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书,更不敢打瞌睡,一站一站注意着路牌。 到了学校附近,还生怕司机不会停,扬声说了句,“麻烦停一下。” 司机大叔笑,“小姑娘,你不说也会停的,哪能把你押这儿!” 孟葭道了句谢,从车上下来,站在路边左右一看,那辆奥迪已不见踪影。 她迎着风,拢了拢身上的针织外套,从大门进去。 快到宿舍的时候,孟葭想起来,她的书和笔记都在一教自习室,但她明天第一节课在三教上。 早晨她时间很紧凑,要背单词、练口语,匆匆忙忙的来不及。 孟葭又折回去。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教学楼里早就熄了灯,四下里黑漆漆的。 她举着手机照明,站在教学楼门口,犹豫了半天,反复做心理建设。 孟葭抚着胸口默念,你是学过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人,世界的统一性在于它的物质性,根本没有鬼这一说。 对,鬼不存在,没人见过。 胆小怕黑的姑娘,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后,一只手攥紧了衣服,将手机举得很高,准备闷着头一气上四楼。 她刚要迈开腿,面前那束亮光里,投射进一道修长的身影。 那人脚步沉稳的,手臂擦过她的肩,从她身后走过来。 孟葭惊恐回头,眼睛瞪到不能再大,在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刻,钳两下自己的耳朵,“吓死了,吓死了。” 钟漱石神色倒十分平淡。 他一只手拿过孟葭的手机,抬高了点,另一只手从容牵紧了她,温声问,“要去几楼?” 话里透着出奇的平静,就像这段时间的无故疏远和漠视,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孟葭挣了两下,钟漱石面上风轻云淡着,却握得很紧。 见挣不脱,她只好说,“四楼。” 钟漱石拉着她往上走,两道一轻一重的脚步回荡在楼梯里,越到楼上氛围越阴森。 孟葭跟在他身后,闻见他衣料上浸染的山雾香,一颗心怦怦乱跳,紧张地反复吞咽着。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受了惊吓,还是别的什么。 到了四楼,钟漱石照了一下那几个大教室,“哪儿?” 孟葭指了指东边里侧,“那一间。” 钟漱石牵了她进去,孟葭走到倒数第三排,小声说,“放一下手,我要拿书。” 他这才松了劲。暗夜里,钟漱石懊悔地闭了闭眼,怎么搞的,用这么大力,一点轻重都没有。 孟葭飞快地收好书本,怕他等久了,发蛮硬塞进手提袋里。也不管一向爱惜的书页,被她弄得卷皱起一个角。 她侧身挪出来,“好了。” 钟漱石没再牵她,放慢了脚步,走在孟葭的前面。 但孟葭害怕,灯源在他的手里,她不敢离他太远,踩着小碎步跟上。 到了楼梯口,一道黑影从玻璃窗前掠过去,树枝晃动几下。 孟葭赶紧贴上去,下意识地挽住他的手臂,低低叫唤一声,“什么东西?” 钟漱石停住脚,暗夜中,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前那份柔软压在自己臂上。 他喉结滚动一下,哑声道,“只是一只鸟而已。” 孟葭不敢再看,“喔。” 钟漱石重新握她的手,“喔什么?这么怕还要来这里。” 他语气很清淡,但责怪她的意思,明明白白在里头。 孟葭小声跟他解释,“我怕明天早上拿,会来不及。” “就算上课迟到几分钟,偶尔一次,也影响不了你什么的,”钟漱石正儿八经的,跟她分析起利弊,“但要在这里吓着了,摔个跤,哪一样更划不来?” 他的声音,在黑暗里分辨起来,依旧稳重,却听不出什么情绪。 孟葭低下头,“因为临时去看了钟灵,所以、回来晚了。” 她知道他说的对,晚归也不是理由,更像在诡辩。 在钟漱石再度开口前,孟葭抬头,“我下次会注意的,钟先生。” 她示弱的时候,调子总是放得特别轻柔,清泠泠的,像对坐西窗下倾诉衷肠。 “再叫我一句。” 钟漱石转过身,清亮的眸子望住她,眼中雾霭沉沉,语调不能说不温柔。 孟葭不知他什么意思。她迟疑地张嘴,“钟、钟先生。” 多了几分胆颤,听着比刚才那一句,更怯生生的了。 钟漱石喉头紧绷着,生理性地咽动一下。 片刻后,将站在更上面一格的她,紧紧揉进怀里。 他的气息又重又烫,肆无忌惮的,喷洒在孟葭的颈侧,“在家挨打了是不是?” 孟葭手脚发软,她仓皇着,甚至能感受到指尖的血管在跳动,只剩乖乖点说是的份。 “怪我,怪我考虑不周,”钟漱石说话时,薄唇轻蹭着她的耳廓,晕开一片潮热,“不该那么去找你的。” 这段日子,他变本加厉忙工作,为一点小事动雷霆怒,把整个行政处搞得人心惶惶,送上去签字的文件,检查再检查,连标点都不敢出错,恨不得拿放大镜看。 好几个员工都私下问郑廷,“钟总最近怎么总是申斥人?” 郑廷专会打官腔的,“凡事严格要求,是组织上对各位的爱护。” 他也说不好,是不是因为孟维钧那个伪君子,到丈母娘面前告自己女儿的状。 钟漱石对那晚的事只字不肯提。 “不,是我自己的问题,钟先生来与不来,这顿打都少不了。” 孟葭想要摇头,但他宽大的手掌紧箍在她的后脑上,她动弹不得。 钟漱石埋首在她发间,阖上眼,鼻尖微微转动着,深嗅这道青翠欲滴的芙蕖香,心脏蓬勃地跳动。 这副情形,在梦里出现了很多次,他不愿醒。 因为身处其中,明白的知道自己在做梦,所以不想醒来。 可不管是哪一次,他的反应都太过清平,不像现在,真抱了她在怀里,才看清自己有多想她,贴在她腰际的手,一再收紧。 他声音低哑下去,“有什么问题?你没做错任何事。” “有的。” 孟葭靠伏在他肩头,沉重地闭上眼,盖棺定论似的语气。 不是因为孟维钧多嘴多舌,也不怪钟先生的临时起意。 外婆会打她,是怪她不该动心起念,对钟先生的喜欢,到了无法掩饰的地步。 钟漱石紊乱的气息,深抵在她耳后,“是什么?告诉我。” “我不想说。也没有必要说。” 孟葭轻轻推开他,她从他手中拿下手机,迅速跑下楼。 一刻未停的,仿佛后头有猛兽追人,孟葭蹿到了宿舍楼下。她扶着楼下那颗树,大口大口的喘气。 黑夜对她的威慑一下退了后,这么说起来,钟先生比那没人见过的鬼,还要可怕得多。 她在黑暗里束手束脚,至多是一步走不动,在钟先生面前,却是一双手进退不得。 想要回抱他一下,又想起对外婆的保证,吓得她不敢动。 缩回来,他浓郁滚烫的呼吸,耳畔被他带起的、那阵酥酥麻麻的痒,占据了她全部的思绪,叫她管不住自己。 还好楼道里看不清,否则她面上红若霞蔚,哪里还能瞒得住人? 孟葭脚底发虚,一步步扶着栏杆上楼,如同踩在云端,喉咙口干涩着,好像刚生过一场重病。 她茫然地回到寝室,把书扔在桌上,软塌塌的,往椅子上一坐,浑身脱力。 手机响起来,孟葭看也没看,划开接了,“喂?” 谭裕问,“你怎么没等我,自己就走了,到了寝室没有?” “到了,再见。” 孟葭有气无力,才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没多久,铃声再一次闹她,孟葭发了点脾气,“有完没完?” 对方明显被吓到。他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您是孟小姐吗?孟兆惠女士的女儿。” 孟葭哦了一声,说句不好意思,“我是。” “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是这样的,你母亲生前那本《浮生偈》,我们出版社希望能够再版,你是孟女士的合法继承人,法律上需要取得你的授权。孟小姐,有时间见面详谈吗?” 孟维钧在她妈妈生前,已经和她办妥离婚手续,自然无权做主。 孟葭说,“好的,麻烦你把地址告诉我,后天方便吗?周六我去出版社找你。” 那位主编报了一个地名给她。 “好的,再见。” 她想要打个电话,给外婆说一声,但看时间太晚,只能作罢。 孟葭扔了手机,边脱下外套,打开柜门,拿出一条白色绵绸睡裙,去冲个凉。 站到洗手间的镜子面前,照见自己的时候,她吓一跳,过了这么久,脸还是红得厉害。 孟葭掬了捧清水,没朝脸来,倒是掩耳盗铃的,浇在了镜子上。 她不想看见自己这副样子。 孟葭洗完澡,顺手把几件衣服洗了,拿着衣撑晾到阳台时,眼角的余光一瞥,楼下空旷的马路上,站了一个男人。 他倚靠着车门,树影撇下一道挺拔身形,清如朗月,指间有星红的火苗跃动。钟先生在抽烟。 钟漱石时不时的,就抬头望一望她的窗子,忽然这一眼,对上了窗边穿白裙的人。 她刚洗过澡,头发柔软地披散开来,隔了一段遥远的距离,仿佛都能闻得见清香。 孟葭知道他看见了她,因为他在笑,钟先生笑起来很好看。 她退回身子,嘭的一声,大力将窗户关上,再拉上窗帘。 他们两个,不是可以在月光里对视的,是只能在没人的、看不清彼此的黑暗里,拥抱那么一小刻的关系。 孟葭在窗边站了很久,也不知道谁在罚她,她就这么笔直的站着。 后来,她听见车子发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她耳朵竖着,察觉到他已经开走了,才像解了禁,得了赦令般,拿回了身体的支配权。 周六那天,孟葭在图书馆里学到十点,收好课本,拿上包,按照出版社给的位置,转了四站地铁才到。 这家出版社规模很大,孟葭闻名许久,这还是第一次走进来。 她给那位主编打电话,说她到了,问是在哪一间办公室。 宋主编很热情,“你到了?稍等一下,我下来接你。” 孟葭见到的,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穿夹克衫,戴一副金边眼镜,大约是工作性质的原因,身上文人气质很重。 宋主编引孟葭到办公室里坐。 她一路走过去,看见各个科室都忙得热火朝天,狭长的过道上,几个捧样刊的小姐姐脚步飞快。 孟葭赶忙侧过身体,避了避,生怕影响他们工作。 她在沙发上坐下,放了包,“你们周六这么忙的?” 宋主编给她倒了杯水,“是啊,干我们这一行,没有闲的时候。” 他推了推眼镜,“关于你妈妈生前这部作品,我也问询过你的外婆,她的意思是你成年了,理当全权交托给你处理。你要是没什么意见的话,这是合同。” 孟葭没有当场应下来,她翻了两页,“我年纪还小,这个事情,还要和长辈商量的。这合同我能拿回去看一下吗?” 宋主编点头,“可以,这是我的名片,你考虑好了,随时给我电话。” 孟葭又和宋主编聊了几句,他送了她一本,当年孟兆惠初版的《浮生偈》。上面还有她妈妈的亲笔签名。 她如获至宝,抱在怀里,朝他鞠了一躬,“谢谢。” 外婆怕睹物思人,家里面有关妈妈的东西非常少,仅有的几张照片也被束之高阁。 现在能拿到这本书,孟葭很高兴,走出大楼时,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感谢在2023-08-25 21:44:06~2023-08-26 22:3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草莓味的山竹哥哥、夢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601776 10瓶;花花草草 6瓶;48751106 5瓶;我还是个宝宝 3瓶;芋泥波波 2瓶;ssd、贺贺贺、小新爱吃纳豆、heal、41608211、晓晓哒佐佑、Lu、浇水的阿波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9 ? 29 ◎不是私生女◎ 29 孟葭没有接触过法律上的事务, 这些条款上的字她都认得,但拟的是不是合理、合规或合法,不太清楚。 可惜身边也没有懂行的人。 她走去地铁站的路上, 跟外婆讲电话, 一五一十的, 复述一遍宋主编的话。 黄梧妹听后, 沉默一阵, 她说,“葭葭, 你也大了, 这是你妈妈的心血, 自己拿主意吧。” “那我就自己做决定了。” 孟葭捧牢了那一本,她妈妈签过名的书。 宋主编很轻便的,把它从书架第三格找出来, 递到她手里时, 说,“我是你妈妈的书迷。” 那种感觉真的很奇妙,仿佛跨越了时空,她和印象里模糊的妈妈, 以另一种方式照了面。 黄梧妹问及她近况,孟葭语调轻快的, “蛮好的呀, 每天都睡得早,三笔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应该没问题。” 除此之外, 任何关于钟先生的话, 她都没有讲。 “那就好, 天气虽然热了,你还是要注意盖被子,别着凉。” 外婆叮嘱她几句,又说了些家长里短,才把电话挂了。 孟葭把合同带回寝室,周六这种消遣日,难得看见刘小琳也在。她在过道里打个招呼,就回去了。 进了门,孟葭洗干净手,找出上一回跟钟灵去潘家园,淘换来的一个小香炉。 那香炉只有巴掌大,制成佛手果的样式,绘青蓝彩,盖嵌黄杨,釉面干净透亮,仿古泥胎。 卖家看孟葭喜欢,张嘴就说这是宣德炉,钟灵当场翻白眼,嘁了一声,“您蒙谁呢?这要是明代的,我把它吃了。” 那大爷笑,“口气还不小,反正今儿买卖稀,你要真想要,算你三千。” 孟葭刚想说,我是学生,能不能再便宜一点,要不两千? 钟灵伸出一根指头,“就一百。您呐,爱卖不卖。” 大爷挥了挥手,忍痛割爱状,“拿走。” 事后,孟葭请钟灵吃饭,她还在懊恼,“哎呀,还少了。你看他那么痛快,应该说五十的!” “......” 孟葭柜子里没有好香,但她翻包的时候,意外找出一支白奇楠。 她想起来,是上次在钟先生家过生日,他见她喜欢,随手从高足鼎炉边拿给她的。 钟先生当时塞的是一把,用黄澄纸包着,脸上是他惯有的那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 世上本没有什么在他那对眼睛里。 孟葭记得,她那天才洗过澡,头发刚吹干,散在肩头,还没来得及梳起,她贪香闲饮,跑到案前细细闻。 钟先生很散漫的,千金相掷,但她只要了一支。 那一刻孟葭怔了一下,她生出一种好像想要什么,只需跟钟先生言语一声,即刻就能得到的,被溺爱、被娇纵的错觉。 要怪就怪他眼神太温柔。 孟葭把这根香插好,从笔架上摸出一盒火柴,也不知什么时候放这的。划开时,一股刺鼻的气味。 香燃起来,烟云渺渺而出,白雾如逐云戏波,一圈一圈往上绕,涟漪般散开。 孟葭坐在窗边,郑重翻开这本《浮生偈》,她一气读了大半。 书中白描凄艳秀灵,一切可着意的,如春鸟秋虫,或其情无法言于外物的,都被妈妈记之笔墨,写同丈夫婚后的点滴逸趣。 孟葭轻嗤,大约也只有妈妈,瞧着孟院长身上,万般皆为好,是上品。 她合上了书,小心地收进抽屉里,妥善珍藏。 “笃笃”两声,钟灵敲了敲门,“能进来吗?” 孟葭回过头,“进吧。” 她让出位置给钟灵坐,自己去倒水,“身体好点了没有啊?” 钟灵接了,“差不多,这不来和小琳来看书嘛。” 孟葭搬张椅子坐她旁边,“在寝室看书?身边摆着一张床呢,你能看得进去?” “跟地方没什么关系,绝对是书的问题,”钟灵喝了口水,摆摆手,“我总怀疑,里头有脏东西妨我,真不开玩笑。” 说完,她还打了个长哈欠,力证刚才都是实话。 钟灵看见桌上的合同,她拿起来,“行啊孟葭,背着我们当出上书了。” “......不是我。是我妈妈的书,要再版了。” 孟葭凑过去,“正好我想问一下,你认识的人多,有没有懂这块的?” 钟灵立马就说,“有啊,我认识一个人,他肯定特明白。” “谁呀?”孟葭问。 钟灵把水杯放下,“就是廷叔,他退伍以后被分到检察院,干了好多年,是这几年才到我哥身边的。” 孟葭有些犹豫,“麻烦郑秘书会不会不太好?我还是找别人。” 说白了,无非是不想和钟先生,甚至他的秘书,有一丁点攀扯。 钟灵觉得她怪生分,“就拍给他看一下,能耽误多少事,有什么不好的啊。” 郑廷是下午点开的这份合同。 两会才开完,上边的指示精神多如牛毛,一下子全压下来,每天查摆自身,写报告、整材料,让人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就连钟总,也是周六一早,就到了办公室。集团高层要整肃的问题只会更多。 郑廷拿上刚收的文件,走进去,给钟总换了一杯新茶。 钟漱石笔尖不停的,单手压了纸,指间燃支烟,刷刷在空白处写着。他一手字遒劲有力,章法生动,势若抽刀断水。 见郑廷倒完茶,还是不肯走,就站在办公桌边,欲言又止的样子。 钟漱石停住笔,夹了烟的手伸到白瓷缸边,指腹敲了敲烟身。 他半眯了下眸子,“还有事?” 郑廷在他对面坐下,“也没有大事。就是三小姐吧,发了份出版合同给我,让我帮着审校,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钟漱石不以为然,哼一声,“她签哪门子合同,净瞎闹。” 郑廷说,“也不是为了她自己,是孟葭,准确来说,是孟葭的妈妈。漱石,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道对不对。” 他听后,大有深意地看郑廷一眼,“对错都搞不清,那就不要说了。” 郑廷取下缸身,将里头的一抔烟灰倒掉,“一本在十八年前就无人问津的书,像老宋他们这样大规模的出版社,怎么会想到去再版的?” 钟漱石打哑谜,“他慧眼独到,不忍明珠蒙尘。” “你这些官话啊,唬弄小姑娘还可以,就别忽悠我了,”郑廷朗声笑出来,一脸的心照不宣,“孟兆惠写过的、翻译的,比《浮生偈》更出名的书,那海了去了。之所以选中这本,无非是它记载的是她的婚后日常,你想为孟兆惠正名?” 钟漱石没作声,烟雾袅袅里,笑了一下,算是默认。 郑廷又道,“孟葭年纪小,不知道声名二字的厉害,也摸不清谭家人的手段,能把黑的硬说成白。你替她筹划,也是为自己铺垫。将来,好叫老爷子觉得,孟葭虽然出身不高,但至少家世清白,正经书香门第。” “既然都清楚,那省得我再细说了,”钟漱石打开抽屉,拿出份文件,推到他的面前,“把材料给出版社,再版宣传的时候,就照这个路子走。” 他也没把握,到底能不能有将来,不管有没有,这条路总不会好走。 郑廷拆开来看,这份公关稿语言精练,简明扼要的,点中利害关系,一看就是出自集团宣传部之手。 上面书写着孟兆惠的生平,从她家六世祖做过两广总督,名校毕业,秀骨风姿,到与孟维钧成婚、生女,寥寥几笔,交代的明明白白。 他笑着摇头,“这样一来,孟院长的压力就大了,搞不好千夫所指。” 钟漱石把烟从唇边拿下,“所以我让宋茂名办这事,他和孟维钧啊,从学生时代起就不对付。” 当年在学校,宋茂名的才识能力,远在孟维钧之上,分配工作时,原定是宋茂名留京的,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名额落到了孟维钧头上。 宋茂名在地方多年,一腔热血都撒在了工作岗位上,前两年才调回出版社来。 二十多年的愤懑不得志,也叫宋茂名学了乖,如今进了京,更明白其中人情关隘,他也一直有心,暗中投入钟家门下。 郑廷当然也明白,一方面,孟维钧是他的老师,虽然钟漱石这个人,处事为达目的,从不拘小节,但背刺恩师的名头,总归不好听;另一方面,当年的事情一旦揭出来,对谭家多少有些影响,尤其谭宗和,钟谭两家又是世交,闹出来不好看相。 不管从哪个层面来说,这件事,钟漱石都必须摘干净。 郑廷收起文件,走了几步,出门前问了句,“孟维钧这回险了吧?一世的脸面名声呐。” “自己要作孽,我也没办法。” 钟漱石吁了口烟,淡漠一笑,抬起手,转动两下,捻灭在缸中。 不为孟维钧干下抛妻弃子的勾当,不为他趋炎附势、泯灭良知,也不为他叫孟兆惠生前背负骂名。 这些都过去太久,单是为孟葭挨的一顿打,他就该死。 那天孟葭从广州回京,不肯上车,钟漱石思来想去,就知道是出了岔子的。 让地方上的人去查,来人回话,说黄家做事的那个张妈,去过社区医院开药,跟大夫讲,家里小孩子挨了打,背上一道道紫青斑,自己的药酒擦了不见效,有没有管用的药膏。 那个大夫,是给老太太看惯了病的,家里的情况多少知道些,闲谈之中,连带出孟维均的事情来。 当时,钟漱石也是坐在这里,往后靠在椅背上,手中擒支钢笔,漫不经心的,一下下沉重敲着桌面。 他面无表情地听完,冷静道声辛苦了,等人一走,关了门,沉下脸来,扬手将笔掷在地上。 郑廷顿了顿,又问,“所以孟葭,不是个私生女?” 看来他一直以来的想法都偏左了。 钟漱石答非所问,“她是不是,对我来说不重要。” 郑廷扬一扬手里的档案袋,“我这就着手去办。” 钟漱石点头,“吩咐下去,对孟葭的个人信息,要严格保密,倘若走漏半点风声,影响到她生活,他们知道我脾气的。” 郑廷一凛,“是,为孟兆惠造势时,只说她有个独生女,别的一概不论。” 他关上门时,心中升腾起一股悲凉大雾,怆然不已。 就连这样的小事,他都要为孟葭考虑到,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反复叮咛。 看得出来,座上的这一位,对那个迷一样的小姑娘,上心极了。 郑廷直接打给孟葭,说,“你这份合同我看过了,没问题,是很标准的制式模板。” 孟葭说谢谢,“麻烦郑秘书了。” “您千万别客气。” 郑廷心道分内事,怎么样他都要去办的,不敢当这一句谢。 ......您。 孟葭五味杂陈地挂了电话。 窗外山岚昏沉,天空如明镜一般,无纤云微毫。 春天是最肯眷顾人的,连风中的草木气息,都盛满摇摇晃晃的花香。 等到孟兆惠这个名字,再一次闯入大众的视野,已经是五月中旬。 孟葭没多少时间,去关注网上的消息,还是一次上课之前,古月坐在她旁边刷微博,看见热搜榜上,关于“一代才女孟兆惠”的词条,讨论度一直在上升。 她拿过来看,评论大多是表达惋惜的,诸如自古佳人多薄命,再不然,就是集体痛骂孟维钧。 点进去,那些评论的账号,年纪都在四十岁上下,看来是当年吃过瓜的。 这个舆论太一边倒了,很明显有人在带节奏。 古月问她,“孟大才女也是广州人,你们一个姓,是不是你同族的长辈?” 孟葭摇摇头,笑了下,没有说话。 等到两节课上完,孟葭独自坐在图书馆里,再拿出手机来看,这条热搜已经撤了下去。 她捏着手机,用很大力,骨节泛出青白。 孟葭转头看向窗外,万里无云,是非常明亮的一天。 她暗忖,谭家的动作真是快,些许对女儿不利的传闻,就拼了命的往下压,这样的威势,难怪当年她妈妈争不过。 热搜可以撤,但是对孟维钧和他夫人的冲击,应该不会小。 不知此时此刻,为人师表的孟院长,是怎样的焦头烂额。 想到这里,孟葭讥诮一笑,真是痛快。 深夜里起了风,她穿着睡裙趴在楼前,两扇窗户大开着,软烟似的纱裙吹鼓后,又很快瘪下去,拢出一段弱质纤纤。 枝叶的影子猛烈晃动,稀稀疏疏,筛落在她雪白的肩头。 孟葭对月举了举杯,“妈妈,你看到了吧,高兴吗?” 她仰头喝了一口,连同酸涩的眼泪,一起咽下去。 孟葭抹了一下眼角,她转过身,没关拢的宿舍门口,赫然一道人影。 他穿一件黑衬衫,妥帖束在西装裤里,只不过往常饱满的领结,被扯得很松,掉在第二颗扣子下面,清冷矜贵里,一股子随性的温柔。 她下意识的,把杯子往后藏,“钟先生?!” 钟漱石撤了撑着门框的手,走过来,手伸到她背后,要把她那点小秘密夺过来。 孟葭做最后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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