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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心的作用。可同时,一国天子在外行走,也是一个移动的活靶子。 所以敌军的目标如果是明德帝,黄岩山才是最适合设伏的地方。 偏偏最适合设伏的地方没人设伏,好没天理啊。唐星河仍是不服气,唧哩呱啦把自己的想法如竹筒倒豆子,全倒了。 阳光将树的阴影投在岑鸢冷峻的面容上,显得那双眼睛愈发深邃睿智。 他看着唐星河,淡淡道,“你都能想到对手会在黄岩山设伏,对手又怎会真的在黄岩山动手?” 马楚阳听得脑仁疼,眨巴着一双漂亮的眼睛,“难道不是因为我星河哥聪明才想得到吗?” 岑鸢的目色扫过两个发光的少年,“制定方案前,你们都不探查敌军的指挥是谁?” 说完翻身上马,打马而去。马蹄声在寂静的山道里格外清晰,扬起一阵轻尘。 陆桑榆看着马背上渐行渐远的背影,对唐星河道,“指挥是乌容的亲兄,叫格多。此人阴狠,擅揣摩人心,常反其道行之。” 唐星河一言难尽,“你怎知得这般清楚?” 陆桑榆是文官,也是随行出征的记室,负责撰写军报、记录战事、传达命令,处理军中文书。 他答,“驸马说的。” 唐星河:“……” 马楚阳:“……” 陆桑榆一手拍一个,“有的东西不是光靠聪明就行,也不是纸上谈兵就能成功。驸马在京中时就把对手查得清清楚楚了。” 唐星河与马楚阳相视一眼:呃,你先生还是你先生啊! 又隔几日,唐星河不敢再说“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只将挑灯夜战做出的作战计划呈给岑鸢看。 当时,有许多人在场,明德帝也在。 岑鸢看过,说有进步,但……仍旧不能用。他语气肯定,“你这个计划必胜。” 马楚阳摸了摸头,“既然必胜,为何不能用?” 岑鸢耐心回答,“因为这是以不计将士性命为代价取得的胜利。这样的胜利,看似胜了,实则败了。可听得懂?” 用人命堆出来的胜利,是最无奈的胜利。如同上一世,多少血肉之躯铸就一场久违的胜仗,却是令人痛哭流涕,痛心疾首。 这一世,他绝不愿再经历这样的伤痛。 战争不能避免死亡,却不能用人命堆砌。在场的人齐齐心中一凛,包括明德帝在内。 所有人都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感动情绪在心里流淌。驸马真的是爱兵如子啊。 明德帝的眼眶微微红了:我女婿确实是北翼之光…… 唐星河服气了,“学生明白。” 尔后,三稿四稿五稿六稿,直到一个月后的第七稿出炉。 这期间,几个小将率领精锐军作为先锋,数次深入探明敌情。 营帐里,唐星河画了张简陋舆图铺陈开来,“如果宛国细作倾巢而出,最有可能的,就是在这里动手。” 唐星河解说,马楚阳立刻就勾画出地图上的标记:峻洞山。 二人当真是互为影子,一个起头,另一个会意。 有时唐星河还没说,只抬了一下眼,马楚阳也能知对方会讲解哪一块,早早就用炭笔勾画出来。 马楚阳等唐星河讲解完,又进行补充,“峻洞山地势险要,只有一条狭窄山道可通达,是个设伏的好地方。” 第846章 峻洞山是个设伏的好地方,这人人都知晓。早年匪祸严重,来往商贾镖行常受其害。 后来经朝廷整治后,匪患消弭。但山势险峻,地形复杂,依旧是人迹罕至的荒凉之地。 以往历史上的战役,十有八九都在此有过埋伏。 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按理格多就不会在此动手了。但他反其道而行之,偏要在此设伏。” 且,前面一路通达,到此北翼大军警惕心已降到了最低。 唐星河猛然单腿跪地,“皇上,末将愿率一千精兵打乱敌军部署。” 马楚阳立刻紧跟其后,“皇上,末将也请战。” 邢明月等人纷纷请战。 全是小将。 明德帝和岑鸢互视一眼,沉声问,“一千精兵?你们知道敌军数量最低有多少吗?” 唐星河这次是真正做了功课,“少则五千,多则五万。因为他们的主帅,不止是格多,还有早前打了败仗的宛国文官。” 没错,这就是宛国文人的迂回打法。 先用十万人攻打卓南河,能打胜仗当然好。若是打不过,立刻撤退,让北翼人放松警惕,先高兴一阵子。 其实宛国早就另派了五万人从其他地方绕行,拆整为零进入北翼境内,然后再与细作汇合,目标直取明德帝。 帝王出征,线路都是明路。 且祭天活动,出征礼仪,也都是明晃晃的,没有半点可以隐藏。 明德帝的行程,全在敌军的掌握之中。 只要杀了明德帝,北翼军心涣散,便不足为惧。 岑鸢淡淡问,“唐星河,你确定要用一千精兵打五万人?” 唐星河默了一瞬,眸底闪动着细碎光芒,“先生,我的目标不是要用一千精兵打五万人,而是……水淹敌军粮草,切断其补给。” 五万人!没有了粮草要怎么活?吃树皮草根吗? “怎么个水淹法?”明德帝也来了兴趣。 唐星河一抬下巴,手指点着马楚阳圈出的那块地方,“这里有个山凹,敌军粮草就藏在此处。我们探过,山凹四面环山,山顶有积雪,如今春暖花开,积雪融化成水,形成了瀑布。” 马楚阳兴奋接上话,“我们悄悄摸上去看过了,只要在上面筑坝蓄水,不出两日所蓄之水破坝之后,就能将凹谷变成一片汪洋。” “好计!”岑鸢终于露出了一个欣慰笑容,“是做了功课的。” 唐星河与马楚阳双双拱手一礼,“是先生教得好。” 邢明月等人:“……” 这时候跟上,会不会显得我们太刻意? 但还是跟上了,是魏屿直起的头,“谢先生教诲!” 众人齐齐拱手行礼,“谢先生教诲!” 岑鸢淡淡八个字,颇有先生之风,“戒骄戒躁,继续努力。” 唐星河眉飞色舞又来了:“学生还有个大胆的想法……” 刚训诫过“戒骄戒躁”的先生岑鸢:“有多大胆?” 要是不够大胆,揍你! 唐星河又开始了天马行空,“既然粮草毁了,不管宛国是来了五千人还是来了五万人,咱们都能让他们魂留峻洞山。” 谁埋伏谁还不一定! 北翼从京城出发的大军号称十万,其实不足,也只有五万人。 五万对上五万,在对方粮草被淹,军心涣散的情况下,胜算极大,且伤亡会降至最低。 唐星河指着舆图上另一个黑点道,“明月可带少量精兵从正面佯攻,不济则败走,将其大军引到此处。尔后两头堵截,形成合围之势。” 马楚阳闻言眸色一亮,“学生也有个大胆的想法。” 岑鸢心里好笑,面上不显,“说!” 马楚阳激动坏了,“屿直兄可先找个合适的地方埋伏,用箭射杀对方主帅。粮草被淹,主帅被射杀,谁还会作困兽之斗?” 那便是不战而降。如此,不到边关,北翼又可迎来一次大捷。 岑鸢目光扫过舆图,语气平静,却是真正认可了这几个大胆的想法,“计划不错,但如何实施是个大问题。你们自己去部署,细节要做好。需考虑多方面因素,环境、时机、敌军的反应,甚至是天气变化,都不能忽略。” 这是要放手让他们自行处理了。 可还是不放心,便多说了几句,“比如主帅身边都有无数护卫高手,想要射杀其实比面对千军万马更难。” 谁不知道擒贼先擒王呢? 马楚阳成竹在胸,“末将愿带兵制造混乱,吸引主帅护卫。到时他们必定以为我的目标是主帅,慌乱之下,掩护主帅撤离,屿直兄则可远距离射杀。” 岑鸢颔首,“我要看结果。” 小将们高声回应,“定不辜负先生期望!” 军中有老将无比担忧,“都是些毛孩子,从没上过战场。这才出来没多久,就让他们独自行动,到底行不行?” “有驸马在,你怕什么?且皇上祥瑞庇佑,定能成功。” 这些话传到了明德帝耳里。他笑,“现在朕算个搭头,只能祥瑞庇佑。” 岑鸢挑眉,“那不如你来教?” “别!”明德帝笑着拱手一礼,“先生在上,朕甘当绿叶。” 岑鸢还了一礼,“岳父在上,小婿定当竭尽所能。” 这话很好地取悦了明德帝,不禁怅然又开心,“你说夏儿怀孕了?会有危险吗?” 逆命子母蛊,带来的是一串可怕的后果。 岑鸢却无比平静,“我以母蛊感应到夏儿内心十分喜悦,这就够了。” 他原本是不赞成这么早生孩子的。除了是因为担心时安夏太小,无法承担生育之痛,还有一种隐隐的情绪,就好似一想到孩子就莫名悲伤。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想法,前世就如此。 可如今探知时安夏那份喜悦,他又觉得有个孩子也是不错的。 岑鸢不敢常摧动母蛊感应子蛊,怕时安夏发现。 然而时安夏还是发现了,就觉得心头隐隐一动,像是被人窥探到了内心。 其实从那次昏迷醒来,她就偶有所感。 她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有孩子了。 是岑鸢的孩子呢! 这日战报传来,峻洞山大捷!整个京城沸腾了,不,是整个北翼都沸腾了。 其实何止,分明是宛国震荡。列国震惊。 北翼强得可怕! 第847章 宛国五万大军被我军围困数日投降,俘虏全部被关押在离峻洞山最近的欣州枣城。 北翼强得可怕!这个认知第一次从曾经的口号“战战战”落到实处。 并非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实在是于打仗一途上,宛国几乎从未败过。 长久以来,宛国霸道蛮横,不止立自己的傀儡以操控他国事务,还在列国中形成了一种霸权和傲慢。 若说这几年卓南河胶着之态是宛国刻意为之,又或说早前那一战也是宛国战略上的故意退避以麻痹北翼将士,那么峻洞山之战就是一场彻彻底底智慧之战。 赢得漂亮,胜得干净,有勇有谋。 且是宛国人在北翼境内伏击北翼帝王,光从立场上就输了。 北翼人狠狠出了口恶气。但叫你有来无回! 也是向列国展示,入我境内伏击的后果,除了是几万将士的性命,更有宛国的尊严。 那宛国带兵的文臣和细作格多,被魏屿直分别一箭射中眉心。 箭是同时射出,精准射杀。 据说二人死时还带着一种难以置信,死不瞑目。至于他们临终在想什么,看到了什么,不重要。 反正他们死了。 宛国文臣和格多的尸体被挂在枣城的城墙上示众,直至风干。这是北翼的反击,因为宛国曾经一直就是这么干。 更何况在宛国铁蹄下的失地百姓饱受战乱之苦,流离失所,家园破碎。他们是牛马,是宛国最下等的动物。 他们的孩子一出身,就打上了贱民的烙印,生死如蝼蚁。 长得好看的姑娘,只要被宛国人看上,甚至可当街凌辱而不犯王法。 更有甚者,宛国将失地百姓当成随时可用的活靶练习射箭。 所以宛国士兵们的活体箭术比其他人都要强,也是因为他们惨无人道的恶行。 同战报一起传来的,还有陆桑榆毫无修饰的官方记录,以及晏星辰的战地记录。 关于峻洞山之战的记录原稿存于兵部,尔后由人誊抄了两份。一份给了黄醒月,一份给了楚笙先生。 这是明德帝交代下来的,让两人分别以不同角度,将峻洞山之战的场面发挥想象写出来,发在最新一期的《翼京周报》上。 朝野再次震惊,峻洞山之战带兵出战的全是小将! 唐星河等人一战封神。 做母亲的看到儿子立功,哪里还能矜持?郑巧儿为此又激动地哭了一场,拉着时安夏的手连说“都是夏儿的功劳”。 要不是时安夏及时改了她儿子的赛道,她能有今天的炫子荣耀吗? 时安夏只温温笑着应,“这是表哥自己努力的结果。” 她表哥原就是极出色的人。只是父母的宠爱,让他性子跳脱,天马行空,随心所欲。 这未尝不好。没有天马行空的想法,又何来神出鬼没、独一无二的唐将军? 郑巧儿只觉外甥女才是她的贵人。护国公府的人参补品流水一般往少主府搬,每一根人参须都在诉说着感谢。 秦芳菲也一样,恨不得把家底掏空,想要送礼送到公主的心坎上。 这礼里面,除了是因着马楚阳,还因为她大儿子马楚翼。 她这一两年梳理下来才发现,两个儿子都是因为公主和驸马才一路高走。 秦芳菲做梦都要笑醒。她一辈子就生产了一次,一次得俩,俩都出息。 大儿子才二十出头,年纪轻轻就做了东羽卫羽卫长,那可是正三品职级,如今又当上了从二品的镇关将军。 老马奋斗了一辈子,原本也只是个正三品的淮安将军。如今降了级,成了正四品昭远将军。 现在小儿子又一战成名,上邪!老天待她也太好了吧。 秦芳菲心花怒放,约了郑巧儿等人去报国寺还愿,回来后几个夫人拉着时安夏聚在余生阁一起吃茶聊闲。 众人便是议起当日时安夏说的那几句话:星河表哥属于天赋过人那一类,其变数极大。稳定发挥即是状元,不稳定发挥就是个棒槌。 此时再忆,心境已是不同。 郑巧儿又哭又笑,眼睛红通通,“那皮猴子棒槌啊,可算是走上了正道。他这每一步,都是鸢儿在引路,否则早就一脚踏空了。” 自己儿子自己知道,没有引路人,得偏到天上去。她儿子就是那种需要拉线牵引的风筝,断线就会胡乱跑偏。 秦芳菲深有感触,连连称是,“我家楚阳也是这样。” 她有句隐藏的话没说。她儿子马楚阳之所以容易跑偏,完全是被唐星河带偏的。 倒也不是责怪唐星河,但她儿子小时候像个小姑娘,文文静静,是跟着唐星河一起玩才变得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有一阵,秦芳菲还勒令马楚阳离唐星河远点。 那是马楚阳第一次忤逆她,说,“我不!我就要跟我星河哥玩。” 秦芳菲这人有个好处,就是儿子不听话,也就随他去吧。她想着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儿子愿意跟唐星河玩就玩吧。 还好她如此开明,真就是一念之差毁儿子的前程啊。如果不是跟着唐星河,她儿子也没这番际遇。 所以有时候选择很重要,跟谁玩,怎么玩,都能决定人生的际遇和走向。 秦芳菲喜笑颜开,“昨儿我还收到了马将军的书信,夸我把儿子养得好!呵!早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他总说我养废了儿子。现在嘛……晚喽!儿子出息了,是我一个人的儿子,哈哈哈……” 姚笙笑着插言,“马家祖宗的棺材板要盖不住了。” 秦芳菲冷哼,“我都还没狠心给儿子改姓秦呢!马家祖宗多保佑保佑我儿吧,不然哪……哼哼……” 唐楚君悠悠道,“马家祖宗们齐齐打了个颤。” 女子们笑成一团,都为孩子们高兴。 梁雁冰指着姚笙怀里的小千鹤道,“你呀,快快长大些,也给你阿娘挣下脸面,不然你在她这些儿子中就变成了最没出息的一个。” 大家这才想起,这些立功的孩子,可全是姚笙的义子呢。 姚笙笑着,泪意莫名上涌。 她和义子们的母亲都处得极好,亲近张弛有度,似亲似友。 她声音温柔,发自肺腑,“子若有成,必远游四方。子若无成,则承欢膝下。都好。” 第848章 魏母不常参加茶会,今日是因着去了报国寺回来正好一起。 她还带着魏娉婷。 小姑娘喜欢自己亲姐姐,也喜欢时安夏。几个人粘成一团,在开自己的小会。 魏母从不知道女子们在一起可以如此惬意欢乐。 她不是个聒噪的人,一直在旁边听着不说话。尤其听了姚笙之言,就觉得此女心思正。 魏母早前让儿子认干娘,是因着姚笙不能生了,际遇又可怜,生了同情之心。 可现在一瞧,她觉得姚笙比她想象的更好。不是那种整天拿凄惨往事挂嘴上博同情的人,反而如阳光一般和煦。 怪不得儿子总“阿娘长阿娘短”,有好吃的都会想着给阿娘备一份。 魏母点头附和,“正是,荣耀自然好。但我对屿直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堂堂正正做人。屿直能有今日,全靠驸马栽培。否则走偏了道,又哪里来的这番成就和荣耀?” 姚笙颔首,“屿直胜在听劝,是个好孩子。不像有的人,那根筋弯不过来,一条道走到黑。” 她没有暗意所指,纯是有感而发。于素君却因此想起了一条道走到黑的时安心。 不由得想当初若是心儿也能及时回头,何至于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呢? 于素君忽然发现了一个奇妙现象。但凡听从了时安夏建议的人,都走上了坦途。 反之,则是绝境。 她又想起偶有一天做的那个梦,梦里丈夫位高权重,似乎也是因为这位侄女的提拔。 梦已模糊,她记不清了。且梦就是梦,本来混乱不堪,大多都是她和丈夫反反复复怄气的画面,反倒忽略了被称为“娘娘”的侄女。 于素君心思一动,伸出手向时安夏,悄悄说,“夏儿,听说你会看手相,给我看看呗。” 时安夏笑,“我哪里会看手相?不过偶尔胡诌几句,当不得真。” “那你给我胡诌几句。”于素君不依。 众人见此,便纷纷围了上来。 郑巧儿打趣,“就给说几句呗,我家夏儿金口玉言。来来来,排队啊,素君看完轮到我看。” 众人大笑,时安夏抚额,倒也装模作样看了看于素君的掌纹。 她面色平静,很有些江湖术士的深沉,“大伯母是个敢想敢做的性子,却也好强,容易伤神。有时候打落牙齿和血吞,也不肯让人知道自己的难处。似乎三十八岁是个坎,该有一劫,若能度过,当长命百岁。若不能……” 大家均敛了笑意,莫名就信服了这话。 于素君心头一紧,“那要如何化解?” 她可不想死! 时安夏想起夫君曾说过的一句话,觉得很合适,“与自己和解,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扔掉。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唯取悦自己,方能化解。” 说白了,就是保持心情舒畅,不生思郁。 于素君前世就是思郁而终。一个人默默咽下了许多苦果,因着在姻缘里矮了一截,事事隐忍,又无从梳理。 于素君听得很认真,当大夫的话一般听了进去。恭恭敬敬,怀着一种虔诚的心情。 她就觉得自己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大好的日子在后头呢。怎能就此死去? 时安夏末了又说,“我也只是看手相走势胡说的,当不得真。” 毕竟这一世,一切都不同了。 可时安心的悲苦,大伯母有没有暗自神伤,谁能知道?大伯父这一世不再如表面上那样光风霁月,早早就露出了内心的弱处,大伯母又岂能如面上那般平静? 终究是在深夜独自伤神,暗自忧思。若不能化解,恐走老路。 这也是时安夏特意点出“三十八岁是个坎”的原因,想让大伯母时时注意着些,别犯傻。 男女的情爱在生死面前,又能有多重要? 时安夏继续给旁人挨个看了,似是而非胡说几句,大家都说准。 到了姚笙,她指着时安夏道,“我不用看,我的命运已经摆在明面上了。” 夏儿就是她的命运。她早年的悲惨,是因为夏儿。她现在的幸福,仍是因为夏儿。 唐楚君怔了怔,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那我这手相到底是看还是不看啊!我的命运也是夏儿呢。” 时安夏拉过母亲的手,认真看相,“你一生中,所育一儿一女……” 众人轰笑。 真准! 时安夏没笑,很正经,“你会活得长长久久,前半生吃过的苦,都是为后半生积的福。你会幸福美满,无忧无病,平安顺遂。” 唐楚君眼眶通红,一把抱住女儿。 这哪是看相,这分明是女儿对她的心愿啊。 时安夏也抱着母亲,温温染了笑意在脸上。 所有人的人生都不同了。而她自己当然也已不同。 前世她肚子里的孩子没活过三月,如今稳稳的,已度过了危险期。 申思远和梁雁冰也常来给她请脉,都说脉象极稳。 连早前不适的无力感也消失无踪了,就好似有神灵在暗中护佑她一般。 茶话会热烈散去。 小将出战的热潮,将曾经热度退减的武举风云轶事再度翻炒起来。 北宣部联合多个书局把武举时擂赛和列国来战的官方记录,以及楚笙先生写过的人物小撰重新一起编录为《北翼小将》发行。 大街小巷都在传唱《少年说》,掀起了一波少年狂欢,也令得黄醒月笑开了眼。 因为他又有银子赚了。 但这次他和楚笙先生商量,将这本书的银两所得全部捐给了正如火如荼的战事。 购粮购衣购战马购武器以及药品,所有消耗的都是银子。 黄醒月十分高兴,用这种方式与他喜欢的女子站在一起。 不能做亲密无间的夫妻,就做志同道合的伙伴。 一样的。还少去了柴米油盐互看生厌的环节,挺好。黄醒月如此安慰自己,顺便议了个亲。 对方是翰林侍读学士的女儿,观其父便知家风清正,倒是黄醒月自己有些狂放不羁。 时成轩得了消息,还跑去唐楚君跟前讨嫌,“那个黄大人早前还跟你提亲来着,这没多久,就跟人议亲了。” 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前妻,言下之意是,看我看我,我才是对你一心一意的人。 第849章 时成轩眨了半天眼睛。 唐楚君看他跟看个傻子一样,连名带姓骂他,“时成轩,你有毛病吧!钟嬷嬷,把这人给我赶出去。往后再不许他踏入余生阁半步。” 简直浪费光阴! 再多待一刻,感觉头发丝都要冒烟了。 时成轩心里不甘得很,语气十分颓丧,“不用赶我!我去看看夏儿。” 唐楚君厉声喝道,“等一下!” 时成轩心头一喜。 又见唐楚君那张悍妇脸恨不得吃了他,“不许去看夏儿!她怀着孩子本就辛苦,你去给她添什么堵!” 时成轩垮了脸,“这话说得!我做父亲的,关心女儿还错了?” “你那叫关心?”唐楚君冒火连天,“来回就那几句酸话惹人烦。她哪次不得为你操心?这么大个人了,一点正事不干。” 时成轩忍不住劝,“楚君,我跟你说,你要少发火,哪个女子会像你这样?你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唐楚君怔了一瞬,就发现一遇到时成轩,心里就窜着一股鬼火,压都压不下去。 确实面目全非了。她原不是这样的人。 时成轩又问,“你要当祖母和外祖母了,难道心里不难过?” 唐楚君没听懂,“为什么心里要难过?” “因为这显得咱们老了啊。”时成轩理直气壮。 唐楚君:“……” 她想起了早前女儿的一句话,就照搬过来,“你若是不愿意当祖父或是外祖父,也可以不当。往后,孩子们不认你就是了。” 时成轩从前妻眼里看到了和离时的决绝,心里喟叹一声,“其实我找夏儿真有事。” 时安夏早就在门外听半天了,款款进屋,对父母亲行了一礼,才道,“父亲有什么事?说吧。” 时成轩瞧着出落得越发明艳的女儿,面上带了丝讨好,赶紧从怀里掏出本册子,“夏儿你先坐下,站着累。你看,我在练和体字。你瞧瞧我写得好不好?” 时安夏怀着孩子不敢久站,也没客气,坐下后随手接过册子一翻,须臾道,“父亲若能沉下心思来练练字倒是挺好。暂且不论这字好与不好,至少练字练心,养性养身,对您也是有诸多益处。” 唐楚君坐在一旁吃茶,哭笑不得。这话不是应该长辈跟晚辈交代的吗? 现在倒过来,也就时成轩能有这福气了。 时成轩眼巴巴地问,“怎么就不论字的好与不好呢?夏儿,你还是论一论呗。难道就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吗?” 时安夏淡淡一笑,“父亲要听实话吗?” 时成轩就感觉这实话不是什么好话,心里又叹口气。 就听女儿道,“父亲若非儿时被祖母娇宠,认真习字学文,断不会是如今这般。父亲是有天分的,只是缺了耐性。假以时日,父亲若是专心练字,定能写得一手好字。” 时成轩听了半天,就听懂了最后四个字:一手好字。 顿时大喜过望,“我就说嘛,我女儿都能成为和书字体第一人,我这个做老……咳,做父亲的还能差了?” 唐楚君:“……” 你是会抓重点的。 时成轩开心站起身,拿过册子一阵风走了。走时扔下一句,“我练字去了。” 唐楚君抚额,“夏儿你这饼够他吃一阵了。” 时安夏道,“后宅清空,寄人篱下,父亲如今也少出去吃酒惹闲,能拘着他练练字也是好的。” “就是难为了顾娘子。”说起这个,唐楚君忍不住问,“昨儿顾娘子又给我送来了一篮甘州蜜果,你说我回点什么礼好?她三天两头给我送东西,我都不好意思了。” 时安夏想了想,“你若约她吃盅茶,比送什么都管用。” 唐楚君颔首,“理当如此。” 母女俩正说着话,有人风尘仆仆进了少主府。 那人恭敬行过礼,才将信件珍而重之呈上,“主母请过目。” 时安夏认得此人,是十二杀里的晋七。 前世刺杀过她,骂她“背信弃义”,被擒后吞毒自尽。 时安夏知道了上一世的许多事后,就知此人是全心为主的,便是温和道,“辛苦了,晋七。” 晋七有些诧异。 他知主母一向不喜十二杀,而他们十二杀后来也甚少在主母跟前当差。 但主母却还是一下就点出了他的名字。 有点受宠若惊,他赶紧单腿跪下,“属下份内之事。” 时安夏问了晋七一些关于岑鸢的事,对方都一一木讷作答。 问什么答什么,没有多余的一个字。 时安夏听说岑鸢一切都好,便是觉得万事大吉。她让北茴领晋七下去休息,还叮嘱安排好他在府里的衣食住行。 晋七退下后,才跟北茴讷讷道,“我走了。我们在外面有宅子落脚。” 北茴问,“夫人是你主子吗?” 晋七答,“自然是的。” “主子让你留在府中歇息,你走什么?”北茴驻足看着面前这人,“还是说在你心里,主子只少主一人?” 晋七人笨,不善言辞,慌忙解释,“不,不是。少主曾下过死令,如果少主和夫人同时遇险,我们十二杀只有一个任务,就是救夫人。” 北茴缓和了神色,“所以你到底当夫人是主子呢,还是只是你的一项任务?” “这!”晋七被难住了,“我,我我我……” 北茴也不难为他,“得了,夫人让你歇在府里,是信任你。再有,夫人今晚定会写信让你带去给少主,你就好生歇着等令。” 说着就领他往前走,不再多说。 晋七闷头跟在北茴后面走,默默用了膳,去院里歇下。 不知为何,在这院里就生出一种对家的眷恋。 他咧开嘴,莫名笑了。次日他带着主母的书信起程前往战前,日夜兼程将信送到主子手里。 岑鸢诧异,“你这次歇在少主府?” 晋七惶恐,“主母安排下的。属下也知不该……” 岑鸢打断他的话,“听主母的话就对了。” 他拆了封套,里面又有两个小的封套。 一封信是时安夏给他的,一封信是唐楚君给明德帝的。 岑鸢拿着信去了明德帝的营帐。 二人各自坐着看信,互不打扰。 然后岑鸢起身,来回踱步。 漂亮的字迹一看再看,看了又看,总看不够。 果然,娘子有了身孕。 第850章 明德帝被女婿晃得眼花,“坐下啊!你这么来来回回,朕头晕。” 岑鸢只得止步坐下,一时五味杂陈,“夏儿真的有孕了。”就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 做父亲了,高兴吗?高兴。 愁吗?也是愁的。 早前只是猜测,如今真正得到答案时,又是别样心情。 “楚君说,夏儿除了刚开始的时候病倒过一阵,自从知晓有了孩子,就再也没病过。你想回去照顾夏儿吗?” 岑鸢想。 可他有些迟疑,写了封信让人送回京城给申思远。 另一头,申思远几人在开小会。 梁雁冰松了一口气,“还是孟娘子厉害,我是今日才真正探到喜脉。” 虚惊一场。那是真正的喜脉,脉象平稳有力,绝非误断。 梁雁冰笑申院使,“医术不精,还敢质疑孟娘子。” 申院使那口气却没松,闷闷的,“你不也没探到喜脉吗?” 梁雁冰笑得更开心,“我就是医术不精,所以才要活到老学到老啊。我准备跟孟娘子好好学几手,有备无患。” 卓祺然悠悠接话,“说了子蛊能护她母子平安,还不信。” 他炼的蛊他最懂。自从早前那对子母蛊害得宿主两人同归于尽后,他炼起蛊来就存了几分谨慎与温和。 换言之,他炼的蛊以滋养为主,既能护住母体,又能温养胎儿,绝不会伤及宿主分毫。 卓祺然目光转向窗外。 他隐瞒了一点,当初炼子母蛊时,他滴入了自己的血。 一旦时安夏真到了危机时刻,他是可以想办法护住其心脉以徐徐图之。 可他不想说。 一是这些人根本不信他,还随时怀疑他有异心。 二是若他说出来,别人会以为他留了一手,以此要挟。 算了,吃力不讨好,懒得说。 养蛊这门技艺,已是很难了。他以前想教给侄儿的,但看明德帝的意思,似乎也很反感这东西,列为禁物。 总之这些人就是,既要用,又嫌弃。 他好难啊。 申院使却问,“你相信一个人的意志力,能把孕期的所有症状都压制住吗?我不否认你炼的蛊起了重要作用,但你想想,子蛊能让她不产生呕吐、头晕、乏力这些孕期常见的症状?” 卓祺然愣了半晌,“不能。” 子蛊顶多能让一个人头晕乏力时微微好受些,却不能使其消除症状。 梁雁冰没听明白,“不管是什么起了作用,现在公主不是看起来很好吗?” “面色红润,脉象平稳,看似无恙。可越是平静,就越是暗藏凶险。”申思远就是张苦瓜脸。 梁雁冰不同意,“照你这么说,莫非公主日日呕逆,几欲垂危,方为吉兆?” 申思远眉头深锁,沉声开口,“你自己是大夫,难道不知小疾反为福?譬如江河,水势平缓,则泥沙淤积;波涛汹涌,则河道畅通。公主之体,亦是如此。今看似康健,实则内里隐患重重。一旦危险……” 梁雁冰和卓祺然也齐齐脸色微变。 申思远忧思成疾,时感脑仁疼。自从种下子母蛊后,他是早担心,晚担心,就怕出点岔子承担不起后果。 其实就算时安夏没怀孕,他也被那劳什子的祝由术和绝情蛊困扰,没一天安生过。 现在又加了个逆命子母蛊,真是要了他的老命。 申思远写了封信给岑鸢,一时也不知要怎么送出去。后来想了想,又烧掉了。 子母蛊的事,是绝不能在信中透露半分。 谁知却有人亲自找上门来,竟是驸马的人。 申思远直到看见信套上有驸马和他之前约定好的记号,才敢相信这确实是驸马派来的人。 驸马在信中问申思远,时安夏生子是否有风险?务必要做好一切应变准备。如果遇到危险,舍小保大,这是基本原则和底线。 还问,他可以回来照顾怀孕的妻子吗? 申思远便是又写了封密信交给来人,让他送去给驸马。 蒙在鼓里的时安夏完全不知,自己一点小小的任性和不理智,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当初她倒了避子汤,一是真的想要个孩子,二是想给夫君一个惊喜。 或者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她对抗绝情蛊胜利的一种证明。 她哪里会知还牵涉到什么逆命子母蛊? 时安夏只知道,夫君为了她,上辈子和这辈子都在奔波劳苦,为她付出所有。 该给的,不该给的,都给了。 而她,似乎还没为他做过什么。想来想去,唯有给他生个孩子,方能算是圆满。 又怎知,这会是个令得申思远等人日日忧心的祸根? 这会子时安夏确实脉象平稳,胃口也好。今日按照孟娘子开的食方用完了膳,又喝了些汤药就歇下了。 睡了个午觉起来,精神奕奕。 孩子乖得很,整个孕期都没闹过她。她不呕吐,不头晕,不乏力,甚至手脚都不肿胀,全然不似寻常孕妇那般辛苦。 唯独就是肚子大得惊人。才六个月,便已显怀得厉害,行走间需得双手托腹,方能稳住身形。 秦芳菲怀疑公主跟她一样,怀的是双生子。因为她怀马楚翼兄弟俩的时候,就是肚子特别大。 可孟娘子很肯定,肚子里只有一个孩子。 孩子大了不好生,梁雁冰心慌得不行,却又不敢表露出来。 她住在少主府,整日猫在孟娘子的院子里想办法,如果遇到危险要怎么应对。 女子生产之事,她不好找申院使这些男子商量,还得她自己上心。 孟娘子也是从没见过几个月的肚子能这么大,一向信心满满的她迟疑了。 她皱着眉头,“公主这肚子,实在大得有些反常。若是再任由她这般吃下去,怕是生产时会更加艰难。” 孟娘子狠下心来,吩咐厨房缩减了公主的膳食。每日饭菜虽依旧精致,却分量大减,连点心也几乎全撤了。 时安夏本就因孕期胃口大增,如今骤然减了膳食,顿觉腹中空空,日日喊饿。 她坐在软榻上,摸着肚子,委屈地问,“我饿,能不能再添些点心?” 姚笙和唐楚君瞧着女儿那副可怜模样,心中疼惜不已,却又不敢擅自做主,只得悄悄去问梁雁冰。 梁雁冰如履薄冰,横下一条心,“听孟娘子的。今日饿一点,总比日后生产时受苦强。放心,孕妇所需养分是够的,不必担心。” 第851章 外院,邱红颜坐在阶梯上扯着花瓣玩。 一瓣两瓣三瓣,好无聊呀。她精心研制的所有孕妇进补食谱全部被停掉了,心头满是失落。 一直以来,她都想做点什么报答夏儿姐姐收留她,宠着她,放纵她。 她想做什么,夏儿姐姐都说好。 可夏儿姐姐什么都不缺,她根本不知道这“报答”二字要如何入手。 邱红颜觉得自己很幸运,能遇上这样的神仙姐姐。 可她住在这里方知,夏儿姐姐其实是个很严厉的人,并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好。甚至可以说,姐姐的手段非常凌厉。 头几年,她在外面碰上过时婉珍的两个儿女。那两兄妹虽然年纪小,却十分恶毒,也看不起她。 还跟她说,“蠢猪,你以为时安夏是什么好的?她养着你,无非是以后生不出孩子来,就拿你当便宜肚子生孩子。你看着吧,你以后落不着好。” 邱红颜觉得这种话不可能是小孩子自己的想法,一定是大人教出来的。 但有一点,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她跟夏儿姐姐非亲非故,又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庶女,为何夏儿姐姐就对她这般好呢? 这个世上,怎有无缘无故的好? 她问过兄长邱志言。 邱志言笑她,“许是你长得可爱?” 又真诚答她,“夏儿表妹非一般后宅女子所能比,她心胸比男儿更宽广。母亲曾起过那样恶毒的心思,可她对我这个表哥依然心无芥蒂,允我入书院求学。” 邱志言总结时安夏这个人:“心地纯善,不以世俗之见待人。却又善恶分明,对待真正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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