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卿这类有太多放不下的牵挂,否则谁都不会在意世道如何,比如邓太阿,虽然跟徐凤年好歹还有个亲戚身份,一样不愿也不屑理会凉莽大战的走势,隋斜谷亦是如此,之所以逗留北凉,恐怕说到底还是想着在澹台平静身边偶尔露个脸讨句骂而已。 抛开弱不禁风的谢谢不说,北凉这边是境界受损的徐凤年,“只差半步”的徐偃兵和练气士第一人的澹台平静,西蜀那边,不确定是否已经超凡入圣的陈芝豹,和那幅陆地神仙图上位列榜首的谢观应。 应该属于势均力敌。 六人在幽静院中落座,谢谢作为两次登榜胭脂评的女子,实在是有太多值得称道的“独门绝学”,其中她煮茶便有“羽化茶”一说,谢谢双手已有莲苞美誉,且精于茶道,蜀地无数道教真人都称赞其茶“中澹闲洁,韵高致静,饮之两腋清风起,犹如羽化飞升”。谢谢此时煮茶所用茶叶,正是骑火第一珍品的明前春神茶,她从春帖草堂携带而来的茶器茶具,零零散散,竟然多达十八件,想必就是那一整套价值连城的十八学士了。饶是徐凤年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西蜀女子的烹茶,确实赏心悦目,举手抬足皆是风情万种,最重要是蕴含一种坐忘的意味,难怪西蜀道士都对她推崇不已。 谢观应最先喝了口茶,放杯后,率先打破沉默,没有任何不痛不痒的寒暄客套,而是直奔主题,“曹长卿心知肚明,西楚要一鼓作气打到太-安城下,一仗都不能输,否则整个广陵道局势就会急转直下。目前脱胎于大戟士的陌刀阵已经浮出水面,几支作为主力的野战骑军也都现世,除去水师六万人,西楚陆上兵力有十七万,在明面上跟北边卢升象领衔的朝廷大军,以及南疆十万兵力,可算旗鼓相当。但是战争从来不是纸上数字的多寡之争,赵炳的南疆大军,战力总体要远远胜于西楚。” 徐凤年喝了口茶,委实沁人心脾,双指旋了旋杯沿,微笑道:“局势还是持平,曹长卿的水师必定会吞并广陵王赵毅的水师,合流之后,有广陵水师的广陵江,会很大程度阻挡南疆大军的脚步。谢西陲有西楚十七万,跟兵力劣势的卢升象较量,胜算很大。然后就要看青州水师能否帮助南疆兵马越过那道天堑,否则曹长卿就会一路打到太-安城,顾剑棠的两辽边军也会顺势南下……这也是太平令为何让北莽最东线两位捺钵,为何要对蓟北袁庭山示敌以弱的根源所在。在这种急剧发展的态势下,除了顾剑棠,其余势力,在朝廷看来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谢观应好似胸有成竹,淡然摇头道:“青州水师未必不堪一战,卢升象也绝非等闲之辈。” 徐凤年看着这个双鬓霜白的中年男子,一时间有些神游万里,不愧是白狐儿脸的老爹,一大把年纪了,还是很能让女子心动啊。就气态出众来说,好像就只有大官子曹长卿可以与之一较高低了。腹有诗书气自华,真不是什么骗人的说法。反观那些地地道道的江湖人,羊皮裘老头,邓太阿,呼延大观,可都差了十万八千里,当然,年轻时候的李老头儿,无论是剑还是人,自是世间无敌手的。 谢观应对着这么个堂而皇之走神的年轻藩王,有些哑然失笑,瞥了眼身边那个始终神情平静的白衣男子,心想难怪当年赵长陵选择了姓陈的他,而不是姓徐的世子殿下。 徐凤年歉意一笑,然后好奇问道:“谢先生在青州水师中早有谋划,这不奇怪,可是如果我没有记错,卢升象当时离开广陵春雪楼,是元本溪的授意,他到时候会答应让出入城之功?那可是意味着卢升象能否从离阳大将军变成兵部尚书,毕竟以后的王朝,什么大将军不过是好听一点,手握实权的尚书才是香饽饽。” 谢观应笑着反问道:“就算他卢升象想要做当初一举定鼎中原的北凉王,可他想做就能做成吗?何况今时不同往日,他哪怕成功围城,也需要忙着去与南疆那个年轻世子做一场鹬蚌相争。” 谢谢敏锐察觉到她心仪倾慕的男子,悄悄皱了皱眉头。 煮茶之时,她能忘我,终究难忘他啊。 世间女子,大多如此,无论如何神仙出尘,终归有个男子让她们回到人间,心甘情愿为他素手调羹红袖添香。 徐凤年轻声笑道:“这么说来,先帝赵惇是死早了,否则谢先生都不用如此伤神。” 谢观应点头道:“如果先帝在世,我现在就不是身在陵州,而是青州水师中了。” 世人皆知赵惇对陈芝豹青眼有加,自然而然,赵惇没死的话,一定不会像当今天子赵篆那样婉言拒绝陈芝豹麾下“仅仅”一万人的出蜀平叛。 赵室先后两任皇帝,有些事情是薪火相传,比如赵篆跟先帝一样对待北凉,始终都是在不影响中原稳定的前提下,务求最大程度消耗北凉军力,否则只要北凉徐家还在,削藩就成了天大笑话。但是有些事就悄然改弦易辙了,比如对蜀王陈芝豹的态度,赵惇是那种近乎偏执的信任和欣赏,作为自认开明的帝王,无比陶醉于那种“国有无双良将,为朕驱策”的心结情绪,而赵篆则是转为忌惮和猜疑。 先前一直如旧友重逢言谈温和的谢观应,摇摇头拒绝了谢谢的继续倒茶,气势骤然一变,语气渐冷,“早先我与蜀王推演过北凉战况,如果把王爷当成寻常官吏做出考评,不过是中下而已。若非王爷没有在凉州北重冢南兴建大城,那就连中下都没有了。” 徐凤年笑着不说话。 谢观应继续说道:“北凉的上策,只有凭借十多万天下最精锐的野战骑军,一战功成!” 徐凤年脸色如常问道:“谢先生是说让北莽百万大军全部屯扎在凉州虎头城以北,重演一场西垒壁之战?” 谢观应笑而不语。 充当锦上花的谢谢心中有些小小的讶异,这个面目可憎的年轻藩王倒也不笨嘛。谢先生可不是故意危言耸听,而是跟身边的他有过一次通宵达旦的沙盘推演,只不过当时推演的基础是有他坐镇北凉,而不是这个姓徐的年轻人主持大局。在这种前提下,北莽根本就不敢分兵三路全线压境,只会也只敢毕其功于一役,跟北凉豪赌一场,准确说来是跟他,跟谢谢身边一言不发的陈芝豹孤注一掷。谢先生扮演董卓,陈芝豹作为北凉守方,双方调兵遣将,极其相似当初的西垒壁大战,双方不断减员,不断增兵,比拼谁更早被拖垮,最终谢先生竭尽全力,仍是输给了手头只剩下三万骑军和步军全军覆没的北凉。在那场惊世骇俗的纸上谈兵中,流州,幽州和陵州,都沦为看戏。所有惨烈、诡谲和精彩的战役,都只发生在凉州以北。但这才是那场推演的先手,连中盘都没有到,接下来会是北凉迫使元气大伤的北莽矛头转向两辽,北凉从离阳马前卒变成拥有数年时间修生养息的“闲人”,在整合了流州难民后,合纵连横,一口气打通西域,收拢西蜀南诏,在同样的三足鼎立中,离阳北莽不断消耗,北凉在重整旗鼓后将会迅速恢复到手握十五万纯粹骑军的兵力,然后南诏西蜀起兵十五余万步卒,再度以总计三十万兵力参与天下之争。当时谢谢旁观推演,在中盘临近尾声时,她本以为他会趁虚而入,率军直奔太-安城,一举成为中原正统后,再与北莽最终在收官时决战一场,但是他让她猜错了,当时他选择了由凉州和蓟州两地北上,选择了先踏平北莽南朝再去觊觎中原,最终在成为北凉、南朝、西域、西蜀南诏六大版图共主后,居高临下,直接绕过本已遭受重创的顾剑棠两辽防线,在淮南道境内跟离阳大军决战,继而南下广陵道,根本不用理睬太-安城,再与南疆大军一战,那时候顾剑棠的两辽边军,战与不战,都已无关大局。 谢谢开心笑了。你徐凤年大概只能想到那场推演的先手而已,如何能猜到那之后中盘与收官时的荡气回肠? 然后她就目瞪口呆了,只听那个家伙微笑问道:“按照谢先生的推演规则,顾剑棠岂不是又得当新王朝二十年的兵部尚书?” 澹台平静瞥了眼谢谢,这位练气士大宗师也笑了。 一直如同完全置身事外的蜀王终于正视了一眼徐凤年,这个可以算是他陈芝豹很多年冷眼旁观,看着一点一点成长起来的北凉王。 谢观应抬了抬手,谢谢马上倒茶,他笑着喝了口茶。 这茶,似乎味道出来了。 只有这样,才算是双方勉勉强强平起平坐。 在这之前,他谢观应根本就没有把徐凤年看成真正的对手。 第746章 谢观应轻声道:“王爷要守北凉,不惜画地为牢,不管外人理解与否,都是没有选择的选择。谢某人对此并不欣赏,但因为王爷既然是大将军徐骁的儿子,也就明白了。那么在这个选择后,北凉和西蜀即便成为不了盟友,可同样能够不用成为生死相向的敌人。无谓的意气之争,没有意义,更没有意思。” 谢观应盯着徐凤年,笑眯眯道:“就像你我六人今天是喝着茶,余味无穷,而不是喝酒,一坛烈酒开了封,喝光了,撑死就是醉死一场,喝的时候很尽兴,但是第二天少不了头疼。” 徐凤年只问了一个问题,“谢先生有没有想过,中原会多死几百万人百姓?” 谢观应陷入沉默不语,良久过后,反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如何才算真正继承徐骁打烂豪阀根基的深层意志?” 徐凤年冷笑道:“谢先生是想说,从大秦帝国到大奉王朝,再到春秋九国,就没有哪个堪称中原正统的皇帝,是寒庶出身?只有出了这么一个皇帝,徐骁马踏中原,才算功德圆满?” 徐凤年放下茶杯后,缓缓说道:“或者按照谢先生的说法,有意思?” 谢观应争锋相对道:“大秦称霸时,洛阳是那中国之地,大奉时,青州是中原,到了离阳,江南才是中原,如果有一天,多死几百万人甚至是千万人,却能兼并整个北莽,让北凉这西北塞外成为中原,又有何不妥?功成之后,赢得数百年天下大定,今日多死之人,就是后世少死之人。” 徐凤年摇头沉声道:“有些账,不是这么算的。” 谢观应并没有因为徐凤年的反驳而恼羞成怒,笑意轻松,“都说王爷向来从不做亏本的买卖,跟西域烂陀山的六珠菩萨是这样,跟徽山大雪坪的轩辕青锋也是这样,跟化名寇北上的凉州副将寇江淮还是这样,跟鱼龙帮那个叫刘妮蓉的小姑娘更是这样。在来陵州之前,我跟蜀王打了一个赌,赌你会不会让呼延大观正大光明出现,结果是我输了。可见王爷这趟南下,看上去气势汹汹,其实还算有诚意。” 徐凤年笑道:“谢先生是一位谋国之士,但却不是什么精明的生意人,并不了解我到底是如何跟人做买卖的。再者,谢先生不如黄三甲,这么多年不过是拾人牙慧,黄三甲把春秋当作一块庄稼地打理,亲历亲为,风生水起。可谢先生你归根结底,只是个翻书人,前半辈子远远称不上写书人。春秋谋士,黄三甲,我师父李义山,元本溪,纳兰右慈,甚至不算严格意义上谋士的张巨鹿,都要比先生更加……没那么画地为牢,毕竟尽信书不如无书。当然,先生临了,耐不住寂寞,试图为自己补救一二,于是在天下找来找去,从头翻了一页页春秋书,这才到了自古不成气候的西蜀,想要别开生面。” 谢观应神情一滞。 谢谢如坠云雾,不理解这个姓徐的到底在兜什么圈子。为何养气功夫极好的谢先生会为之当真动怒? 徐凤年突然转头看向她,坏笑问道:“谢姨,听不懂了吧?” 谢谢顿时为之胸闷气短。 澹台平静会心一笑。 她作为世间最擅长望气之人,有一点点蛛丝马迹就足以让她探寻到天机。比如黄三甲的“写书”身份,谢观应的“背书”职责。黄三甲的大局不动小处篡改,最后的结果竟然不是早早暴毙,而是硬生生熬到了古稀之年,大概也称得上是善终了。这足以让一丝不苟兢兢业业背书的谢观应感到愤怒,就像两个同年考生,有人钻了科举空子轻轻松松进士及第,另外一个本本分分应考,自认才学相当,才捞了个同进士出身,如何能够不愤愤不平?现在又有一次机会摆在眼前,于是后者想要搏一把,不但要把黄三甲,还要把荀平、元本溪、李义山、纳兰右慈、赵长陵这些“科举同年”都全部压下一头,他要让自己赢得问心无愧。圣人言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 澹台平静之所以会离开凉州来陵州趟这浑水,正是她跟半个同行的谢观应走到了彻底的对立面,认为谢观应的行径属于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大逾矩”!至于之前谢观应捕捉西蜀蛟龙,那仅是两人分道扬镳的微妙兆头,不过她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被人当面破道天机的谢观应一笑置之,以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王爷说赵惇死早了,我倒是想说赵长陵死早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李义山则是死晚了。” 徐凤年面无表情道:“同样作为谋士,元本溪是死晚了。” 谢观应看着这个年轻人,哈哈大笑,问道:“那敢问我谢某人,是不是也死晚了?” 徐凤年没有说话,但是徐偃兵和澹台平静已经同时站起身。 谢谢完全不畏惧这种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氛围,相反有一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快感。至于自己的生死,她早已置之度外,而且她不觉得站在他身边,自己会 有什么危险。 错过了这个男人的春秋,她不想再错过他争夺天下的任何棋局。 就当谢谢以为那徐偃兵和南海观音宗宗主会大打出手,她今天再一次猜错,同为女子的澹台平静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问道:“在这里等死?” 谢谢正要说话,就给身材高大的白衣女子拎小鸡一般拎出院子。更让谢谢吃惊的一个事实,是跟她们一起离开的,还有那个照理说应该留在院子里给那家 伙当帮手的徐偃兵。 那姓徐的难不成是想要以一敌二? 疯了吧? 澹台平静随手把谢谢轻轻丢开,望向院落,问道:“真的没问题?” 徐偃兵平淡道:“最坏的境地,也就是让呼延大观赶回来。” 澹台平静感慨道:“个人而言是这样,但是对北凉来说,已经是最坏的处境了。” 徐偃兵点了点头,没有否认,不过他转头笑道:“不过澹台宗主不觉得这样的北凉王,会比较解气吗?” 澹台平静无奈道:“别的不说,这场赌气对整个天下的影响,肯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徐偃兵笑了笑,“越是如此,才值得徐偃兵这种不懂庙堂不懂大势的无知匹夫,选择站在北凉。” 谢谢冷笑道:“一个境界大跌名不副实的武道大宗师,逞什么匹夫之勇。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了啊!” 从来不跟一介女流一般见识的徐偃兵,破天荒骂道:“你个娘们懂个卵!” 谢谢瞠目结舌,她总不能辩解自己其实懂个卵吧? 此次陵州之行,确实让这位蜀地男儿尽折腰的大美人有点心理阴影了。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男人也出自北凉,她都要忍不住腹诽一声北凉蛮子了。 闹市中,原本忙着给媳妇女儿挑选几样精巧物件的呼延大观,翻了个白眼,不再跟掌柜的讨价还价,悻悻然离开店铺,顾不得会不会惹来街上百姓的震惊,拉起铁木迭儿手臂一跃而起,转瞬过后,两人便无声无息落在了那栋宅子外头。对徐偃兵和澹台平静抱怨道:“这是闹咋样啊,这也能打起来?” 谢谢终于找回了场子,嗤笑道:“呦,得力帮手来了啊,是不是很快就有成千上万陵州兵马也会火急火燎赶来?” 呼延大观懒得理会这个女子,自顾自看了眼院落那边,十分惊讶地咦了一声,嘀咕道:“这也行?” 铁木迭儿欲言又止,大概是想问又不好意思问。 呼延大观始终抬头目不转睛望向院子高空,下意识习惯用中原语言说道:“当年送了你两个字,你蠢得很,这么多年一直没能理解透彻。所以才让你一路跟随徐凤年,是希望你先真正走近这位差不多同龄人的大宗师,然后再走出去。” 没听懂呼延大观说啥的铁木迭儿一脸茫然。 呼延大观很快意识到自己的纰漏,改用北莽腔调没好气道:“教你两个字,离谱!想要有朝一日境界高出徐凤年,你就要先摆脱他。当年王仙芝每逢李淳罡与人比试,必定会厚着脸皮在一旁观战。很多人也这么多做,但是非但没有离谱,反而对李淳罡越来越高山仰止,然后就一辈子站在山脚看山顶风光了,只有王仙芝咬着牙亦步亦趋,走到了高处,最终胜过了李淳罡,哦不对,当年是打平。那时候李淳罡心灰意冷,自己把位置腾出来让给王仙芝了。之后王仙芝尤为难得,没有止步,境界攀升一日千里,行至最高处,仍要山登绝处我为峰嘛,其实这个道理我也懂,就是实在没那份心气去做而已。离阳有个叫斧丁的年轻人,如今在东海武帝城继承了王仙芝的半数衣钵,只不过他在输给徐凤年后,暂时还没能离谱,不过你小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没法子的事情,你那悟性跟我比起来,真是让人感到绝望……” 听着呼延大观久违的絮絮叨叨,铁木迭儿咧嘴微笑,天底下比他腰间那柄廉价佩剑更让自己感到亲切的,应该就只有这个老男人的贬人和自夸了。 但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真正出手后,在一旬之内接下徐偃兵两枪后,铁木迭儿不得不承认呼延大观,真是天底下最暴殄天物的家伙。 呼延大观突然轻声感叹道:“傻小子,我开始不奢望你这辈子超越徐凤年了,但你一定要紧紧跟在他身后啊。” 铁木迭儿憋了半天,终于还是壮起胆子把内心深处一句话说出口。 “我铁木迭儿,我的剑,我的剑术,从一开始就是世上唯一的。我不需要学谁。” 呼延大观听到后愣了愣,转头看着这个跟自己一样从北莽走出来的年轻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瞧你了,很好。” 呼延大观揉了揉下巴,一本正经说道:“难怪我呼延大观会选中你,原来是性情相似的缘故啊,害得老子这些年在离阳时不时扪心自问,是不是当年猪油蒙心外加瞎了狗眼才去点拨你。就凭这一点,你小子以后当上天下第一,没跑了!” 不远处的谢谢整个人都呆滞了,这位不要脸得很用心的家伙,就是那个被尊称为一人一宗门的北莽大宗师?那个号称原本有望顶替拓拔菩萨去跟王仙芝争夺天下第一的武道天才? 然后谢谢感到有些颓然无力,觉得还是早些回蜀地吧,外边世道的这些个男子,从姓徐的,到徐偃兵,再到这个呼延大观,真是个个王八蛋至极啊。 院中。 陈芝豹依旧纹丝不动。 谢观应则正襟危坐,只是这位读书读出大境界的读书人,尚未有丝毫如临大敌的迹象。 徐凤年望向杯中茶,念头起,水起涟漪。 曾有北莽剑气近黄青,递出大半剑,十六观生佛。 徐凤年满是嘲讽地说了一句“原来有这样的读书人啊”,随后轻轻举杯,仰头一口喝光了一杯茶。 然后可谓阅尽人间沧桑的谢观应看到一幕,让他都忍不住叹为观止。 院中有无数“来客”,横空出世。 有羊皮裘老头好似站在山巅高处,高呼一声“剑来”。 有中年剑客倒骑驴拎桃枝,飞剑萦绕飞旋。 有白发如雪的魁梧老人负手而立。 有双缕长眉的老者盘腿而坐,作吃剑状。 有矮小缺门牙的老人,弯腰背匣而行。 有年龄悬殊但神态酷似的三个道士,并肩而立。 有身穿相同道袍的三位武当道人,有人低头皱眉解签,有人平视伸指欲断江,有人昂首负剑前行。 有双手空空的年迈老者,人至即剑到。 有人屹立于紫气升腾的雷池中央。 有符将红甲气象森严。 有绿袍女子像是在凭栏托腮远望。 有伟岸男子持枪面北。 有蟒袍老人双袖缠红丝。 有高大老人腰佩一柄冰雪凉刀…… 持续不断有“人”出现。 还算宽敞的院落,地面站满人,空中也悬满了人。 甚至最后连谢观应身边的石凳上,也坐了一位病容枯槁的文士,似乎在嘲笑着谢观应。 这数十人,联袂道尽了春秋百年的写意风流。 第747章 谢观应既没有惊惧,也没有闲着,仍是闲情逸致,娓娓道来,将那些风流人物一一点评过去,最后侧望向那位坐在一旁的枯槁文士,举起茶杯,笑道:“你我江南别时,双鬓都未染霜,你说要去领着数百老卒出辽东的徐蛮子军中看一看,那时你李义山是何等意气风发,这些年过去了,结果最后是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到死也不安心,你图什么难道你真信北凉守住了国门,就能换来黄龙山所谓的开万世太平?要知道国祚能有四五百年,那都是极其长寿的王朝了。” 谢观应似乎连喝茶都能喝出酒的豪气和醉意,提高嗓音,豪迈笑道:“李义山啊李义山,我早就跟你说了,真投了徐家军,那你晚年辅弼之人,不过是个早夭的西北藩王,他只会战死后在正史上留下骂名,连累你在后世好事者的谋士排名中也是垫底,甚至都不如与你结伴游历大江南北的纳兰右慈。可惜你向来不信谶纬鬼神,甚至在我早早断定荀平之死后,你仍是不信,你说那只是因为荀平治国之术用岔了手腕,他的死,是人定,而非天定。你啊,从来就是钻牛角尖的性子,难怪这一辈子,年纪越长,越活得不痛快。” 谢观应收回视线,望向对面的徐凤年,讥笑道:“怎么,人多了不起啊?难道你如此健忘,忘了观音宗镇运重器之一的那幅陆地神仙图上,到底是谁排在你前头?你以吕祖三教熔合为宗旨,凭借佛家根本作大观想,请来这么多前世之人,是挺壮观的。但是你就不怕这等手笔,到头来只能是怕羊入虎口吗?” 徐凤年正襟危坐,平静道:“这些前辈中,有人读书,有人不读书。有人已死有人犹活,其中死人其实可以继续活,但死了。他们今日以何种姿态出现,意味着在我徐凤年心目中,那才是他们的真正风流。在你谢观应看来,也许我徐凤年死守北凉是没有进取心的画地为牢,我师父李义山身处听潮阁二十年是作茧自缚,徐骁空有三十万边军却不去争抢那把椅子是傻瓜,你这么觉得我不奇怪,人,各有志,各有求,各有想。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道理,人人有人人的活法,不是你谢观应觉得有意思就要去做,人生在世难免不称意,难称自己心,更难如别人意。你要跟我徐凤年跟我北凉做买卖,好歹先搞清楚我是怎么一个人。既然大家屁股下的位置高低悬殊不大,那么天底下哪有强买强卖的生意?” 徐凤年突然笑了,“谢先生这辈子过得太超然逍遥了,大概不会懂双脚踩在泥泞中前行,是怎么个感觉。” 不久前他便调侃过谢谢一句是否听不懂,此时来这么一句,就显得格外杀机重重了。 谢观应环顾四周,神情冷冽。 徐凤年眯起那双本就狭长的眼眸,“要是谢先生觉得这些‘院中人’都是我摆出的花架子,不妨试试看。看他们到底会不会成为蜀王一举跻身天人的进补之物。” 一直慢饮春神茶的陈芝豹突然放下茶杯,茶杯在桌子上磕出一声轻微声响。 谢观应冷哼一声,“按照王爷的习惯,谢某人此时是不是可以说一句买卖不在仁义在了?” 徐凤年笑着反问道:“真不打?那可就真是乘兴而来空手而归了?” 谢观应转头望向白衣男人,后者摇了摇头。 谢观应略显无奈,但是嘴上没有如何示弱,“无源之水,再多也经不起挥霍。奉劝一句,王爷这场架势,还是拿去对付拓拔菩萨好了。” 徐凤年四周春秋已故之人逐渐消散,笑着起身,问道:“那就到此为止?” 谢观应坐着不动,脸色冷漠道:“恕不送客。” 从头到尾,陈芝豹都没有说一句话一个字。 ———— 在门外,徐凤年跟满脸探询意味的谢谢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停下脚步,微笑道:“谢姨是不是再也不想来北凉了?也对,这儿水少风大沙多,伤肌肤。本来就没上胭脂评了,若是再给哪个年轻女子抢了蜀地第一美人的名头,我可就真是愧疚难安了。” 谢谢冷笑道:“堂堂北凉王,跟我一个女子斤斤计较,好大的胸襟!” 徐凤年笑脸温醇道:“是我的不是。最后说一句真心话,谢姨的烹茶,真是天下独一份的手艺,天大的技术活儿,没法赏。” 谢谢当下已经弄不清楚这是不是这个王八蛋的肺腑之言还是笑里藏刀了,不过她内心深处,到底还是有一丝自己不愿承认的自得之意。 五人上马远去。 澹台平静看着脸色苍白的徐凤年,瞥了眼呼延大观,皱眉道:“为何要逞匹夫之勇?不论战力还是境界,那谢观应都要比我强上一大筹。真要厮杀起来你这种手法,更多比拼的是境界,更是谢观应再熟稔不过的最强手。” 徐凤年摆摆手,打断澹台平静的言语,笑眯眯道:“就当热热手好了,省得下次对阵拓拔菩萨有可能手忙脚乱。而且跟谢观应这么一仗虽然没打起来,但我也不是没有收获,原本四面漏风的观想,补齐了许多。” 徐凤年说完之后,转头看向徐偃兵,苦笑道:“徐叔叔,恐怕要劳烦你绕远路去跟韩副将说一声了,嗯,就说让他无需自责。” 徐偃兵疑惑不解,但是没有多问什么,同门师兄弟韩崂山如今是陵州副将,名义上是镇守北凉最南方门户,其实谁都清楚韩崂山最重要的职责是盯着西蜀风吹草动,以防蜀地兵马在凉莽大战正酣的时候落井下石。 五骑在出城前就已经分道扬镳,三个不同的方向,徐凤年和澹台平静北上进入凉州,徐偃兵南下去捎话给韩崂山,呼延大观和铁木迭儿可以在陵州随便逛荡,他们两人本来就跟北凉没太多牵扯,徐凤年也没那个脸皮真去使唤他们。 徐凤年和澹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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