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变了脸色,立马魂飞魄散,大声道:“属下失职,这去命他们停下。” “不必了。” 陆宴同杨宗对视了一眼。 荆州富商,抬花轿进城。 杨宗都不禁笑出了声,这算什么,“撞计”了吗? 杨宗低声道:“属下去将人扣下?” 陆宴摇头:“若真是他们带着疫病就糟了,眼下四周都是人,他们一旦发现失手,必会四处窜逃,反而会更难办。咱们放行。叫人跟着,等他们落脚再动手。” “是。” 到了未时三刻,白道年送来了许多避瘟的药方,陆宴准备将其制成药包,一种悬于门前,一种用来焚烧,以免有漏网之鱼进京,将疫病染给他人。 “辛苦白先生了。” 白道年临走之前,诚恳道:“纵然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么熬,陆大人该好好休息了。” 杨宗附和道:“主子,您这都几天没合眼了,确实该歇息了。”杨宗跟着陆宴数年,从未见自家主子如此疲惫过。 前日还算好的,至少回了镇国公府,昨日到现在,衙门可城门两头跑,沐浴都省了。 陆宴点头道:“我知晓了,这就回府。” 陆宴弯腰进了马车,杨宗见他小憩,便擅作主张地驾马向保宁坊驶去,到沈宅时,已是傍晚。 杨宗颔首认错,腰板却挺的笔直,满脸写着——主子你想骂就骂,反正都到地方了。 陆宴捏了下太阳穴,罢了。 数日未见,他也确实惦记她了,趁着路上人烟稀少,他翻墙而入。 陆宴避过了那两个东宫送来的婢女,伸手推开了内室的门,掀开帘子之后,才发现屋内没人,她身边的婢女也不在。 都酉时了,怎么还没回来? 陆宴瞥了一眼鸽笼子,随手拔了他一根毛,鸽子瞬间上蹿下跳。 院子里幽静,并无什么动静,半晌过后,正院里传来了两道女声。 “太子殿下吩咐过,只要沈姑娘出了门,咱们必须要跟着,免得再发生上回那事,这都酉时六刻了,沈姑娘还没回来,我这心里有点不安。” “接她走的那是长平侯,太子门下,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万一姑娘要如厕之类的,长平侯也不能跟着……” “那不是还有清溪姐姐吗?再说了,满京上下,谁敢跟那位侯爷抢人?” 闻言,屋内的男人眉头紧皱,几次想走,到底是留了下来。 —— 天暗了,月色稍显,树影淡淡。 直到戌时,沈甄才回了沈宅,一路上与清溪笑着聊天。 清溪道:“奴婢真没想到,侯爷能帮把姑娘的猫养到现在,还生了这么多只幼崽。” “那毛绒绒的奶猫儿着实可爱,捏着她的小爪,我心都快化了,哎,我若是对它们身上的毛不那么敏感就好了,还能管珩哥哥要两只过来玩。” 沈甄没有兄长,前些年心思稚嫩,在随钰再三忽悠下,一口认下了钰哥哥。苏珩知道后,妒意横生,为她那一声哥哥,抓猫逗狗,一个没少干。 当年再怎么亲近已是当年之事,阔别多年,那种无法言喻的客气,始终横在两人中间。不然沈甄也不会总避开他。 直到方才,苏珩熟练地给沈甄系上了口巾,又递了一只不足两个月的猫给她,沈甄忽然想起了数年之前。 他也是这样。 “甄儿,回府可别说是我来带你来看猫的,不然你阿娘定会给我眼色看。” “你叫我一声哥哥,我便把猫给你。” “口巾戴好了,免得你咳嗽,过来,我给你系。” 时过境迁,再一个四目相视,年少时的情谊,忽然化作了天地间的一股绯色。 苏珩再次拎着一只猫逗她,“甄儿,是不是该唤我一声哥哥?” “不成,旁人听见该怎么办?” 苏珩道:“可眼下没有旁人。” 沈甄看着他额间的刀疤,眸色一顿,长长的睫毛瞬间压下。 小时候怎么叫都成,可眼下什么都变了。他们既非亲生兄妹,哥哥这样的称呼,显然不该轻易唤出口。 须臾,沈甄弯了弯眼睛道:“唤侯爷不行吗?少年将军,长平侯爷,哪个好听?” 苏珩的右臂微微颤抖,抬手拍了怕她的头,哑声道:“只想当你的兄长,也不行吗?” 话中的意思,谁能不明白呢? 谁不明白,便是在装傻了。 于是便有了珩哥哥一说。 沈甄正要推门进屋,就被告知房嬷嬷留了甜食给她,去过西侧间,又去陪沈泓说了一会儿话,回到正院,已近亥时。 沈甄提裙跨进内室,掀开帘子,一眼便瞧见了坐在榻上的男人。 她深吸一口气,回头对清溪道:“去帮我守着外面,不许叫任何人进来。” 陆宴蹙起眉,压下了眼底的酸涩,哑声道:“过来。” 沈甄径直走到他面前,唤了一声大人。 第84章 “大人。”她又唤了一声。 陆宴半点外人的自觉也无,随手拍了拍床榻,道:“坐下。” 与他平视,沈甄这才发现,他眼底发青,平日里那双倨傲清冷的双眸尽是疲色,人也瘦了许多。 就连嗓子都是哑的。 沈甄知道他忙,却不是他忙成了这样。 沈甄伸出手,用拇指划过他的眼底,“大人,你这是几天没睡了?” 陆宴拽过她的小手,捏了捏她的指腹,笑道:“去哪了?” “一早便去了百香阁。”沈甄看着他,咽下了原本要说的话。 “之后呢?” “去西市的玉笙楼买了些红豆糕。” 陆宴嘴角倏然勾起一丝笑意。 瞧瞧,这才多久,她竟也学会了避重就轻的本事。也不同你撒谎,就只是这样轻飘飘地揭过了。 陆宴向后靠了靠,盯着她的眉眼,淡淡道:“红豆糕好吃吗?” 沈甄点了点头,又道:“大人怎么这时候过来?” 陆宴也不知身体太累,还是心太累,顷刻间,便是连试探的心思都歇下了。 他转了转手上的扳指,眸色渐深,嗓音暗哑:“就来看看你。” 一时间,沈甄也说不上来哪里怪,只是觉得这人今日的语气,比以往还要凉一些。 “照顾好自己,我先走了。”陆宴起了身子。 沈甄拽住他的手,小声道:“这么快就走了吗?” 陆宴回头看她。 沈甄看着他下颌上的胡茬,不由红了眼睛,“能不能再待一会儿?” “怎么,想我?”陆宴薄唇微动,眼里并无笑意。 沈甄点头,攥着他的手没松开。 “沈甄,我很忙,即便不吃不喝,都还有摞成山的事等着我做!我在这足足等了你近两个时辰……” 陆宴的话还没说完,沈甄起身,一把抱住了他的窄腰。 她咬了咬唇,踮脚去亲他,男人不低头配合,只亲到了喉结。 男人喉结上下滑动,低头看她,深吸了一口气。 心脏一跌再跌,仿佛过了许久,他掰开了小姑娘环在自己身上的手,“走了。” 然而刚向前一步,眼前猛然一阵白,整个身子有了往下栽倒的架势。 沈甄察觉出不对,连忙扶住了他,喊了一声大人。 窗牖吹进微风,外面花草簌动,虫鸣依稀,也就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陆宴便睁开了眼睛。 他反应了一下,知道自己这是躺在她的床上,随即环顾四周,正巧沈甄端着粥走了进来,“怎么这般快就醒了?” “扶我起来。” 沈甄伸手扶他,往他背后放了个软垫,随后拿起粥,用勺子舀了两下。吹了吹,放到了他嘴边。 陆宴接过,三下两下就吃完了,将碗盏放到描漆盘上。 “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不用了。” “今夜你就宿在这,哪都别去了,我照顾你。”沈甄不由分说将他摁在榻上。 陆宴不言语,任由沈甄拿着两块帨巾替他擦了脸,眼见沈甄从木匣子里拿出了一把剃刀。 陆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你这是要做甚?” “大人从不蓄须,我自然是准备帮你修理下鬓角。” “剃刀哪来的?” “我管杨侍卫要的。” 陆宴蹙眉看着她道:“你会吗?” “穿针引线我都会,修个鬓角有何不会?” 陆宴松了手。 见他阖了眼睛,沈甄整个人便凑了过去。 她的手劲儿格外轻,指腹软的如同棉絮一般,虽不熟练,却也仔细,刮完后,她亲了亲他的下巴,缓缓道:“我也不知道,你今日会突然来找这儿。” 陆宴睁眼,冷声道:“原来竟是我的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今日实在是事出有因。”沈甄攥了攥拳,到底还是开了口,“我在玉笙楼买红豆糕的时候,遇见了许家的大公子。” 提到许家大公子,陆宴眉宇微蹙。 蓦地想起了他审讯沈岚时得到的证词,许大公子、滕王、肃宁伯曾经对她生过龌龊心思。 “大人,许家的大公子……”她想说的话,对陆宴终究是有些难以启齿,忍不住放低了音量,“他看我的眼神,很怪……” 说到这,陆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碰你了?” 沈甄双颊泛红,轻轻摇头,“我走到哪里都带着苗丽和苗绮,不会发生这种事。”苗丽、苗绮是太子送给沈甄,这两个女子不说是什么江湖高手,但护沈甄周全,亦是绰绰有余。 “怎么回事?” 沈甄贴着他的耳朵说了今日的事。 许家大公子当众拿出请帖,以许家老太太惦念沈甄已久为由,“邀”沈甄去一趟许府。 沈甄找一个理由,许大公子变拆一个理由,话里话外,都是强迫人的架势。 苗丽、苗绮毕竟是东宫的人,见沈甄不愿,甚至拔了腰侧的弯刀,双方争执不下时,长平侯带走了沈甄。 顺便去看了一群猫。 陆宴的脸色越发地暗了。 沈甄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拽了拽他的衣袖。 陆宴没做声,半晌,他抬眼看着沈甄道:“把净室的人打发了,我想沐浴。” 沈甄点头照做,放好了水后回来唤他,却见他坐在榻上斜歪着身子,又阖了眼睛。 怎么看,怎么可怜。 沈甄本想让他躺下算了,谁知一碰他,他就醒了。 陆宴道:“水放好了?” 沈甄点头。 对陆宴这种重度洁癖来说,沐浴显然是要大过睡觉和吃饭的。 半个时辰后,陆宴回了屋内,沈甄分了被子给他。 熄了烛火,又是一阵静默,少顷,陆宴的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是她翻身的动静。 自打她离开澄苑,他们还是头一次躺在了一处。 这张榻几不宽,他的随意动两下,碰到的不是她的腰,便是她的臀。 肌肤相触,男人的劣根瞬间发烫,灼的他瞬间卸下疲惫,多了一股亢奋。 嗓子比方才还要干哑。 他翻身就将她压到了身底下,捏起她的下巴,覆上了她的唇,细细密密的轻啄,转眼就变成了耳鬓厮磨。 男人的呼吸渐渐加重,手劲儿更重,捏的沈甄不由轻声讨饶,唤了一声又一声的大人。 他咬着她的耳朵,哑声道:“你是我的属下么?唤我大人?” 小珍珠在他手里变了样子,沈甄咬唇道:“世子、世子爷。” “这般生分吗?”陆宴语气不善,不愉充斥在每个字眼里。 陆宴将她的膝盖摁在了肩膀上,低声道:“你的性子跟身子一样软,管谁都能唤哥哥?” 沈甄脑中轰隆一声,美眸瞪圆,恍然大悟。 可惜晚了。 晨光熹微,天色尚未大亮,陆宴便起了身子,沈甄头依在他的肩膀上。 陆宴趿鞋下地,从妆奁里拿出一个小罐子,拾了点药,放于中指。 划过缝隙时,想起了她昨日的低声细语,众多称呼里,他最喜欢她唤自己的小字,抑或是那声三郎。 沈甄醒了。 “要走了?” 他低低的嗯。 —— 陆宴到了衙门,京兆府内死气沉沉,孙旭站在桌案旁久久不语。 “昨日进长安的那些人,可有异处?” 须臾,孙旭点了点头,回身低声道:“所有人身上,都有疫病。” “他们落脚后,最先接触的是谁?” “一个牙婆。”说罢,孙旭递过来一张名单,上面的是京城各个官员府邸准备采买女婢的人数,多是太子门下。” 话音一落,签押房内仍是鸦雀无声。 陆宴狐疑地看了眼鲁参军,和其他几位参军。 他对京兆府这些同僚,多少还是了解的,听了这种事,他们不说掀桌子,也是要厉声呵斥的。 眼下这般安静,必是有问题。 陆宴沉沉开口,“牙婆是谁的人?” 孙旭转过身道:“孙尚书府,老管家的内人。” 第85章 孙尚书府。 孙家的夫人如往常一般,端起煲好的汤,走到西南角的书房。 孙正荃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信件怔怔出神,门发出的“吱呀”一声,打乱了他的思绪。 “你都几日没回屋里睡了?这工部尚书是要拿命来做吗?”孙夫人伸手戳了下他的肩膀。 “舒儿。”孙正荃拉起她的手。 孙夫人瞧着他乌青的眼底,鬓角的凌乱的白发一滞,她已记不清,他有多少年,没这样开口唤过自己。 到底夫妻多年,她的心没由来地跟着一沉。 “辛苦你了。”孙正荃抬眼看她,笑了一下,眼角的皱纹堆在一处,尽显苍老。 “为何要这样看我?” 孙正荃看了她良久,眼眶变得微红,半晌,他沉声道:“你先出去吧。” 孙夫人的手微微颤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无事,只是一会儿有人来找我。”孙正荃道。 “这么晚了谁会来找你?” 孙正荃挥挥手,“工部里的人,” 孙夫人狐疑地点了点头,缓缓道:“那你早些休息。” 外面天色阴沉,四周阒然无声,一声惊雷劈下,响起了淅沥沥的雨声,雨滴击打在檐角的力度不断加重,转瞬暴雨如注。 孙正荃坐在桌案之前,看着自己的乌纱帽怔怔出神。 倏然,他的身后,响起了鞋底鞋底摩擦窗框的声音。 此时听到这样的声响,按理说,他该恐惧的,可也不知为何,那颗摇摆了一辈子的心,会突然变得平静,就像是深夜里的湖面,无风亦无澜。 孙正荃抬首瞧见了一个人,身着黑衣,蒙着面巾。 这位是楼公公,许皇后身边最为得力的人之一。 “孙大人。”楼公公颔首道。 “楼公公深夜出现在此,意欲何为啊?” 楼公公并未多言,而是将一封信递给了他,“孙大人看看便知。” 孙正荃接过,缓缓打开,看着看着,好似突然从信中看到了许皇后狡诈的双眸。 她每走一步棋,都定要留一个后手,这样的手腕,令人不寒而栗。 京兆府押人的消息才传出来不过一日……这场利用瘟疫铲除异己的勾当,就被她变成了——突厥重金收买洛阳刺史,将染了疫病的百姓送入长安,意图扰乱大晋朝纲。 孙正荃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当许皇后决定借他手行事之时,想必已经算到这一步了。 那九十个染了疫病的人,皆是孙家派人接过来的。 那牙婆,亦是在他身边数十年的老管家的内人。 而这些,与六殿下、与许皇后皆是毫无关系。 孙正荃“啪”地一声将信件拍在桌案上。“娘娘是何意思,过河拆桥吗?” 楼公公道:“娘娘要奴才转告大人,大人受人蒙蔽,犯的罪是渎职,并非谋判,依晋朝律法,不连坐,不绞刑,只流放二千里罢了。” “罢了?流放二千里罢了?”孙正荃的嘴角尽是讥讽。 流放之刑虽不同于死刑,可说到底,有几个人能活着走到二千里外? 楼公公道:“娘娘还说,若是孙大人心里有怨,不妨想想妻儿。” 孙正荃蓦地起身,将手边的汤碗通通挥到了地上,怒道:“她这是要把在沈文祁身上做的事,再对我做一次?” “孙大人慎言。”楼公公轻笑一声道:“沈家到底是含了冤,您这个不算。”这话的言外之意是:富贵险中求,这条路,也是您自己选的。 孙正荃跌坐在椅上,翕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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