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近在咫尺, 七八丈外,裴晏正与宜阳公主和驸马崔斐说?着什么,再远些的顺义门方向, 今日来听审的世子?小?姐们正三三两两作别。 夜雪纷纷, 寒夜如墨, 衙门外的风灯洒下暖黄微光, 为姜离与郭淑妤在这广阔天地间隔绝处一方静谧之所。 郭淑妤望着姜离,神情有片刻僵硬, “姑娘此言何意?” 姜离微微眯起眸子?, 眉目间肃穆峥嵘, “好演技, 好筹谋,亦是好胆识, 我和大理寺这些日子?竟都成了姑娘的棋子?——” 郭淑妤苦笑一下,“您这是在说?什么, 我怎么一点儿也听不?懂?” 姜离冷冷道, “姑娘以为自己的谎言天衣无?缝吗?” 郭淑妤眼眶微缩, 又迷惑地蹙眉, “什么谎言?如今案子?定了, 崔赟已认罪,吴莲芳也认了罪,哪里还有没有谎言?我不?明?白姑娘是何意。” 姜离狭眸睨着她,“适才堂上对证, 我与裴少卿都意在给崔赟定罪, 给宋姑娘正名,可即便在刚才,也还有一处疑问?未解, 若我未记错,岳夫人说?过,今岁过年前后,孟湘曾去问?过那支簪子?,且问?了之后,神色惶恐,情志不?舒,彼时我与裴少卿听来,只?推测孟湘见到了岳姑娘的遗物却不?报,由此对她产生?怀疑,也猜到了谋害你们二人的凶手,可能是谋害岳姑娘的真凶……” 郭淑妤淡笑一下,“姑娘与裴大人心思敏捷,猜的合情合理,这有何不?对?” 姜离牵了牵唇,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可那簪子?,是孟湘问?崔赟讨要而来,留作证据威胁于他?,他?二人最怕的便是证物暴露人前,她又怎么会?去问?岳夫人簪子?样式?” 郭淑妤听得唇角紧抿起来,姜离继续道:“若我没有猜错,去问?岳夫人簪子?的人不?是孟湘,而是你,问?的时间也不?是过年,而是去岁九月——” 郭淑妤听得眼皮一跳,似有几分?不?可置信,姜离见状便知?自己猜得不?错,又道:“去岁九月底,你祖母寿宴之时,孟湘问?崔赟讨要发簪以做威胁,可后来簪子?在二人争夺之下摔碎,而同一天,你的猫儿死在寿宴之上,前两日云慈来我府上时,提起了你数次意外的事?,她还记得你猫儿出事?时的情形,说?当时猫儿口中见血,鼻头发白,腹部鼓动,痛楚难当,我虽没养过猫儿,但凭此状推断,你的猫儿当是内脏失血过多而亡。” 郭淑妤眼瞳微颤,呼吸都紧促起来,这时姜离下颌微扬,肯定道:“是那簪子?,簪子?的碎片被猫儿吞下,玉碎刺破了脏腑,令猫儿失血而亡……” 她说?着,上下打量郭淑妤,“你秀外慧中,看似温柔弱质,心志却极是坚韧,亦不?拘小?节,极胆大冒险,那猫儿虽然?是你的至爱,可它忽然?意外而亡,你势必要探个究竟,若我是你,就算将猫儿肚腹剖开,也要弄明?白它是不?是为人所害。” 郭淑妤拢在身前的手攥紧了丝帕,面上再无?半分?柔弱之态,但她抿紧唇角,仍是一言不?发,姜离看她如此,了然?道:“你看到了玉碎,认出了其上纹样与岳盈秋的饰物极其相似,你不?够肯定,所以再去找岳夫人求证,求证之后,你不?敢置信,好友的案子?分?明?已经尘埃落定,可她的遗物竟然?在自家被发现?你继续查寿宴当日众人行踪,很快,你怀疑到了孟湘,亦或是崔赟身上——” 见郭淑妤面色越来越白,姜离继续道:“你前后生?过六次意外,猫儿之死已解,那么便还有四次,第二次,乃是去岁年底你去上香之时马车出了意外,若我没猜错,这一次意外大抵真是意外,但在来年的四月去玄武湖游湖之时,这意外便不?是意外了,玄武湖游湖,孟湘和崔赟皆在,但这一次,不?是有人推你,而是你故意为之。” 郭淑妤目光微闪,下意识往姜离身后看去,见裴晏一边与宜阳公主说?话,一边往她们的方向看来,她拢在袖中的双手紧张地交叠在了一起。 姜离一笑,继续道:“看来我猜对了,此时的你,多半已确定了岳盈秋的事?与他?们二人有关,而你期间种种行为,比如去画岳盈秋几件遗物画样之行,也引得孟湘主意,于是你自己跳入湖中,一来是想看看她们心中的鬼有多大,是否愿意救你,二来,是想以自己的意外扰乱她们心志,试想一下,一个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仇敌差一点儿就死了,却又没死成,这岂非极易激发起孟湘二人的杀心?从崔赟的证词来看,你做到了,孟湘很希望你淹死在玄武湖。” 郭淑妤面皮僵硬,牙关紧咬道:“姑娘联想的故事?的确精彩——” “等等,”姜离不?容置疑地打断她,“还没有讲完呢……” 她上下扫量着郭淑妤,又道:“那一次落水,你几乎肯定了孟湘二人乃是冷酷无?情之辈,你生?了病,大抵也害怕,在那之后以养病之名闭门不出,但你并未停止调查岳盈秋遇害的真相,这些行为,令孟湘坚定了她的杀心,而第四次,你之所以去德王的庄子?赏月,只怕正是想给她机会,让她行凶好暴露自己,但可惜,那日放火放的草率,且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见没人受伤,德王他们也草草了之。那次之后,你意识到倘若没有人出事?,就算抓到了孟湘放火,也不?会?引起任何波澜,她身份贵重,崔赟也并非等闲之辈,你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帮岳盈秋复仇翻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说?至此,姜离似乎有些唏嘘,“你能拿自己做诱饵,但你也有父母哥哥,你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做代价,而你之所以不?能在明?面上喊冤,一来,安远侯府与崔氏位高权重,不?好对付,如此还会?打草惊蛇,二t?来,你也确实没有找到实实在在的证据,你甚至没有肯定孟湘谋害岳盈秋的动机——” 腊九寒天,郭淑妤额角却溢出一片冷汗,望着姜离的目光戒备之中亦有叹服。 比起她的沉重,姜离则越发轻松,“好了,接下来便轮到我出场了,我刚回长?安,你我二人本不?相识,可你刚好听说?了我在给云慈诊病,而那新娘屠夫的案子?,我也出了不?少力,我与大理寺多有来往,我的医术也被传的神乎其技,更?重要的是,我是女?子?,是薛氏的大小?姐,我是你能接触到的,最佳做棋子?的对象——” 说?至此,姜离微微眯眸,语气带了几分危险意味,“庆阳公主府的意外,是你第五次意外,你认识到了前一次放火未伤孟湘分毫的教训,打算当着孟湘的面,再来一次死里逃生?,除了刺激孟湘之外,还能与我攀上关系,当日你下楼慢,而也只有你自己知道下楼之后,你我会?站在何处,于是,你不惜拿我的性命冒险,设计出扑身救我的把戏,在我对你多有感激之后,又来找我诊病,将岳姑娘的案子原原本本的告知于我。” 郭淑妤欲言又止,姜离却不?容她辩驳,“你找到我时,的确在病中,却故意夸大了惊妄之症,后来岳姑娘的案子?有了眉目,你却再未请我看诊,是因为你也怕自己在病情上露出破绽,而无?论如何,你要把自己的病情和岳姑娘之死联系在一起,我也是女?子?,自然?会?生?恻隐之心,而你也没有想到,孟湘和崔赟二人这次的杀心,动的如此之快!仅仅三日之后,他?们便一同出现在了宜阳公主的赏雪宴上……” 姜离盯着郭淑妤,肯定道:“你是在孟湘选菊花那一刻猜到了她意欲行凶,那一日人多,所有人都聚在一处,孟湘胆子?再大,都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于是你也一直在等,直到散场时分?,孟湘让你陪她返回花棚之时,你明?白她要下手了,你虽然?不?十分?确定她如何杀你,可你防备之心极重,所以你回花棚后离她极远,你也没想到,如此刚好躲过了一劫,而她死在崔赟手上,正是恶有恶报。” 话已至此,郭淑妤僵硬克制的神色终于浮出明?晃晃的冷漠,伪装了太久,她也会?疲惫,如今姜离看透一切,她再装下去已无?意义,而听姜离推演到此处停了下来,她紧抿的唇角微松,紧绷许久的肩膀也舒展了两分?。 姜离正一错不?错地盯着她,自然?未放过她这细微的变化,她眉头拧起,仔细回想去宜阳公主府出诊那夜看到的花棚狼藉…… 忽然?,她惊声道:“你看到了!那夜花棚倒塌之后,檐下碧瓦有水渍反光,你站在花棚外围,可你……你若仔细往檐下看过,应能看到檐上积雪已有开化的迹象,你意识到了会?发生?‘意外’,但你没有提醒孟湘——” 郭淑妤漠然?的神色一震,人也如遭雷击愣了住,她舒展的肩头再度紧绷起来,似笑非笑道:“薛姑娘医者仁心,何必横生?枝节?如今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盈秋和她父亲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我自认除了差点连累姑娘有不?义之处外,没有任何一处做错……更?何况,姑娘所言一切皆是猜测,又有何处有证据证明??” 姜离看向岳夫人马车离开的方向,“无?需证据,现在我只?要请裴少卿将岳夫人请回来,都无?需逼供,只?需从头到尾再和夫人对一遍证词——” 郭淑妤瞬间攥紧了指节,姜离把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幽幽道:“一年多的谋算,如今还要把所有你知?道的可疑之处透露给我和大理寺,引导我们查清真相,你一个人自难成事?,而要查岳姑娘的案子?,怎么也跳不?过她母亲,于是,岳夫人便成了你最好的帮手,可她性子?不?比你谨慎,适才在堂上问?证之时,见到证物,她还能问?一句怎么只?剩一支簪子?了,可到了临走拿回证物之时,她却道‘终于齐全’,缺失了一支簪子?,怎么齐全得了?这自是因为你早将那另一摔碎的簪子?重打给了她。” 郭淑妤呼吸粗重起来,“伯母她根本不?知?那么多,她一个妇道人家,如今还是个一身病的寡妇,她能做什么?不?过是我让她说?什么她便说?什么罢了!姑娘既能推出一切,难道不?明?白孟湘死有余辜?!她和盈秋少时挚友,为了自己的秘密,那般残忍的杀害盈秋,便是我个不?知?内情的,她也数次想置我于死地!我凭什么要提醒她?!她死得其所,还是死在狼狈为奸的同伙手上!这便是她的报应,我做这一切何错之有?” 她一口气说?完,冷冷笑道:“不?知?姑娘信不?信报应,我反正不?信,老实卑弱之人死的无?声无?息,而阴险毒辣之人能锦绣荣华占得一切好处,这世道黑白颠倒,而我,我不?过是利用?他?们的害人之心让他?们狗咬狗罢了,难道这也有错?!” 她说?的眼眶发红,又警惕地看向周围,生?怕旁人听见二人争执,见姜离漠然?不?语,她又咬牙道:“姑娘大可找大理寺裴大人揭发我,反正我手上半点儿血也未沾,无?外乎是招来闲言碎语,更?甚者连累我父亲兄长?名声仕途罢了,可我只?求姑娘莫要牵累伯母,先失女?儿,再失夫君,凭何厄运转挑苦命人?!” 姜离眯起眼睛,“姑娘费尽心思做这一切,只?是为了给岳姑娘求个公道?” 郭淑妤凛然?道:“六年之前,长?安城生?过一场瘟疫,那时长?安城百姓十之七八都染了疫病,那一次很不?幸,我和母亲都染了病,兄长?和父亲彼时被困在衙门,数日未得回来,而那时城中医药短缺,我府上虽有药房,可治病的那几位药刚好没有,府上下人冒险遍求各处,各家各户都值药材短缺时,自无?人施药与我们,只?有盈秋给了药,他?们府上余药不?多,她和她母亲体弱,也都染了病,仅剩三日药材,她分?了半数与我,我与母亲得了药,硬生?生?拖了两日,这才把父亲和兄长?等了回来,这等救命之恩难道不?值得我费心尽力?” 姜离听得一怔,竟是景德三十三年那场疟疫…… 那场疟疫起的悄无?声息,等官府发现不?对时已来不?及控制,病烈之人三两日便可暴亡,一时间长?安药材皆遭哄抢,官府出面调停都无?用?处,连续半月,长?安各处一药难求,后来景德帝下令从四方各府调集药材才解了缺药之难,瘟疫爆发之时,魏旸断腿之伤将将痊愈,魏阶在太医署连续月余未得归家,姜离则在外和虞清苓义诊赈灾,她太知?道那时药材何等稀缺,后来虞清苓赈灾时染了病,若非从太医署求了药,连她也要缺药而亡。 姜离陷入回忆,郭淑妤定定望着她,面上虽强撑镇定,眼底深处却带着祈望,而这时,裴晏将宜阳公主和驸马送上了马车,直朝着她们走了过来,郭淑妤心头剧烈地一跳,瞬间绷紧了背脊。 “二位在此站了许久,可是有何疑问?未解?” 裴晏说?着话,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而过,又落在姜离身上,姜离回过神来,望着如僵石一般的郭淑妤,面不?改色道:“郭姑娘说?,如今一切都查清楚了,要带着岳夫人去城外给岳姑娘父女?上坟,再去青云庵小?住几日为他?们父女?祈福,我今日刚去过青云庵,帮她拿主意罢了……” 郭淑妤面露诧异,姜离这时又对她道:“岳夫人本以为岳姑娘案子?已定,如今却又经历了一回悲痛,且今日阵仗这样大,这两件案子?也少不?得闹出满城风雨,岳夫人去庵堂小?住几日正好静心养神,也可避开嘈杂之声,也利于她的眼疾,至于这些案子?细节,能让夫人知?道的姑娘便告诉她,不?能让她知?道的,姑娘想好说?辞,不?生?枝节便好。” 郭淑妤怔怔愣了住,姜离这话不?仅替她遮掩,还在指点她如何避祸,姜离能看出的破绽,大理寺接下来核查人证物证之后,也少不?得能看出不?对,而今日听审之人众多,若再有有心人打探案子?内情,那生?疑的便不?止大理寺,她们去城外小?住,一来拖延时间对好证供,二来也能让岳夫人躲躲清净,免得再说?错话露了破绽。 明?白这些,郭淑妤胸口一震激荡,她动了动唇,只?点头道:“姑娘所言极是,明?日t?一早我便和伯母去城外祈福……” 微微一顿,她感激之色难掩,“姑娘之恩,来日必报。” 说?完此言,她对二人欠了欠身,脚步利落地走向自己马车。 看着她上了自己马车,姜离也微微舒了口气,眼底赞叹一闪而过,裴晏却冷不?防道:“看来我的疑问?,姑娘已帮我解了——” 姜离一愣,看裴晏一眼,抬步往衙门走去,“大人有何疑问??” 裴晏走在她身边,“岳夫人的证词。” 姜离脚步微顿,却蹙着眉默然?不?语,裴晏看她如此,作势便要将郭淑妤叫回来—— “岳夫人证词的确有错。”姜离只?好出声。 见裴晏好整以暇看着自己,她板着脸道:“但孟湘与崔赟合谋杀人无?错,孟湘是被崔赟杀死也无?错,大理寺办案,找线索之时,人证物证繁杂,多有找错方向被误导之时,岳夫人年纪不?小?了,身体也不?好,悲痛过度之余,记忆的确会?出现混乱,那些无?关紧要的证词,想来没有那么重要,大人以为如何?” 裴晏道:“但办案需得严谨。” 姜离耐着性子?,语气柔和了几分?,“大人行事?已经很严谨了,今日岳姑娘能翻案昭雪,实在多亏大人明?察秋毫,如今凶手被绳之以法,安远侯又找回了亲生?女?儿,可谓天理昭昭,一切都很完美,大人连日劳累
相关推荐:
生存文男配[快穿]
赘婿
重生之霸婚军门冷妻
虫族之先婚后爱
将军宠夫
寡妇门前桃花多
下弦美人(H)
魔界受欢之叔诱(H)
左拥右抱_御书屋
御用兵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