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讦高氏乃是司马昭之?心,段氏想?找到凶手,却一定不希望这个凶手是冯筝。 太子笑意儒雅,但裴晏何尝不知他的来意,于是拱手道:“既要堂审,便请太子殿下与?肃王殿下一同听?审罢,是非曲直,自有明断。” - 冯筝被带入大理?寺前堂之?时已是戌时初刻。 夜幕四垂,堂中煌煌灯火,映出满堂人阴晴难辨的脸。 公堂严明,裴晏高坐公案之t??后?,太子带着高氏兄弟以?及李同尘居左,肃王夫妻带着段氏三人居右,齐胤与?赵一铭陪坐最末,端的是一副泾渭分明剑拔弩张之?态。 见这般阵仗,冯筝面色几变,最终满是苦笑地拱手做礼,“看来段霈已入土为安了,没想?到还惊动了太子殿下和肃王殿下,都是在下的不是。” 太子久居东宫,虽与?冯筝打过照面,但并不相熟,他但笑不语,肃王则盯着冯筝问?,“大理?寺说是你害了霈儿,你可承认?” 冯筝苦涩更甚,“王爷明鉴,我若是害了世子,这些日子我只怕都不敢进段氏之?门,还哪敢日日守在灵前为他守丧呢?” 肃王面显犹豫,一旁段凌道:“那也不尽然,敢杀人的人自不害怕什么鬼魂之?说。” “啪”的一声惊堂木响,裴晏冷问?:“冯筝,下午问?你时你未说实话,眼下当着太子殿下和肃王殿下的面,你最好从实招来——” “初五那天晚上?,你到底去了何处?” 冯筝直挺挺站在堂中,仍道:“回?大人的话,那天晚上?我一直在照顾我父亲,他如今卧床不起已没有几日可活了,但凡有时间我都亲自侍疾。” 裴晏面无?表情,“带冯仟进来——” 冯筝眼皮一跳,但仍挺着背脊做镇定之?色,很快冯仟颤颤巍巍进门,见堂内这般场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裴晏径直问?:“你来说,初五那天晚上?你都看到了什么。” 冯仟瑟缩着拜伏于地,头都不敢抬,裴晏森然道:“事已至此,若有虚言,严惩无?赦——” “小人说小人说,初五那天,公子于亥时二刻穿着一身夜行黑衣出门了,头上?还戴着斗笠……” “来人,拿画像——” 裴晏一声令下,九思捧着两幅画像入内,“仔细看看,是不是这个样子?” 冯仟快速抬头,又急声道:“是,是这装束。” 冯筝背脊发僵,面色也不比先前松快,众人看看冯筝,再看看那画像,都一副云里雾里之?感?。 李同尘忍不住道:“鹤臣,案发是在正月十七,为何问?起了初五之?事?” “这一切都要从凶手谋害段霈的手法说起。” 裴晏盯着冯筝,寒声道:“案发当夜,所有人皆中致幻之?毒,此毒令人陷入幻象,但并非全然失控,这时,独独段霈一个人走下了演台,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罗刹匕首杀死,那匕首上?沾了人血,而仵作验尸其致命伤的确是和鬼头匕首一样的利器造成,而案发现场,除了罗刹手中的鬼头匕首也再无?任何利器,几乎所有在场的人证物证都表明段霈的确死在那青面罗刹手上?,轻则是个意外?,总则便是那鬼魂之?说——” 裴晏语气沉冷,字字铮然,“然而世上?哪有鬼神?而在我们多?番试验之?下,已证明罗刹匕首的确锋锐,可以?伤人,但一击毙命绝无?可能,这一切,都不过是凶手精心设置的一局障眼法,而这个障眼法,甚至需要段霈本?人来配合。” 肃王忍不住道:“霈儿本?人配合?!这怎么可能?” 裴晏道:“段霈喜好杂戏话本?,常常请戏班子入府中表演,甚至亲自去跟老师父们学如何设置障眼法,他此前看过一出戏名为战泸州,这里头便要用到一种十分隐蔽的藏血包之?法……” 裴晏将那戏本?唱段与?手法道来,李同尘听?得?恍然,“是!我想?起来了!当初我也看过这出戏,我也好奇过,后?来有人提过,说那些都是狗血,都是别人准备好的!” 裴晏道:“案发当日所有人冲下演台之?时,便已经看到段霈倒在了血泊之?中,这一点曾令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现场没有绝顶高手,青面罗刹也无?法造成致死伤,那到底是谁重伤了段霈?我们排除了许多?可能,最终,薛氏大小姐帮我破解了这个谜团。” 太子听?至此眉梢微扬,“你说薛泠?” 裴晏颔首,“不错,正是她,她去段氏治丧之?时探得?了段霈看战泸州之?事,由?此有了此番推演,当一切不合理?排除,看起来最匪夷所思的便一定是真相,倘若当日段霈不是被青面罗刹所伤,而是自己提前藏好了血包,上?演了一场‘战罗刹’,那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段凌惊道:“你是说我大哥是在演戏?是故意的?所有人跑下去救他的时候,他根本?没死,只是在演戏?!血也是假的?!” 堂中响起阵阵抽气声,段国公也愕然:“可是……霈儿他……但……” 他言不成句,只因他了解自己的儿子,段霈生性顽劣,若打定了主意作闹,并非没有这个可能,但他不能相信,“不!就算他有玩笑的可能,但当时所有人跑下了演台呼救,他明明听?得?到,却为何不动弹?同尘第一个去救他,他当时毫无?反应!” 李同尘也道:“是啊,当时他一动不动——” 裴晏道:“如果他铁了心,想?将这个玩笑开到最大呢?” 当着太子的面高晖本?多?有克制,但听?到此处他再也忍不住,“对!段霈做得?出来!当时我们都吓坏了,他就是想?吓人!他一定做得?出来——” “不!不可能,他怎会一动不动让别人杀他?!” 段凌想?为段霈辩解,但裴晏道:“他自然不知有人要杀他,他满以?为那人会和他配合,将惊吓闹到最大,可他没想?到,凶手知晓他的计划之?后?,早已谋划了这一场灯下黑的杀人计划,在众人惊慌失措之?时,贴身将匕首刺入了段霈的心腔,一击致命,当时的段霈只怕绝望极了,一场假戏演成了真,他连喊叫都喊叫不出。” “更有甚至,他有此番作闹本?就是凶手怂恿,而当日与?他关系颇为亲厚,能提前知晓他如此顽劣行径的会是谁呢?” 裴晏一言落定,连段氏几人都不由?自主看向了冯筝,段国公不敢置信,段凌半信半疑道:“冯筝,你可知道我大哥这事?!” 冯筝听?得?哭笑不得?,“二公子这就信了?裴大人编的倒是合情合理?,但是否把段霈想?的太稚气了,他已经二十三岁了,岂会做这样的闹剧?按大人所言,我是在后?来趁乱杀了他,可当夜搜过身,我身上?没有凶器,且若是如此,鬼头匕首上?怎会有血?那匕首可是牢牢镶嵌在罗刹像上?面的,我莫非力大无?穷,当着众人把匕首拿了下来?” “你当然不会拿下鬼头匕首,因为你早就从秦图南遇害的案子中得?到了灵感?,提前备好了一把一模一样的冰匕首藏在身上?……” “冰匕首?!”冯筝“哈”的一笑,“大人实在太会玩笑,那登仙极乐楼内烧着地龙,在那楼里连斗篷都穿不住,冰做的匕首片刻便化?还能杀人?” “这便是问?你初五晚上?去何处的理?由?了——” 裴晏看向肃王,“殿下府上?,可有一种极其保温之?物?冬日可盛热食不凉,夏日可储冰,便是放在烈日之?下也整日不化……” 肃王愣了愣,“好像是有这东西,但那似鼎一般,怎么可能用来藏凶器?” “殿下有所不知,此铸造之?法源自北齐,后?来传入长安,如今已有铁器铺子会打造香盒大小的暗盒,而那鬼头匕首刃口长不过五寸,用来保存冰匕首,不说整日,最起码一两个时辰不化,而当日若我没记错,冯筝你系着一条玉珏腰带,若将暗盒藏在腰带之?下,因冬日衣着臃肿,而你彼时浑身是血,很容易被差役们忽略。” 裴晏说完,不等冯筝反驳便道:“这还要多?谢薛姑娘,是她发现了储冰之?物找到了那家铺子,我们派人仔细查过,就在初五晚上?,有人遮掩面容去铺子里定做了一个六寸长短的冰盒,又于十三那夜去取,铺子里的伙计们虽未见过那人真容,可其身形与?声音,与?你几乎一模一样,除了这藏冰的暗盒,你还于去岁去城外?百里镇上?买过那致幻鼠尾草之?毒,而就在大年?初三,你去城外?给登仙极乐楼定制青面罗刹的工坊之?中打探过鬼头匕首的形制,这三次你都掩着面容,可同样的身形与?声音,绝不可能是巧合!” 若一开始段氏之?人还不信凶手是冯筝,有如此多?的“巧合”被查出,连他们也开始松动,段凌便道:“巧合太多?便是有意为之?了,冯筝,我不愿相信你是谋害我大哥之?人,可这么多?巧合,你要如何解释?!” 冯筝一副怒极反笑的屈辱之?态,“二公子又信了?天下男子何其之?多?,似我这般身形t?这般声音的又何其之?多?,怎能凭着似是而非的证词便肯定是我?我对段霈忠心耿耿,我只希望他功成名就好荫蒙于我,我怎会害他?我哪来的动机?!” “你有动机——” 裴晏目光如剑,“你夫人就是动机!” 众人听?得?惊疑不定,冯筝的面色也青白起来,但他很快费解道:“这是哪跟哪啊?裴大人越编越糊涂了,我夫人去岁出了意外?,怎么和段霈的案子扯的上??这都过了多?久了,我都一心想?求娶新?夫人了,你怎么还在说先妻之?事?” 裴晏面不改色,继续逼问?道:“你夫人是意外??当日那名叫汪庆的凶徒,是以?武拘捕才被重伤?一个恶徒之?死无?人在意,但你夫人之?死呢?马车意外?翻倒,车夫和婢女都只在跌在半山腰,为何独独你夫人跌到了山谷最低处?就算跌的伤重而亡,可又怎会全身遍布骨伤,又怎会被锐器施暴?又怎——” “——裴少卿!!” 冯筝陡然拔高了声量,“请裴少卿慎言!先妻已是亡人,请裴少卿莫要污蔑先妻清誉!裴大人非要说我是凶手,不如先解释解释那枚血指印是何缘故!凶手分明留下过指印,那可是板上?钉钉的线索,本?来只凭那枚指印便可排除我的嫌疑,但裴少卿硬是抓着我不放!莫非是欺我身后?无?人?!” “什么血指印,确定是凶手的指印?” 冯筝面皮抽动,眼神都阴鸷起来,但一听?有凶手留下的指印,便是齐胤都忍不住多?问?一句,冯筝趁势哂笑道:“齐大人还不知道吧,凶手在现场留下了一枚血指印,指节与?纹路都还算清晰,我们所有人都比对过,当时大理?寺已经比对出了几个嫌疑人,我并不在其中,可也不知怎么,忽然就一口咬定是我害了段霈,肃王殿下、国公爷,你们怎么能容忍大理?寺如何颠倒黑白?!” 冯筝神情激愤,肃王当即想?起此事来,看着对面锦衣华服的太子三人,他不禁道:“是啊,这一条线索至今未解,那血印是凶手留下,是你们确定了的,如今认定冯筝是凶手,这血指印如何解释?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冯筝跟着惨戚戚道:“王爷息怒,这案子牵扯重大,血指印指向之?人更是贵不可及,自然先找个替罪羔羊要紧,一枚血指印而已,既无?法解释那便无?需解释了,反正——” “谁说血指印无?法解释——” 眼看着冯筝给大理?寺栽上?了包庇权贵之?名,一道清灵悦耳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众人循声望出去,眼瞳皆是一亮—— 漭漭夜幕中,姜离披着一袭月白曲水兰纹斗篷踏月而来。 她神容清婉,步履似风,眨眼功夫便进了堂门,她不急见礼,只将沉凝的目光落在一脸嘲弄的冯筝身上?,待在冯筝身前站定,她回?身打开怀夕手中食盒,下一刻,竟从食盒中捧出了一盘新?鲜的糕点来,“冯公子受惊了,这一份点心为公子压惊——” 冯筝先是一脸莫名,又看向那盘精致的糕点,刚看了两眼,他面色微变,竟本?能地后?退了半步。 姜离一脸诚恳道:“这点心是登仙极乐楼的绿豆香芋糕,是近日新?品,案发当夜冯公子和其他人一同用过的——” 冯筝呼吸急促起来,而姜离面无?表情一笑,“冯公子在害怕,是害怕患有浊瘀痹之?症而引发指节发肿的事实暴露在人前吗?” 第128章 揭破真相2 二更合一 “浊瘀痹之症?!” 李同尘反应极快地喝问一句, 直到这?时,姜离将点?心放回食盒,这?才盈盈下拜行礼, 太子?李霂是她的姑父, 当先道:“免礼吧, 泠儿, 你适才所言是何意??” 姜离这?时快速地与裴晏对视一眼,道:“因此前帮大理寺验毒的缘故, 此案内情我知?道几分, 冯公?子?嫌疑颇重, 但如他所言, 此前关于血指印这?一点?,衙门的确不曾找到有力的证据解释, 我们?甚至一度怀疑此番作案乃有两人合谋——” 说至此,姜离目光一转看向了冯筝的双手?, “那血指印只能留下大概得指纹纹路与指节粗细, 当日比对, 的确排除了冯公?子?, 但就在今天晚上, 我忽然想通了冯公?子?的厉害之处,十九那日,我曾与裴大人一同去段氏拜访,当时便遇见过冯公?子?, 那时冯公?子?正在帮忙治丧, 并不忌讳活儿粗重,搬供桌,移供品这?等事都不假手?于人。那时, 我曾看到冯公?子?双手?沾了不少?污渍,甚至连指甲缝中都不够洁净,似乎有紫黑污泥似的,当时我想,或许是香灰或许是什么污垢,总之能看出?冯公?子?对段霈的丧事十分尽心。” “直到适才夜幕初临,我遇见了我们?府上一个厨娘,她受了烫伤,这?两日正在敷草药,那草药将布匹染成了紫褐之色,我看到那颜色之时,忽然觉得十分眼熟,想了半晌,我记起来数日前冯公?子?搬供桌那一幕——” 姜离一边说一边仔仔细细地看他的手?,“当日冯公?子?指甲缝隙中的其实不是污泥,而是包敷草药之后留下的痕迹,若未猜错,应和?我府上厨娘一样,用的是紫草,紫草有清热凉血,活血解毒,透疹消斑之效,除了治疗外伤之外,通常,或用来治疗浊瘀痹之疾,也就是寻常人们?所说的痛风,此症能引发关节肿痛,而若案发当时,正值冯公?子?病发,指节发肿,那当时留下的指印,岂非与日常的他大不相同?” 姜离语声清越,说至此,众人皆露恍然之色,冯筝咬紧牙关,面上的镇定一点?点?被阴郁覆盖,他阴恻恻地盯着姜离,姜离却不以为意?。 她继续道:“之后我想,冯公?子?年纪轻轻,且能入金吾卫,必没?有众所周知?的疾病,那他所患的浊瘀痹之症多半与发物有关,且他平日里?隐瞒的极好。于是我跑了一趟登仙极乐楼见了苏掌柜,据他说,当天晚上所有的酒菜里?只有这?一道点?心是新上的,里?头以芋头与绿豆为主,而凭我行医的经验,我的确见过有浊瘀痹的病患会因这?两样食材诱发病症,所以我请苏掌柜送了我一份点?心,倘若冯公?子?认为我说的乃是污蔑,那大可当堂试试这?点?心,看他的手?会不会因此物发肿——” 姜离说着又是一笑,“当然,即便冯公?子?的手?十分巧合的发了肿,也仍然有和?血指印不匹配的可能,届时冯公?子?同样能排除自己的嫌疑。” 姜离淡笑着,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使得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莫名给人冷酷森然之感,冯筝心底打了个突,还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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