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尉迟连平点头,道:“你猜内务府这次围猎准备的头彩是什么?” “豺狼,还是虎豹?” “不是,是头黑瞎子。”尉迟连平接着道:“只是不知怎么从男子围猎区跑到这头来了,小畜生也敢跟爷爷耍横,老子还了他几拳,直接打晕拖回来了。” 原来那些侍卫们抬着的用黑布罩着的东西,竟是只黑熊。 段鸣风心道,这世上,能把和黑熊这种野兽搏斗,说得跟猎野兔野鸡这么轻易,也就属尉迟将军了。 尉迟连平挑挑眉道:“黑熊就在那铁笼里,小段大人,要不要去看看?” “不必了。”段鸣风想退回到原位置。 尉迟连平回头看了看帐中,拽着小段大人的胳膊,硬是把人拽走了,非要让他见识见识自己猎的那头黑熊。 帐中。 擦完了嘴,烤肉也不烫了。 那盘子又被武肃帝推到纪青梧眼前。 “吃吧。” 纪青梧也不客气,直接夹了一大块到嘴中,温度刚刚好。 但她边吃边觉出不对劲儿来,皇帝给她刚擦完嘴,就让她接着吃...... 那嘴岂不是白擦了,待会儿还得再擦? 不过眼下还是吃肉重要,等纪青梧吃得心满意足后,甫一抬头,又发现李渝宗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眼前,手中举的托盘放着一套石青色修竹纹镶墨绿宽边的长衣。 武肃帝搁下翻了大半的兵书,站起身来,走到近前。 李渝宗拿眼瞧纪青梧,一直盯着她看。 她不解地回视着。 见她没有理解他的暗示,李渝宗道:“纪小姐,平日皇上身边都宫人侍候更衣的,现在没有宫人随侍在侧,还请您帮老奴个忙。” 这倒是正常,平常的勋贵人家都是要奴婢服侍更衣的,更别论皇帝。 纪青梧吃饱了也休息好了,话没多说,直接走到他身前,动手解开他的白色薄甲,搭到屏风的架子上。 而后,解开那件玄黑无领马蹄袖外袍。 她做这些事,极为得心应手,每颗扣子到了她手中都极为顺滑。 李渝宗在旁边看着,甚至觉得她比昭阳殿的宫人们还要伺候得好,心内惊讶异常,其实她这都是照顾孩子得来的经验。 武肃帝垂眸看着她手中的动作,纤长的手指翻飞几下,一溜的扣子就都解开了。 他回想到了什么。 也是大帐中,也是眼前人,也是解他的铠甲和外袍,那时她虽然手抖腰颤,但动作也极为利索。 武肃帝眼神晦暗不明地道:“你长了一双巧手。” 纪青梧心无旁骛,头也未抬地道:“陛下应该早就知道,先前那条五色缕,臣女就打得极好。” “朕不是在说五色缕,而是在说,你解扣子的本事不赖。” 被他这低沉的声音一提醒,纪青梧也想起上次解他衣服的场景来,她的手颤了颤,因心中有愧,头更低了。 但那时的她如何能再想到,今时今日两人还可以有这样温馨自然的相处时光。 温馨..... 纪青梧惊讶于自己会用这个词来形容此刻,她晃了晃头,想赶紧把这种遐思从脑袋里晃出去。 而后,手中更快把他的外袍除去。 中衣之下的体魄精壮,肩阔腰窄,属于男子的沉香气息和热意扑面而来。 纪青梧心跳微微加快,她很小心地尽量不去碰触他,但指尖还是会不经意划过他的身体。 武肃帝呼吸深重了几分。 她从托盘中拿起那件石青色长衣,举在手中,开始犯了难。 给男子换衣裳,可不像给小孩子穿衣那般,解衣容易,穿衣服对她来说,很有难度。 最大的问题就是因他身量太高,肩膀又宽阔,纪青梧刚套上一只袖子,就得从他的身后赶紧绕到另一边。 好不容易披好了外袍,她绕到他的身前,系到最上边的纽扣。 武肃帝恍若未觉,后背直挺挺的,也不肯弯弯腰。 纪青梧小媳妇儿似的跑前跑后,又是举胳膊又是垫脚的,折腾得鼻尖都渗出了汗。 最后拿起那条金镶黄玉的腰带,她的脸色已经红扑扑的了。 可尊贵的皇帝陛下换好衣服,身上清清爽爽,神情轻松自在。 纪青梧围腰带的手忍不住用力一紧。 感受到她手下突然加力,武肃帝终于露出回到帐中后的第一个笑容。 他笑道:“纪小姐刚才吃肉没吃饱?怎么力气这般小。” 被他看轻了,纪青梧发狠地一勒,可皇帝忽而绷紧腰腹,她手中的玉带就震得脱了手。 她忙蹲下身去捡,没控制好距离,脑袋撞了他一下。 听见一声低沉的闷哼,还有大口吸气的声音。 武肃帝目光复杂,他还真没说错,她全身上下,只有脑袋最硬。 就连李渝宗这无根之人,都看得胯下一疼。 纪青梧不知刚才撞到了什么东西,又硬又弹的,她还觉得脑袋被硌了一下,不过倒是没那么疼。 她犹犹豫豫地望着他,皇帝却从她手中抽走了腰带,自己动手,三下五除二就系好了。 这么轻易就弄好,还让她来伺候什么。 纪青梧在他身后扁扁嘴,搞得她身上都出了汗。 这时,李渝宗又呈上一个托盘,里边是一套缥碧色撒花烟罗衣衫。 “纪小姐,隔壁帐中已经备好了浴桶,您可以过去先清理一番。” 先伺候好皇帝,才放她去更衣,李渝宗这个人精,真是皇帝的好下属。 纪青梧拿起衣衫,望向又坐回去翻兵书的武肃帝。 他长腿分开坐在案前,姿势僵硬,面色不大好地道:“去吧。” 在帐中的浴桶洗澡,和上次在昭阳殿的浴池没法比较,但也比一般人家的浴房要豪华许多。 外边虽有黑甲卫巡逻和把守,但都是大男人,纪青梧也没敢多泡,用热水沾了沾身子,清洗好头发后,就赶紧出来。 她用棉布把头发擦个半干,一头青丝简单地绾起,换上了那身罗衣,衣衫料子应该是软绸做的,贴在身上很舒服。 就算她手脚麻利,大半个时辰也过去了。 纪青梧刚出帐门口,就听见前边有两人在争执。 月色朦胧,她细细看了几眼。 一袭白色百褶长裙的女子像是华昌长公主,对面高高壮壮,站在阴影中的男人必然是驸马爷。 “长公主专门来看为夫,几日不见就这么想?” 华昌长公主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 尉迟连平立马装腔作势地叫了几声:“嘶,哎呀,好疼。” “你皮糙肉厚的,打一下会疼?” “谁说的,本将今天受重伤了,流了很多血,现在虚弱得很。” 华昌长公主听尉迟连平的下属来禀,说他在与猎物缠斗时受了重伤,才急匆匆地公主府赶过来。 一见他的面,就知道被这莽人给骗了。 她来之时,这人活蹦乱跳,还在给皇城司的黑甲卫们炫耀笼子中的黑熊,绘声绘色地讲述他是如何用五拳制“敌”的丰功伟绩。 尉迟连平正得意之际,被人从身后拍了一巴掌。 他刚一回头,就看到了华昌长公主那张眉目挂满寒霜的脸。 尉迟连平立刻就站不稳了,扶着身旁的树,像是下一瞬就要晕过去,声音无比虚弱地道:“长公主,你终于来了。” 黑甲卫们:...... 黑旋风李逵非要装病弱的林黛玉是什么感觉,他们体会到了。 黑甲卫一哄而散,有几个崇拜驻防大将军的侍卫,顿时觉得心中英雄的形象坍塌了,难以置信地被同僚拉走。 等其他人都不在了,华昌长公主冷冷道:“是本宫来的不是时候。” 尉迟连平点点头,气息微弱地道:“是你来的太晚了。” 华昌长公主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我应该再来晚些,这样你的伤口就长好了,就已经痊愈了。” 尉迟连平自知装不下去,但仍旧靠在树上。 撇嘴道:“长公主这话真叫人受伤,和黑熊缠斗凶险万分,本将心中一直惦记着公主殿下,我死了是小,但要是因此让你成了寡妇,本将于心不忍,这才鼓足了气力,一口气将猛兽制服。” 他的眼睛在夜里发亮:“不过本将今夜可没力气再伺候长公主了。” 只听啪得一声。 这个时候,尉迟连平还在说浑话。 华昌长公主看着他嘴角还带着笑,她拾起一根树枝。 直接抽在他的大腿上。 这回,尉迟连平的疼可不是装出来的,夜色下黑黢黢的脸都白上了几分,真要靠着树才能站住了。 他的五指抓紧了树皮,咬着牙道:“我们成亲这么久了,本将竟不知道长公主还有这种癖好!” 华昌长公主看他竟敢跟自己叫嚣,还把她比作那种污遭的人。 有些官宦人家有特殊癖好,喜欢在行房时用鞭子和烛火凌虐,这本不是秘密,还有更过分者,掐着脖子折腾死了人也是有的。 华昌长公主真想再抽他一下才解恨。 但是等把树枝拿到眼前,她的手顿住了。 棕黄色的枝条上有几缕鲜红。 这颜色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的胸口上下起伏着。 华昌长公主以为他装作受伤,只是惺惺作态,想要骗取她的同情,没成想他是真的受了严重的伤。 她心中发紧,到底是什么凶险的情况,能让这个武艺高强的大将军到受伤流血的地步。 华昌长公主皱眉,眼睛定定地看着尉迟连平,他最爱穿深色衣袍,在夜色中根本看不清到底哪里受了伤。 而他身上刚凝结的伤口,又被她抽裂了。 尉迟连平靠在树上,竖着眉毛看了她一阵。 当他发现华昌长公主的眼圈都气得发红,他马上就后悔了,他身上这点儿小疼有什么打紧的。 尉迟连平挠挠头,赶紧先低头哄她。 “是为夫不好,骗你说我受重伤了,害你担心,我这就给公主赔礼道歉,你要是还不解气,就再抽几鞭子?” 说完,还不要脸似的主动往她边上凑。 华昌长公主昂起头,绷着下巴,没理会他,转头就往主帐中走。 见她行走的方向是皇帝那处,尉迟连平赶紧伸出胳膊拦她,急急地道:“别去!哎呦我的长公主,你可别这个时候去坏了皇上好事。” 被他拦着腰的华昌长公主,回眸看他,眼中都是冰碴子。 拨开他的手,语气凌厉地道:“为何不能去?坏什么好事?” 尉迟连平难得粗中有细一回,在门口就识破“天机”。 他道:“纪家那五小姐在里边,你说是什么好事,皇上刚把肉吃到嘴,你进去打扰多扫兴。” 刚好站在下风口,把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的纪青梧...... 再让驸马爷说下去,她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于是,纪青梧装作刚出来的样子,高声道:“见过长公主,尉迟将军。” 两人望过去,就见到穿着碧色烟罗衫的纪青梧,女子的宽袖随着风轻轻摇摆,散在风中的声音轻柔又温和,她出现在眼前,令人耳目一新。 尉迟连平奇怪道:“这么快就好了?” 看纪青梧的打扮,还有微微濡湿的头发,一看就是进行到事后沐浴的步骤。 这速度,和尉迟连平想象的不太一样。 再看纪青梧露出的皮肤白白净净,行走之间腰腿有力,和方才在帐中娇声呼痛的人,好像不是同一人。 这就更不该了,难道是她“技高一筹”。 他摸着下巴一脸高深地问:“皇上还在里边?你,嘶!!”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拿着枝条又抽了一下。 当着人家姑娘面前就口无遮拦,华昌长公主眯着眸子威胁道:“闭上你的嘴。” 只是,这回没再抽他的大腿,故意避开了他的伤处。 尉迟连平捂着自己结实挺翘的屁股蛋子,一脸震惊。 除了六岁那年上树掏鸟蛋,被那只记仇的鸟儿连着往他家窗户砸了半个月的鸟屎,因此被他爹抽了一顿,尉迟连平的屁股再也没有遭过难。 眼下打他屁股的人,就算是华昌长公主,他也接受不了! 尉迟连平的脸色青转黑,黑转紫,跟个调色盘似的。 他瞪着眼睛,磨着后槽牙道:“老虎的屁股摸不得,长公主不懂这个道理?” 见他发怒,华昌长公主也不惧他,道:“我没可摸,是用抽的,你闭嘴不要说话。” 尉迟连平瞠目,大声道:“不让我说话,得堵嘴,你堵我屁股干什么!” “你说话,还不如” 放屁。 华昌长公主说不出那粗鄙的话,就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尉迟连平跟斗鸡似的看着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一个带着雪花,一个带着火花。 在一旁围观的纪青梧,站在此处,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一来是,他们拌嘴的引子,是因为她。 二来是,这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争执打闹,她在这儿看着,也不好插话,别提多尴尬。 与此相比,她更愿意去见皇帝那张冷脸。 在两人吵的不可开交,无暇顾及她的时候,纪青梧轻声道:“臣女先告退了。” 华昌长公主的怒容还没有收回,对着她说话的神色也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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