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啊!” 闻蝉转头一看,应声的竟是谢铭仰。 这少年人利落起身,招呼身后的丫鬟:“没听见三哥说嘛,还不快搬椅子来!” “多谢五弟。” 谢铭仰这嫡次子都带头了,底下兄弟姐妹哪有再端坐的,一时间,乌泱泱一片人起身,一群丫鬟围上来,将椅子再摆紧凑些。 难免有个碰撞摩擦,厅堂里吵得像个集市。 金姨娘见主母面色难看,只得转头呵斥:“都小点声,轻拿轻放啊!” 闻蝉亦在骚乱中起身,谢云章亲自将她那张椅子挪了,仍旧挨着谢铭仰坐。 丫鬟搬来的新椅子,则加到大公子下方。 众人重新落座。 再看闻蝉,眼光又有些不同了。 在这府上,谁不知这三郎最有出息,又打小恭谨知礼,从不行差踏错的。 今日竟这般为人撑场面,不惜落主母的面子。 日后,可有好戏看了。 闻蝉恨不能地上能裂条缝,将自己吞进去算了。 这男人不是一直说,要纳她为妾嘛? 主母再看不上她的出身,为妾总是不难点头的,何必兴师动众大费周章,反引得主母心不悦。 谢云章在想什么? 主位贵妇人神色几番阴晴,见自己小儿子都帮着谢云章,顿时有些后悔幼时为他上进,送他去朝云轩共读了几年书。 这下倒好,少不更事,胳膊肘尽往外拐! 可再气再恼,也不好一下驳两个儿子的面。 也怪她那嫡长子,半天不见回来,都无人训斥两个弟弟。 她轻轻叹口气,只得先道:“开宴吧。” 因是家宴,人多了些,大多是各房归各房说话,丫鬟布菜也忙碌。 “静……”身侧谢铭仰刚出声,便又改口,“闻姐姐,这几年你去哪里了?” 国公夫人坐得近,听见这句,一下凝神过来。 “我……” “她前些年四处游历,到过许多地方。”闻蝉正欲作答,却被谢云章抢了先。 桌下男人的手,悄然按在她大腿处,示意她不要反驳。 闻蝉便噤声了。 入府前男人千叮咛万嘱咐,琼州嫁人的事,要她烂在肚子里。 谢铭仰便又问:“那这些年,三哥和闻姐姐,时常联络吗?” “是,她每到一处,便会与我书信往来。我奉命到琼州时,正好与她相逢了。” 扯谎,谢云章面不改色地扯谎,叫闻蝉觉得嗓子痒。 “原来如此。”谢铭仰却一副全信的单纯模样,举起酒盏道,“那如今一道还家,也是皆大欢喜。” 谢云章捏起面前的酒盏,垂眼轻唤了声:“杳杳。” 闻蝉便只能认命举盏,同左右两名男子轻碰一下。 这顿饭,吃得她浑身不舒坦。 谢云章明面上没提她的名分,却是硬要坐实她的名分,上有国公夫人虎视眈眈,下有各房小辈暗中相觑,叫她实在胃口全无。 宴后,谢云章还带着她告辞:“明日要进宫面圣,恕儿子先行回去准备,明日回来再同母亲请安。” 天色渐暗,他又搬出圣上,到底不是从自己肚里出去的,国公夫人只能点点头。 “你去吧。”转头又瞪向自己亲儿子,“老五,你陪母亲说会儿话。” 谢铭仰正望着门口,眼见四姑娘棠茵跟在两个姐妹身后出门,也只得回头对上母亲怒火。 “是,儿子陪您。” 从厅堂里走出来,闻蝉狠狠松一口气。 却也是暂时的。 倘若她要留在国公府,和主母的交锋只会多不会少。 今日是有谢云章和谢铭仰一唱一和,往后自己单独对上国公夫人,还不知要经多少磨难。 夕阳西下,余晖落满绿瓦屋檐。 谢云章却浑然无忧,入眼宅院景象与三年前无异,身侧又牵着自己心心念念的旧人。 就好像,一切终于落回正轨。 他忽而身形一定。 闻蝉低头走路,只觉手臂处一紧。 回头问他:“公子怎么了?” 谢云章望着她,见暮色掩映里,她的面庞虚晃,仿佛天光倒转,回到了许多年前。 少女稚嫩的面颊,与眼前潋滟的女子重合,终于变成同一个人。 “公子?” 闻蝉上前一步询问,男人却忽而俯身,一双手臂穿进她膝弯腰后,一下将她打横抱起。 “谢……谢云章!”周遭人未散尽,主子下人皆有,闻蝉都不敢大声唤他的名讳。 一边慌忙揽他颈项稳住身形,又握住拳,狠狠垂在他胸膛处。 男人极为配合,低笑着闷哼一声。 将她往上掂了掂,俯首至耳畔道:“杳杳,我抱你回去。” 身上挂一个人,谢云章脚步却似比往日更轻盈,大步朝朝云轩的方向走去。 闻蝉眼前景象飞快变换着,若硬要下来,怕是要和他闹一阵,更惹人注目。 回到国公府,她是彻底胳膊拧不过大腿了,只得埋首在男人怀里扮鸵鸟,双臂又不自觉圈他更紧。 真的回来了。 方才宴上太拘谨,此刻才生出几分实感。 朝云轩,记忆里的桃源,时隔五年,要再一次踏入了。 谢云章离家三年,这趟归家,所有人都格外重视。 院里的丫鬟小厮早就集结,见主子抱着人回来,片刻惊讶之后,便自觉分列两侧。 齐声道:“恭迎公子还家!” 谢云章没急着回主屋,抱着人,径直走进东厢房。 那是先前闻蝉单住的屋子。 他嘱咐过要人同主屋一起打扫,推开门,果然整洁利落,物件摆放如初。 就好像,闻蝉只是离开了一日。 双脚落地,屋门在身后合上,挡去一院若有若无的窥视。 “就和你走的那天一样。” 是一样的,的确没叫她觉出一丝陌生。 谢云章的主屋装潢简洁,东厢房却可谓极尽奢华,里头的物件,都是经年累月,谢云章一件一件添置的。 闻蝉定定往前走两步,目光下移,缓缓蹲下身去。 她屋里铺了张宽阔的地衣,是桑蚕丝和羊毛钩织的,上头一团团芍药花,娇翠欲滴。 第79章 献吻 八岁那年,她搬进东厢房的第一个夏日。 毕竟从未住过这样精细的屋舍,她起初在屋里小心翼翼,生怕磕碰坏了什么,就连踩在楠木铺设的地板上,都时常觉得自己这双脚不配。 后来好容易习惯了,夏日里便赤足在屋里走动。 没关门,被三公子望进来瞧见了。 年幼的她笑吟吟跑到门边,少年郎却蹲下身,直直将她抱起,放到玫瑰椅上。 “地上凉,再当心弄脏了脚。” “不脏的!院里姐姐每日勤勉打扫,亮得都能照镜!” 至于凉,上京的夏日闷热难忍,又怎会凉呢? 闻蝉记得三公子那时没说什么,只是还不待入秋,院里几个姐姐便将屋里陈设挪出去,在床边,桌子边,妆台下,铺上这层厚重又柔软的地衣。 “是公子交代的。” 她当然知道是公子交代的,那日她就坐在门槛上,痴痴摸了这地衣很久,很久。 那么漂亮的芍药花,那么金贵的东西,送到自己脚下踩? 她当真舍不得呀。 直到入夜时,少年郎又瞥见她小小的身形,走到门槛边,低头问她:“不喜欢吗?” “喜欢!当然喜欢!” 小闻蝉两手托着下颌,费劲仰头看人,“可是这么好的东西……要不还是挂起来看吧。” 那日的三公子又被她逗笑了,劲瘦的手臂穿过她腋下,轻而易举将半人高的她托起来,要往那绣满芍药花的地衣上放。 “不行不行的!不然我先去沐浴……” 小小的她蹬腿抗拒,却还是架不住,被人抱着放到了上头。 真软啊。 足底肌肤触到上头的那一瞬,舒服得她热泪盈眶,但心里又很抗拒,像是拿脚踢着黄金在玩儿。 “走两步。” 身后少年将她放稳,又轻推着她催促。 那时的足不过五寸长,细得很,她不忍踩芍药花,每一步都踏得小心,避开织花,足底落在暖白的间隙上。 好似这样,便不算糟蹋这宝物。 谢云章记得那日,她走迷宫似的踱到床边,转过身,遥遥对着自己咧嘴笑。 在换牙,上牙缺了一颗,但实在纯真可人,叫他跟着一起扬唇笑。 “杳杳记住,这么好的东西,才配给你踩在脚下。” 也不知那话,到底谁听进去了。 自那之后,他什么都想给人最好的。 稍逊一些,好但不是最好的,他都觉得配不上她。 或许也包涵了……自己。 登科那年,他是冲着做状元去的。 可惜圣上出于考量,将榜首给了一个寒门子弟,他屈居第二。 放榜那日,他甚至有些无颜面对身边人。 她都十四了,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却还如幼时那般澄澈明媚,听完两只眼睛都亮了,欢喜到围着他打转。 “乐什么,我都不是最好的。” “怎么会!三公子就是最好的,没人比你更好了!” …… 细细想来,他还是疏忽的。 不曾发觉后来,那件事后,她眼底的澄澈被搅浑了。 他的杳杳,一日比一日美,他像守着一朵花开,被花瓣绽放的艳光迷晕了眼,不曾看清那花蕊,正含血而泣。 也并非为自己开脱,十九岁的他真心以为,做自己的妾,要好过做妻。 不必那么端庄,更不必那么操劳,她永远这样就好了。 哪怕会有些麻烦,他可以去挡,所有风雨落到自己肩头,她永远明媚鲜妍。 可是,可是……可惜。 她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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