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冰寒,音色冷冷地道:“你先别走!” 纪青梧刚挪走的脚步,又乖乖地移了回来。 她不安地看了看长公主手中染血的树枝子,后背站得更直。 主帐内。 这会儿,武肃帝手中正拿着暗卫呈上来的密报。 三川跪在地上,恭敬道:“圣上,经查实,女子围猎区的地上被人涂抹了引诱猛兽发狂的药水,所以那头黑熊才会跑到那里,只是按照行进的方向来看,应该是卫妃娘娘会先遇到。” 近些日子,因为镇北将军卫廷上的一道折子,卫荔如在后宫复了宠。宫中上下,都道卫妃有个好哥哥,只要卫廷在,她就一直立得住。 见家世背景比不过,就马上有人开始算计要暗害卫妃。 三川接着道:“因为纪小姐通过粪便和脚印,先判断出了野兽的踪迹,才会被庆云公主误打误撞发现了。” 武肃帝搁下密报,长指敲打着桌案,唇角勾起,冷声道:“有人坐不住了。” 上次是罗家,这次又会是哪个簪缨的世家大族。 武肃帝道:“你加派人手,去查是谁动的手脚。” 三川低首领命后,又唰得一下消失。 武肃帝把密报扔进烛火中,眸光明灭不定。 这次之事还是在某些地方超出他的想象。 他不意外有人会针对卫妃。 因为卫荔如本就是自己在后宫中特意立起来的明靶,从她的个性品貌再到家世背景,她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武肃帝意外的是,有人敢直接行此谋害性命的手段。 若想得到的众人艳羡的高位,就要承受与之相对应的风险,在这凤凰宫,所有人皆是如此。 树大招风,足够引人蠢蠢欲动。 掖庭与前朝牵扯太多,卫妃获得多大的“荣宠”,在背后就要经受多大的妒恨。 只是,大多世家都忌惮卫廷,并不敢做得太过,此外,卫荔如本身就聪敏过人,不会轻易上钩。 看来,这些人还真是被逼急了。 卫荔如这次是运气好,若没有纪青梧和庆云误打误撞,为她挡了一灾,她轻则要受伤,重则就没命。 武肃帝想到此处,嘴角沉了下来。 纪青梧出现,准确识别出了野兽的踪迹,她是这件事最大的变数。 今天庆云堕马坠崖的事儿,换做是卫妃在场,定不会冒险相救,一如上次元珩落水之事,卫妃的选择就是明哲保身。 不过,这也是在宫中能安稳度日,聪明人的做法。 可就连卫妃这样的人,在宫中尚且勉强保全自己。 纪青梧那软绵又心善的性子,若是进了宫,还不得被一群豺狼虎豹给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武肃帝看着跳跃的烛光,捏了捏眉心。 他其实也没有想好,该把纪青梧放哪儿更合适,放在别处,不安心惦记得很,可真要放在身边,反而更挂心。 担忧的是,她没有在宫中自保之力。 一再靠人相护,不是长久之计,他也会累,也会分身乏术,需得她一步一步,心甘情愿地走到他身边来。 登至高位,就如在山巅,风景虽好但周围皆是云雾,让你看不真切身边人的好坏,需得有一双刺破雾霭的眼睛。 这也是为何,武肃帝对纪青梧那双纯净的眼睛,印象极为深刻的原因。 帝王霸业,表面看是锦绣江山,背后却是累累白骨和重重算计。 枕畔之人,也不尽是可信之人。 纪青梧不够“聪慧”,恰恰是这不“聪慧”,更让人心安。 可她现在......心里装着谁都未可知。 但若要强留她在身边。 武肃帝刚想及,就觉得颇为头痛。 若是皇帝的心意被旁人参透,根本不用纪青梧做什么,这凤凰宫就会被妒意掀翻天。 还有太后那处,少不得要搞些小动作。 不仅是宫中,还有这个天下,虎视眈眈的西缙也说不准也会派暗探下手。 现在的相处......也是没有万全应对之策下的办法。 武肃帝眉目冷清下来,就算她心中有人又如何,他早晚要驱逐干净! 等她彻底放下心中之人的这段时日,他还要为之后的事做一番万全的谋划,是以还不急,他还有耐心。 李渝宗从帐外进来,低声道:“陛下,长公主和驸马求见。” 武肃帝倒是不意外长公主会来,道:“宣。” 等华昌长公主几人进到主帐,武肃帝的目光掠过那道青色身影,目光变暖了些。 他抬了抬手道:“不必拘礼,坐吧。” 武肃帝之前翻看的那本兵书已经收了起来,长案上只剩下砚台和笔墨。 帐中还有一个议事的长桌。 纪青梧安静地跟在华昌长公主身边,等她坐下了,就站在长公主的附近。 武肃帝眸底划过明显的不悦,尉迟连平有眼色地道:“纪小姐,你到这边来,和我换换位置。” 纪青梧听话地换到了皇帝身边站着。 武肃帝垂眼看着紫檀桌面,道:“你又闯祸了?” 皇帝的问话,把纪青梧弄得不自信了,她疑虑着回道:“没,没有吧。” “那为什么罚站不坐下,朕看得脖子都酸了。” 纪青梧眨巴着眼睛不说话,他分明看着桌子,哪有看她。 她挪开椅子,轻飘飘地坐下。 华昌长公主面容肃静,语气无波地道:“皇上,我听说今日狩猎的野兽,跑到女子围猎区,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尉迟连平惊异地看着她。 长公主一向不问政事,更贴切的说法是,她就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可她今天怎么提起这个来了。 就算是再好奇,也不该这么直白的问皇上。 皇帝望她一眼,道:“朕已派尉迟将军去解决。” 言下之意,是不想跟她多言,她想知道的事情,可以回去问驸马。 华昌长公主却神情凛然道:“拙夫即日就要出征北境,他性子鲁莽,和猛兽相斗的这种类似的危险之事,皇上是不是就不要再让他掺和了。” 敢教皇帝如何行事? 尉迟连平在桌下,踢了踢华昌长公主的脚。 想让她不要再乱说话,否则陛下怪罪起来,她是亲姐不会怎么样,皇上迁怒于他,马上把自己发配到北境军营可怎么办。 华昌长公主面不改色。 可纪青梧的一双眸子忽然瞪圆了。 她感觉脚面一疼。 谁踢她了?! 是对面的驸马爷,还是华昌长公主,还是左边的皇帝? 纪青梧思来想去,觉得武肃帝最可疑,毕竟只有他爱这么作弄她。 她瞟了左侧之人一眼。 眸光流转之间带着的嗔怪之色,武肃帝被她看得眉头一挑,要起来的脾气,却因这一眼,硬生生给压了下来。 虽然尉迟连平不知道自己踢错了人,但是殊途同归,收到的效果还是差不多的。 皇帝没有怪罪,神色如常,尉迟连平呼了口气,还好还好,今晚不用收拾行囊了。 帐中气氛有些凝滞。 李渝宗机灵地从木盒中拿出一套应时令的青花五彩花卉纹杯,六月正是荷花,他取出几只摆在桌上,先给皇上倒了一杯茶。 茶香四溢,雾气飘飘。 武肃帝的手指搭在茶碗上,语气还算和气地道:“皇姐,你这是专程来为尉迟将军抱不平?” 华昌长公主想到尉迟连平大腿上的伤口,心里就有口气堵着。 她道:“皇上,御前可用的人才济济,不必非要拙夫前去才行,况且他即日就要前往北境,战场上刀剑无眼,受伤上阵更加凶险,皇上曾在战场厮杀,应该懂得这个道理才对。” 尉迟连平心内直呼怪哉,华昌长公主怎么回事儿,今个是特地来教育皇帝的? 武肃帝说一不二的霸道性子,她这个亲姐又不是不知道,为何要屡次忤逆皇上。 他桌子底下的脚又一伸。 与此同时,纪青梧身子一抖。 无辜的她,又挨了一脚。 那人这次用的劲儿更大。 她眼睛瞪得锃亮,乌溜溜的眼珠来回转悠,看向武肃帝和驸马爷。 纪青梧在分辨,到底是谁不怀好意地在踢她。 怎么跟有节拍似的,长公主一说完话,那人就踢她一下。 纪青梧略带犹疑的眼神,落在皇帝眼中,像是她被长公主的话说动,在对他进行无声的谴责。 武肃帝的神色冷了下来。 纪青梧其实连华昌长公主的话都没听全,她一心回想着那脚是何方位而来…… 这次,经过她缜密的推断,她品出来了,这脚是从对面来的。 她瞪了尉迟连平一眼,只是驸马爷一双眼睛都长在长公主身上,他没有接收到。 但是,正好被华昌长公主捕捉到她不满的眼神,她开口道:“纪小姐,可是对我说的话有意见?” 纪青梧抿唇,赶紧摇头,她觉得冷气从四面八方而来。 这皇家姐弟两个冷脸的模样,真是相像。只不过,华昌长公主的冷气是浮于表面的,只萦绕在她身上。 而武肃帝的冷,是沉下去的,周围的空气都要被凝结。 不知怎么的,纪青梧抱着胳膊,打了个喷嚏,可能刚才在帐外站着的时候,头发半干,有点儿着凉。 见她可怜地吸了吸鼻子,鼻头都有些红了,武肃帝把他桌前的那杯热茶推了过来。 纪青梧也没推拒,把茶杯捧在玉白的手心中,低头乖顺地喝了一口。 肚子里进到一股暖流,纪青梧舒服地勾起唇角,见此,皇帝的神色也稍缓。 华昌长公主表情变了几变。 递茶水这事儿,没伺候过人的皇帝做得分外顺手,可纪家那姑娘,竟也接受得自然而然,要说两人之间没什么,她是万万不会信。 可自己在这里说正事,皇帝却在调情?! 只是要调情,也得先有情。 华昌长公主起了这个念头,心头一惊,没有人情味儿的武肃帝,何时也是有情之人了。 紧接着,她皱紧眉头,发现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自己。 她性格和这个胞弟相似,她现在的行为何尝不是性情大变,她竟开始为这莽夫打抱不平,冒着大不韪和皇帝较劲。 华昌长公主兀自心神震动着。 尉迟连平觉得纪家姑娘真是个福星,打个喷嚏,这两位脸色都不冷了。 他趁势活跃气氛道:“这是伤吗?这是男人的军功章,旁人想被黑熊挠几爪子,还没那个福分。” 纪青梧也回过味儿来,想着驸马踢她的意思,应该是想让她也跟着劝说几句。 她附和道:“国之昌盛都是要舍小家为大家,将军的军功章,也有长公主的一半。” 尉迟连平止不住点头,此女甚好,言之有理,也就比他方才所说的话,差上那么一点点吧。 帐中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李渝宗也松口气,适时地上前道:“陛下,御膳已经备好。” 武肃帝道:“传膳。” 几个小太监一溜烟进来。 他们先把金质碗碟摆在饭桌上,就连羹匙也是汉玉镶嵌紫檀银的。 六个食盒打开,一共有十几道精致的膳食。 每上一道菜,纪青梧都瞪眼往桌上瞧,然后在心里同步说道,她没吃过。 有盖的银热锅中盛着海参烩猪筋和文思豆腐羹,盘子里装着挂炉走油鸡、鹅肫掌羹、鹿筋鹿肉、竹节卷小馒头,还有四道珐琅碟小菜。 怪不得皇帝先前不吃炙肉,御膳和这个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纪青梧洗了个澡,觉着肚子好像又空了些,还是可以再塞下一点儿的。 李渝宗又拿出已经在炭火上温好的玉泉酒,却塞到了她手中,做完这些,他就领着小太监们退到一边。 这回不用问,纪青梧懂李公公的意思,伺候完穿衣,她还得伺候皇帝喝酒。 不过刚才武肃帝给了她一杯热茶,她还他一杯温酒,也没什么不对。 她在青花杯中斟满酒液,素白的手腕,还有玉色的手指,映照着那杯泛黄的酒液,都更香醇了。 纪青梧轻声道:“陛下。” 武肃帝接过青花杯,带着薄茧的指尖擦过她的手腕,不知道是不是故意。 明明两个人做过的事情,远不只是摸个小手,可当着华昌长公主和尉迟连平的面,纪青梧就心绪不稳。 越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和皇帝有什么,她就越紧绷,本来就是敬个酒的事儿,可她被他蹭下手腕,整只手就剧烈抖了一下,那酒就抖到了皇帝的手背上。 武肃帝倒是没生气,眸底掠过笑意。 “朕又不吃人,抖什么?” 纪青梧将功补过,拿起餐碟旁的巾帕,递给他,可他却未接,朝着她扬了扬眉。 谁让人家是尊贵的皇帝陛下,她深吸一口气。 在长公主夫妻二人的盯视下,纪青梧脸色酡红地拿起巾子给他净手,就像手里捧着烫手山芋一样,擦干净了就赶紧放下,差点儿没把巾子甩到皇帝脸上。 武肃帝没追究,他第一个起筷,其他人才敢动。 这顿饭,纪青梧先前就吃大半饱了,也就喝了几口汤,用了几口自己想吃的小菜。 席间,华昌长公主见她饭量很小,以为是被皇帝和她刚才的对峙惊吓到了。 长公主用公筷,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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