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当日付云慈在玉真观走失,虽于玉真观寻人之行闹的?颇大,但一般不会有人上来便关注此?事,当天晚上,玉真观的?一个老道长?因与徐老夫人交好,特?意?派人往徐府提了此?事,这便是说,除了寿安伯自家与徐家,没?有其他人知晓更多,而谣言是当天深夜便在东市传开,那消息最可能从?何地漏出?” 姜离凝眸,“徐家——” 裴晏道:“徐家与伯府定亲,且婚期将近,一开始我对徐家并无怀疑,直到这几?日调查谣言来处,发现幕后之人十分小心,还在事发第二日再去玉真观打探内情,我便命人先仔细排查徐家上下,后得知因有道长?主?动回?报,徐家并未再派人打探,而前日我才得知,就在事发当夜,徐府上有位姑娘做客——” 姜离道:“庆安伯府的?四小姐。” 裴晏颔首,“我虽有怀疑,但余妙芙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未有证据不好直言,因此?昨日只说尚未查到下落,但昨天半夜,排查庆安伯府的?人来禀,说庆安伯前两日把两个不听话的?小厮打发去了城外的?庄子上,令他们半年内不许回?来,今日一早,我已命人拿着画像出城,待找到那二人,便可知我们的?怀疑是否有错。” 姜离听他已安排好一切,顿时生出白跑一趟之感,“我昨日提过为?徐老夫人看诊,今日又这样早来,大人还没?进衙门便猜到我要说什么吧?” 裴晏道:“猜到也不比姑娘亲口相告。” 他神色平静,姜离心底怪异之感却又冒了出来,她俨然道:“既然大人已有安排,那也不必我多言了,大人还有公务,我先告辞。” 她说完便抬步,裴晏忙道:“且慢——” 他看一眼?窗外,“凝香阁的?人马上就到了,昨夜搜查两家铺子并未发现异常,但康隆刚接手?铺子不久,没?有半年来的?客人名单,因此?我令他与康景明查拟名册,今晨同来大理寺,顺便看看康景明有何说法。” 裴晏语气诚恳,姜离想到香药的?线索来之不易,看他一瞬,终于还是驻足。 裴晏语声清郎了些,“昨日卢卓搜查药铺所?获不多,外间的?药铺几?乎没?有卖成品香身丸的?,客人多拿方子取药,虽有人买过近似的?汤药,但没?有连着数月买的?,再考虑到衣裙上的?污渍多为?粉末颗粒,药铺那条线便可一放。” 姜离点头,“确是更似香丸,那其他地方呢?” 裴晏道:“青楼戏楼有人用此?药,但除了极有名头的?,其他人用不起香身丸,而这些人也多有不在场证明,尚未寻到可疑之人。” 说话间九思又来送茶,再往屋内添了火炉,等暖和起来时,康隆与康景明还真到了。 二人前后入厢房,见?姜离也在,表情都?有些异样,见?了礼后,康隆热络地掏出一份名单来,“大人,这是昨天晚上小人去找景明拟好的?名册,在六月之前,我们的?客人还是很多的?,但从?七月开始,老主?顾跑了不少,您说的?买香身丸的?便渐少了。” 康隆锦衣加身,眉眼?带笑,身后的?康景明却是比那日所?见?更为?颓唐,他眼?窝深陷,面色蜡黄,下巴上胡茬一片,不知多少日未理仪容。 裴晏看完名单递给姜离,只问康景明道:“没有男子来买过香丸?” 康景明摇头,恹恹道:“此物专为女子调配,是我们不外传的?方子。” 裴晏生疑:“不外传的方子?” 见?康景明说话慢吞吞的?,康隆主动道:“大人有所不知,各家的?香身丸配方虽大同小异,但其用料配比却大有说法,我们的香身丸用料毫不含糊,配比也合宜,从?前可是最广受好评的?,听说浮香斋也查了,大人您可不知,其实那浮香斋是仿我们的方子!” 裴晏倒不知此?事,“怎么说?” 康隆哼道:“他们用药只变了两味,却不过是找了替代之药罢了,如果小人猜得不错,他们是专门买了我们的?香丸请懂行的?人模仿,不仅是香身丸,还有他们的?胭脂香粉也皆是比照我们来的?,若这香药与案子有关,那小人建议您狠狠查浮香斋,他们一定有问题,韵儿死后我们的?生意?一落千丈,最高兴的?便是他们了。” 同行相斥,相互模仿者?也屡见?不鲜,康隆所?言裴晏只听个七八分,他继续问:“浮香斋的?人此?前和康韵可有接触?” 康隆看向康景明,见?他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不由伸手?推他一把,“景明,你倒是答话啊……” 康景明又摇头,“不曾接触过,不过姐姐说过,浮香斋有几?味香膏调的?不错,她也买来研究过,用料倒是分得出,配比却难仿。” 康隆轻嗤一声,“什么调的?不错,你果然是个未学精到的?,浮香斋就是防制我们,再加些不入流的?噱头罢了,现在好了,你姐姐一走真让他们称霸王了,我敢肯定,那背后之人,必定对我们极有恶意?——” 姜离忍不住问:“何以见?得?” 康隆咬牙切齿道:“浮香斋这阵子风头正盛,还要在后日办个品香雅集,说有什么新香,只请那些非富即贵的?老主?顾,可您敢信,他们竟把请帖送到了我和景明这里,要邀我们同去品香,这不是明晃晃打我们的?脸吗?” 此?行确是挑衅,姜离和裴晏也听得面色微沉。 康隆又苦兮兮道:“您说可恶不可恶,我们去也不好,不去也不好,若不去,还以为?我们怕了他们,若韵儿还在,哪能容他们如此?放肆?” 这等商户之争衙门自是不管,裴晏又看了看名单,见?没?什么可问,康景明又是一副颓丧之态,便令二人先行回?府等消息。 等他们出了门,姜离走到窗边,正看到康隆嫌恶地低斥:“看看你这幅鬼样子,当着大人的?面简直丢尽了康家的?脸,一副都?在害你的?样子,你干脆去给你姐姐陪葬……” 康景明落在身侧的?拳头紧了又松,到底没?与康隆争执。 裴晏走来姜离身边,“康隆有意?收回?二房的?宅邸,康景明的?处境不大好,他是四岁时被其父领回?家的?,谁也不知他母亲是谁,当时的?主?母不愿认,他便等于寄居在康家,后来康老爷两夫妻相继病故,康家其他几?房为?了争夺家产,对他姐弟二人颇为?苛刻,康韵比他大三岁,算是拉扯着他,相依为?命长?大。” 光看容色也知道康景明过的?辛苦,姜离叹了口气,“可惜没?有新线索,凝香阁的?客人与浮香斋相差无几?,且皆是——” “女子”二字未出,姜离话语忽然一断,裴晏不明所?以,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这一看,他的?表情明暗不定起来。 只见?院门处正走来二人,左侧的?是付云珩,其右跟个着宝蓝云纹团花纹蜀锦大衫的?清俊男子,步态悠哉,眉眼?风流,竟是李策。 “鹤臣,我来不碍你公务吧?” 李策笑盈盈的?,人未进门声先至,他父亲是从?前的?江陵王,景德十五年削藩后降为?郡王衔,后父母早逝由他袭爵,长?安城世家贵胄皆称他小郡王,他大喇喇掀帘而入,不等裴晏答话,细长?的?瑞凤眼?微微一眯,“薛姑娘怎在此??” 姜离微微欠身,“小郡王。” 付云珩后一步进来,惊讶道:“咦,小郡王认识薛姑娘?” 李策含笑点头,“那日在庆阳姑姑府上见?过。” 付云珩想起姜离提过莳花宴之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可真是巧了,你应该知道吧,薛姑娘医术极是高明。” 李策视线在裴晏与姜离之间来回?,“辛夷圣手?,我自然知道,但今日这是……” 裴晏道:“有一案子需要薛姑娘帮忙,你怎来了?” 李策一听想起来意?,立刻道:“大理寺不是在查那新娘屠夫的?案子吗?怎么还查到了我师父那里?他老人家如今在病中心力不济,被你们一番盘问吓得不轻,只叫人来问我生了何事,我哪知道何事牵扯天音楼,干脆来找你问个清楚。” 见?李策竟是为?了程方荀而来,裴晏先示意?他落座,“确有个案子与戏班之人有关,找到天音楼也只是例行查问t?,你师父病重卧床,自不可能与他有何干系。” 李策眼?底生出兴味,“什么案子?是那新娘屠夫案吗?” 裴晏还未说话,李策瞳底一亮,“还真是?!” 见?裴晏欲开口,李策抬手?道:“你可别否认,你我认识多少年,我还不知你?你惯不会撒谎的?,要哄人也必要先做一番心里建设,也真是难为?你了,一上任就是这么个大案,你放心,不该问的?我绝不多问。” 李策虽时有纨绔之行,但也知分寸,见?裴晏面露无奈,他把玩着腰间玉佩道:“我前日还与庆阳姑姑说,自你入大理寺,见?你一面都?难,此?前在御前当差,虽被陛下看着,但好歹不必风里来雨里去的?不是?陛下最心疼你,你却偏挑了最辛苦的?差遣,我若有你一半文采,我也不必吃如今的?苦。” 付云珩听得发笑,“小郡王在将作监哪里辛苦?不必御前奏对,也不必上朝论政,建筑木工为?你所?好,陛下也对你满意?极了,可别叫我们羡慕了。” 李策轻嗤,“这便是你不懂了,期望越高所?求越多,陛下对我唯一的?指望便是我安生在将作监待着,每年修几?间宫室补几?处楼阙,你鹤臣哥哥可与我不同,陛下期望他将来入阁拜相,恨不得让他立刻建出一番功业来,我看啊,倘若今次的?案子办不好,陛下年后只怕还要他回?御前去……” 裴晏微微摇头,付云珩则为?裴晏担忧起来,“那也太快了吧。” 李策笑意?分明,一副隔岸观火的?看好戏之态,目光一转,却见?姜离未听他们说话,竟在看裴晏案上公文,她今日月白斗篷下是一袭天青万字流云纹绣裙,窗外霜雪明光落在她身上,实在是一副秀骨清像。 李策眼?底闪过讶异,“薛姑娘这是帮了鹤臣多大的?忙?我只知薛姑娘医术非凡,却不知她还能问案,鹤臣,你办差可是极严谨的?。” 裴晏道:“薛姑娘医术不凡,亦见?微知著,的?确助力不小。” 付云珩这时道:“小郡王,薛姑娘今岁也值双十之龄,医术上又有如此?造诣,我姐姐此?前说,一看到薛姑娘便想起——” 付云珩未说得下去,因李策面上明晃晃的?笑意?顷刻一僵,但很快,他又依言打量姜离两眼?,转过头道:“哪里像了?你这话可也冒犯薛姑娘。” 付云珩抓了抓脑袋,“我就这么一说……” 李策闻言打了个哈欠起身,“罢了罢了,你们还有要紧差事,我也得去衙门露个脸,否则那群老古董少不得要去御前告我的?状,鹤臣,若我师父真有何牵连,你得看在我的?面子上提前知会我一声。” 裴晏懒置一词,李策也无需他回?应,“反正我当你答应了,薛姑娘,咱们下回?再见?,告辞了。” 姜离点了点头,李策施施然出了门。 付云珩望着窗外道:“也是巧了,我适才刚到衙门门口便碰到小郡王,鹤臣哥哥,你派人寻我所?谓何事?” 裴晏如常道:“你姐姐的?谣言我与薛姑娘已发现关键线索,如今正等抓到人证,你那边不必查了,人证抓到之后再与你细说。” 付云珩大喜,“那岂不是很快就能替我姐姐洗去污名?太好了!我倒要看看是谁害我姐姐!她遇袭已够苦,如今连婚事也没?了,我非求个重判解心头之恨!” 裴晏看向姜离,却见?她面上一片凝重并未搭话,他疑道:“薛姑娘可是想到了什么?” 姜离道:“此?事内情或不简单,不过,一切等找到证人再议,届时如何处置,也要看付姑娘自己的?意?思。” 话音落定,十安捧着封文书?自外而入,“公子,右金吾卫送来的?公文。” 见?裴晏有的?忙,姜离道:“大人既有公事,我便先告辞了。” 付云珩道:“那我也先回?衙门,戏班那条线我们在跟,若有消息了我再过来。” 裴晏应是,又看向姜离道:“香药如今的?名单虽无男子,但凶手?作案半年之久,大理寺会继续查访,有消息再知会与你。” 姜离应好,与付云珩一道出了门。 待走出院子,付云珩道:“薛姑娘,我适才所?言你莫要放在心上。” 姜离反应片刻才明白他说的?什么,失笑道:“无碍,你姐姐也与我说过她有一位故友。” 付云珩苦笑一瞬,“不错,就是那位姑娘,是我姐姐挚友,还是小郡王曾被赐婚的?未婚妻,只可惜五年前一场大乱芳魂永逝了。” 说至此?,付云珩道:“说起来,还与姑娘父亲有些关系。” 姜离心底轻叹一声,“是吗?” 付云珩点头,“长?安原有个广安伯府,广安伯魏阶是历代最好的?御医,他家有一门家传针灸术名曰‘伏羲九针’,他凭此?术年纪轻轻便当上了太医令,可后来他看诊有误害死了皇太孙,一大家子便被发落了,是满门抄斩,还是薛大人领着三法司审定的?,而叫人想不到的?是,定魏氏之罪最要紧的?证供竟来自他们收养的?义女。” “那位姑娘是广安伯夫人的?嫡传徒弟,我十岁时便听说伯府出了个小医女极有天赋,将来说不定要继承魏氏衣钵,后来我姐姐入白鹭山书?院与这位姑娘相识,二人感情极好,那位姑娘容色无双,冰雪聪明,性子也活泛不羁,与我姐姐很是不同。” “你刚才看到的?小郡王,对她颇为?钟情,求过亲不说,还在魏家出事后请陛下给他们赐婚,因那位姑娘在瘟疫时照顾过皇后娘娘,陛下便准了,任谁都?看得出小郡王是为?了保那位姑娘不被株连,可谁能想到,那位姑娘在出事半月后,不知怎么去了东市的?登仙极乐楼,还死在了登仙极乐楼的?大火里……” 付云珩说了半天,未听姜离应声,侧眸去看,便见?姜离敛着秀眸,鸦羽似的?长?睫在眼?睑投下一片阴霾,看不出是何情绪。 他继续道:“当时我姐姐心痛欲裂,小郡王就更不必说了,后来在火场里收捡出几?样遗物,给那位姑娘立了处衣冠冢,不至于让她做孤魂野鬼。” 雪后初晴,白惨惨的?冬阳照在姜离身上,她呼出一口雾气,有些感怀道:“小郡王做到如此?地步,那位姑娘若泉下有知,必定很感激。” 付云珩也说的?怅然起来,“那场大火至今也没?个说法,我姐姐耿耿于怀,小郡王你刚也看到了,就更是没?有放下,都?怪我一时嘴快,不该乱提的?。” 说话间二人已经?出了顺义门,姜离道:“小郡王看着是个洒脱性子,不会放在心上。” 付云珩一笑,“那倒是,他可是我见?过最潇洒肆意?之人。” 薛氏的?马车等候在外,姜离与付云珩告辞,上马车后,吩咐驾车的?长?恭往城东锦云绸缎庄去,今日正是她取定做裙裳之日。 怀夕适才跟了一路,正听见?付云珩所?言,此?时满眼?担忧,“姑娘……” 姜离眨了眨眼?,“想吃透花糍吗?” 怀夕一愣,“那是什么?” 姜离笑意?微深,敲了敲车璧道:“长?恭,绕去永福巷。” 长?恭应是,随即将马车往西转向,过朱雀街后,一路朝永乐坊而去,疾行两刻钟的?功夫,马车外人声渐沸,姜离掀开车帘朝外看,不多时鼻息一动,“停车——” 马车正停在一家名唤“钟记”的?糕饼铺子前,时近午时,店门外三五人排着队,姜离掏出一粒碎银交给长?恭,吩咐道:“三匣透花糍。” 长?恭应声而去,再返回?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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