后,白衣僧人拿着两盒棋子以及一座东西让小和尚砍树制成的粗糙棋墩,师徒两人在千佛殿中席地而坐,白衣僧人对那棋线歪歪扭扭的棋墩翻了个白眼,弃之不用,而是以手指在地板上刻出纵横十七道,殿内地面由特殊材质的石料精心铺就,世人谓之“金刚镜面”,曾有上乘得道剑士以利剑砍下都不曾砍出痕迹,因此那一百零八清晰脚印才分外显出入圣神通。小和尚吴南北对师父手指画线并没有什么惊奇,只是哭丧着脸道:“师父,大主持还好,其他方丈肯定要跟我说几天几夜的佛法了。” 白衣僧人一脸无所谓道:“让他们叨叨叨去。” 小和尚悲愤道:“可他们不乐意跟师父你叨叨叨,就只揪出住我不放啊!” 叨叨叨,是这寺里古怪一家四口的独有口头禅。 白衣僧人置若罔闻,瞥了眼十九道棋墩,咦了一声,略作思量,拍手大笑道:“妙极,可惜没酒。当年师父跟一个老流氓下了两盘平局,分别是十五道与十七道,他气呼呼放狠话说若是十九道,师父我就不是他对手了。不过看当时情形这流氓不太愿意第一个提出十九道棋盘,笨南北,可知道是谁首创?” “好像是徐凤年的二姐,叫徐渭熊,这名字大气。东西羡慕了很长时间呢,埋怨师父你当年取名字一点都不上心。呵,其实我就觉得东西这名字才好听,这话就是不敢跟东西说。” “又是徐凤年这兔崽子!师父回去得在账本上记下他几菜刀!” “师父,你现在每天都记刀,徐凤年以后真要来寺里,我咋办?我是帮东西还是师父你啊?” “你说呢?” “这会儿先帮师父,到时候再帮东西。” “南北,师父以前真没看出来,你原来不笨啊。” “可不是!” “不笨还是笨,等你哪天不笨了,东西就真不喜欢你了。”
相关推荐:
重生之霸婚军门冷妻
自律的我简直无敌了
狂野总统
祸国妖姬
偏执狂
我曝光前世惊炸全网
归宿(H)
心情小雨(1v1强制)
从全员BE走向合家欢(NP、黑帮)
被觊觎的她(废土 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