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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卜!其实……皇上比臣等心里更清楚,二皇子殿下早已为国捐躯。此等屈辱,怎可忍得下?” 主和派声泪俱下,叩首泣谏:“陛下三思!北翼历来未越我边境,反倒是我国中有人,先遣细作扰乱北翼,复以福寿膏毒害其朝堂,更干涉北翼皇族内务。此等行径,实乃自取其祸!若再执意挑衅,恐招致北翼雷霆之怒,国将不保啊!” 宛国皇帝听得恼羞成怒,“此乃奸细,拖下去,斩!” 宛国未战,先斩了大臣。后又传,此臣乃博拉氏王族的人。 博拉氏王族以此为由,向皇族发动进攻,形成南北僵持之势。 北翼的胜算又多了几分。 值此紧要关头,出征前夕,西月与康尘砚匆匆成婚。 夫妻二人即将同赴沙场,共赴国难……《翼京周报》载楚笙先生之文曰:“此乃世间至美之情。” 第805章 此乃世间至美之情。 同时西月也是时安夏第一个出嫁的丫鬟。这是时安夏没料到的。 西月果真就是那种不声不响闷声干大事的人。 如她所料,康尘砚一入京,就受到了京中待嫁女儿们的追捧。 年轻有为,平步青云,家世好,长得也清正。 康尘砚一一婉拒了,真诚礼貌地直言自己有婚约在身。 众人当时就好奇,是谁啊?配不配得上?长得美吗?多大了?家世如何? 康尘砚当时答,他要娶的女子,整个北翼也挑不出几个来。 坊间还有人以为他吹牛。后来才知,那真的就是放眼北翼,能强过他娘子的,也就两个人。 一是凌云夫人,二是安国夫人。他娘子是史上第三个女官:钟西月。 西月原就姓钟,有别的名儿。她不爱用,坚持用她家夫人给取的名儿。 时日仓促,大战在即,二人只得简化成亲流程,连宅子都是现成的。 康尘砚花银子买了韦行舟原本为成亲备下的宅子。里头家什齐备,添置几个下人就能住人了。 韦行舟亏了银子卖的。一是留着宅子没用,看着触景生情。二是跟康尘砚这一路行来,也算成了可以互相打趣的至交,亏的权当交了份子钱。 康尘砚拍了拍他的肩,“要不你再努把力?少谈表妹,不会说话少说,别拿事儿不当事儿,姑娘是要哄的。” 再坚持坚持,像他,光上门提亲都提了好几回。这不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吗? 韦行舟却摇了头。 不是他灰心,而是他见过西月看康尘砚的眼神,就知那是真正爱慕的样子。 他从未在北茴眼里看到过那种眼神。 就像当初北茴放弃他的时候,不是心碎,只是生气而已。 见过了男女真正心悦的样子,他就知,就算他和北茴成亲,顶多也只能算是搭伴过日子。 这心思就歇了吧,没缘份。因为……他自己看北茴的时候,也没有康尘砚那种连眸底都染着笑的模样。 就,很像傻子。 韦行舟大大咧咧,当不了傻子,歇了心思,但不妨碍他跟北茴说,“妹子,以后有人欺负你,跟我说一声,我揍他。” 北茴笑着应他:好。 他看不到的是,北茴转过身去时,红了眼眶。 北茴也知,那不是像西月跟康尘砚那种男女相悦的欢喜,而是…… 是什么呢?是浅浅的怅然,是淡淡的遗憾,是一声叹息,转瞬就忘的经历吧。 时安夏给了西月许多陪嫁,包括一座三进院的宅子。 陪嫁单子没有张扬,只悄悄给了西月。 时安夏说,你收了我给的嫁妆,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娘家,你的亲人。成亲后与夫君归宁,也是要归到我们少主府才行。 西月拿着单子哭了很久,抱着时安夏不撒手。她不知道自己是积了几辈子德,才能成为她们夫人的亲人。 西月收了旁的嫁妆,可宅子怎么都不肯收,说太贵重了,自己因着夫人逆天改命,一辈子都是夫人的西月。 时安夏笑,既然一辈子都是夫人的西月,那就把宅子也收了吧。 那是女子的退路。 西月说,我唯一的退路是夫人。 时安夏板着脸,把屋契硬塞给了她。 出嫁那日,西月是从少主府被康尘砚接走的。 西月跪着拜别夫人时,哭得不行。 时安夏也哭,许是想起了什么,跟嫁女儿似的,有诸多不舍,又饱含着说不尽的祝福。 北茴等人也哭得稀里哗啦。 红鹊原就性子跳脱些,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加之她如今是维那部落的小公主,说的话也就显得没那么突兀:“康大人您可不能负了西月姐姐,我们都看着呢。若是西月姐姐受了委屈,我们定是不依的。我们夜宝儿也是不依的。” 那日夜宝儿也扎了红绳送亲。它知道,命是康尘砚救回来的,亲得很,全程跑上跑下,尾巴摇欢了,咧嘴笑。 康尘砚便是对着一众西月的娘家人深深作揖:“各位兄弟姐妹们都一同作个见证,我康尘砚爱重西月姑娘,一生只娶她一人,绝不纳妾。” 这话他在提亲时就说过,成亲时又郑重说了一遍。 其中观礼之人,不乏想起年轻时的丈夫也曾如此承诺。只是岁月匆匆,话语随风而逝。又有几人当真呢? 西月为人通透,不当真,只在心里说:那便走走看。君若无心,妾当自解,日子长着呢。 至少此刻,她欢喜。 康尘砚从夫人的眼睛里看到了那八个字,只低头浅笑不作声。再多的誓言都苍白无力,唯路遥知马力,岁寒知松柏。 其实康府离少主府就一条街,还跟秦娘子家挨着,大家都主打一个离少主府近。 那秦娘子不是别人,正是秦芳菲,原先的马夫人,马楚翼和马楚阳他俩的亲娘。 自打这一行人归京,秦娘子可没少跑少主府,三天两头串门,反正离得近。 西月的亲事,她也帮着张罗。 主要是这套流程她熟啊,今年上半年她家马楚翼刚娶了媳妇嘛。 那会子时安夏等人回不了京,人未到但礼到了,送的东西不少,还给明昭添了箱。 明昭成完亲,就随夫马楚翼去守碧霞关了,要到年底才会回京。 原本康尘砚以为自己孤家寡人,不会有亲人到场庆贺。 谁知成亲时,还真来了康家人。 京城康家,也就是那支素不来往的旁支康家。当家人是康祖贤,算起来应该是康尘砚祖父康祖之的堂兄弟了,如今也在太医院任职,与康尘砚是同僚,比其职级高一些。 康尘砚刚入太医院那日便与这堂祖父见过,浅浅打了照面就过了。 他原就不擅经营人脉,加之与京城康家从不来往,也就歇了亲近之意。 万万没想到,康祖贤得知康尘砚这日成亲,在未发请柬的情况下,带着一众的康家人来撑场面了。 康家礼物送得实惠也厚重,有名贵药材,家具摆件,甚至还有医书。其中有本医术孤本,是康尘砚一直寻而不得的。 无论康祖贤出于什么目的,这份礼物可说是用了心思。 第806章 康尘砚推托不过,只得收下,堂祖父这门亲戚算是认下了。 他领着西月一一见过康家人,见大家都友善,也并未带着功利心,这才放下心来。 不怪他多疑,实在是过往经历太惨痛。 忽然发现,当一个人功成名就时,身边的人也就慢慢变得友善亲近。 忍不住想,若是当年他一滩烂泥扶不上墙,堂祖父家还会与他走动吗? 没有答案,他也不需要答案。 康尘砚夫妻双双准备奔赴战场,跟着明德帝出征。 西月在这次地震救援中,也积累了许多经验。平日更得康尘砚不厌其烦点拨讲解,手把手教。 近水楼台先得月,她进步实在很快。 明眼人都知,夫妻俩皆非池中物,只要不死,经历一场战争洗礼,回来必将跨上新台阶。 尤其西月,女官啊!令多少女子羡慕。 这其中,就有人借着女官的风向,跟明德帝请罪去了。 晏星辰手捧《北翼山河记》手稿,垂头耷脑跪在御书房外。 明德帝终于等来了这位官员,看来他女儿时安夏千方百计从他这薅走的免死金牌可以省下了。 他让晏星辰进了御书房,问,“晏卿何罪之有?” 晏星辰继续跪着,头低垂,声儿小,是女子特有的细润,与她平日刻意压低声线不同,“臣犯了欺君之罪。” 明德帝瞧着他北翼这一个个新起的栋梁,心里就乐开花,但声音却沉,“哦?既是欺君之罪,那晏卿可做好了被砍脑袋的准备?” 晏星辰将《北翼山河记》的手稿举过头顶,狡黠的,“在微臣诉罪之前,先请皇上过目。” 齐公公忙上前将手稿呈到主子面前。 啧!晏大人竟是个姑娘!世间奇事千千万,今年北翼特别多。 手稿是《北翼山河记》的中部,只是初稿,还未最后修订,里面有修改的痕迹。 明德帝一页一页翻看,入了神,过了许久才道,“你先起来,赐座。” 说完又看入神了,没理她。 晏星辰哪敢起来,继续跪着。 齐公公小声指了指椅子,“晏大人,去坐呀。皇上都赐了座。” 啧!晏大人竟是个姑娘!世间怪人异事多,今岁北翼更胜昔啊! 晏星辰取下官帽,捧在手上,摇摇头,继续跪着。 齐公公偷偷一瞅,怪不得原先就觉得晏大人长得过于阴柔,嘻嘻,原来是个姑娘。 好在她身材高挑,站在一众男子中也不矮,才让人一直没往别地儿想。 齐公公见晏星辰不肯起来,也不勉强,自己忙去了。 啧,欺君之罪啊!不过主子爱才,估计不会追究。 明德帝确实不会追究。 上部《北翼山河记》,从金池销烟拉开帷幕,简述某国以福寿膏阴谋荼毒北翼朝堂,后以安国夫人研制解药为主线,记录了北翼这一段历史。 其书还生动鲜活又客观地记录了列国到来北翼的前后大事件。其中从武举比武开始,一直延伸到列国来战,马球比赛,以及后来京城阅兵,与列国的各方面对战。 这本册子在列国流传甚广,北宣部一印再印。各国民间朝堂,四处散发。 此书基本成为列国了解北翼的一个窗口。 尽管没明确指出某国是谁,可大家都心知肚明。 马球赛和箭术比赛宛国输给北翼,更是实打实,没有半字虚言。 这也是宛国恼火的原因,那是把宛国的脸面一次又一次踩在地上摩擦。 包括高度还原现场,宛国输不起,挥杆打向九岁孩童,然后反被北翼驸马以牙还牙,霸气挥杆打回去。 全篇连形容词都没有,记录得十分简洁。 但那是世间最要命最可怕又最有力量的文字,从头到尾不带一个脏字,就把宛国骂得猪狗不如,脸都不要。 宛国人恨不得将此书尽数销毁。 如今明德帝手里这本中部《北翼山河记》,则记录的是太子萧治这些年四处抗灾救灾的过程。 笔触依然很平实,几乎都以事实和数据来说话。 例如在某地的水患上,用了多少银子修坝筑堤,用了多少银子解决百姓日常用度,都记录得十分清楚。 其中相关的官员也都是有名有姓,有据可查。而非凭空想象,胡乱捏造吹捧。 晏星辰自进入北宣部后,发现文字记录和传播有着相当大的力量。 笔下文字若有灵魂,可比得上刀剑,直指人心,撼动乾坤。 一字一句,皆可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亦可如雷霆万钧,敲醒沉睡的心灵。 她深知,文字不仅是记录历史的工具,更是塑造未来的利器。 所以晏星辰也离京一年多,挨个走遍了太子殿下所走过的地方,去搜集当时还是翎王的太子所攒下的光辉。 可以说,《北翼山河记》的中部,基本算是太子养成记。 明德帝瞧着晏星辰笔下深沉冷硬又力量强大的文字,爱极。 他爱这种客观又冷静的文笔。这与楚笙先生那种温暖灵动的文字完全不同。 殊途同归,各有各的长处,各有各的力量。 他更爱儿子默默无闻对北翼的付出,看见里面数个场景,百姓十里长街送翎王,就心里忍不住骄傲。 那是他的儿子! 那是北翼未来的君王! 这样的人,将来一定可以让北翼变得更好。北翼百姓有福了! 明德帝抬起头,瞳孔里俱是温暖笑意,“所以晏卿欺了朕什么?” 晏星辰匍匐在地,细细声声,“微臣实为女子,一心报效朝廷。为了避过科举搜身,钻了斗试的空子。” 明德帝丝毫不惊,“既然钻了空子,就该永远瞒下去。只要朕一日不知,你就还是大家口中的晏大人。” 晏星辰仍旧低眉顺目答道,“吾皇圣明。因为罪臣看到了女子为官的希望。罪臣自认才学不逊男儿,却因身为女子,人生只余嫁人一途。罪臣心有不甘,亦欲成就一番惊天动地之业。” 明德帝闻言,眉梢微挑。 又听晏星辰道,“罪臣自知欺君之罪难逃……所以罪臣想用这上部《北翼山河记》的成就,换取写完中部《北翼山河记》……” “仅此而已?”明德帝冷哼一声。 晏星辰硬着头皮继续提要求,“再,再换取跟随吾皇出征的机会,罪臣,罪臣愿戴罪立功,写完下部《北翼山河记》……” 明德帝忽然哈哈大笑,“朕的臣子出息了!朕还没治你的罪,你倒是不客气,自己提上要求了!” 第807章 晏星辰闻帝王笑声爽朗,其中并无半分恼怒责怪之意,心中大定,声音亦恢复往日沉敛:“实则,令罪臣鼓起勇气向吾皇自陈者,乃是此物……” 她从袖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双手呈于头顶。 齐公公忙走过去,弯腰将木盒接过呈给主子瞧。 余光仍旧落在晏星辰脸上:哎呦,嘻嘻,晏大人竟然是个姑娘! 这已不知是他第几次在心里感叹了。亏得他主子是明君啊,否则这么个娇滴滴的姑娘就要被砍头啦。 可晏大人真的娇滴滴吗? 不!齐公公离得近,用余光都瞧清楚了。 姑娘素面朝天,未施粉黛,容颜间尽显风霜之色。肌肤因日晒而显黝黑,斑驳点点,犹如岁月之痕。双眸虽清澈明亮,然眼周泛黑,显是久未安眠,疲惫之态难掩。 她身形颀长单薄,藏在官服里尤显空荡。太瘦了! 想来这一年多,她遍历四方,昼夜不息,奋笔疾书,已入废寝忘食,几近忘我之境。 看得齐公公都好想去御膳房,弄点吃的来给晏大人补补身体……正想着呢,就听见他主子吩咐,“佑恩,去摆膳。到点了,朕要和晏大人一起用个膳。” 齐公公笑应,“是。”心里暖洋洋,轻快飘出御书房。 嘿,咱家和主子一条心啊! 晏星辰忙跪地磕头,“罪臣不敢!” 不杀头还一起用膳?莫不是最后一顿? 明德帝也发现他的臣子比早前瘦了一大圈,想必在外奔波搜集材料时废寝忘食,劳心劳力,以致形销骨立。 他从晏星辰呈上来的木盒里,拿出一方砚台。指尖轻抚砚台边缘,但觉触手温润如玉,细腻如脂,隐隐透出一股清凉之意。 砚台之上,墨痕犹存,似有岁月沉淀之香。 再低头凝神细观,见砚面纹理如山川起伏,又如江河奔流。山水云雾缭绕其间,墨色深沉,仿佛蕴藏着天地灵气。 即便他是一代帝王,也不禁心生感慨:“此物实乃难得至宝。” 晏星辰恭敬答道,“回吾皇,此砚名为‘红案秋白’,从我太祖爷爷手里流传下来。罪臣前日回京时,忽见此物惊现于罪臣的书案上。罪臣方知,早已有人窥知罪臣的真实身份……” 这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来自告,不然牵涉甚广,她不敢赌。 少主府,听蓝院。 时安夏正翻着书页,等夫君回来一起用膳。 夜宝儿趴在她脚边打盹,还发出了鼾声。 它怀里蜷着一只白狗,脑袋前方团着一黑一白俩猫,全都在睡觉。 不一会儿,岑鸢挟裹着秋意进来,打破了一屋静谧。 雨丝绵绵,沾了衣裳,半湿不湿,润了。 “夫君回来了。”时安夏起身相迎。 夜宝儿被吵醒,懒洋洋看主子一眼,尾巴象征性摇了摇。小白狗也跟着摇了摇尾巴,不动。 猫儿“喵喵”两声,算是请了安。 北茴跟进屋来,笑着招呼,“快,几位猫狗小主都给我出来。” 猫狗小主们懒得理她,动都不动。 时安夏笑,“现在是真喊不动了。” 北茴在铜盆里倒了热水,给少主洗了手。 时安夏怕他着凉,让他赶紧换下润了的衣裳。 她从柜中取出一件新制长袍,料子乃上等贡缎,触手生温,光泽如月华流转。缎面织以暗纹,贵气逼人。 袍身剪裁得体,肩线流畅,腰际略收,下摆宽大。内里以柔软丝绒加衬,既显尊贵,又添几分暖意。 岑鸢是不在意穿什么的,但夫人在意。这几年走到哪买到哪,给他添置了不少行头。 夫妻二人就在听蓝院用膳,吃得简单。 岑鸢带回来一个消息,“晏大人去自告了,你那‘红案秋白’把她吓得不轻。” 时安夏道,“其实我原先也没想起来,晏大人跟霍十五家还有点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 上一世,晏星辰是在北翼战后才恢复了女官的身份。她是北翼史上的第一个女官,真名丁咏雁。 晏星辰是她恩师取的名儿。习惯使然,即便后来惠正皇太后免了她的欺君之罪,让她成为女官,所有人也依然叫她“晏大人”。 且她从来没透露过自己与淮阳伯府主母丁咏梅的关系,是以时安夏也不知道实情。 直到这一世,霍十五过早出现在时安夏生活里,又挨打无意间牵扯出丁家一系列的秘事。时安夏才忽然由丁咏梅和丁咏珊这两个名字上,联想到晏星辰叫丁咏雁,很可能也是湛州丁家的后人。 且“红案秋白”上一世最终落于晏大人之手,已经是实证。 那时候,晏大人为了寻找家族传承的“红案秋白”,费了很多年的功夫。 这一世,时安夏没花什么力气,就把“红案秋白”找回来了,实因“红案秋白”其实落在方瑜初手里。 时安夏拿了好东西跟方老爷子换“红案秋白”,又说尽了好话,终于替晏星辰提早完成心愿。 时安夏觉得时候到了,早前薅来的免死金牌基本用不上。如今明德帝开明,废除了株连制,又爱惜人才,断不会因为欺君责罚晏星辰。 晏大人在北宣部任职,时安夏便让哥哥时云起把“红案秋白”砚台拿去,悄悄放在晏大人的书案上,以此提醒她赶紧去跟明德帝自告。 御书房内,晏星辰躬身禀道:“罪臣本名丁咏雁,乃湛州丁氏之后,家祖乃文学大家丁承恩。” 明德帝闻言,神色肃然,不禁正襟危坐,问道:“丁老先生?” 须知,明德帝早年习文,多从丁承恩之作启蒙,对其文章推崇备至,心中敬意油然而生。 丁咏雁面颊滚烫,羞愧难当,低声道:“正是。惭愧至极,我丁家自曾祖父一代便日渐衰微,族中人才凋零。然因家祖为文学大家,族人皆自视甚高,目无下尘,却徒有虚名,手低眼高,终致家道中落。” 明德帝闻言,微微颔首,了然于心:“族中男子无才,更禁女子有才。” 丁咏雁见皇上顷刻间便道破其心中辛酸,不禁热泪盈眶。 第808章 丁家主支尚且难以立足,将“红案秋白”当出去维持生计,旁支更是穷。 然而丁家族中并非无人才,实在是……长偏了。 男子皆平庸,反倒是出了好几个文采斐然、才情横溢的女子。然而女子均遭打压,终嫁为人妇,困于后宅,再无出头之日。 甚至到后来,丁家不许女子习字研文,认为是女子坏了风水才长偏。 明德帝听到这里,心里暗骂了一句:人笨怪刀钝! 齐公公听得直翻白眼,心里也暗骂了一句:拉不出屎怪茅坑! 晏星辰哽咽道:“罪臣自幼偷习诗文,东躲西藏,终为家父所察。家父不仅请出家法,将罪臣鞭笞至体无完肤,更将罪臣许配给当地一纨绔子弟。罪臣不堪受辱,于成亲前夜离家出走,隐姓埋名。后得遇恩师,即仲夏书院山长张基瑞先生。” 仲夏书院山长张基瑞,一生致力于教育,桃李满天下。其学识渊博,德行高洁,深受学子敬仰。 张先生爱才,见其虽为女子,却心怀壮志,才华出众,遂为其取名“晏星辰”。 晏,取自丁咏雁之“雁”字谐音,暗喻其如雁南飞,志向高远;星辰,意为亮光,喻其才华如星辰璀璨,照亮四方。 张先生为她伪造了身份,让她在仲夏书院女扮男装学习,继而参加科考,钻了斗试的空子。 晏星辰是仲夏书院那一届唯一杀入斗试的学子,且以优异的成绩,成为当年金銮试第四名。 若不是那届斗试神仙打架,出了肖长乐,又出了时云起,以晏星辰的实力能进前三。 上一世,她就是继陆桑榆和顾柏年之后的第三名。 张先生惜才如命,不忍见到这个才华横溢的女子埋没于世。他冒着欺君之罪、杀身之险,也要把她推入仕途,为朝廷效力。 盖因晏星辰不仅诗文卓绝,更兼对时事的洞察与敏锐,实在是朝廷所需的栋梁之才。 晏星辰匍匐于地,含泪叩首:“罪臣不敢妄求吾皇宽宥,唯愿竭尽己力,书尽北翼风土人文,大好河山。秉笔直书忠臣良将,使之流芳百世。更愿独担欺君之罪,恳请吾皇体恤罪臣的恩师,莫因罪臣之过而累及于他。” 明德帝看着面前一脸坚毅的臣子,心道天下人若皆如她这般坚忍不拔,何愁国不兴、民不安? 他若是教谕,也会忍不住想要推她一把。 但无规矩不成方圆,沉声道,“朕准你以戴罪之身随朕出征,降至七品官阶,恢复女儿身。” 其实朝廷上下本就对女官的看法褒贬不一,议论纷纷。 凌云夫人官拜兵部郎中就算了,当时马球赛上所有人都极度热血,没人对此有异议。 后来安国夫人入太医院任中院判一职也算了,毕竟人家研制出福寿膏的解药,利国利民。 可那第三个女官……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啊?据说以前还只是海晏公主身边的一个婢女,斗大字不识一升,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史上第三个女官。 本来大家就不服,尤其听说此女还要随军出征,就觉得她去能做什么?不就是离不得刚成亲的丈夫么? 闲言碎语起来的时候,申院使第一个不乐意:“什么叫摇身一变?那是本官教出来的徒弟!” 安国夫人也不乐意,“什么叫摇身一变!那也是本官的徒弟!对了,人家还是孟娘子的徒弟。以后啊,她的成就将远超于我。” 为了平息议论,太医院举行了伤口包扎的比赛。 而钟西月很争气,赢了除丈夫康尘砚以外的所有人。无论是伤口包扎速度,还是处理后的效果,都远超众人。 所以她不是去拖后腿的,是真的要去干活的。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的时候,次日朝廷又震荡了一下,平地惊雷起:晏大人是女子! 这是第四个女官了! 不,以她进朝廷的日子来算的话,晏大人其实才是北翼史上真正的第一个女官。 百官上下都麻了!尤其男子心有隐忧,就觉得长此下去,女子们恐怕都不会安于后宅。 不过晏大人降职了。原先是五品官员,如今降至七品。但谁都知道,明德帝轻拿轻放,摆明了要保晏星辰。 对于外间的纷纷扰扰,明德帝充耳不闻。 当他第四次翻阅《北翼山河记》中部手稿时,做了一个重大决定。 傍晚,起风了。 太子被召觐见。 父子两人一起用了晚膳,还逛了会园子。一路讨论着出征事宜,相谈甚欢。 太子仍不甘心,上前一步,拱手恳切道:“父皇,儿臣始终以为,此次出征当由儿臣领兵,方不负父皇多年教诲。” 明德帝并未立即驳斥,只是负手而立,目光深远,“朕年少时,亦曾有一梦,梦想身披铠甲,手持长戟,挂帅出征,驰骋沙场,为我朝开疆拓土,立不世之功。” 太子闻言,神色一凛,低声道:“父皇雄才大略,儿臣望尘莫及。只是父皇身系天下,岂可轻动?儿臣愿代父皇出征,以全父皇昔日之志。” 明德帝摆摆手,不再多言,转身领着太子步入御书房。 夜色如墨,烛火摇曳,映照出满室书香与威严。 明德帝坐于龙案之后,目光沉静。片刻后,他徐启匣屉,从里面取出一卷明黄色诏书,轻轻置于案上。 太子见状,心中一震,隐隐猜到几分,却不敢多言。只是垂手而立,静候父皇开口。 明德帝抬眸,目光深邃:“此乃传位诏书,朕刚拟好。召你前来,便是要与你细说此事。” 太子闻言,连忙跪下,“父皇春秋鼎盛,何须急于此事?儿臣年少,恐难当大任,还请父皇三思。” 明德帝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你虽年少,却已显仁德之姿,朕心甚慰。今日将此诏书交予你,并非即刻传位,而是望你以勤勉修德,早日担起江山之重。当然,这也算是朕的遗书。他日若朕有不测,你需即刻继位,稳住朝局,不可有半分迟疑。” 将军出征前,都会写下遗书,以备不测。此乃军中旧例,亦是将士们对家国的最后一份牵挂。 而一代帝王出征前留下的遗书,便是传位诏书,如此朝堂方能不乱。 而另一封遗书,他不敢给出去,怕挨骂…… 第809章 明德帝除了怕挨骂,还不敢死。 曾经不敢死,是为着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如今不敢死,还因为多了一人。 或者说,在他安排好传位诏书以后,便是单单因为那个人了。 那人……原是他曾经发誓要放在心里的人。 说好了只是偶尔看一眼,绝不打扰,又说好只要让她生活在自己努力的北翼盛世就够了。 然,说好的归说好的,只要一碰上那人,所有说好的,就说不好了。 明德帝原是个极克制的人,很少让自己失控。只是当遇上唐楚君后,他忽然就羡慕普通百姓过日子。 想与她一日三餐,想与她闲话家常,想与她分享悲喜,也想与她床头吵架床尾和。 所有他曾经不想的事,都想与她来一遍。 甚至单单想听她叫一声:允德! 允德这个称呼,是他要求的。 唐楚君一开始不愿意,后来拗不过,喊了。 最初是在信上喊的,后来当面也喊了。 明德帝第一次见唐楚君喊“允德”时,耳朵根都红了,指尖也麻了。 哪怕那只是在信中,他笑得像个傻子,好几次从梦中笑醒。 明德帝出征,准备带晏星辰去见证和记录北翼这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却不愿带唐楚君。 怕她吃苦,虽然他知道她不怕吃苦。 也怕分心,怕护不住她,怕关心则乱,对许多事失去冷静的判断。 所以明德帝不会让唐楚君跟着一起出征,尽管他知,她去了会写出更好的诗篇。 …… 秋意浓,快入冬了。 时安夏在余生阁里,刚同东厢房的阿娘说了会子话,又来西厢房同唐楚君饮茶。 她问,“母亲您要随父皇出征吗?” 她母亲和明德帝的事,在他们兄妹这里已过了明路。是以私下提起的时候,不再遮掩。 唐楚君脸一红,用茶杯遮了半面,“他出征打仗,我去做甚?” 时安夏笑,“我以为您会扮成随侍跟着帝王出征,话本子里都这么写。” 唐楚君伸手戳女儿笑起来的梨窝,“话本子!”她瞧着女儿又圆又亮的眼,“我跟着去,他会分心。他会总想着照顾我,做事放不开手脚。我若真去了,就是他的负担。” 她也想去的。 若不是这层关系,她会以楚笙先生的名义,由北宣部提请随军出征。 她回京后,才知“楚笙先生”的地位已如日中天。她如果要写一本关于北翼出征的诗篇,以此为由,想必朝廷不会阻止,甚至还会为她提供便利。 可唐楚君想嫁明德帝。 她想等他出征归来成为摄政王的时候,能堂堂正正与他一起站在阳光下。 她愿意等,把后方等成前方的一种牵挂。他就会时刻惜命,记得回来与她重逢。 时安夏托着腮,好奇地问,“母亲如此克制,平日想念他的时候,会做什么?” 唐楚君美眸微闪,还真答了,“写诗,看信……问这么多,你要有这功夫,不如跟女婿生个孩子。” 时安夏继续托腮闲聊,“您女婿是个神人,到现在也没跟我圆房呢。” 唐楚君咋舌,“平日不是瞧着你们蜜里调油?怎的还没圆房?” 她老早就怀疑,可每次问的时候,女儿都吱吱唔唔岔开话题。 今日倒是老实交代了。唐楚君很愁,“成亲那么久了,孝期也过了,他怎的不急?” 她像女儿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生了孩子。 “他那人固执,非要等我满十八岁。”时安夏坐在桌前,换了只手托腮,平静应道,“这次他也随军出征,想必回来的时候,我就十八岁了。” “那孩子莫不是身体……咳……”唐楚君想说岑鸢会不会是身体有问题,又觉得这话从一个岳母嘴里说出来,总有些不太好。 时安夏摇摇头。 站在门外来接人的岑鸢:“……” 好像听到点误会,耳根子热了起来,一时也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钟嬷嬷声音大,道少主来接人啦。 时安夏母女对视一眼,都有点尴尬,像是被抓了小辫子。 唐楚君缩了一下脖子,小声道,“完了,我的话被女婿听到了。我得去解释解释。” 时安夏笑得无奈,“您怎么解释?” 唐楚君抚额,“那你替我去解释清楚,我就随口一说,不是怀疑他什么。我女婿多好!” 最后那几个字,还故意提高了点音量,生怕外头听不到。 时安夏站起身,也忍不住抚额,“母亲您别找补了。”又挑眉笑,“往后背地不能说人闲话。” 唐楚君伸手戳了一下女儿的眉心,“是你先问我的,你要负起责来,不能让女婿跟我这岳母起了嫌隙离了心。” 她可是从头到尾都说女婿好的亲岳母!打着灯笼都找不着那种。 时安夏:“……” 母亲甩锅本事见长啊! 她撩起珠帘出屋,见岑鸢立在廊下,影子被灯笼的光晕拖得长长的。 她拉他的手,带了些讨好,试探着问,“夫君,你来很久了?” 岑鸢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反正该听到的都听到了。尤其他耳力好,没法听不到。 就有点委屈,但大手还是将她的小手包裹起来,牵着离去。 走出一截儿,时安夏没忍住,又问,“夫君你都听到了?” 岑鸢故作不知,终于应她,“听到什么?” 时安夏脸一红,“你明知故问。” 她解释着前因后果,“我问母亲是不是要跟父皇出征,她说不去当负累。后来不知怎的就拐到咱们圆房的事情上了……你也知道的,她平时就总问我,怎的成亲那么久还怀不上孩子,是不是身子有恙?上次还说让孟娘子来给我瞅瞅呢……” 她一反常态,一路吱吱喳喳说不停,反反复复解释话赶话,就赶到那了。 时安夏就是觉得,不能让岑鸢心里不好过。带着憋屈出远门,他难受,她也难受。 今日必须要说清楚,可越描越黑,“我说不用孟娘子来瞅,我身体好着呢,是夫君你的问题……” 这话! 岑鸢猛然止了步,就着廊下微红的灯笼看她的眉眼,声音沉哑出一种隽永和缠绵,“今晚。” 时安夏心一抖,睁圆了眼,“什么?” 第810章 今晚! 就在今晚! 屋中烛火摇曳,映得时安夏眉眼如画,白皙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粉色。 她仰起头,修长的脖颈勾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青丝散落在锦被上,像泼墨般晕开。 岑鸢身着柔软月白里衣,衣襟微敞,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 眸色幽暗,眼尾微微上挑,晕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夫,夫君……”时安夏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却又像是掺了蜜。 糟了,今晚真惹到了这男人!是要圆房了吗?她竟紧张,可更多的是期待。毕竟缠了他许久,总被他晾着,不是滋味儿。 岑鸢瞧着小姑娘眼神迷离,不由得喉结滚动,只觉口干舌燥。 他的脑子忽然有片刻清明,小姑娘还没到十八岁啊。 可她的手搭上了他的肩,指尖冰凉,带着几分强势,又带着几分试探。 “是你惹我的!”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甩锅给她! 话音未落,岑鸢已经俯身吻住了时安夏的唇。 唇瓣柔软,有着淡淡的茉莉花香,那是她最爱用的口脂残留的味道。 他的吻起初是克制的,可她的回应却让他彻底失了理智。 一年多的同床共枕,对于亲吻互相都已轻车熟路。 他能清晰感觉到她的心跳,与他的心跳重合成相同的节奏。 她的手攀上他的后背,指尖隔着单薄的寝衣,能感受到他结实的肌肉。 他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烫得她心尖发颤。 帐中的温度陡然升高。 岑鸢的手顺着她的腰线缓缓上移,指尖所过之处,带起一阵战栗。 她的寝衣不知何时已经散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他的吻落在她的颈间,带着几分急切,却又小心翼翼控制着力道,生怕弄疼了她。 她的呼吸渐渐急促,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他的衣襟。 “夫君……”时安夏轻声呢喃。 这个称呼更令岑鸢疯狂。 已经听了几年的称呼,忽然就变得特别耳热。连心都酥了一下。 那是一种专属,也是一种鼓励。 前世等了一辈子的身份! 今晚,才是真正的名正言顺。天知道他盼这一刻盼了多久。 岑鸢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压抑的欲望,“我会轻……” 尾音被时安夏的气息吞掉。 烛火忽明忽暗,在帐幔里投下交缠的影子。 岑鸢眸色愈发深沉,低头再次吻上她的唇,这一次,少了克制,多了放肆。 他滚烫的手掌贴在她柔软的腰际,将她拉得更近,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亲吻落在她身上,带着灼人的温度。 时安夏仰起头,任由岑鸢的唇一路向下。她能感觉到他指尖的薄茧,温柔抚过她的肌肤时带来一阵震颤。 …… 当晚,北茴喜极而泣。 老天有眼,屋里可算有动静了! 少主和夫人晚上叫了水,终于圆房了。这颗悬了好几年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北茴一夜未眠,值夜时笑得像个傻子,还让人燃着炉子烧了好些热水备着。 万一要叫好几回呢?就怕冷锅冷灶搞不赢,刚才就手忙脚乱没侍候好。 她也措手不及呀,就觉得活儿来得如此突然。 北茴还去把东蓠叫醒了,让她在屋外守着好生侍候。 东蓠喜笑颜开,抖着肩,也笑得像个傻子,低声贴耳问,“主子们终于开窍了?” 北茴眉眼弯成月牙儿,忙点头悄悄回应,“开窍了开窍了。”双手合十,“老天保佑,赶紧给咱们赐个小主子吧。” 几个丫头在时安夏出嫁时,都被嬷嬷专门教养过主子成亲后的闺房之事,一直摩拳擦掌,等着学以致用。 可等了好几年,感觉学的东西都快要忘得差不多了,主子们仍旧没动静。 能不急吗? 尤其是北茴,一直觉得她们夫人在对待少主的问题上不够从容,有点像赶鸭子上架。 她们夫人太冷静了,少主在跟前儿还好,看不出什么来。但凡少主一走,她们夫人就像是泄了劲儿,还有点如释重负的意味。 北茴怕极了,总担心二人出点什么状况。这下好了,她放心了。 在她想来,只要圆了房就算是板上钉钉,是以这夜她尤其激动。 老天保佑啊! 屋中帐内旖旎,岑鸢掐着时安夏的小腰问,“还怀疑我身体有毛病吗?” 她媚眼如丝,声音绵软得不成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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