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好,最好是红衣。 齐仙侠抬头遥望黄鹤远去,惊骇道:“吕祖?!” 齐仙侠原本被震撼得无以复加,便瞧见那黄鹤去而复还,不再骑牛改成骑鹤的家伙匆忙跳下,一脸尴尬笑道:“先去与几位师兄打声招呼才好离山。对了,齐兄,最近时日那些道童的科业,就麻烦你代劳了。” 性子刻板的齐仙侠都忍不住想爆粗口,啥玩意的仙人啊! 幼年上山便从未走出过那道玄武当兴牌坊的新任掌教,被世子殿下骂做胆小鬼的年轻道士,总算是有那胆子下山了。天生奇景,道人骑黄鹤远去。 黄鹤于云间穿梭,掠过西北雄城鱼龙关,气势雄浑,关城锁阴边陲,防线绵延,重叠构造防守之势,壁垒森严,是帝国漠北咽喉之一,有军伍士卒登城远眺,不知是谁第一眼瞧见那只黄鹤,似乎还有一人坐于鹤背?有人?还真有一人!这个消息立即疯传开来,边关将士都涌上城头制高点,果真看到一名道士模样的仙人乘鹤东行,这座西北雄关顿时炸开,当黄鹤在头顶呼啸而过,众人痴痴抬头,不敢言语,生怕惊扰了天人的天上逍遥。 中原繁华地,有黄鹤楼矗立于大江畔,翼角嶙峋,气势豪迈。曾有诗仙留有传世名篇“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相传五百年前,关西逸人吕洞玄修道两百年,终证仙位,立誓世间有一不平事便不愿上升天庭,以诗剑酒悠游人间,曾驾鹤过此楼,引来紫气东升,楼内墙壁上写有各朝各代名诗佳句三百余,以那首黄鹤登魁。今日有一场盛大诗会在楼上召开,中原士子们正酒兴与诗兴勃发,猛地听说有一只神异黄鹤自西向东而飞,都来到外廊观看,近了,才猛然惊觉有仙人坐于其上,不输当年吕祖风采!一位位文人骚客面面相觑,不敢置信,世间当真有陆地神仙? 五百年前乘鹤去,五百年后驾鹤归。 烟波浩渺,黄鹤当空掠过黄鹤楼,一名老士子呆呆说道:“我辈目睹此景,不枉此生。” 江南。 旧人旧景旧曾谙。 秋风起,秋叶落,人生聚复散,秋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景难为情。 报国寺艳丽牡丹接连凋零,到了清秋时节,倒还有一些百年老桂可赏,树龄念久,枝繁常绿,芳香扑鼻。湖亭郡卢氏最近风头盖过了其余三姓,好似一对女子身前那棵老桂,独茂群林。卢氏家主引咎辞去国子监右祭酒后,因祸得福,入主礼部,官居正二品,而逍遥散人棠溪剑仙卢白颉离开退步园后,去了京城,马上担任兵部侍郎一职,离阁臣只有一步之遥,兄弟二人遥相呼应,江南卢家一夜之间名动朝野,不得不重新审视打量这个北凉王的亲家。家族声势水涨船高,但那位声名狼藉的江南道最美艳寡妇,却彻底门庭冷落了,士子刘黎廷被人用马匹拖拽致死,湖亭郡还有谁敢与她接近?听闻那寡妇偶染风寒,原本并不孱弱的身子便消瘦了去,据说清减得厉害,江南道男人们心思复杂,女子们则同仇敌忾,许多吃过亏的都忙不迭去寺庙道观烧香,纷纷与菩萨们祈愿,恨不得这头狐狸精早点病死才好,平时关系熟络的贵族女子相聚,私下都要狠狠腹诽几句才舒心,如今卢家权势重心移去京城朝廷,尤其是棠溪剑仙入仕离开江南道后,湖亭郡卢家就难免在琐碎小事上占不到什么便宜,原先被压下的风言风语,愈演愈烈,对那败德寡妇的抨击谩骂死灰复燃,尘嚣四起。 桂子落了一地的老桂树前,丫鬟二乔愤懑道:“小姐,那些个泼妇怎的都不记打,又开始编排小姐的不是了!真想扇她们几个大嘴巴!” 相较以往的确是清瘦许多的女子,伸手点了点贴身体己婢女的鼻尖,妩媚笑道:“还说别人,你自己不也是个小泼妇。” 眉清目秀的小丫鬟嘻嘻笑道:“听世子说小姐以前最爱穿红裙红衣红裳了,为何二乔就从来没有见过呢?” 女子神情恍惚,柔声道:“你还小,说了也不懂。” 二乔嘀咕道:“不小啦。” 女子弯腰捡起一把金黄色桂子,满手的桂花香,抬头望着桂树枝叶,默不作声。 丫鬟关心道:“小姐,天冷了,要不咱们回去吧?” 脸色微白不再红润的女子摇头道:“再待会儿。” 小丫鬟怯生生说道:“小姐,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 女子微笑道:“说来听听。” 丫鬟低头道:“世子殿下一次跟二乔闲谈,说武当山上有个胆小鬼,这些年还是偷偷喜欢着小姐。” 女子望着天空,松开五指,桂子颗颗掉落,叹气道:“那是我弟弟骗你的。” 二乔小心翼翼问道:“其实小姐心里也在等,对不对?” 女子转头弹了一下侍女的光滑额头,道:“你这不知羞的小女子。” 二乔涨红了小脸,鼓起腮帮生闷气。 “你就是徐脂虎?” 一道阴沉嗓音传入耳中。 二乔怒而抬头,循着声音抬头望去,看到一名年轻男子蹲在报国寺墙头上,背了一柄长刀。 徐脂虎伸手将不知世事险恶的丫鬟揽到身后,平静问道:“找我何事?” 刀客咧嘴狞笑道:“在下袁庭山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与你那世子殿下的弟弟有些恩怨,再说了,拿人好处替人办事,若非如此,袁某也不至于跑到这江南道与你一个寡妇过意不去。” 徐脂虎沉下脸,并不慌张。 从徽山一路奔赴江南道的袁庭山哈哈笑道:“外头卢府侍卫都给我劈死,报国寺几个秃驴不识趣,也一并砍杀去西天见了佛祖,说实话,如今江南道上也就棠溪剑仙能与袁某一战,可惜去了京城,徐脂虎,别说你是在报国寺,就是在卢府,袁某也能从大门口一路杀到你跟前!” 徐脂虎冷笑道:“要杀便杀,跟个娘们似的唠叨什么?” 袁庭山丝毫不怒,很好奇盯着这位尤物寡妇,啧啧道:“以往袁某杀人,的确不与那些将死之人废话半句,只是你不同,来头有趣,随便给一刀香消玉殒了去,着实有些可惜。” 徐脂虎问道:“此话怎讲?” 袁庭山歪了歪脑袋,伸出一只滴血的手臂,笑道:“你不怕死?你若是依仗着北凉娘家那名来暗中保护你的死士,那袁某不妨告诉你,那位兄弟也死了,约莫是有些年数没干大买卖,有些生疏,否则袁某恐怕得迟些才能入报国寺。徐脂虎,现在你怕死了吗?” 徐脂虎惨然一笑,问道:“身后这小女孩,你如何处置?” 袁庭山直截了当道:“自然是一刀的事情,袁某没那怜香惜玉的癖好。” 徐脂虎转头看去,丫鬟二乔天真笑道:“小姐,二乔怕疼,但不怕死。” 徐脂虎闭眼道:“你动手吧。” 袁庭山站起身,立于墙头,脸色狰狞,缓慢拔刀。 “你敢?!” 有言语伴随古剑清鸣声呼啸而至。 有一剑,由千里外武当山而来。 落于徐脂虎身前。 黄鹤驾临江南湖亭郡,一名年轻道士如流星坠落,瞬间来到报国寺院中。 饶是心智坚韧不拔如袁庭山,才跃下城墙,也顿时目瞪口呆,一柄飞剑诡异悬在空中,再有一个岁数不大的道士出现眼前,这道人却是行事更加匪夷所思,遥望东南,怒道:“赵黄巢,信不信洪洗象一剑斩断你赵氏气运!” 古剑瞬间消失不见。 龙虎山山门前,先有一剑鞘从九天云霄直坠大地。 再有古剑飞来,恰巧回归剑鞘。 古剑入鞘时,整座龙虎山轰然震动。 继而不见仙人踪影,却有仙人传声而来:“赵黄巢,信不信洪洗象一剑斩断你赵氏气运!” 龙池气运莲,刹那间枯萎九朵! 天师府祠堂,众多供奉百年千年的祖师爷牌位跌落于地。 龙虎山一名中年道人怒极,望向斩魔台:“洪洗象,不管你是吕洞玄投胎还是齐玄帧转世,如此逆天行径,就不怕天劫临头?!” 仙人再度言语如九霄天雷降落在斩魔台,遥遥传来:“修道七百年寒暑,区区天劫能奈我何?!” 报国寺中,那年轻道士尚未出手,袁庭山便已是七窍流血,咬牙以后背撞破墙壁,一退再退,肝胆欲裂。 安然无恙的小丫鬟二乔,扯了扯身前女子的袖子,茫然道:“小姐,是天上来的神仙吗?” 徐脂虎红着眼睛,别回头,不去看那位生平第一次动怒的年轻师叔祖,好似小女子赌气道:“什么神仙,武当山来的臭道士。” 骑鹤下江南的年轻道士口口声声连那天劫都不屑,只是这会儿竟然露出让丫鬟二乔疑惑的局促不安,一只大黄鹤停在院中,吹落桂子无数。 始终撇过头的徐脂虎沉声问道:“你来江南作甚?” 二乔只看到那道士红着脸,欲言又止。 她心想这位神仙道长是不是脸皮也太薄了? 徐脂虎缓缓转头,问道:“你到底是谁?” 一直被寄予厚望去肩扛天道的年轻道士羞赧嚅喏道:“洪洗象啊。” 徐脂虎重复问道:“你来做什么?” 年轻道士壮着胆子说道:“那年在莲花峰,你说你想骑鹤。” 她转过身,背对着这个胆小鬼。 这个放言要斩断赵氏王朝气运的道人,深呼吸一口,笑道:“徐脂虎,我喜欢你。” “不管你信不信,我已经喜欢你七百年。” “所以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我喜欢你更久了。” “下辈子,我还喜欢你。” 丫鬟二乔眨巴眨巴水灵眸子,小脑袋一团浆糊,只看到小姐捂着嘴哭哭笑笑的,就更不懂了,唉,看来小姐说自己年纪小不懂事是真的呀。 年轻道士伸出手,轻声道:“你想去哪里,我陪你。” 这一日,武当年轻掌教骑鹤至江南,与徐脂虎骑鹤远离江湖。 仙人骑鹤下江南,才入江湖,便出江湖。 第203章 世子殿下一行人火速离开武帝城后,身份古怪的小虫子掐指一算,脸色惨白,冷不丁跳下马,在道路上打滚撒泼,眼泪鼻涕一大把,撕心裂肺的可怜模样,看着给人感觉就像马背上那采花贼老爹被正道人士宰了去,徐凤年已经从青鸟嘴里得知有关城内邓太阿飞剑杀人的神通,以及桃花剑神与小虫子的交谈,依稀猜出这“孩子”的荒诞背景,小屁孩翻滚得满身尘土,最后叉腰站在道路中央,面对西南方向,抹去鼻涕泪花,破口大骂道:“他娘的赵黄巢这王八蛋做事不地道,你跟咱们龙虎山较劲做啥,不就当年天师府没让你喜欢的女子上山烧香吗,后辈打闹,你这修道几辈子的老家伙赌气什么?别他娘的以为你是吕老祖,贫道就不敢说话啊,当然,贫道是在与你讲道理,千万别找我打架!九朵气运莲花啊,九朵啊!贫道就那么点家底,都给你老人家折腾没了,贫道勤俭持家了一辈子,容易吗?容易吗?!” 说到最后,一口一个贫道的小孩就抽泣哽咽起来,小肩膀颤颤耸动,当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徐凤年一脸幸灾乐祸,遥遥看了眼人头攒动的东海,就当是苦中作乐了,策马来到龙宇轩身边,笑问道:“不安慰下你儿子?” 无地自容的龙宇轩手足无措,脸部抽搐,满头冷汗,还儿子什么啊,能被新剑神尊称老神仙的瓜娃子,让他认爷爷都占天大便宜了。 关键是那小孩要死不死这会儿转头朝龙宇轩喊了一声“爹”,龙宇轩泥菩萨也有火气,立马回了一句“老祖宗,别玩小的了,我喊你亲祖宗行不?” 小虫子白眼道:“喊你爹你就是爹了?那我去京城喊皇帝孙子,他就真是我孙子了?瞧你这点出息!” 龙宇轩差点一口血喷出来,若非顾忌他的隐蔽身份,就要下马去把这小王八蛋玩意吊起来打。徐凤年瞧了一眼这对欢喜冤家,视线最终定格在小虫子那张稚嫩的脸庞上,以往浏览道教典籍曾见到类似“年逾百岁而貌如婴儿”,以此描绘道门仙人的神异,三才相见结真婴,应了新剑神邓太阿所谓的返璞归真。察觉到世子殿下投来的晦暗眼神,小虫子拍拍屁股,摆出高人风范,习惯性去抚须,摸了两下,都摸空了,才想起破关而出的自己体态才是稚童,哪来的胡须可以装腔作势,讪讪一笑,也不矫情隐瞒,大摇大摆走到龙宇轩身边,爬回马背,与世子殿下齐头并进,说道:“贫道龙龙虎山赵宣宿。” 徐凤年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小色胚自报家门以后,还是心神一颤,当代道教祖庭四位天师,两位老天师赵希翼赵希抟是希字辈,不光是在天师府赵家谱牒中高高在上,在天下道统里的位置也是名列前茅,德高望重,希字以后是丹,故而赵丹霞赵丹坪兄弟是的丹字辈,接下来是静字辈。龙虎山除去赵希翼赵希抟,也还有一些闭关不出的希字辈老真人,只不过要么并非天师府嫡传,要么本事平平,远不如两位老天师出名,但比希字辈高了两个辈分的宣字辈,山外从未有人听说,古稀已是世间年迈岁数,徐凤年眼前这位,保守估计都活了两个古稀。世子殿下策马上了一处高坡,似乎打定主意要在这里等候老剑神李淳罡,自称宣字辈龙虎真人的小孩子皱眉道:“不走了?离得如此近,就不怕李淳罡再度败给王仙芝,到时候你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邓太阿在武帝城中杀人且赠剑,分明就用了心思。” 徐凤年眺望海面,默不作声。那只藏有十二枚飞剑的黄梨剑盒被他搁置在马车上,对于拎桃花的邓太阿,徐凤年哪里敢掉以轻心,邓太阿以言行怪诞著称于世,真真假假,要是这家伙挖了个坑,徐凤年总不能缺心眼地二话不说跳下去,还给自己活埋了。当初靖安王赵衡送了一本王仙芝的刀谱,徐凤年同样没急着去练,还是需要等回到北凉给白狐儿脸鉴定以后,确认有利无害才下手,万一练着练着一开始日行千里,紧接着就筋脉爆裂,武功尽废,徐凤年找谁诉苦去? 东海海面一战,雷声大雨点更大,翻江倒海,剑幕漫漫。看得扎堆在海畔的武帝城众人瞠目结舌,不曾想世间武夫还能如此打斗,几十名想近观的江湖人士被与罡气与剑意搅烂得尸骨无存,武帝城城主王仙芝白须白发,一袭黑袍,身形高大魁梧,赤脚负手而立于怒涛之上,任由一千八百剑层层蜂拥激射,在三丈以外折断,坠入海中,八百飞剑以后,才堪堪推近至两丈距离,又六百剑,终于抵达王仙芝一丈距离,充沛剑气与刚猛罡气交锋,闪电交织,哧哧作响,刺人耳膜,再三百剑,刺在黑袍白发的王仙芝身躯上,寸寸碎裂,毫发无损,观战者本以为一千八百剑无功后,那羊皮裘老头儿就要黔驴技穷,不曾想老家伙缓缓吐露“剑成”二字,坠海断剑悉数浮出水面,汇聚熔炉成一柄举世无双的巨剑,横亘于两人中间。 剑成时,天幕破裂,璀璨金光缓缓洒下。 貌不惊人的老头儿朗声笑道:“李淳罡此剑开得天门,杀得你王仙芝否?” 李淳罡一剑开天门。 开门见山,此山是昆仑。 山坡一行人俱是看得心神恍惚,这才是真正的陆地神仙啊。 当舒羞杨青风,甚至连青鸟都不由自主仰望东海巅峰决战时,众人耳畔传来马匹惨叫声,以及拔刀铿锵声,回头一看,龙宇轩与小虫子所坐的骏马拦腰“斩断”,正观战兴高采烈的龙宇轩坐在血泊中,一脸茫然,不知为何马匹会从腰部折断,如同一根筷子被人两指掐去。更奇怪的是龙虎山辈分吓人的小祖师爷站在两截骏马尸体中间,面沉如水,而拔刀杀人的世子殿下被嗑回绣冬后,连冬雷都一并拔出。 相貌与年纪心智严重不符的赵宣素的浅淡笑意有些渗人,开口问道:“徐凤年,你怎知贫道要对你出手?” 徐凤年微笑道:“赵老天师,知晓你身份后,本世子就在想,老剑神李淳罡与新剑神邓太阿境界相差无几,为何李淳罡只觉得你来历古怪,却瞧不出你有神仙逍遥的境界?很简单,在武帝城内,你已经对本世子动了杀心,泄露了气机运转的蛛丝马迹,原本你想趁李淳罡不在场,让本世子暴毙于武帝城六名武奴身前,好嫁祸给王仙芝,只是你千算万算,没算到邓太阿同样隐匿气势入城,撞破了你的身份。若是仅限于此,本世子对于高人一向敬仰得很,也不会拔刀相向,赵老神仙下山,认了龙宇轩做爹,本世子就当作是世外高人不可以常理揣度,嫌龙虎山太闷,要下山游戏人间一趟。敢问赵老神仙,可是为了那枯萎的龙池九朵气运莲,彻底对本世子起了杀意,连耐心都没了?” 赵宣素平淡微笑道:“山外山上都说你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贫道此行亲眼相见,委实有些替小世子打抱不平。” 徐凤年也不藏着掖着,眯眼道:“再者老神仙兴许不知道,到龙虎之前,在那匡庐山,本世子曾与那赵黄巢打过交道,方才老神仙真情流露,在地上一番肺腑之言,别人不知轻重,本世子可是听得冷汗直流啊。实不相瞒,” 赵宣素笑了笑,横臂伸手,一气化玄,将如临大敌的便宜老爹给吸纳到稚嫩掌心,砰一声,整个人如雪球炸开,尸体坠地,比那分尸马匹还不堪入目。这位很符合千年王八万年龟比喻的道士只是盯着世子殿下,瞧也不瞧那死不瞑目的龙宇轩,只是轻淡感慨了一句:“人生无常,福祸相依。” 徐凤年同样没有丝毫震惊,更没有转过头对那名才成北凉客卿便暴毙他乡的采花贼,连嘴角渗出的血丝都不去擦拭,俯视那名龙虎山老祖宗,好奇问道:“本世子只侥幸猜到老神仙要出手,但至于为何要痛下杀手,还是有些不解,望老神仙解惑一二。” 赵宣素伸出双手,往下一按,舒羞和杨青风两位连人带马仿佛一瞬间都给万钧重压给压到地面,两马压成肉泥,两名北凉扈从苦苦支撑,七窍流血,对上这位龙虎山祖师爷,竟是毫无还手之力。 道人瞥了一眼东海海面,轻笑道:“世子要拖延时间,无妨,贫道何尝不在等天门洞开时?李淳罡啊李淳罡,不愧是吕祖以后五百年剑道第一人。” 濒死的舒羞口吐鲜血,趴在地面上,挣扎道:“殿下救我!” 徐凤年置若罔闻,笑道:“怎的,老神仙身怀如此玄妙神通,还怕那虚无缥缈的气运缠身,飞升不得?” 道人叹息一声,“如何不怕,事已至此,便与你说明白了,贫道赵宣素与羽化登仙不过一线之隔,甲子以前是如此,可惜甲子以后仍是如此,就如贫道方才击毙龙宇轩,逃不过福祸相依四字,贫道所在天师府赵家,与那天子赵氏同姓,五百年因果纠缠,就好似那玄武图腾龟缠蛇,两者气数早已混淆,古人言清官难断家务事,便是贫道略懂气运渊源,也梳理不清楚,清理不干净。入武帝城时,偶遇邓太阿,贫道其实已淡了杀心,当你气数粗壮,命不该绝,贫道也乐得当一只缩头乌龟,躲在龙虎山那一亩三分地,可惜行至此地,李淳罡竟然剑开天门,贫道便是杀你,也可趁机飞升,你瞧,那便是天门。贫道曾与赵黄巢打赌,谁先飞升,谁便输去一印,贫道一旦今日飞升,气数报应,他老王八若敢收印,可就要去寻那赵黄巢了。至于你,徐凤年,死于王仙芝眼皮底下,赵氏朝廷借徐骁的屠刀剐去武帝城这块烂肉,恶人自有恶人磨,也算是贫道对百年老友赵黄巢的一点补偿。” 徐凤年啧啧称赞道:“老神仙打得一手好算盘。” 赵宣素哈哈笑道:“贫道活了一大把年纪,道平平,脸皮却厚。” 道人笑道:“奉劝你别奢望那边两位陆地神仙察觉此处异样,贫道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一根刹那枪弯曲如弧月,当空扫下。 赵宣素身形不动,任由刹那枪砸中那具稚嫩身躯,但下一幕竟是青鸟吐血倒飞出去。 道人惋惜道:“女娃娃可惜了这副根骨。” 继而望向世子殿下,似乎有些嘲讽:“你还沉得住气?” 青鸟摇晃着站起身,刹那枪不曾脱手。 徐凤年瞥眼见到舒羞杨青风都支撑得艰辛,摆手阻拦下试图与道人拼死的青鸟,问道:“这里的人都得死?” 赵宣素点了点头。 徐凤年呵呵笑道:“那让我先来?” 赵宣素没有任何废话,瞬间缩地成寸,掠至徐凤年身前,不给拔刀格挡机会,出招便是杀手。 “呵呵。” 才要触及世子殿下。 有手刀诡异一刺而至。 便是境界高如赵宣素,也被这神出鬼没的一招给击退,低头一看,脖子留下一道猩红血槽。 抬头看去,是一个笑容古板的姑娘。 赵宣素皱了皱眉头,看见远处剑开天门,撑开海天一线,分明已经到了最佳时机,扭了扭脖子,身躯喀嚓作响,连绵不断,发出如一大串黄豆爆炸的诡谲声音。 赵宣素冷笑道:“不错不错,世子殿下有些道行,竟然迫使贫道唤出真身。” 道人骨骼血肉如老树逢春,开始生长。 徐凤年平淡道:“真人不露相,原来是这么个说法。你这高人,可当真是不高,不说老剑神李淳罡,便是新剑神邓太阿,都差远了。” 赵宣素怒极,仰天大笑。 “侄子,这马屁拍得一般。” 一道特有的醇厚嗓音悠悠由山坡底下传来。 “赠剑在先,还了一半恩情,杀人在后,还了另外一半,救了你两次,今日起,邓太阿与你娘亲吴素再不相欠。” “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哪里是不高的高人,分明一辈子都活到狗身上去,邓太阿杀狗来了。” “既然李老前辈剑成于东海,珠玉在前,邓太阿也不好贻笑大方。” “剑起!” 赵宣素第一次流出惊慌神色,愤怒道:“邓太阿,你如何知道此地变故?!” “邓太阿养剑,世上如何知道臻于巅峰。” 站在十丈外的邓太阿摊开手,微笑道:“蛾眉,朱雀,黄桐。” “蚍蜉,金缕。” “太阿。” 六柄小剑破盒而出。 分别钉在赵宣素天灵盖,两侧太阳穴,三丹田。 “道教言大真人证得不朽,可叫大地平沉山河粉碎,要不你让邓某开开眼界?” 肉体崩溃,赵宣素竟然强硬使出元神出窍! 如一道惊虹掠向天门。 邓太阿向前踏出一步,依旧不急不缓温言笑道:“想要登仙?也要问过邓太阿的剑才行。” “回来!” 六柄飞剑分明只是钉在赵宣素肉体上,却在道人的出窍元神映射出六剑轮廓,金光绽放。 竟是将那元神硬生生拽回了肉体。 徐凤年二话不说,一刀将其劈成两半,狞笑道:“老子让你登仙!” 第204章 见到龙虎山老祖宗那具返璞归真如稚童的身躯,被徐凤年一刀砍瓜切菜裂开,趴在地上的舒羞眼中闪过一抹快意的狰狞,往年在北凉王府寄人篱下,做了许多肮脏的人命买卖,也曾有数次命悬一线的险况,可都不曾像今天这般徒劳,面对那个一路行来武帝城始终以儿童面目示人的赵宣素,竟是连半寸衣袖都摸不着,就给抬手下压的磅礴气机压得喘不过气,七窍流血。 此时见到世子殿下在邓太阿剑仙神通辅佐下,一刀功成,只觉得通体舒泰,恨不得当场便以身相许了这位年轻世子。她心知肚明,若非徐凤年出声,再有几个瞬息时间,她与杨青风就要体内气机与身体血肉一同炸开,尸骨无存,舒羞做不到阵亡于芦苇荡中的吕钱塘那般豁达,狗屁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才逃离北凉那架阴冷牢笼,甚至有望去代替裴南苇成为靖安王府的伪王妃,舒羞如何甘心死在这里?默念心法,顺了顺气息,遍身痛彻心腑,舒羞一张漂亮妩媚的脸蛋难免显得十分扭曲。 只是一波才平一波又起,不等舒羞腹诽那赵宣素死相难看,就看到桃花剑神的六柄飞剑嗡嗡作蝉鸣,登仙入天门不成的出窍元神没了肉体依附后,依旧凝聚不散,反而好似没了禁锢,飘悬在空中,一身广袖飘逸的黄紫道袍,所谓天人气派,仙风道骨,不过如此了。 舒羞痴痴抬头,望着那仿佛逍遥于天地的无根元神,一股惧意铺天盖地涌来。舒羞艰难扭头,望向遥遥站立的邓太阿,分成两批出匣的十二柄飞剑,已经悉数水落石出,玄甲青梅竹马朝露春水桃花,蛾眉朱雀黄桐蚍蜉金缕太阿,显然在舒羞看来,能与龙虎山大真人赵宣素一战的,不是过于年轻的世子殿下,只能是这位久负盛名的桃花新剑神。舒羞缓过气后,立即挣扎着起身,顾不得仪态,撅起翘臀,弯腰踉跄后撤,杨青风倒是不畏死,在原地盘膝而坐,安静调息。 徐凤年握刀缓缓退后,眯眼望着类似匡庐山巅那中年道人的赵宣素,讥笑道:“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牛鼻子老道一个比一个贪生。” 望天门不得入的赵宣素回首看去那片金光洒落的海面,眼神复杂。六柄短剑仍是插在六大窍穴上,宛若附骨之疽,飞剑入元神,烧灼出一阵嗤嗤声响,好似热水浇冰雪,可是赵宣素浑然不觉,邓太阿随身携带的飞剑,自然不是寻常兵器,否则也无法伤害出窍神游的真人元婴,剑虽小,剑中蕴含豪气却是深不见底,世人皆以为斩妖除魔是道门故弄玄虚的伎俩,其实不然,故而江湖武夫臻于化境,拿天人开刀试剑,却也是法理之中。邓太阿永远是一副散淡温和的模样,丝毫没有与一名陆地神仙对峙的觉悟,笑问道:“邓太阿从未去过龙虎山,不知这六剑的见面礼对赵老天师来说,是轻了还是重了,甚是惶恐不安啊。” 虽然身处险境,徐凤年还是有点忍俊不禁,这邓太阿的不愧是个怪人妙人,先是骂赵宣素是一条老狗,这会儿又装模作样寒暄客套,可言语里分明没有半点敬意,实在是打脸损人至极。徐凤年继而感慨万千,若邓太阿没这份御剑玄通,如何能有眼下的处事不惊?舒羞杨青风之流,不是连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就被赵宣素给镇压了?更别提那命途多舛的龙宇轩,才做了几天便宜老爹,结果被翻脸不认人的便宜儿子一招就给化作齑粉,这龙虎山确实与武当山的大大不同,老掌教王重楼,可没半点道门执牛耳者的架子,几次见面,那份慈祥可亲,并非仅仅因为自己是北凉世子。偌大一座道教祖庭,也就赵希抟算是个好人,难怪这位邋遢老道会抑郁不得志,而是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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