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 “不能吧,唐楚煜不是只有儿子,没有闺女吗?” “谁说的,应该有。肯定是哪个妾室生的闺女!” “胡说八道,妾室生的闺女能被封为公主?你怕不是用屁股在想问题!” “我知道了,那就是护国公府嫁出去的那个嫡女生的闺女,好像是下嫁了一个什么破落侯府……” 就没想明白,一个破落侯府的姑娘怎的就成了公主? 沐州江城到底离京城远了些,消息全靠猜,没个准信儿。 不管众人心里作何想法,但那声唱喏“海晏公主驾到”,着实吓了大家一跳。 那是商贾刻在骨子里对皇权的敬畏。 在丫环们和明昭的簇拥下,海晏公主尊贵端方,灼灼生辉,犹如天女下凡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明氏旁支们惊了。明贞! 那分明就是明艳美绝的明贞啊! 美人并不少见,但能美得如泰山压顶的极为少见。没错,在场所有人都有种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沉重。 特有的矜贵和清冷,令人不敢直视。就连那句“海晏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都喊出了颤音。 时安夏无视众人惊异畏惧的目光,缓缓走到主位坐稳,也不喊“起”,便等着北茴递了热茶过来。 她素手揭开茶盏的盖儿,微微翘起兰花指,对着碧绿的茶汤用茶盖拂啊拂。 拂了半天她也不喝,这才缓缓抬起头望向众人问,“谁是当家作主的?” 屋里年龄最大的,有三个老家伙,跟时安夏的曾外祖父明承远同辈。分别是明承中,明承义,明承富。这几个人加起来都快三百岁了,头发花白,胡子老长。 闻言,三个糟老头子纷纷报上名讳,特别强调自己是承字辈,也就是跟明承远一个辈份的老辈子。 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受着老辈子的跪礼,不怕天打雷劈吗? 时安夏还真不怕。 立规矩就是给得寸进尺的人所准备。旁支既然全体出动,那就别客气了,先跪着吧。 她受得起! 时安夏看向面前黑压压跪着的人群,喝下了第一口茶。半晌,又问,“那么谁来跟本公主解释一下,我曾外祖父为何被你们扣留多日?” 明承中沙哑着嗓音,“公主明鉴,勿要偏听偏信。我们只是为了大哥身体着想,才留他在庄子里养病。说‘扣留’,实在是言重了。” 一个月前,明承远在商号里晕倒。他们几个老家伙当时都在场,以请到个半仙做法驱邪为由,把明承远强势带走了。 他们分明是为了大哥明承远的身体着想,才将其隐藏在松原镇的庄子里,还请了大夫随行。 那里春风花草香,特别适合养病。结果头两天主支不由分说,派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强势把人带走。 明昭担心公主受蒙蔽,冷笑出言,“我大曾祖父儿孙满堂,发妻尚在,兄弟们也在,轮得到你们旁支上窜下跳?” 他们数次找旁支要人,对方都以其正在养病不透露大曾祖父的行踪。 她一度怀疑大曾祖父是不是早已不在人间,还报了官。谁知官爷拖着不办,还让他们家务事自行处理。 还好,今日大曾祖父竟被找回来了。 明承义叹口气,一副老辈子的痛惜,“昭丫头,你大曾祖父怎么气倒的,难道你不清楚?何必在公主面前搬弄是非?” 明昭刹那间面红耳赤,忽然攥紧了拳头。 明承富也紧随其后,“分明是你自己在外面做了丑事,给明家抹黑,才把你曾祖父气得当场晕倒。你还有脸说!” 明昭再怎么强势凌厉,这会子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被老辈子当众指着鼻子骂,委屈的眼泪包了满眶,“我说过了,我没给明家抹黑!” 一个叫明如意的姑娘咄咄逼人,“你在沐州崇山被掳走是不是真的?你失踪一天一夜,又是不是事实?那有谁知道你在这一天一夜中发生了什么?” 明昭脸色发白。 沐州绑架案是真,失踪一天一夜也是事实。又有谁相信这一天一夜中什么都没发生? 其实这个世道真正的恶意在于,有谁会在意她是不是清白之身? 只要与自己利益相悖,就能对她泼出无数脏水。她行事过于强硬,挡了人家的道,明家这些吸血大虫早就恨不得置她于死地。 明昭目中的光亮渐渐黯淡下去,仿佛被人卡住了脖子一般,脸色异常难看。 明如意见自己几句话便占了上风,颇为得意。 她与明昭年纪相仿,是明承中的曾孙女。从小就跟明昭不和,越长大越不和。 明承中假惺惺喝斥明如意,“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可说这些话,没得脏了嘴。我明家的家教岂能如此……哼,传出去就是个笑话。回家自己去佛堂抄写家训一百遍!” “是,曾孙女儿知错。”明如意朝明昭投去一记蔑视,就算被骂了也十分高兴。 明如意的母亲刘氏见女儿被斥,心里老大不乐意,“如意说的都是实话,这还算好听的,那外头传得更加难以入耳。她不要脸还沾沾自喜就罢了,别影响我明家其他好儿女嫁娶啊!她自己的亲哥哥不也被周家退婚了么?” 时安夏冷眼旁观,并不打断。 只见旁支小辈一个个怒目圆瞪,好似自己寻不到好姻缘全都赖明昭一个人。 明如绯更是拿着帕子捂脸,抽泣不止,“林家二公子原本打算这月中就上门提亲,如今迟迟未见,只怕,只怕……” 一个带着杀气的声音从门外破空而来,“只怕是看不上你!” 第712章 随着这杀气腾腾的声音,门也被踢得哐当作响,可见来人气狠了。 明昭心里暗叹一声,哥哥你轻点,那门是咱家自个儿的呀。 明昭的亲哥哥明焰快气爆了。 明家近年家道中落,生意场上屡屡碰壁。又因明德帝继位后几经调整,朝廷允商户后代考取功名。 明承远便让家里的小辈们转移了努力的方向,让他们读书,走科举入仕,如此来实现明家的阶层跨越。 所以他们自小不被允许碰商行的东西,倒是女子们一个个走上了行商之路,其中尤以明昭为翘楚。 明昭从十岁起,就跟着父辈,祖父辈行走在商路上。 明焰比明昭只大了三岁,跟妹妹自小感情就好。 两月前,他妹妹小小年纪遭逢意外,被山匪绑走。虽然很快被放回来,也没遭受凌辱。可毕竟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哪有不害怕的? 谁知在外担惊受怕,回到家来还要遭受难堪。这些所谓的家人有好处的时候趋之若鹜,一旦有难就落井下石。 明焰本就没指望旁支亲戚能护着妹妹,可也万没想到人家竟然指着妹妹的鼻子骂“不要脸”。 就那么挡在妹妹身前,仿佛是怕人家冲上来打了妹妹一般,连声音都气得发抖,“就你们也配跟我妹妹说要脸?你们家平时鸡鸣狗盗的腌臜事干得还少吗?要不要我随便摆几件上桌面,看看到底是谁不要脸!” 明昭拉住哥哥的衣袖,用力拽了拽,隐忍地摇摇头。她哥哥是要考科举的,不能毁在这些后宅之事上。 看在众人眼里,那就是理亏。 尤其是明如绯的生母齐氏顿时肆无忌惮,恨不得把胸中那口郁气都发泄掉,“瞧瞧,明家的家教都被你们糟蹋成什么样子了?这走出去,要说大家都来自明家,我都替你们臊脸子!” 刘氏见老爷子们没反驳,显是被明焰的目无尊长气到了,便也趁势加入战团,“要我说啊,昭姐儿失了清白,要想再找个好婆家定是不能了。说来也巧,我娘家远房侄儿前阵子刚死了正妻,昭姐儿要是嫁过去当个填房……” 砰!一个茶杯划空而过,正正砸中刘氏脑门中心。 明焰动的手! 一时空气凝固得跟死了人一样。 全场怔了好一会,才听到明如意尖叫,“娘!娘,你流血了!” 刘氏很应景地身子一歪,两眼一闭,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明承中怒不可遏,“岂有此理!明焰!你老子来了见着我还得喊一声‘堂祖父’!你个黄毛小儿如此目无尊长,目无王法!你到底眼里还有没有明家的列祖列宗?” 明焰诚心邀请,“那不然您老下去找我家列祖列宗好好聊聊?” “你!”明承中一双老腿本就跪麻了,如今更是颤得跟片叶子似的,“你你,你们!大逆不道!我明家怎么出了你们这些个混账!” 这是连公主也骂进去了! 众人皆怒目而视。 明如意哭着喊,“大夫!快请大夫!我娘快不行了,流了好多血……” 明昭凉薄一笑,“不必担心,死不了!” 明如意差点咬碎了牙,“明昭,你兄妹俩仗着有公主撑腰,欺人太甚!我娘要是死了……” “等死了本公主自会还你公道!”时安夏淡淡睨了一眼,“既然管不住那张破嘴,那就只能死一死了!”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明承中连喊三声“大逆不道”,砰砰将脑袋往地上砸,是要准备磕死在地。“明家当家做主的人呢!关氏哪去了?到现在还不出来,任由几个毫无教养的小辈肆意妄为!家门不幸!简直家门不幸!” 他不信公主就不爱惜羽毛,传出去公主逼死了外家的老辈子,只怕当今皇上也不会不管。 时安夏一抬眼,望见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门口的曾外祖母关氏,盈盈一起身,“曾外祖母请上座。” 她话音一落,明昭和明焰双双上前迎着关氏进来。 扑通一声,两人乖巧跪在大曾祖母面前。 明昭垂下头,“昭儿得罪了几位堂曾祖父,还请大曾祖母责罚。” 明焰忙抢话,“人是曾孙儿打的,要罚就罚曾孙儿,不关妹妹的事。” 在场的一瞧,可算来了个能说话的人。却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他们这老的老,小的小,都还跪着呢。 这转过头,关氏却要坐去上首。 合着皇家的规矩只针对他们啊,合着他们顺带连关氏也跪了?这也太欺负人了。 想到这些,几个糟老头子面色难看地同时望向明老夫人关氏。更打算趁着对方理亏,除了将东门那八间铺面和几艘跑宿州的船拿到手,定还要捞点别的才够本。 大家心照不宣,看着刘氏那血糊拉呲的脸,觉得血流得值。甚至众人已经在心里打起了小九九,要怎么分铺分船。 但见关氏将兄妹二人扶起来,一步一步走过来,向着时安夏正准备行跪礼,被对方一把扶起。 时安夏真诚道,“外曾祖母不必多礼,您是夏儿的长辈,礼应上座。” 糟老头子们:“……” 我们也是明家的长辈! 明老夫人被时安夏扶上了主位坐稳后,脸仍旧阴沉得厉害,“看来,真是老身想错了。” 明承中等人听了这话,心里莫名一松。 他向来觉得堂嫂关氏是个识时务知进退的人,要不是这些年有明昭丫头从中作梗,哪用得着拐这么些弯子。 他倚老卖老道,“明家人多,偶有几个长歪的也正常。不过要是再不管管,明家的家风何在?威严又何在?” 明老夫人点点头,一脸正色,“说得不错,没得让几个不要脸的把我明家家风带歪了,外人还以为我明家所有人都是那副德性。” 齐氏附和,“老夫人明白就好,您瞧瞧大嫂额头上这血流得,若是传扬出去……” 明老夫人打断,“传扬出去正好,也好叫外人知道,在我明家口出龃龉的人该是何下场。” 齐氏:“……”是我哪里没说清楚,还是没听清楚? 明承中几个老家伙,“……”怎么风向有点不对? 还得是明承中能屈能伸,“放心放心,这就是一家人的事,只要处理得当,便是再大的乱子都得烂在肚子里。” 明老夫人侧头与时安夏对视一眼,这才悠悠问,“照你这说法,老身东门那八间铺面和跑宿州的船队都应由你们接手,要不要把西门堆放药材的仓库也一并送你?” 第713章 明承中心里打了个突,摸不准关氏话里有几分真。 但知关氏自来极重名声,生怕有什么不好的传出去,遂老脸一红,顺水推舟道,“如此甚好。都是一家人,有个碰了磕了都好说。” 他转头板着脸对一众小辈训斥,“今日之事,哪说哪了,不得外传一个字,都听到没有?” 明如意哭着喊,“难道我娘就这么被白砸了?” 明承中双眼一瞪,吓得明如意不敢再说一个字。 却听明老夫人忽然哈哈大笑,笑声说不出的苍凉无力,却又带着从未有过的决绝,“好啊,明家所谓的家风原来是这样。一个口出龃龉,叫家里小辈去给人当填房!一个贪得无厌,为了点家当物什就能息事宁人!好好好!老身活了一辈子,以为一笔写不出两个‘明’字,如今真是大开眼界啊!” 明承义和明承富齐齐变了脸色,有种煮熟的鸭子飞了的感觉,“堂嫂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明老夫人收了笑脸,声音平静却沉重,“老爷早年说,荒年难过,族人温饱不济,能拉一把是一把。所以就把你们这些兄弟姐妹举家接到沐州来,手把手教你们行商,为你们置业,拉拔你们,照顾你们。” 明承中两眉耷拉,“陈年老黄历又说来做甚,我们又不是不记得。我们也常……” 关氏看也不看对方一眼,继续道,“后来老爷又常对我说,生意是做不完的,唯家族欣荣,才是真的欣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族人齐心,才能同舟共济。常嘱我与各位堂兄弟多走动,别薄了情义。” “大堂哥这话没错啊。”明承富恬不知耻,“若非……” 关氏少有的强势,仍旧不理众人,只垂眉道,“我自问这些年来,对各家也算有求必应,维系着明家这点所谓情义。该给的好处,一点不少;不该给的好处,你们也从没跟我客气过。但显然,你们觉得还不够,恨不得把我家底掏空,连我的嫁妆都惦记上了。” 明承中几个老家伙脸皮虽然够厚,却也从来没在这么多小辈面前丢过脸。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这个软弱且好说话的堂嫂会把一切事情都摆到桌面上来。老脸通红之下,莫名生出不祥的预感,觉得要有大事发生。 明承富恼羞成怒,“堂嫂说话别太难听!你们家做出如此羞人之事,影响了所有明家嫁娶的小辈们,难道不应该给予应有的补偿?” 明老夫人听其又拿曾孙女被掳说事,哀莫大于心死,也不再辩解,只是垂眸思虑着什么。 那流着血的刘氏见状也不装死了,坐直身子,不顾仪态厉声吼叫,“现在就算想补偿,我也不答应了!报官!还不信北翼王土没个说理的地方!把自家长辈打了,你家明焰名声尽毁!今后要想考科举求取功名,怕是不能了。” 明老夫人像是又听到好笑的事,并不作口舌之争,照旧扭头看一眼时安夏,又看一眼明昭和明焰,接触到自家小辈们坚定又明亮的眼睛,心里忽然有了力量,对着门外扬声喊,“都进来吧。” 得了这声令,门口呼啦啦涌进一群人。 打头的,是护国公唐楚煜推着轮椅上的明承远,身后跟着郑巧儿以及承字辈的几位老爷。 其后则按辈分排列,虽是人员众多,但出场长幼有序。 小辈们男子身形挺拔,女子端方淑雅,齐齐对着明老夫人和海晏公主磕下头去。 就连方才站在主位两旁的明焰和明昭也自觉站进人群,隐在一众小辈中。 直到这时,时安夏才让跪着的人全站起来了。 实在是跪着占地方,已经跪不下了。 那些跪久了的旁支,此时歪东倒西,小声骂骂咧咧站起身来。 明承中等人扭头一瞧,忙佝偻着向明承远喊,“大哥,你来得正好,快来主持大局。堂嫂她……” 明承远懒懒抬起眉眼,有种看透一切的苍凉,“怎么,没想到我能从庄子里出来吧?” 明承中急了,“大哥,我们只是听从云柳先生的话给你治病而已。没有别的意思……这里面有误会。” “有没有误会,我心里有数。”明承远一辈子的心愿达成,见到了外孙,外孙女,还见到了曾外孙辈。又加上这一个多月被旁支关在庄子里,早把一切看淡,“夫人有事要说,就趁着人多,正好宣布了吧。” 明老夫人点点头,将手上的碧玉扳指从指上摘下,脸上从未有过的肃穆之色,“老身今日要将这个家交给昭姐儿,你们可有异议?” 她问的是自家主支那几房人。 主支一直没分过家,从承字辈那一代,就念着大哥的好。 没有大哥明承远,他们几房饥荒年间能不能活下去都得另说。 二房三房四房这几脉自来从承字辈往下传延便是:“唯大房马首是瞻,风雨共济。若子孙们存了异心,便不是明家人。” 而明昭其实是三房明承希的曾孙女,按理,管家权怎么都落不到她头上。 可众人似是完全没有意外,众口一词,“无异议!” 实在是小小年纪的明昭为大家做了太多事,扛下了太多风雨。没有她,主支恐怕早被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她为了守住明家的产业,在外与商会里老奸巨猾的老头子们斗智斗勇,不知遭遇过多少白眼和打压。 在内,与旁支这些老辈子们过招过了好几年,早成了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她从没说过自己的委屈,就连这次被绑架,她回来以后也只是淡淡回应,“不管大家信不信,我没受什么罪。” 明昭值得!这是明家主支众人共同的认知。其实早从三年前开始,明昭已经明里暗里做着当家人才做的事。 如今只不过是名正言顺而已,除了心怀不轨的明家旁支,谁会反对? 可话说回来,这又关旁支什么事呢?无非是旁支往后更难从主支再拿走什么东西了。 倒是明昭十分诧异。 她做梦都想踢掉旁支这群吸血虫是不错,但没想过当家。她毕竟是个姑娘,且如今名声有损,又怎能当得起这个家? 第714章 可只一瞬,明昭眼睛里的错愕就变成坚定,缓缓从人群里站出来,“昭儿恭敬不如从命!” 只要她当家,她就有决心把这些吸血虫清理得干干净净。 明家旁支轰然炸锅了! 明老夫人要让明昭当家! 这是什么意思?明家的男子都死绝了,需要一个待字闺中的女流之辈来当家? 还是大房的人死绝了?就是排队也排不上三房的人来当家啊! 这次三个老家伙都十分默契的态度强硬,“我们不同意!” 当然不能同意!明昭就是个绊脚石,是只挡道的祸害! 任何事情只要她搅进来,就休想做成。 明承中不得不摆老字辈的谱,向着一群“无异议”的明家小辈发话,“你们只要还叫我一声堂叔父堂叔祖父,我说的话,你们就必须听!” 咦,这个调调熟悉啊!时安夏淡笑启唇,“那以后大家就别叫了吧。” 明承中:“……” 这要不是公主,他高低得骂几句。 旁支众人:“……”这这这,这什么意思? 主支众人:“……” 公主金口玉言,说的都对。 北茴等随行丫头低头笑:夫人的配方到哪里都适用,嘻嘻! 其实旁支不信主支会舍得拆分明家。明家如今在沐州江城也算是大户,他们旁支的影响力不比主支差。 一旦分散,明家势力就分薄了,对营生影响很大。这一点,一直都是旁支掣肘主支的一个原因。 甚至在商会里,若没有明家旁支的支持,主支也是势单力薄,又哪里说得上话? 只要主支还想继续做香料和茶叶的营生,那就少不得依靠着旁支的力量。这就是他们的底气。 明老夫人无视周遭陡然变得混乱的气氛,朝明昭笑着招招手,“昭儿过来。” 明昭乖巧走近,轻轻跪在老夫人跟前。 明老夫人拉起明昭,将碧玉扳指交到明昭手上,“老身年纪大了,耳聋目瞎。这些年总想着息事宁人,也想着钱财物什不过身外之物,若是能换来情谊和安宁,在危难时互相有个帮衬,倒也值得。只是……昭姐儿你说得对,有的亲戚,根本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 她目光看向旁支众人,最后视线落在明承中几个老家伙身上,“各位欺人太甚!几次三番讨要铺面和船只,被老身拒绝以后,又拿昭丫头的清白挑事,以逼我就范。” 明承中梗着脖子,“胡说八道!” 明承义赤红着眼,“胡言乱语!” 明承富黑了冷脸,“强词夺理!” 明老夫人淡漠收回视线,再看明昭时,便多了几分期待和慈爱,“昭丫头,如今这个家交给你了!你身上的担子很重!我们大家都知道你是个能干的。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再来问我和你大曾祖父的意见。如今,他也想通了。” 说着,她远远朝丈夫望去,“你说是吧,老爷?” 明承远点点头,“正是。” 明昭跪地遥遥向着明承远磕头,“昭儿定竭尽全力,不负大曾祖父期望。”又转过头来跟关氏磕头跪谢,“昭儿必不负大曾祖母所托。” 关氏欣慰点头:“好孩子,有你,是我们明家之幸。” 让明昭当家,是唐楚煜和时安夏的提议。关氏已经考虑了两日,刚才还征求过丈夫的意见。 这可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所做下的决定。 旁支目瞪口呆,就觉得明承远也老糊涂了。早知如此,还不如……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让让,让让,族长来了!” 明家族长来了。 族长明晋通是明承远的亲叔叔,也是明承中等人的父亲。他是晋字辈唯一还活着的人,同时更是明家如今的最高辈分了。 倚老卖老,他有资格,毕竟一百多岁了。 该说不说,他们明家男子在长寿这一点上称第二,估计无人敢称第一。 明晋通也是被人用轮椅推进来的,歪着头,眼睛浑浊,还肩斜手抖流口水。 一时大家就僵在那里了,互相都没问好。 时安夏是公主,代表皇家。 要讲礼数也得是明晋通先行尊卑礼,而时安夏后行晚辈礼。 但明晋通都老成这样了,又哪能行礼? 时安夏便也端坐着不动。 明承中见族长父亲来了,便是有底气了。其实他代替他爹行使族长权利已许多年,正要说点什么压制的话,却见关氏站起身,朝贴身许嬷嬷道,“乏了,回吧。” 许嬷嬷往前走两步,伸手扶住老夫人。 明昭行了万福礼,“昭儿恭送大曾祖母。” 这是连族长的面子也不给了,真正要撕破脸皮。明承中气得脑子嗡嗡的,“明家现在真是好规矩!” 时安夏淡淡道,“在本公主面前,讲规矩是吗?” 那就让你爹先跪下请安再说! 明承中:“……” 骨子里对皇家的敬畏,使他又一次哑口无言。 可时安夏有话说,“曾外祖母,您留步。我有几句话要当众澄清一下。” 关氏停步,又重新坐回了座位。 时安夏扬声道,“两个多月前,我和舅舅商量回明家探亲,却又不知明家的态度。来前,我们需要了解和调查明家的状况,就派人把明昭姐姐带走了。” 全场人各有各的震惊。 尤其明昭,怎么都想不到公主会为了她的名声撒谎。想到自己头两天还暗自揣度过人家,一时心生愧疚。 时安夏可不管旁人信不信,总之就是要在明昭被掳这件事上给个明面上的说法,不许旁人再对明昭泼脏水。 她继续道,“后来把明昭姐姐送回来时,我的人又叮嘱她,让她先别透露我们要回明家的事,所以她三缄其口。” 明如意的父亲明天成第一个不信,“不可能!” 时安夏淡漠的视线落在明天成身上,“咦,你为何如此肯定说‘不可能’?莫非是你找人掳走的明昭姐姐?” 明天成恼羞成怒,却也不敢跟公主顶嘴,只得赶紧否认,“不,当然不是。” 时安夏凉凉一笑,“那就对了,既不是你找的人,你那‘不可能’就给本公主收回去,否则本公主治你一个造谣诽谤罪!” 第715章 行走的律法书时云起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朗声道,“依本朝律法,造谣诽谤罪,轻者杖三十,入狱三年起;重者除去杖责,还要发配边疆。一次性诬陷十人以上者,判绞刑死罪。” 全场安静……明天成眼神躲闪,缩着脑袋退了回去。 只是他的异常举动,让时安夏留了心。习惯性抬头去望岑鸢,岑鸢也正在不远处望着她。 夫妻二人一对视,默契十足。 查! 若是查到明天成敢找人绑架明昭,就算不以这个罪名入他的罪,旁的也别想跑掉。 时安夏这么想着的时候,平静的眸色渐渐变得幽深莫测。 明天成打了个冷颤,头皮发麻。 时安夏视线扫过众人,“今日看到这么多明家人对明昭姐姐恶意满满,本公主真是失望至极!这样的明家,本公主觉得……呵,不要也罢! 早在要准备回明家前,岑鸢就派人开始收集明家人的资料,如今是厚厚一册呢。 明承中仗着自己辈份高,年纪大,阴冷的声音响起,“公主不要明家,也洗不脱你是明贞的外孙女,明家的后辈。” 时安夏淡淡一笑,摇摇头,“本公主从没说过不认外祖母,本公主只是不要现在这样的明家而已。本公主这次回来,就是要清理门户。刚才你们口口声声说丑事影响了明家小字辈的嫁娶……” 北茴适时递上一本册子,时安夏接过,随手翻了翻,“行吧,那咱们就从丑事说起。”说着,她抬起头,将手中册子递过去,“明昭姐姐,你现在是当家的,你来。” 明昭知公主在给自己出气,忙应一声,上前行了个万福礼,接过册子一目十行看了看。 越看,越是一言难尽。 明昭目光清冷投向刚才急急跳出来的明天成,这是明承中家的第三个孙子,“庆历十五年五月六日,明天成在桃花巷的燕花楼为争一名叫艳云的妓子,与望族徐家的四公子徐鹤林大打出手。最后以明天成赔了银子,又从徐鹤林胯下钻过去才了结。这算丑事吗?” 此乃明天成生平最恨人提起之事,“……” 在场很多人都知道这“胯下之辱”,但因明天成性子蛮横,都不敢当面提一字半句,怕惹火了他。 明天成果然气得牙痒,像一只被拔光毛的鸡,恼羞成怒下根本忘了这是公主派人调查的结果,只看见明昭的嘴一张一合令他颜面扫地,就要冲上前来用拳头理论。 以明焰为首的小字辈儿郎们刹那间站成一队阵型,如铜墙铁壁般挡住明天成的去路。 明天成身子早被酒色掏空,本就是花架子。他看似来势汹汹,却是双手推在众儿郎身上,人家根本纹丝不动。 明昭瞧着兄长们如此护着自己,眼睛酸涩。 她压下心中翻滚的波涛,垂眸继续翻着册子。 再抬起头时,她把视线投向了明承义的第二个曾孙子明思齐,此人正是明如绯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明德七年,明思齐因赌输赖账,欠下顺心赌场三十七万两银子,被人追债上门。后其母齐氏用西街十四间铺面抵债,又凑足银两为儿子还账。所以现在你们家租用着顺心赌场的铺面,还得给别人交租,想必老辈子们对此事一点都不知情吧?” 晴天霹雳! 西街十四间铺面! 明承义只觉眼皮乱跳,扭头怒视齐氏,“可有此事?” 齐氏整日偷偷摸摸笼络管事,生怕被老爷子发现端倪,却怎么也想不到会猝然曝光。一时眼神闪躲,恨不得自己也被人打晕。 明承义一见她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捂着胸口倒在一旁的椅上,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北茴等人:这是腿站酸了蹭座椅吧? 明思齐忍不住破口大骂,“明昭你要是把我曾祖父气死了,小爷跟你没完!” 明昭可不背这锅,一记眼刀杀到,“气死你祖父的是你!还有你娘!是我叫你去赌的?还是我叫你娘用族产抵债?明思齐,你自己不是个东西,只会到处咬人!在我明家可不惯你这臭毛病!” 明思齐目眦欲裂,顺手操起桌上的茶杯朝明昭砸过去。 茶杯飞在半空被岑鸢用铜板准确拦截,哐当一声砸个稀碎。 众人却丝毫不知是谁出的手,只看到一地碎渣。 明昭神色丝毫未变,“还要继续听你们家的丑事吗?” 旁支众人不知为何心里全都一阵乱跳,就像脑袋上有把剑,说不清什么时候就砍了自己的头。 明昭的视线停留在册子的一页,随即又朝后翻了翻,这才将装订册子的线用手扯断,册子立时散落成片。 她随手一挥,页片纷纷扬扬洒向旁支众人。 一时间场上乱成一团,大家都条件反射伸手去抢。 抢到页片的人迫不及待低头看,看着看着又抬头想去看别人手里的,不知道有没有关于自己的黑料。 各人脸上呈现出五花八门的表情,显然册子上记录的东西已经让他们充满不可名状的惊恐。 其中有些记载不算秘密。 比如明承义的孙媳吴氏与管家苟且被发现。 当时为保住明家声誉,不让丑事外传,明承义用私刑处死了管家。尔后把吴氏逼疯,关在郊外一处宅子里。 再比如明承富第四个孙子明天佑娶的裘姨娘曾是淮州青楼妓子。却谎称其是淮州富贾之女,风风光光娶进门,处处压在正妻头上作威作福。 明承富一年前知道真相时气得卧床不起,直骂他丢了老祖宗的脸。 但也仅此而已,不止不能把裘氏赶出府,还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四处跟人说淮州有钱的亲家不错,三天两头送东西过来。 又比如明承富的孙媳妇杨氏不育,为巩固自己正妻的地位,在一个姨娘生产后,亲手将姨娘推下井,后收其子养在膝下。 此时那被养大的儿子明思凌握着页片的手微微发抖,“母亲,这可是真的?” 杨氏抓过那页纸一看,脸上顿时又青又白,“逆子!问的这是什么话!他们挑拨离间的把戏你也信!你,你当然是为娘亲生的!” 第716章 时安夏见北茴新沏了茶,便信手接过,一手端着茶盏,另一手仍旧捻着盏盖悠悠拨弄浮叶,“别慌,此事是不是真的,手上有没有沾染人命,官府一查便知。” 行走的法令大典时云起:“北翼律法有云,奴婢包括妾室犯了大错,主家需得呈报官府,获准后方可将其杀死,此称为‘谒杀’;私下动刑,草菅人命,未报官府存档者,轻者杖五十,重者除杖责外,处流放或死刑。” 杨氏心知肚明要完,慌了,“我没,没杀,没杀人!” “没杀人你慌什么?”时安夏居高临下睨她一眼,“放心,只要你没做过,本公主必不会冤枉你。但你如果做了,江城府衙若是能力有限,本公主自会动用东羽卫亲自审案。” 杨氏是后宅女子,哪经得住这么吓。她不知道东羽卫是什么,但听起来很吓人,不由害怕得全身发抖,“是,是她自己,自己不小心,不小心掉进井里……” 时安夏轻轻抿了口茶,“你跟本公主狡辩不着,一切证据说话。不会冤了你,也不会漏了你。” 随着那句“也不会漏了你”落下,杨氏陡然晕倒在场上。 明思凌其实心里已明白了大半,但看着养了自己二十年的母亲,到底没忍住,“母亲,母亲……” 且他自己暗自有了一番计较,生母是个妾,死了便死了,不重要。他若是责怪母亲,与母亲离了心,往后他这嫡长子身份怕是保不住。 如此一想,心里便恨上了海晏公主多管闲事,将这种事赤裸裸揭开,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他这么想着,眼里泛起了阴毒仇恨的光,侧目去看时安夏,“这是我唯一的母亲!公主勿要多管闲事!” 时安夏凉凉笑开,“好个母慈子孝!可怜你死去的姨娘十月怀胎生了你这个孽障。” 明思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此时,场上的旁支们已经乱了阵脚。 明承义的二孙子明天阳与三孙子明天庆忽然打起来,一时场上充斥着妇人的哭泣和男子的怒骂声。 明承义的眼皮跳得厉害,“都住手,成何体统!” 但没人理会他的怒喝,只是那页记载这两人之间恩怨的页片最终被传到明承义手里:明天阳与明天庆的妾室宋氏有染,宋氏所生的儿子明思英实为明天阳之子。 这绿帽都戴到家里来了,怎能不动手? 明承义但觉两眼冒金星。这事儿别人不知道实情,他却了解得一清二楚。 归根结底,曾孙子还是他的亲曾孙子。至于曾孙子的父亲是二孙子还是三孙子,对他来说,都活到这把年纪了,也就没那么计较。 但家丑被堂而皇之掀到桌面上,终究还是太难看。明承义投向海晏公主的目光,犹如淬了毒的箭。 时安夏只是朝他微微颔首,莞尔,仍旧悠闲地闻着茶香,品着清茶。 着实越品越饿……但场上的混乱远不止这点。 明承义还不知道,更扎心的还在后头。 有人尖声叫起来,那声音里满是幸灾乐祸的兴奋,“如绯,这纸上说你有孕在身了?” 犹如一颗惊雷,炸得众人四分五裂。说话的人是明承义家的孙媳妇毛氏。 她手里拿的正是有关明如绯的部分。 按理说,明如绯是毛氏的亲侄女儿,关系比旁人更亲近,这种事怎么也该藏起来才好。 可偏偏早前毛氏所生的姑娘明如琴因嫁得不够体面,明里暗里没少受明如绯和她娘齐氏的奚落。 这会子有机会讨点利息回来,毛氏又怎舍得放过? 那页片很快就因毛氏的宣扬在各人手里传了一遍,大家看向明如绯的目光都变得晦暗不明。 刚才明如绯还口口声声说林家二公子这月应该要来提亲,合着这是生米煮成了熟饭啊? 明如绯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又羞又急,眼泪哗哗忍不住往下落。 毛氏已经完全忘记这是海晏公主的诡计,心里有多爽,脸上就有多咄咄逼人,“咱们家五姑娘可不能光哭啊,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倒是说句话!你怎么能做出这等丑事呢?想当初还说我家三姑娘……” 明如绯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哪经得起二婶毛氏的逼问,慌乱之中用帕子捂着脸冲到明昭面前,楚楚可怜地嘤嘤哭诉,“你为什么要害我!大家都是姐妹,我是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羞辱我!” 言下之意是看到这页了你就该赶紧收起来,为何还要将之暴露于众来害她丢脸? 明昭瞧着这梨花带雨的小模样,实在厌恶之极。 此女自小说话模棱两可,惯会扮小白花,碰瓷一把好手。 刚才还暗示受她绑架案影响,林家二公子才迟迟不来提亲。现在又哭唧唧指责,可真有脸! 明昭淡淡回应,“林二公子又不是我安排设计的,更不是我让你不知检点。” 齐氏护女心切,早忘了自己刚才还拿家教说事,更忘了拍着自己那张脸皮说“我都替你们臊脸子”。 说别人的时候兴奋得很,落到自己身上时却哪还想得起那张脸皮。 她瞧着明昭和海晏公主如出一辙淡漠的脸莫名发怵,只得转向明承义求救,“祖父,明昭自己毁了名声,就想把脏水泼到我女儿身上,求您为绯儿作主。绯儿待字闺中,又一向乖巧,哪里会做出这般有辱门风之事?” 刚才还打架打得满腔怒火的明如绯的父亲明天庆道,“纸上说的事未必就是真的。咱们岂能任人空口白牙,颠倒黑白?” 明承义点点头。人要脸,树要皮。他们这房就指着他作主,现在必须得拿出点长辈的样子来。 正好,明承中和明承富也是气得脸如锅底黑。手里翻着小辈们陆续送来的页片,一桩桩一件件,越瞧越心惊,越看越糟心。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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