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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 霍斯梧扬了扬下巴,“先生你看,我没骗你吧。” 岑鸢觉得自己还是不适合做教谕,以后全让马楚翼管吧。不然自己得少活几年。 唐星河提醒,“十五,那你也不能高兴成这样,毕竟表妹还没醒呢。” 霍斯梧理直气壮,“虽然妹妹没醒,但她肯定会醒。我根本不担心,为什么不能笑……呀,红颜,我是来找你的,嘿,不是说要给我开小灶么?” 邱红颜大大方方点头,“是呀是呀,我专门给你炖了胡萝卜。” “胡萝卜?我又不是兔子,你就给我炖胡萝卜?” 邱红颜凶凶的,“你到底吃不吃嘛!胡萝卜明目的,对眼睛好。” “吃吃吃,你真是我姑奶奶……”他跟着邱红颜走了。 邱红颜继续说着,“我灶上还炖了好多东西,等我夏儿姐姐醒来吃。我一定要让夏儿姐姐一醒就能吃上好吃的……” 岑鸢瞧着霍斯梧远去的背影,恢复了单一严肃的表情。所以这人不是来看他家小姑娘,是来蹭饭的。 唐星河跟马楚阳一见表妹夫这不笑的脸,顿时轻松起来。 这才是真的表妹夫嘛! 看来没啥事,两人勾肩搭背进屋瞧表妹去了。 唐星河悄悄逮着屋里的红鹊问,“表妹夫有点反常,发生什么事了?” 红鹊想了想,“少主天天守着我们夫人,哪里反常了?我们少主不知道有多好呢。” 唐星河看着红鹊那红红的脸蛋,手痒,想伸手捏捏。可到底世家公子的教养在身上,且红鹊是个姑娘家,他还怕她以后不跟自己说话了呢。 他想起件事儿,从怀里拿了个油纸包出来,塞给红鹊,“喏,给你吃。本来是给表妹买的,她没醒,就给你吧。” 红鹊一瞧,是热乎乎的小包子。她谢了恩,十分高兴,并不会因为是夫人没醒吃不了才剩给她的而心生怨怼。 她准备拿去跟北茴等人分了,想了想,又倒回来道,“星河少爷,我们夫人喜欢吃的是东楼赵记的水晶包。” 唐星河顺口道,“好,记下了。” 岑鸢瞧着里头一片和谐,也随他们去了。 他有种猜测,小姑娘虽然醒不过来,但也许对外界发生的一切,应该都能听到感知到。 所以大家来看她,她应该就会醒得快些。这般安慰自己时,一抬头,就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人。 冤家路窄! 时成逸正领着夫人和儿女进院来。 但见时成逸一身藏青色锦袍,人颜俊秀,颇有些玉竹松柏不染尘埃之姿。 平心而论,此人……是很好的人。 但这世间,最难的,就是不能对一个很好的人下手。 这,大抵就是前世惠正皇太后一夜白了头,不想活下去的原因吧。 算了!岑鸢淡淡扬起唇角,“大伯父,大伯母,你们来了……” 第647章 时成逸在家休养几月,倒是养好了。白了,胖了,面上红润有光泽。 只是眼神不如早前明亮睿智,也少了些去玉城时的意气风发。 想必在家虽温存小意,心也偶有失落。 外头风起云涌,经历着本朝最大的变革。如同一场洗礼,许多人,许多位置,都在改头换面。 周围早前认识的人,都调换到最适合自己的官位上为朝廷发光发热。唯他还在丁忧期间,只能一杯茶,一张《翼京周报》打发清晨和黄昏。 三年的丁忧期,也不知到那时候,他还能不能追上朝廷瞬息万变的步伐。 时成逸看着眼前长得高大英挺的侄女婿,便是有些唏嘘。 北宣部尚书! 何等的年轻,何等的朝气勃勃! 这才是人生最好的年纪!而他……竟有一种到了暮年的沉重之感。 他伸手亲热地拍了一下岑鸢,“好,夏儿嫁了个好夫婿!年轻有为啊!” 岑鸢被拍得全身一僵,那种无可控制的疼痛又袭上心头,使他面色一白。 也不知是用了多大力气才堪堪稳住身形,拳头里捏着的全是汗水。 于素君看出了异常,不由得眼睛一红,“鸢儿,夏儿今日还没醒吗?她吉人天相,你也别太着急。” 她以为岑鸢是因着时安夏昏迷的原因才面色不好,便出言安慰。 岑鸢将那密密麻麻的疼痛感压了下去,努力扬了一抹笑在脸上,“想必快醒了,谢大伯母关心。” 于素君又道,“今儿方便让我们进屋瞧瞧夏儿吗?” 岑鸢点点头,“请进。” 几人走进西厢房去看时安夏,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唐星河隔着丝制屏风在高声说话,“表妹,你赶紧醒啊。你再不醒,表妹夫都要疯了。今天他竟然朝我们笑了一下,怪渗人的。” 马楚阳用手肘捅了一下唐星河,“别说了,表妹夫来了。” 一时屋里涌进来许多人。 因着大家都想来瞧瞧时安夏,岑鸢也不好拂了他们的好意,便摆了块水墨画的丝制屏风在床前,隐约可见床帏。 众人皆懂礼,止步于屏风外。 唯时安雪年龄小,悄悄绕过去,用小脸挨了挨时安夏的脸,“姐姐,快醒来啊。我早就想过来看看你的,可父亲母亲不让,说怕打扰姐姐休息。其实你是很想我们来看看你是不是?” 她想起什么,扭头出屏风找于素君,伸手道,“母亲,咱们昨儿不是给夏儿姐姐求了平安符么,快拿来放在姐姐枕边。佛祖会保佑姐姐早日醒来。” 于素君忙点头,珍而重之从袖子里拿出个荷包,荷包里装着她们专门去找宏达大师求的平安符。 时安雪认真把平安符放在时安夏枕头边,又隔着屏风问时云舟,“哥哥,你有没有什么要跟夏儿姐姐说的?” “啊?”时云舟望着悄然退出房间的堂姐夫岑鸢的背影,不知为什么,竟生出一种自家不受欢迎的错觉。 岑鸢退出了屋子,长长呼出一口气。对时成逸全家的到来,他是真的没法做到克制和平静。 其实不是对时成逸全家,而是单纯对时成逸。于素君可不是今天才来,这几天几乎都在少主府里,穿梭于余生阁和听蓝院。 如今阿娘和时安夏这一大一小都生着病,府里忙得很。帮忙主事的就是于素君和魏采菱。 有她们两人在,府里井然有序。当然,没她们在,这里也乱不到哪里去。只是大小事有个拿主意的,下人们做起事来就会稳妥得多。 身后人声渐远,他的疼痛感也渐消。岑鸢想了想,干脆躲去了申思远的院子。 黎锦绣亲自给他们泡了茶,落落大方,“你们聊,我去余生阁里瞧瞧有什么要帮忙的。” 说完,她叮嘱了几句院里侍候的丫头,便走了。 申思远觉得这家搬得很值,“我家绣绣跟你们家两位老夫人很亲近,这才几日,就混熟了。对,听说跟你们家大伯母和嫂子也熟了。我这下不担心她不适应京城的生活了。” 岑鸢心事重重,没搭他的话。 申思远一个人在那吧啦吧啦半天,得不到回应,便也闭了嘴。 他喝着茶,翻着发黄的典籍书卷。 不知过了多久,他把书合上,想起件事来,问,“驸马,您看过皇上说的那个话本子吗?” 岑鸢掀眸,“你想问什么?” “我想问,呵,我想问话本子里那个太医,为何无儿无女?” 岑鸢执起茶杯喝了一口,喝出点闷酒的味道,懒懒回他,“你看哪个话本子,会对一个配角着笔墨去写他为何无儿无女?” 申思远气结,“配角?” 配角! 他猛地灵光一闪,如果时安夏是话本子里的太后,那眼前的驸马…… 天爷啊!这震耳欲聋,晴天霹雳,令人喜极而泣的话本子啊! 那驸马不就该是哪国幼帝吗?哪国呢?到底可以是哪国? 哈哈,不会是宛国幼帝吧?好像不是那国该有的长相,他一会儿得去查查列国史志,看看哪国有幼帝被逼宫了。 不不不,不对,重点不该是这个,重点是驸马本是他们北翼的大功臣,却被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给害了。 他只知道那几个人里,有一个是卓祺然,但别的就不知……天哪,王大人他们几个不是毫无征兆被外派出京了吗? 申思远霍然起立,盯着岑鸢,“‘百气裂骨散’!” 驸马爷是中了“百气裂骨散”,所以才会痛成那样然后晕倒。 岑鸢伸手拿起提梁壶给自己倒了茶,又给申思远倒了茶,慢条斯理,“话本子就是话本子,不必当真。皇上只是觉得那话本子所说的祝由术,恐怕对你研究此法有益才跟你说。勿要对号入座。” 申思远重重坐了回去,“公主曾经画过绣绣老年的模样,这怎么解释?” “她调皮,逗你玩呢。”岑鸢淡淡抬眸,“有些事寻根究底,没有好处。” 申思远委屈的,“我只是想知道太医为什么没有孩子嘛。” 岑鸢默了默,“话本子上的太医没有孩子,但你可以有。媳妇都给你找回来了,你还问话本子?整日有空想那些有的没的,不如把心思放在治病上。” 有这功夫问,孩子都生出来了!这个笨蛋! 第648章 申思远抓住了驸马爷话中的精髓:珍惜眼前人。 娶媳妇,生孩子,成家立业,人生顺意,他一定不能走话本子里太医的老路。 但他不死心,“驸马您就不能对我透露一下别的,让我避免踩坑?” 岑鸢没好气,“无非是你不要以为身居高位,就能三妻四妾当大爷,伤了绣绣姑娘的心。” 申思远一拍桌子,“果然是当先生的人啊!句句都在教训人。” “不是你要求我说的?”岑鸢表情确实单一,总的来说,就是没什么表情。 申思远倒是表情丰富,挑眉,“你看,你又破坏周围气场,怪不得公主醒不过来。你得笑,来,给爷笑一个。” 岑鸢脸都黑了,总算有了表情。可想到小姑娘吧,他把那杯茶一口饮尽,努力扯开嘴角,笑了笑,“怎样?” “还不如不笑呢。”申思远埋下头,继续翻典籍。 岑鸢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 他想通了,如果话本子里的太医没有孩子,想必是因为一生都在找小青梅。 小青梅一天没找到,他就一天不成亲。 后来终于找到了,双双却已到了暮年。鬓如霜,泪满眶,哪里还能有什么孩子? 他们不肯告诉他,想必是小青梅吃了不少苦,话本子里的太医也吃了不少苦。 那苦,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如今,他们相逢在最好的年纪。 他还年轻,她还貌美;他身居高位,有银子有地位护她周全。 她只需安安心心做她想做的事,过她想过的日子。生个小绣绣也好,生个小思远也好,人生都圆满。 这么想着时,申思远就跑去找绣绣了。 “绣绣,我们成亲吧。” “好啊。”黎锦绣立刻就答应了。 她在外风餐露宿这么久,日夜担惊受怕,以泪洗面,不就是想着要嫁给他吗? 如今他都提出来了,还有什么好扭捏的? 可是,黎锦绣有些愁,“我身世不好,会对你仕途有影响吗?” 申思远没听懂,“影响什么?” “就是……闲言碎语,流言蜚语……” “谁乱嚼舌根看我毒不死他!”申思远一向很狂。 黎锦绣道,“别,别胡来啊。我就那么一说……” 申思远道,“等公主醒来,咱们就成亲。她要不醒,驸马爷不会让我好过的。” 黎锦绣笑,“不急。驸马爷人很好,对人好亲切。” 申思远纳闷,“你从哪里看出他亲切?” 黎锦绣答,“刚才我碰到他,他还朝我笑呢。” 申思远不由得意起来。嘿,驸马爷都被他拿捏了,那可是哪个国家的幼帝呢! 这一想,人都要飘起来了。这一飘,就觉得有所悟,回屋拿了套银针,直奔听蓝院。 那头,明德帝一下朝,就匆匆回御书房批奏折去了。 齐公公逮着空禀报,“今日听说少主府里一茬又一茬的人往那涌,热闹得很,都在那蹭饭呢,快赶上流水席了。咱不去吗?” 他主子跟那头八字有点相冲,总蹭不上饭。那日就是饿着肚子回的宫,但主子乐,饭不饭的好像也不重要。 但齐公公觉得很重要,跟蹭饭卯上了。 能不能蹭上一顿饭,标志着这是不是往前迈了一小步。 握拳,下决心,这个月定个小目标,必须让主子在少主府成功蹭上一顿饭。 明德帝抬头问,“有消息吗?夏儿可醒了?” 齐万事通答,“还没醒呢,但申院使说无大碍,公主就是累了,还是那句,思虑过重。” 明德帝想了想,“等朕做完事就再去看看。对了,你准备些宫外吃不到的糕点糖果,再准备些补品。” 齐公公忙应下,颠颠去准备,心里乐开了花。心道海晏公主如今没醒,什么也吃不上。 这糕点糖果是给谁备的?嘻嘻,咱家不说。他挑挑拣拣,备了好大一车。还偷摸着徇私,给他家闺女北茴也备了一份。 明德帝到听蓝院的时候,时成逸还没走。据说人在余生阁里坐着,和唐楚君聊闲天呢。 他想了想,让北茴带路,也往余生阁去。 站在门外的时候,就听到时成逸正在安慰唐楚君,“你也别太着急,夏儿是个有福气的孩子,生命力强着呢。我记得那年在外刚找着她的时候,她就与普通孩子不同……” 在时成逸心里,对时安夏的感情多少是有些复杂。 他对她,像是对女儿。因为早年的一些遗憾,又因为事隔多年,连唐楚煜都放弃找人的情况下,丢失的孩子被他找回来了。 这种心头的窃喜,难以言表。 事实上也是,时安夏对他比对旁人要亲近得多。这让他心里无比安慰,多少也滋生出一些只有父亲才有的情绪。 想要强大起来,护她一生顺遂。 比如出发去玉城的前夕,时安夏曾跟他表达过不想嫁人,要永远留在侯府的意愿。 当时他心情很沉重,在玉城的时候,还千思万想要如何让时安夏打消这念头。 那颗老父亲的心哪,就觉得要把时安夏风风光光嫁出去,却又觉得谁都配不上夏儿。 所以那时他才跟唐楚煜提出要把玉城的功劳给时安夏,想给她挣个彰显身份的头衔,如此以后好高嫁。 谁知回来后,一切都始料不及。 时安夏竟然就定了亲。而他自己挣回来的功勋还没捂热,就被亲生女儿时安心给祸祸没了。 尔后他将世子之位让出来,一方面虽是看中时云起的才华,其实最主要还是他无颜待在这个位置上。 他女儿惹下滔天大祸,建安侯府差点灭门。他十分清楚,这里头若非时安夏周旋,流放都是轻的,怕是要齐齐掉脑袋。 时成逸知唐楚君性子有多柔弱,就怕她因女儿的事一蹶不振。 谁知现在的唐楚君已经不是曾经的唐楚君了,人家已经是个能扛事的人了。 但听唐楚君言语间利落道,“我不着急。万事有我女婿在呢。他在,我就不慌。” 时成逸一怔,点头附和,“鸢儿那孩子不错,沉着稳重。” “沉着稳重的人多了,可鸢儿不同,他眼里只有夏儿。夏儿就是他的命!”唐楚君逢人就夸奖女婿,已是顺了口,“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就是选了这个女婿。” 第649章 时成逸觉得唐楚君是个娇弱的,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会伤心扛不住,才会想着自己毕竟是时安夏的大伯父,多少出言安慰几句。 万万没想到,根本不需要啊。 他不禁有些怅然。曾几何时,朝廷需要他奔赴玉城救灾,侯府需要他扛起门楣,他多少还算是很重要的人。 如今不过几月光景,似乎哪里都不需要他了。 也好。 他站起身告辞。 唐楚君顺口话提了一句,“他大伯,来都来了,就留下用了晚膳再走吧。” “不了。”时成逸站起身,“这府里忙,我就不打扰了。有事让素君带个话,我就过来了。” 唐楚君瞧着眼前男子,是从心底里感慨啊。搞半天,他竟然不是背她上报国寺的人。 自己真是眼瞎得紧! 就觉得曾经以为的心动,似那云烟散得没有一点痕迹。 早就收回心思了,可终究留着印痕。 当得知真相时,那印痕,也像是用布细细擦了去。 人生,当真有意思得很。这么想着,唐楚君也就不留人了,“他大伯慢走。” 时成逸出去时,见明德帝站在门外。心头一惊,忙跪下行礼,“微臣见过皇上。” 明德帝居高临下看着跪在面前的男子,一时心情无法言说。 真就想,一脚给他踢过去! 干的什么蠢事儿! 他久久不叫“平身”,时成逸就那么低头跪着,如芒在背。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时成逸早前就觉得明德帝看他的眼神有敌意,如今更甚。 时光仿佛凝固。 是唐楚君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啊,皇上来了!” 她行了个万福礼,声音里透着熟悉和随意,“快进来坐,还喝上次的茶吗?” 明德帝鼻子里那个温柔的“嗯”,和那声冰冷的“平身”,几乎是一前一后响起。 电光火石间,时成逸懂了。 他脑子像被雷劈了一般……皇上钟情楚君?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就莫名难以接受。怎么可能?任何人都可能,就不可能是明德帝。 又听齐公公谄媚的声音,“这些糕点糖果都是从宫里带来的,唐大小姐尝尝鲜?” 明德帝轻咳一声找补,“朕想着夏儿喜欢吃,就让佑恩备了些。” 齐公公心头直呼哎呦,皇上您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低头喝茶您会不会?非要这么解释一通,让咱家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了。 啧,这天子包袱还怪重的! 唐楚君却是丝毫听不出这里头的弯弯绕,伸手拿起一小块糖果吃起来,“宫里的东西果然不同。” 这是回应齐公公。 然后将齐公公手里的篮子让钟嬷嬷接过去,轻声道,“谢皇上记挂夏儿,夏儿真有福气。我替她先收着,等她醒来,定让她亲自进宫跟皇上谢恩。” 齐公公如今看唐楚君是特别顺眼。心叹这待人接物!句句有回应,式式有回响,真真儿是母仪天下的风姿。 其实若唐楚君不懂事推拒皇上的好意,想必他又会觉得此女都这般年纪,还能保有少女的不谙世事,是多么难能可贵。 总之看一个人顺眼,这人干什么都顺眼。 看一个人不顺眼,那是连他呼吸都觉得是错的。譬如明德帝现在余光看着门外露出的一角衣袍,就觉得十分碍眼。 他刻意朗声道,“女儿经此大难,必有后福。楚君别怕,朕的圣光必护佑女儿。她这就是累了,需要歇歇,很快就醒来了。” 同样的话,唐楚君就信明德帝,总觉得金口一开,万事大吉,“借皇上吉言,我女儿定能平平安安。”忽然想起一件大事,“皇上可用过晚膳?” “朕吃过了。”明德帝不能让外人发现,他在少主府留下用膳,让有心人知道了会出岔子。 可把齐公公给急坏了。 吃过的时候您说没吃过,没吃过的时候您非说吃过……唉,这顿饭又混不上了。 他好急!吃顿饭的目标看来再次泡汤。 唐楚君也没在意,总之皇上说吃过了,那就是吃过了。晚膳既已用过,那就上甜点。 屋子里因为时安夏还没醒来,算不得喜笑晏晏,且二人话里句句都在谈女儿,但气氛实属融洽。 时成逸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走出余生阁的,只是独自一人回到家中时,方才发现没跟夫人说一声就走了,说好了他带儿女回家也没带。 他脑子乱糟糟的,有一种被人遗弃的落魄感。 明德帝什么时候跟唐楚君这么好的? 一个是夏儿的父皇,一个是夏儿的母亲……这关系!时成逸无奈地摇摇头,让下人拿来一壶酒,对月独饮。 不是愁,却莫名忧愁。 已非情,却莫名……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若要真细究起来,怕是更让他难受的,是时安夏跟明德帝关系更近一层。 而他,只不过是个大伯父罢了。 且,还是个一无是处的大伯父。疼不了她,也护不住她。如今不止资格没有,就连能力也没有。 这!失败的人生啊。 妻女回来时,他已醉得不省人事。 于素君皱着眉头,“这是怎么了?喝得这么醉?” 时云舟将父亲扶进房里,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母亲,你有没有觉得堂姐夫不太欢迎咱们?” 于素君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时安雪抢着说,“哪有不欢迎咱们?今日堂姐夫还问我喜欢做些什么,让我和哥哥你赶紧进云起书院学习。他说,在书院里学习,比自己闷头读书有趣。” 时云舟诧异地问,“他真这么说?” “那当然。”时安雪可是个懂事的大姑娘了呢,“少年强,则国强嘛。” 她默了默,又道,“我觉得堂姐夫好厉害啊。有一次,我偷偷去听他给星河哥哥他们讲课,说为什么考武举也要多读书习文,而不是只会拳脚功夫只懂射箭就行。” 她学着岑鸢的样子,单手负在身后,微扬着下巴沉声道,“那是因为读书让人知荣辱明事非,遇事善分析,而非人云亦云。读书让人拥有处变不惊的强大内心,哪怕一只脚踏入敌人的埋伏,也依然有逆风翻盘的能力。” 第650章 时云舟听了妹妹的话,细细想之,敛了眉眼,“那是我多心了。” 他们全家都是带着特别虔诚的心情去探望堂姐,也真心希望堂姐没事,堂姐夫那样好的人又怎会不欢迎呢? 时成逸耳边依稀听到女儿的话,缓缓揉着眉心坐起来,只觉自己满腹诗书读到了狗肚子里去。 读书让人拥有处变不惊的强大内心,他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小肚鸡肠? 若非夏儿与明德帝关系亲近,就时安心闯下的祸事,哪里还有侯府如今的光景? 若是明德帝真喜欢唐楚君,又有什么不好?那可是北翼最尊贵的男子! 想通这一点,他酒意便散了许多,“素君,你们回来了。” 于素君瞧见夫君酒醒,忙问,“你好些了吗?怎的一个人喝起酒来了?” 时成逸摇摇头,“就是忽然觉得自己没什么本事,让你们娘儿几个受委屈了。” 于素君倒了一杯温热的水递过去,真心道,“你不必理会我娘家说的那些话。论地位,他们还没资格置喙你;论钱财,当初我嫁你的时候,他们不肯为我置办嫁妆,我是一穷二白嫁过来的。” 时成逸端着杯子大口喝着热水,听夫人说着体己话。 于素君拧了湿热的毛巾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你也知道,我手里那些嫁妆,都是我舅舅悄悄添的箱。我就算报答,也是报答我舅舅和舅母。夫君不必在意那些,只要咱们自己一家人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时成逸听着夫人说的那些话,心里升起一丝愧疚。刚才有一刹那,酒意上头,他想过如果当初娶了唐楚君,会不会比现在更幸福? 夫人这番话,在他心上重重一锤,把他锤醒了。 当初他没有义无反顾也没有胆子将唐楚君抢回来,现在就不该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他想起刚才女儿学岑鸢的那段话,读书让人拥有处变不惊的强大内心,哪怕一只脚踏入敌人的埋伏,也依然有逆风翻盘的能力。 他就是没有处变不惊的强大内心和逆风翻盘的能力,向生活妥协,向时光妥协。 又怪得了谁呢? 待儿女行礼告退后,时成逸握着夫人的手道,“素君,明日咱们去看看你舅舅吧。” “好。”于素君笑着应下。 她是个敏锐聪明且隐忍的女子,知丈夫赋闲在家多日,心里烦躁。现在任何一件小事,恐怕都会成为丈夫郁郁寡欢的源头。 今日会是什么事儿呢? 难道……他知道了那件事?应该不能啊……于素君一边安抚丈夫的情绪,一边想起前些日子唐楚君悄悄告诉她的一个秘密。 原来那个背楚君姐姐上报国寺的人,不是时成逸。是楚君姐姐搞错了! 于素君早年听唐楚君说起过报国寺这件事,后来她试探问过时成逸,谎称自己小时候遇到个好人,背她上过报国寺的阶梯。 她笑问他,“夫君,那个人会不会是你啊?” 结果时成逸的回应让她大吃一惊。她发现时成逸小时候不止没背过谁上报国寺,连报国寺都没去过。 从那时起,她就知道唐楚君认错人了。 但她一直没说出来。她想着,楚君姐姐被迫嫁了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还把女儿弄丢了,要是再知道连人都认错了,得多伤心? 那会子大家都还不知道,其实唐楚君的儿子也被换了。 于素君就想着,认错人也好,起码心里有段美好的念想。 谁知现在唐楚君自己告诉她,认错人了。 于素君很快打消了丈夫知道这事的念头,因为她从未透露半个字。也就是说,丈夫根本不知道还有小时候的缘分在里头支撑着。 那是她和楚君姐姐之间才知道的秘密,她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嘴严。 服侍丈夫躺下时,于素君的视线掠过丈夫的颈项,发现项窝偏左一点的地方,叶形胎记依然很明显。 楚君姐姐说,那个人的叶形胎记是红色的,在颈窝正中。 但楚君姐姐不肯说那人是谁,无论她怎么求怎么追问,人家就是不肯说出来。 唉,这终究是与她生分了啊!于素君忧愁地想着,等夏儿醒来后,楚君姐姐心情好了,没准就愿意说了呢? 菩萨保佑,希望夏儿早日醒转。 事实上,时安夏若是再醒不过来,就要进行鼻饲喂养维持身体所需养分了。 就这个问题,少主府今日来了好几个太医,包括安国夫人梁雁冰在内,都在此讨论后续要如何维持时安夏的生命体征。 因为时安夏已经昏迷了十日之久,越来越让人心慌,连岑鸢都坐不住了。 岑鸢此时不知道多怀念现代精致高效的医学设备,可现在只能一筹莫展。 梁雁冰不同意用鼻饲的方法。这个方法太危险了,稍不注意就会引发窒息。 太医们各持己见,没有结论。 梁雁冰道,“其实公主这情况还有些不同,她似乎体质与普通人有异。常人若十天未进食,早出问题了。你们看她脸色如常,脉相平稳,除了醒不过来不吃不喝外,根本没有任何异样。如此,又何必增加她身体的负担?” 太医甲道,“等身体真的出现异样,就救不回来了。” 太医乙道,“我同意,如果等身体真出问题的时候再来想办法,恐怕连鼻饲都无法进行了。” 众人又陷入了无休止的讨论。 梁雁冰道,“对了,我们可以结合一些温和的草药,比如山药、红枣,既能补气养血,又易于消化吸收。再加上一些米汤作为基础,既保证了营养,又不会过于刺激肠胃。” “如果喂得进去还说什么?不是喂不进去吗?” 岑鸢忽然出声,“按安国夫人说的做吧,先试试能不能喂进去。” 他曾经受过鼻饲的苦,知那滋味难受。一想到这苦要在小姑娘身上经一遍,他就受不了。 太医们闻言,也只得默默走了。 唯梁雁冰留下来,在桌上铺开纸张,开始书写初步配方和喂食计划。 经过几日忙碌,又有申太医的从旁协助,梁雁冰制作出了一种色泽温润、香气扑鼻的草药流食。 哪怕一碗能喂进去一点,都是进步。 第651章 为了每日给时安夏喂进去那么一点流食,众人费了无数心力。 北茴等人知时安夏爱干净,也每日都给她擦身。 隔三岔五,唐楚君亲自领着北茴几人一起给女儿沐浴,把她收拾得香喷喷,水灵灵的。 除了没醒,看起来真就是和醒了无异。 但终究,没醒就是没醒。及笄都过了,眼看已进入冬季,时安夏还是没醒。 这日,唐楚君让钟嬷嬷把岑鸢叫到了余生阁的正厅。 岑鸢抬腿跨进屋,就发现气氛不太对。 他倒不惊慌,因为他刚从时安夏身边过来。 只要不是时安夏出事,于他而言就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唐楚君找他,除了关于时安夏,还能有什么别的事? 他站在岳母大人面前,恭恭敬敬行了礼,“小婿给母亲请安。” “鸢儿你坐。”唐楚君轻声道。 岑鸢站得笔直,“母亲您说,我站着就行。” 唐楚君抬眸,仰望着他,想起第一次谈成亲的意向,也是这样。 她那时嫌他站着,像一座巍山怼在面前,便道,“还是坐吧,你太高了,我看着头疼。” 岑鸢似乎也想起了这句话,顿了一下,还是坐到了唐楚君下首,“母亲可是对小婿有什么不满?” 唐楚君一听这话,立时红了眼眶,挥了挥手,哽道,“母亲对你是一万个满意。” “那您直说。”岑鸢垂着眉眼。其实他已经知道是什么事了,“母亲是希望小婿离开夏儿?” 唐楚君见岑鸢一下就猜到了,眼泪滑下,拿帕子擦了擦,“鸢儿,你的大好人生才刚开始。夏儿如今这个模样,叫你这般整日围着她转,对你实在不公平。听说你刚辞去北宣部尚书一职……” 岑鸢明白了,原来是辞官让唐楚君内疚了。 他默了默才道,“母亲误会了,尚书一职迟早都要辞去的,跟夏儿无关。” 唐楚君却不信,就觉得女婿为这个家做出的牺牲实在太大了,“鸢儿,你这年纪正是人生最好的时候,你的路还长……” “母亲,我的路,就是夏儿的路。路上缺了谁,都不完整。她不过是暂时醒不过来,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这次只是时间久一点而已。母亲,不要灰心,我辞官回家陪着她,是我心甘情愿的。” 唐楚君还要说什么,张了张口,便说不出来了。再让女婿离开女儿,反倒像是她故意要拆散一对苦命鸳鸯似的。 她叹口气,“总之,你哪日若有什么想法,别为难,只管跟母亲说。母亲不会怪你。” 岑鸢也不辩解,更不发誓,只淡淡一个字,“好。” 再多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唯时间可证心意。 他起身告退,“母亲,那我走了。我正在给夏儿读报,她还等着我呢。” 唐楚君点点头,望着女婿高大挺拔的背影,忍不住心头一阵酸涩。 她很害怕女儿就此长睡不醒。 所谓久病床前还无孝子呢,更何况是少年夫妻。情谊再深,也经不得如此消耗。 姚笙在南雁和木蓝的搀扶下,慢慢走进屋。她恢复得很好,现在已经能自己用膳,自己走路了。 虽然还不能走得太远,但可以不坐在轮椅上生活,已是很大进步。 她坐下,“我就说不成吧,鸢儿那孩子不会离开夏儿的。” 唐楚君抹了抹泪,“可……” 姚笙道,“其实有一阵子,我也害怕连累你们。” 唐楚君一下止住了泪水,“姐姐……”见姚笙那张脸越来越年轻,她这声“姐姐”就喊不下去了。 她道,“姚笙,你说的什么胡话呢?咱们是一家人,怎么说‘连累’两个字?” 姚笙端起木蓝递过来的药,喝了一口,苦,然后便又吃了一个清甜的蜜饯,方将苦涩压下喉头,“所以鸢儿想必也觉得,咱们是一家人,夏儿是他妻子,怎么说‘连累’二字。” 唐楚君哪能不懂这些道理,只是,“我就是觉得鸢儿太苦了。” 姚笙点点头,“鸢儿是苦,可若你让他离开夏儿,想必会更苦,顺其自然吧,楚君,对夏儿要有信心。” 她比唐楚君有信心多了。她被关在地牢里一度灰心丧气,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结果现在越活越好了。 她知魏家马家唐家还有高家那些个姐姐妹妹,听闻她曾遭受过那么大的伤害,膝下又无儿,便纷纷把自家儿子送过来认阿娘。 她早前没太当真,以为不过是个称呼。但后来发现不是这样,这些儿子们是真当她是阿娘,隔三岔五都要过来瞧瞧她,说好听的话哄她开心。 这都是真用了心的,她感受到了。这帮人有赤子之心,岑鸢尤其明显。 她就信岑鸢会对夏儿不离不弃。 两人这边正聊着,时成轩那一堆妾室和儿女竟回了京城,还找上门来。 中午时分,魏采菱便来了余生阁跟母亲报信儿,“有四个姨娘,带着三个女儿两个儿子从甘州回来了。一回来,哭得可厉害了。起初我还以为父亲……” “哼,他死不了。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们父亲就是那祸害。”唐楚君心里正为女儿发愁,提起时成轩哪还能有半点好脸色。 魏采菱道,“母亲,那几个姨娘都是拿了放妾书回来的。她们……” 真就有些难以启齿呢。哪有妾室一心回来投靠前主母的? 唐楚君见儿媳妇为难,问,“怎么了?她们来索要身契?既有放妾书,那就把身契给她们吧。” 女子在世多艰难,能给人便利就抬抬手。 却不料儿媳妇道,“身契给她们了,但她们说想见您。我听那意思,是想投奔您来着。” 唐楚君:“……” 她看起来就那么像个活菩萨?拜山头都拜她这来了。 转念,便是想明白了。只怕是见韩姨娘得了收留,便都求到她这来了。 唐楚君想了想,问,“菱儿,你们是怎么个想法?但说无妨。” “夫君说,只要弟弟妹妹别走邪路子,多几口吃的多养几个人倒也不要紧。这会子,夫君正在考校两个弟弟功课呢。” 唐楚君不由抚额。她家这些人,儿子女婿一个个正得发邪。 那些庶子庶女懂得感恩还好,若是遇到了白眼狼,可怎么得了? 第652章 唐楚君抬眼看向魏采菱,“菱儿,如今你才是侯府主母。你是怎么个想法?” 魏采菱默了一瞬,回道,“母亲,侯府里都还留着他们原先住过的院落。暂时住一两天倒没什么,但这放妾书都给了,几个姨娘还住在里头就不合适了。” 唐楚君点点头,又听儿媳妇说,“三个妹妹倒还好。等年纪到了,寻个婆家从侯府嫁出去,也算有个显赫的娘家。只要不高嫁,想必日子不会太差。” 唐楚君拉着儿媳妇的手,“菱儿,你能这么想,真是个好孩子。这几个孩子,往年在温姨娘手上没少吃苦头,性子都还好。” 她话锋一转,“不过这人嘛,都是这样,性子会藏起来,也不知到底如何。你且多观察着,若是有人在底下搞小动作,把侯府弄得乌烟瘴气,整天勾心斗角,你就不用留情面,大张旗鼓撵出去。让他们都知道,侯府主母不是个软面团。” 魏采菱一向被魏忠实教养得诚实板正,把名声看得极重。听到婆母这般教她,倒有些不太适应,“可,可侯府的名声……” 唐楚君就知道这个儿媳妇家风过正,有心理包袱,“侯府的名声不会因为这些败坏,你也不用管外头人说什么主母容不得人。那些个虚名,咱不用费劲担着。可记得了?” 魏采菱闻言,笑了,“母亲疼我。儿媳记下了。儿媳想着,如今布匹成衣生意不错,铺子里还缺几个绣娘,也不知她们愿不愿意去。” 毕竟以前都是做姨娘的人,虽然不似主母管家,但都是有丫环婆子侍候的人。如今安排她们自己讨生活,也不知妥不妥? 唐楚君想了想,“不要大包大揽,容易惹埋怨。得让她们知道,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一切都得靠自己。” 魏采菱就觉得自己多幸运啊,遇上这样开明总为自己着想的婆婆,可遇不可求。她真心诚意道,“一切听母亲安排。” 唐楚君也觉得自己是时候唱白脸,让儿媳唱红脸,如此别人才能记儿媳的好。 这便道,“你把她们都带来见我。” 魏采菱依言将人带进了余生阁。 邱氏等人被少主府的气派震得差点失了魂,这可不是她们常年失修的破落侯府可比。 还得是主母啊! 命就是好,就没见过哪家和离的夫人能过得这般滋润。 几人跪倒在唐楚君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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