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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冲手里。 不得不说,“卫晛”确实合了赵冲的眼缘。 在他看来,眼下这点还是小利,卫家家大业大,若是能把卫晛招揽过来,想必日后定大有用处。 只是赵冲此人生性多疑,为官多年,做事向来谨慎。他一直信奉,越是一帆风顺,就越是该小心为上的道理。 面前一曲终了,几个牙婆缓掌灯缓缓走了进来,随即笑盈盈地撤走了面前的帷幕。 五个娉婷婀娜的女子,映入眼影。 陆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今日醉翁之意不在酒。 赵冲哪里是要请他看戏,这分明是想在他身边塞个眼睛。 赵冲用食指点了点唇,然后扭头对陆宴道:“今年的扬州瘦马,最可人的,都在这儿了。” 陆宴未语。 扬州靠买卖年轻女子为生的牙婆甚多,如蝇附膻,聊扑不去。 这时,一位穿着紫红色马褂的牙婆,拉着头位姑娘的手,喊道:“姑娘拜客!” 瘦马连忙低头行礼。 牙婆又喊:“姑娘几岁?” 瘦马缓声道:“年十五。” “姑娘再走走。” 瘦马又应声走了两步。 牙婆又道:“姑娘再转一圈?” 那瘦马挪着小脚,走到陆宴面前,这时牙婆又道:“给郎君看看手。” 一般这时,男人若是相中的眼前这个,肯牵了瘦马的手,那这桩买卖就算是成交了。 可陆宴怎么可能伸手呢? 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跟着跳,很显然,这五个,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她们都是赵冲调教好了的人。 赵冲见陆宴迟迟没有动静,冲着牙婆便道:“下一个!” 语气不善,吓得牙婆嘴角一收,连忙去牵第二位姑娘的手。 可这第二个、第三个,依次走了一圈后,陆宴仍是没有动静。 等到第四个还没有动静的时候,赵冲抄起桌上的茶盏,“啪”地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屋内的众人皆知,赵大人发了如此大脾气,不是冲牙婆,而是冲一旁的卫公子。 毕竟往人房里塞人的事,已然不是赵冲第一次干了,这茶盏,也不是赵冲第一次摔了。 话说知县大人家的赵姨娘,就是赵冲塞进去的。 冯知县原是个惧内的,突然被塞了个妾室,家里的大奶奶闹了好一阵子脾气,冯知县还后悔过一阵。 可后来呢,也不知那赵姨娘用了什么媚术,不到三个月的功夫,就怀上了知县大人的孩子。 孩子已经生下来了,是个男孩,知县大人疼的紧。 被赵冲这么一逼,陆宴面无表情,实则怒火中烧。 毕竟他可不是什么卫家卫晛,这赵冲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狗官罢了,想往他房里塞人,靖安长公主都没成功过。 陆宴转了转手里的扳指。 为国捐躯这个事,他实在是做不来。 可他知道,只要想上这贼船,面前的五位姑娘就是通行证,接了,万事大吉,拒了,扬州他也没法再呆下去。 扬州的知县、刺史、还有不远处的总督,沆瀣一气,他们若是想捏死一个商人之子,实在是太容易了。 陆宴侧头,冷声道:“赵大人觉得哪位可心?” 赵冲一听这话,面上一喜。 他冲第五位姑娘勾了勾手,“过来。” 第五位姑娘叫扶曼,生的妩媚勾人,这些姑娘见客的时候,穿的都不多,着实难掩其丰韵。 赵冲道:“她瞧着,虽不如卫兄家里那个,但胜在身段还有些滋味,荤素搭配,调剂一下也好。吕婆子家的瘦马脾气向来温顺,定不会扰的卫家家宅不宁。” 陆宴嗤笑一声,低声道:“是么。” 只要陆宴肯收下,赵冲自然也不会在乎他此刻隐隐的怒气。毕竟在他看来,这便是朝廷命官和商人之间最大的不同。 商人就是有金山银山,也终得寻求衙门的庇护,听话,可一同发财,不听话,那便只有卷铺盖走人的份。 陆宴拿起一旁的酒杯,一饮而尽,喉结滑动,冷声道:“那就听赵大人的。” 赵冲知道,他这就算是应下了。 他起身给了牙婆一笔钱,然后回身缓缓道:“这姑娘就算我这做哥哥的,送你的见面礼。” 陆宴未应声。 赵冲同扶曼挥了挥手,道:“去吧,今儿就可以和郎君回家了。” 扶曼一喜,先对着赵冲道:“谢谢大人。”随后又对着陆宴道,“见过郎君。” 陆宴也没看她,只是缓缓起了身,“今日她怕是不能同我回去了,鹭园其他院子还没收拾出来,还请赵大人给我两日,两日后我派人来接她。” 赵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她都是你的人了,自然是卫兄说何时来接,就何时来接。” 话音一落,陆宴行礼道:“卫某还有事,先走一步,就不扰大人雅兴了。” 赵冲眼睛一眯,仍是笑道:“那卫兄走好,我就不送了。” 陆宴走后,魏管家附在赵冲耳边道:“大人,我瞧着这卫家公子一身反骨,怕不是个好拿捏的。” 赵冲笑着摇了摇头,“这卫晛啊,倒是个性情中人。今日他若是笑着收下了,我反倒觉得他不好,他冲我耍了通脾气,我倒是更欣赏他了。” “可那扶姑娘,他也没带走啊?”魏管家道。 “他家里那个着实是个勾人的,不然我也不会把扶曼都送出去,他此番先回去,约莫是想安抚美人心吧。”赵冲感叹道。 他的目光,就像是一个过来人,在笑看世间所有的痴情男子。 回想他的弱冠之年,心里也只有家里的夫人。 可人心善变,再多的情谊,也抵不过新鲜的诱惑,妾么,有一个便会有第二个。 —— 回到鹭园后,陆宴沉着一张脸。 那副样子,好似人人都欠了他千百贯。就连杨宗都不敢吱声。 他走到了春熙堂门口,恰好见到沈甄和棠月在门口鼓弄花瓶,她一会儿指指这,一会儿指指那,也不知道棠月说了什么,惹得她笑了一下。 陆宴脚步一顿。 他大步流星地走近了春熙堂,沈甄看到他,连忙唤道:“大人。” 陆宴的双眸幽暗的如同一潭死水,周身上下沉甸甸的气势就像是从地底下上来捉人的阴官。 他定住脚步,对着沈甄道:“你随我进来。” 沈甄回头看着杨宗,用口型问他,“怎么回事?” 杨宗平摊双手,一脸小夫人您不知道,我更不会知道的表情。 沈甄惴惴不安地进了屋,乖乖站在他身边。 他轻咳了一声道:“你明日去将南边的秋竹苑收拾出来,不,是最北边的冬丽苑,尽快收拾进来。” 沈甄点了点,柔声道:“是有什么人要住吗” 陆宴双手抵着太阳穴,长吁一口气,“赵冲送了个扬州瘦马来。”说完他下意识地去看她的眼睛。 沈甄稍微有些惊讶,扬州瘦马,这对她来说是个很遥远的词。 陆宴看着她的眼里的惊讶,估摸着她也不会知道扬州瘦马有几分道行,便提醒道:“那些瘦马是被专人调……”说到这,他忽然觉得有些词不大适合她听,便道:“总之离她远点,最好别同她说话,以后在家,记得别叫我大人。” 沈甄恍然大悟,点了点头,“我记得了。” 陆宴回来这一路,想过她会有无数种反应。 以为她会红眼,以为她会不想同那种女子待在一个屋檐下,以为…… 他偏偏没想到,她接受的还挺痛快。也挺好。 陆宴正低头转着手上的白玉扳指,思忖着日后该怎么办,就听沈甄在一旁苦恼道:“她住进来了,便是您的妾室了,她若是同我说话,我如何能不应呀?” 话音甫落,陆宴一把捏住了她的脸,语气沉沉,“你想的还挺周全,是么?” 沈甄见他生气,连忙抿住了唇。这就是不再说了的意思。 见她识趣,他又缓缓松了手。 可赵冲给他的这一口闷气,仍是让他上不来,下不去。 第27章 澄澈 两日后的清晨,鹭园的门口奏起了鼓乐,一辆绑着数朵大红花的轿子,在正门口停了下来。 依晋朝习俗,即便是纳妾,郎君也应该陪小妾走一个过场的,然而扶曼被送过来的时候,只有自己和她的嬷嬷。 陆宴并不在她身边。 跨进鹭园,扶曼整个人都惊呆了,见过富贵的,可没见过这般富贵的。 这里这般大,她要怎么查? 她被一个小厮带领着,慢慢走过青石板路,路过春熙堂时,她恰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笑语,若有所思。 这里,就是主院了吧。 最终,她被人带到了鹭园的最北边——冬立苑。 扶曼算了一下方才一路走来的时间,心都凉了一半。 鹭园占地数阔,郎君将她安排到如此便宜的地儿,看来是不打算接受自个儿了。 进了内室,扶曼连连叹气。 她坐在妆奁前,对刘嬷嬷道:“嬷嬷,您给我稍微拾掇下,我想去给主院里住着的那位打个招呼。”扶曼说话声极慢。 刘嬷嬷道:“娘子这是作甚,那主院里住的也不是当家主母,不过是和娘子你一样的妾室罢了,你何必……” 刘嬷嬷还没说完,扶曼就打断了她,缓缓道:“嬷嬷,你就给我收拾下吧,我,早晚都是要见她的,不想叫郎君觉得我没规矩。” 刘嬷嬷叹了口气,这小娘子哪里都好,就是这脾气,实在是无甚特色。 毕竟她嘴里的拾掇,可不是打扮的意思,而是去装饰的意思。 不得不说,扶曼其实生得很美,媚眼如丝,婀娜多姿,一颦一笑,都带着一股招摇。 一看就是女人堆儿里最不受欢迎的那种脸。 若非要是从她身上挑出个毛病,大概就是她的肤色没有那么白,看着倒是又些异域风情。 调教扶曼的嬷嬷一早就告诉过她,像她这样的脸,是万万不可施妆弄粉,顶着金珠步摇去见主母的。 虽然“秦娆”不是卫家主母,但放下眼下,依然是她要讨好的人。 刘嬷嬷给她绾了个最简单的发髻,然后道:“小娘子姝色惊人,即便什么都不画,一样能把旁人比下去。” 扶曼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渐渐出神,喃喃道:“别的我都不怕,只怕郎君从一开始就防着我,我若是什么都打听不到,那该如何交差?” 刘嬷嬷叹口气,道:“只要有赵大人在,即便郎君心里对你有防,但好歹不会教您独守空房的。”在刘嬷嬷看来,只要郎君肯进了她的院子,接纳她的人,就是迟早的事。 毕竟,这世上,谁不是身不由己呢? 只有生了情分,才能生出体谅。 刘嬷嬷拿着木梳,给扶曼理了理鬓角,道:“要我说,小娘子也不必太过担心,等日后郎君对您生了情分,您再担心也不迟,而且赵大人也说了。只要小娘子您有了身孕,便不用再传消息了,您哥哥自然也能……” 这便是赵冲最厉害的地方,他一面威胁扶曼帮他盯着陆宴,一面又给了扶曼希望。 扶曼痛苦地闭了闭眼,缓缓起身,出门,沿着方才走过的路,来到了春熙堂。 棠月刚好在院前清扫,一见眼前出现这么个人,不由一愣,随即忙躬身道:“奴婢见过姨娘。” “妾是来拜见秦姨娘的。”扶曼柔声道。 棠月身子一僵,实在没法回头通报,因为世子爷下了指示,不得让任何人打扰沈姑娘。 可眼前的人,她也不能得罪,便只能尬笑着扯谎道:“秦姨娘今儿感了风寒,着实不方便……” 扶曼苦笑了一下,“妾明白了。”看来,她这是被婉拒了。 —— 扶曼走后,棠月回到了春熙堂的西侧间。 她见沈甄挺直腰板,正在提笔练字,张了张嘴,还是没将方才的事说出口。 在棠月眼里,沈姑娘大多时候就跟个孩子似的,世子爷不在的时候,她都是一个人在书房里写写画画。 这些糟心事儿,她还是等着跟世子爷禀告吧。 这厢,陆宴一整日没有回府。 他刚从赵冲手上拿到五个铺面,就立马找了一亩地,开始修建酒窖,酒槽。 这些听起来好似无甚难的,但其实光是修建酒窖这一项,就是个大工程。 酒是否香浓,除了由粮食和水质决定以外,酒窖能否可以隔绝日光,保持干燥也甚为重要。 他雇了数十名的工匠在酒窖外面修建墙壁,反复用水泥浇灌,细细填筑。 这两天,他几乎是夜以继日地在赶工。 杨宗打小就跟着陆宴,见自家主子如此急躁,便知道,世子爷的耐心,就快要被扬州这些官僚耗尽了。 亥时三刻,夜色已浓,陆宴弯腰进了马车。 须臾,他掀起帘子,对杨宗道:“那瘦马的事,还没消息吗?” 杨宗低声道:“主子,那扶姑娘的名薄、卖身契、无一样是真的,属下怀疑,扶曼根本不是她的本名,她也不是扬州人。” 陆宴回想她的脸,确实,那样的面部轮廓,和故意放慢的语速,甚至都不像个汉人…… 他看了一眼马车外,凭空生出了一股直觉,良久才道:“她不仅不是扬州人,很有可能,是从西域过来的。” —— 陆宴蹙着眉头,踩着星月回了鹭园。 杨宗站在马厩前,毫无意外地眼看着自家主直奔春熙堂而去。 陆宴走进院子,见周围幽阒无声,灯火皆熄,忍不住薄唇微抿。 他伸手推开了内室的门。 她蜷着身子,是睡去模样。 陆宴奔走了整整一日,早已疲惫不堪,他看着她的背影,扯了扯前襟,自己脱了衣裳。 他下意识以为她是故意装睡,便捏了捏喉结,轻咳了两声。 男人的咳嗽声骤然响起,沈甄安逸的小手一抽,连忙睁开了眼睛。 她趴在黛色的绸缎上,揉了下眼睛,身上的衣衫松松垮垮,冰肌半露,迷茫地看了一眼正盯着自己的男人。 他的目光平淡,丝毫没有发怒的样子,但沈甄就是看出了里面的一簇暗火。 她连忙坐起来。 刚要唤他大人,忙改了口,“爷。” 听她换了称呼,陆宴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不紧不慢地端起杯盏,一边喝一边睨着她,喉结一寸寸下滑。 越看她,他看的越是清楚。 这幅睡眼惺忪,和困倦的模样,并不是她装出来的。 沈甄以为他喜怒无常的脾气又上来了,只好趿鞋下地走到他身边。 她思忖片刻后,哪壶不开提哪壶,“您怎么回这儿了?可是曼姨娘,惹您生气了?” 话音坠地,陆宴手指暗暗用力,杯盏边沿突然碎了一块。 见他拇指出了血,沈甄连忙回身燃了灯,拿了张帨巾,轻轻擦拭。 他仍是一言不发。 昏暗又柔和的光映在她的脸上,纤长的睫毛随着她流转的目光一颤一颤。 沈甄抬头问他,“疼吗?”她的目光澄澈,丁点儿杂质都没有。 陆宴一把推开了她的手。 她的目光里尽是疑惑,无疑是想问他怎么了。 可他想问的话,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第28章 退步 月色绕梁,两人四目相视。 沈甄手足无措地站在了原地,轻咬着下唇。 陆宴看着她双眸里溢满的忐忑不安、战战兢兢,突然觉得愈发刺眼。 她就这样怕他? 难道他对她还不好吗? 替她还债,护她安危,安置她的家人。陆宴自认为,他无一处对不住她。 可他越是这样想,越是能回想起——十月初九那日,他在城门口逮住她,逼她就范时,她的模样。 是何等的心不甘、情不愿。 这般想着,他喉结微动,胸口仿佛有千斤重,压的他一时间难以喘息。 他狠狠地推磨着手上的扳指,动作反复,那被划破的指腹,再次涌出血来。 好似这样的疼痛能叫他冷静下来。 这时,沈甄连忙拿起了一旁的帨巾。 虽然她不知他为何不悦,可伤口总还是要处理的。 沈甄未施粉黛,乌黑柔顺的长发垂于身后,一靠过来,他就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 那股淡淡的香。太乖了。 他不可控地伸出手,揉了下她的发丝。 她替他擦拭干净后,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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