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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愫是何物,只当是生儿育女的过程。任何人对朕表达衷情,朕都觉得是浪费时光。如今方知,喜欢一个人,对方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只要朝着那个人,一步一步走近,这每一步都是快乐欢喜的。” 朝着那人走近的每一步都欢喜!岑鸢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艰难走近时安夏的啊!即使心里多少还存着恨意,也要艰难靠近寻一个答案。 那每一步的艰辛,有多苦涩,又岂是他这点子等待可以比拟? 齐公公却是听得很沉醉,两眼通红。 明德帝将视线收回来,“佑恩,你又哭什么?” “老奴……老奴只觉主子总算开窍了,可喜可贺。老奴……”齐公公忍不住抹了一把泪,“若是哪天老奴不在了,也有个人对主子知冷知热,能疼疼主子……” 许是想起这些年,主子九五之尊呢,身边竟然除了他,真就没人疼过主子,齐公公又是心酸又是难过。 明德帝探过身,拍了拍齐公公的手,“佑恩身体好好的,比朕还活得久。” 他自然说的是上一世。他的佑恩可是等到惠正皇太后入土为安,才以守陵为由伴在皇陵里。 齐公公却不爱听,“不不不,皇上万岁万万岁,皇上才要活得长长久久。”他又抹一把泪儿,忽然放下心来,“想必唐大小姐不会轻易许人成亲了。” 怪不得主子想想就笑呢!那唐大小姐若是明知主子喜欢她,还敢许人成亲,那就是杀头之罪。嗯哼,主子高,主子高明啊。 明德帝哪里知道齐公公已经想得那么远了,“朕只是表达了朕的立场。至于她怎么想,那得走着看。” 齐公公神情自豪满满,“主子您是天下男子的表率,无论是样貌还是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好。若是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得上……啊哈,没人,没人比得上了。主子放一万个心!” 他本来想说,也就海晏驸马能比得上。话到嘴边又咽下了,这大逆不道的话可不敢瞎说。 如此,主仆二人又说了些体己话,一个爱听,一个爱捧。说到结尾,连几百年后的美事都安排上了。 明德帝抚额,朕只是想成个家,不是想成精啊。 那头,唐楚君的洪荒之力用完了,只剩下惶恐。 她觉得自己有点像祸国殃民的妖姬,祸乱君王退位。 如此,那北翼不得乱吗? 天哪,她是喜欢明德帝没错,但她也热爱生活的这片土地,热爱北翼这个国度啊。 在写了这么久的小故事,又听夏儿说了许多话本子上忠臣良将的故事,她这个后宅女子多少是有些触动的。 尤其是那场马球,那几场箭赛,与列国比武带出来的深深荣誉感,她觉得只有北翼强大,家才能和美。 她又怎能因为一己之私,让明德帝退位呢? 唐楚君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来到听蓝院找女儿求助。 她来的时候,正听到女儿说,“夫君,这个人我是不是雕刻得不好?脸上都没有表情。” 岑鸢拿过来一瞧,笑了,“你这也刻得太潦草了。我来雕刻,你涂颜色吧。” 唐楚君进去一瞧,那是一桌子栩栩如生的木头小人儿,还有一艘很大的木船,和配套的桌椅板凳等等。 她一眼就认出了桌上一个小人儿,“这这这,这是我吗?” 时安夏大喜,“母亲,您认得出这是您啊!”她朝岑鸢扬了扬头,“你看,我就说我雕得最好的,应该是母亲。” 唐楚君转瞬忘了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也不叫下人,自己就搬个凳子坐到了桌边,摸摸这个小人,又看看那个小人,“呀,这个是素君,这个是你大舅母。哈哈,红颜,红鹊,对吧?北茴是最稳重这个……哟,起儿和菱儿还手拉手呢。” 时安夏把这些小人儿摆上那艘大船,有的放在船舷边上看风景,有的在房间里下棋,有的在甲板上用膳。 一船人生百态,满目世间悲欢。 唐楚君看得满眼亮晶晶,“你们这个船做得跟真的一样,好好看呀。” “我夫君手艺好着呢。”时安夏终于褪去那层坚硬外壳,恢复了十几岁少女应有的样子。 她扬着头,清凌凌的眼睛里荡漾着水波,嘴角微微翘着,真正的明眸皓齿,小家碧玉。 岑鸢宠溺的视线不遮不掩落在小姑娘脸上,声音比风还轻,“夫人能不能别太聪明?学得那么快,手艺快超过我了。” 时安夏笑,“先生在上,学生怎么也越不过你去。” 唐楚君听得心都要化了,她女儿女婿的爱好还真特别呢。 第706章 时云起和魏采菱也来了。夫妻俩一坐下,就分工明确,用浆子把那些散落的小人儿和桌子板凳粘大船上。 一个粘,一个找碎件,设计位置。 这考验的是耐性和审美。显然,夫妻俩已不是头一天干这活儿,手法十分熟练。 终究,唐楚君把明德帝抛在了脑后,跟儿女们一起兴高采烈做起了手工活儿。 唐楚君倒不是真忘了明德帝,只是忽然觉得不想什么事都找女儿解决。 她女儿好容易能放下其他大事,像个闺阁女子般宅在屋子里,跟女婿过得开开心心,有什么不好? 唐楚君悄悄走出屋子,回过头去看恩爱的儿子和儿媳妇儿,欣慰地笑了。 她又看女儿和女婿。 但见女儿执笔仰头笑,“夫君,我想把这个人儿的裙子涂成红色,你看怎么样?” 女婿低头宠溺地看着,“你想涂就涂啊,你涂什么颜色都好看。” 许是见她垂下的发丝沾上了颜料,便是用手认真为她梳理擦拭。 唐楚君莫名想起女儿成亲那日,明德帝送来的一幅画,画里题词:夏时鸢飞青云里。 她一望天际,看见一只鸟儿飞过,直冲云霄。 似乎,春天来了。 是啊,春天都来了,明德帝还能忍得住不去看唐楚君吗? 还别说,他忍得住,真忍得住。 自打表露心迹后,明德帝就很少往少主府去了。 一是怕给唐楚君压力,二是担心自己给唐楚君带来不必要的灾祸。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第三点。他忙。 一旦像他这样的帝王起了退位的心思,那可不是撂下挑子就走人。 他要整合出一个最优质最完整最齐心的朝堂,交到太子手里才放心。 为此,明德帝昼夜忙碌,只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干活儿。终于这日,累躺下了。 岑鸢进宫来探他,“你能不能顾着点自个儿的身子?我可不想你重蹈覆辙,走上早死的不归路。到时我和我家小姑娘白忙活一场。” 也就他敢这么跟一个君王说话了。 明德帝摇摇头,“没事,朕就是没睡好,才一时被风寒侵扰。” 岑鸢正色道,“我不怕你风寒侵扰,我怕的是命由天定。俗话说,阎王让你三更死,你就活不到五更。你,还是自求多福吧。不顾及自个儿身子,又祸害我岳母得了相思病,到时你俩双双……咳!” 明德帝垂死病中惊坐起,“你!你你你!少胡说八道!” 岑鸢冷哼一声,“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有数。我岳母也是早逝的人。你非要选一个命格相同的人,还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到时出了事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明德帝怒极,朝外头喊,“传膳!传太医!传太子觐见!” 岑鸢慢条斯理喝了口茶,“保养身子在日常细节上,不是让你一口吃成个大胖子,也不是让你临时抱佛脚。按时用膳,按时睡眠,比吃什么药都好使。” 明德帝咬牙,“你披着少年的外衣,其实就是个老头子。啰哩八嗦!” 岑鸢用手捂着胸口,“你要这么说,那我的确是……哈,活了很久很久了。久到看到谁死,都能用平常心态对待。当然,我家小姑娘例外。” 明德帝挑眉,“照你这个逻辑,你家小姑娘就不是小姑娘了。” 岑鸢笑着摇头,显摆得很,“不不不,她就是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在我心里也永远是小姑娘。” 明德帝被刺激到了,“我家君儿也是,我就觉得她还是个小姑娘。” 谁心里还没个人儿呢! 岑鸢收敛了笑容,“所以我打算带着我家小姑娘,还带着你家小姑娘离京。” 今日他便是来告别的。 明德帝眼皮一跳,“去哪?” “明家。”岑鸢回他,“明家的银子年前你不是用在了万州雪灾上?该给明家一个爵位了。” “明家……朕查了。”明德帝道,“朕可不愿再出个陈家这号人。” 刚给个爵位,那人就能转头成叛党来对付他。这就是个笑话。 岑鸢点点头,“放心吧。我也查了。这次去明家,就是要肃清一下明家的毒瘤。能扶的拉一把,不能扶的,就快刀斩乱麻。” 明德帝呼出一口气,“那可行。是时候扶持几个得用的新贵与老牌权贵抗衡了。明家,算一个。” 次日,岑鸢领着一大家子人起程,连唐星河都告了假,带着弟弟们跟着一起去明家。 唐星河几兄弟可是明家亲亲的曾外孙。 临行前,马楚阳送人送到了码头上,哭了,“朝廷不准我的假……呜呜……” 唐星河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但还得安慰,“楚阳,别哭了。又不是个娘们,哭唧唧做什么?你不是明家的曾外孙,朝廷不准你的假,不是很正常吗?” “可我也想去啊!不是说好了,你去哪,我去哪吗?”马楚阳好难过,觉得进军中当差一点也不好玩。 以前他俩可都是绑得死死的,“你曾外祖,不就是我曾外祖?” 马夫人就怕儿子出来丢人现眼,一大早就跟着过来逮人,拎着儿子的衣领往后拖,“他曾外祖姓明,你曾外祖姓秦!能一样吗?蠢小子!” 郑巧儿虽然也想让马楚阳跟着去玩,但想起一件事就气得很,将马夫人拉到一边去,悄悄道,“马夫人,要不趁着这段日子,你把楚阳的亲事订了,先打个样!你不知道这俩浑猴子干了什么破事儿!傅家好好的那么多小姑娘,这俩货真就跟人家拜了把子!一个也没落下!” 说起这事,马夫人也是气,摆了摆手,“别说了别说了,一提起这个我就心梗。我已经看上了傅家一个姑娘做儿媳妇,都准备上门提亲的。结果我儿说那是他把子,不能提亲。” 郑巧儿点点头,可算找到知心人,“对对对,我也是这样。原本我以为他们说着玩,没当回事,结果人家真的拜了把子。” 在两个母亲的絮叨声中,唐楚君正笑得欢。忽然,她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闪进了船舱。 疑是眼花,怎的是那人? 第707章 明德帝身着一袭玄色锦袍,袍身以繁复的云水纹绣边,泛着淡淡的光泽,仿佛夜空中最遥远而孤寂的星辰。 他背对门站在船舱窗前,听着窗外哗哗的江上流水声。 声声道别离,离情布满眉间眼底。 “妾身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唐楚君站在门边就福身行礼。 春寒料峭。她穿一件白色对襟锦袄,襟上绣着细腻的云纹图案。靛蓝百褶裙,裙摆层层叠叠。 裙摆间露出绣鞋尖头,鞋面上隐隐可见绣着的细碎花朵。 明德帝转过身来时,便是看见打扮清新雅致的心上人俏生生跪在那里。 他大步踏前,伸手扶她站起,语气里带了些心疼,“不是说了,私下里不用跪?” 唐楚君低着头,不敢抬起眉眼,“您是皇上嘛。” 明德帝闻言,轻叹一声,“小胖子,你敢不敢抬头看我一眼?” 唐楚君依言抬头,撞见他脸上乐呵呵的胖男娃面具,顿时没忍住,“扑哧”笑出声,尔后吓得掩面,“我不要带胖女娃面具了!” 明德帝这才将面具拿下,露出那张明朗英俊的脸,“嗯?为什么不戴?” “胖!还丑!”唐楚君捂着双颊。她发髻高挽,以一支精致的玉簪固定。簪头垂下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闪烁着温润光泽,“‘小胖子’这件事是过不去了吗?” 明德帝算是发现了,只要搬出“小胖子”三个字,她就能去除拘谨,与他说话随意。是以今日他是专门带着这个面具来,果然好使。 他也笑,“过不去,这是你我缘分的开始。” 唐楚君霎时羞红了脸,眉眼却弯了。 哎呦,这人这人!说话这么直白的吗?怪不好意思的呀。 又听他说,“我也很想跟你们出行。但国一日不可无君,我在京城等着你的归期。” 他怕太子如今的能力压不住朝堂,且手头公务还十分繁忙。 终究,他先是一国之君,才能是其他身份。这一点,任何时候他都不敢忘记。 明德帝是看着唐楚君说话的,视线掠过她耳畔挂着的珍珠耳环,“不过,君儿你能不能应我一件事?” 唐楚君抬起明亮的眼睛,“何事?” 明德帝道,“做我的眼睛和耳朵,帮我去看去听去感受每个地方的风土人情,记录百姓最想说的话,写我北翼盛世的大好河山。” 多新鲜的词儿!唐楚君琢磨着这几个字,“做皇上的眼睛和耳朵?” 明德帝道貌岸然地郑重点头。 总不能跟她直说,朕就是想随时读到你的信,怕你不好意思写,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沉沉道,“朕在宫里,若不是官员上奏折子,朕就是一个瞎子一个聋子。你说可不可怕?” “非常可怕。”唐楚君果然没想歪,点头,顿时觉得自己肩上责任重大,“皇上放心,妾身必常给您写信。” 不是“常”,是得空就写,最好是日日写。明德帝到底没把这要求说出口。 说话间,齐公公笑着端进来两碗热腾腾的清粥,两个白面馒头,几碟各式酸浆菜。 “主子们请用。”他说完就退下了,还贴心地顺手关了门。 唐楚君想说“我吃过了”,未出口,便听明德帝道,“和君儿一起用个早膳,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不知君儿可否陪我?” 帝王的愿望竟是这?还一直以来……唐楚君脑子乱得很,浑浑噩噩坐到桌前。 窗边二人对坐,窗外江上烟波。 寻常百姓的早点,透着热气。 明德帝替唐楚君夹了个馒头在空碟里,然后自己也夹了一个。 其实他平时不吃馒头的,她也不爱吃。 今日都吃得津津有味。 他又用布菜的筷子替她夹酸浆菜,问她,“好吃吗?” 她点点头,吃相斯文,咽下去一小口才回话,“好吃。皇上觉得好吃吗?” 他嘴角噙满了笑意,“好吃。”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其实,我会做一种更好吃的酸浆菜,有机会做给你吃啊?” “好。我等着那一天。”明德帝的视线落到她晶莹白玉的手指上,想着那双手有一日能为他做羹汤,便觉心头火热。 船已开动,在烟波浩渺的江上缓缓移动。 唐楚君惊了一瞬,“船开了,您还不下船么?” “不打紧,早膳还没用完呢。”明德帝哪里吃的是早饭,分明吃的是离愁别绪。 吃一口离愁,就一眼唐楚君。 最后,满眼都是唐楚君。 这一餐,吃得极慢。 送君千里,终需一别。 明德帝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才轻轻道,“早前我一直对自己说,远远看着你就好,不作他想。然后我又对自己说,把你放在心头就好,让你在我努力的盛世里喜乐安好,也是一种幸福。可……” 他对上她的美眸,“我终究还是俗人,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嫁给旁人。” 唐楚君忙低垂着头,把这段日子的忧心说出来,“可是北翼不能没有你啊,我不想做北翼的罪人。” 明德帝已经彻彻底底明白了唐楚君的心思。她不是碍于皇权才与他周旋,而是真真正正考虑过这件事。 他自信满满,“我不会扔下北翼不管,也不会让你等我太久。” 明德帝起身,将放在桌上的一个盒子推到唐楚君面前,“这个送给你,一会儿再看。” 他和齐公公一起下了船。 看着明德帝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终于望不见人,唐楚君的心头也渐渐涌起了离愁。 她坐下,打开那个盒子。 里面是好几本册子,翻开一看,是她写过的文章。每一篇文章里,他都用朱笔给她润过色。 她写得好的地方,他也勾出来表扬。 他在教她,如何写出一篇更精彩的文章。换句话说,她写过的所有文章,他都看过啊。 他甚至还会在文末写出他的意见,说她哪个人物塑造得形象生动,又说哪个人物笔墨过多,有些喧宾夺主。 唐楚君关在船舱里,废寝忘食看了几天几夜稿子,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就觉得,人生才刚刚开始。世间一切美好,都与她有关。 幸福,也在等她去亲手拾起。 北翼最尊贵的男子,在她心里以见风长的速度生根发芽。 第708章 盒子里除了有唐楚君写的文章,还有明德帝写的《北望》《春山》《宿山鸣记》《经此流年》。 唐楚君这一路,一本一本认真读下来。 读一个人的书,从字里行间,就能窥知这个人的人品,甚至能知这个人的性格。 唐楚君便是在这一本本书里,看明德帝早年行过的路,感受他淋过的雨,吹过的风,以及他对百姓和北翼这片土地的至纯至爱。 心头便是大定:他绝对不会为了小情小爱,而放弃他所热爱的大好河山。 由此,他让她做他的眼睛和耳朵,就变得尤为神圣和重要。 她觉得自己能胜任的。 在她走出船舱时,方发现,已过去数日。 此时甲板上,聚集了许多人,十分热闹。 今次出行的,加上丫环婆子小厮以及府卫,共有六十余人。 其中郑巧儿带着几个孩子,于素君只带了女儿,都在其中。还有两个人,就是维那部落的瓦真王子和沐桑公主。 到达沐州江城时,已是两个月之后。天已经渐渐热起来,袄子已经穿不住了,所有人都换了轻盈的春装。 岑鸢的人先行一步,在江城安排好了所有事宜。 船上的人已经不惊讶了。这一路,他们真正见识了驸马的豪横和阔绰。 那是走一路歇一路,在各州各城逛一路,全程都有宅子住啊。 他们从没住过客栈。 在江城也如此,岑鸢先把人安顿在江城南岸东路的四进院宅子里歇了两天,才派人去明家递帖子。 如此,到了这日一大早,明家的外孙辈,和曾外孙辈们便骑着马或坐着马车缓缓往明家行去。 确切的说,是明贞的父亲明承远这一脉的明家。 一路上,行人纷纷侧目。有好事的百姓便跟在队伍尾上,想看看这浩大的队伍要去哪里。 于是行着行着,队伍更加庞大了。 为此,还惊动了当地官府。 那会子,官爷还在睡觉。听得心腹说,街上有动静,恐有大人物出行。 官爷连忙从被窝里爬起来,“带上人看看去。” 最近他们官不好当啊,到处风声鹤唳。 等官府的人到达现场时,时安夏等人的马车已到明家门口。 朝阳洒落,明府高门大开,从里到外,密密站满了人。 从家丁护卫总管,到小厮丫环婆子,再到二爷明承欣一家,三爷明承希一家,四爷明承谨一家,全都齐齐整整微笑驻立。 站在最前面的,是拄着拐杖的明老夫人关氏。 她已经老得直不起腰,可还是努力挺起胸膛。脸上的皱纹很深,满头白发在金色朝阳下泛起点点银光。 所有人齐齐跪下,“恭迎国公爷!恭迎明家人回府!” 唐楚煜是昨天才从京城赶来汇合的,他是明家外孙,这么重要隆重的场合,必须到场。 他翻身下马,心情激荡。 同时,各马车的车帘齐齐撩开,里头的人在丫环婆子们的搀扶下,纷纷下了马车。 所有人按辈份站位。打头的,是唐楚煜和郑巧儿,旁边站着唐楚君。 唐楚煜夫妇身后,站着唐星河三兄弟。 唐楚君身后站着时云起夫妇和时安夏夫妇。 唐楚煜上前一步,伸手一把扶起明老夫人的同时,曲了双膝跪下,以大礼磕头,哽着声儿,“外祖母,不孝外孙唐楚煜回来了!” 他一跪,他身后的所有人都跪下行大礼。 明老夫人慌忙将唐楚煜扶起,泪水从混浊的眼睛里顺着脸颊滑落,声音颤抖得不行,“回来就好,就好。起来,都起来。我明家的好孩子们终于回家了!我们明家盼这一天……盼了好多年……” 唐楚煜见此更加心怀愧疚,“外孙不孝,早该回明家来看看的,求外祖母责罚。” 明老夫人拭干泪痕,亲自上前把不肯起身的孩子们一个个扶起,又是泪流满面,“活到老身这个岁数,只要看到家里齐齐整整,就是最大安慰。” 她忽然向着看热闹的百姓道,“这是我们明家的孩子们!他们回家了!他们终于回家了!” 话落,便有小厮出来放鞭炮。噼哩啪啦的声音,引来更多人看热闹。 鞭炮声中,丫环婆子们出来派发汤圆和糖果,意味着同沾团圆幸福的喜气。 百姓们吃着拿着,一堆一堆好听的话不要钱的往外蹦,场面说不出的融洽。 衙门当差的现在只知在场的人里有国公爷,一时没想起国公爷还是户部尚书大人。也不知其中有公主驸马,更不知这里面还有文举第一风云人物,以及武举新科状元郎。 这一众人的气质,无论男女,那都是一等一的出挑。总之明家流落在外的外孙辈和曾外孙辈今日隆重归家,百姓同庆。 明家盼了许多年许多年,才盼来这一天。 在鞭炮声中,众人满心欢喜簇拥着明老夫人进了明家宅子。 进入福寿厅,唐楚煜才将来人挨个介绍给外祖母和一众明家人。明家各房也都上前介绍了自家的人。 此时大厅里人虽多,但谁说话都能让人听得清楚,没有人窃窃私语。 其中一人待众人都介绍完毕后,终没忍住问出口,“云起可是名动京城的那个时云起?” 此人乃明家二房曾孙辈,名唤明思瑜,是个读书人。他参加过科考,未及第。但不妨碍他听说有个叫时云起的举子,冠绝京城。 时云起向着他作了一揖,“在下时云起,见过表兄。”这便是侧面承认他就是那个名动京城的时云起 这边还没聊完,那边又有人开始问,“星河可是今年武举状元那个唐星河?” 唐星河可不客气,忙点头,笑眯眯,拱手作了一揖,“对对对,那个‘拉长弓破长风’的武举状元郎唐星河,嘿嘿,就是区区不才在下!” 全场一阵喧哗。 便是又有人问,“夏儿妹妹……可是‘海晏公主’?” 一直低调乖巧的时安夏站起身,落落大方向着众位端方行礼,“夏儿见过曾外祖母,见过各位长辈,见过各位兄弟姐妹。承蒙皇上厚爱,封我为‘海晏公主’,实乃夏儿之荣幸。” 说完,她又拉过岑鸢介绍了一番。 明家安静了好一刻,才沸腾起来。天哪,他们明家是烧了什么高香,出了一个户部尚书,一个曾经的北宣部尚书,一个公主,一个武举状元郎,还有一个名动京城的才子…… 族谱蠢蠢欲动:是时候开启新的篇章另启一页了! 第709章 江城百姓这几日最热烈的话题,就是明家在京城的外孙辈和曾外孙辈回来探亲。 “不过是外孙罢了,又不能上坟祭祖。” “女儿嘛,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外孙外孙女重点就是个‘外’字,都是外人,就算再尊贵显赫,也是隔了一层。” “你就不懂了吧。北翼权贵世家的族谱上,女儿嫁得好的,能分列好几页出来。” “什么,嫁出去的女儿也能上族谱?我们可没有这个规矩。” “咱们是没有这个规矩,寻常百姓家,嫁出去的女儿也当不了娘娘和皇后,自然不需要这规矩。” 有百姓亲眼看见,那一辆辆排着的马车,满满当当装的全是上门礼。一箱一箱往里搬,都搬了许久,摆得满院子都是。 明家缺的是礼吗?明家缺的是脸面。 据说明家这些从京城来的亲戚,全是显赫门第,真正的权贵世家。 在江城人眼里,明家有的是银子。而现在,明家也有了脸面。 许多人不知,其实现在的明家已是举步维艰。 时安夏在明家住了三日,基本了解了这一家子的所有情况。 如今她曾外祖父明承远和其兄弟姐妹,就是原先明家发家的主支。 明家其实不是江城人,也非祖上就积累了财富。 当年机缘巧合,明承远跟着一个貌不惊人的老头来江城做起了香料和茶叶生意。 明承远那会只是个跑腿的小伙计。 不过老头没有妻儿,孤孤单单一个人。 明承远一直把老头当父亲一样对待,给他养老,尽心侍候。 老头身体不好,见明承远对自己也算有孝心,便把手里的香料和茶叶门路真正交到其手里,不久后就离世了。 世道不好的那几年,多地闹灾荒。唯明家生意越做越红火,明承远也把自家的兄弟姐妹都接来一起做事,明家的主支就这样存在了。 后来明承远得知家里的堂兄弟姐妹们生活艰难,一时心软,就全弄到了江城安家,还带着他们做香料和茶叶的营生,这就是明家的旁支。 起初,这些堂兄弟姐妹的确是对明承远感恩戴德,个个“大哥大嫂好”,围着转。 久了以后,便各自起了心思。 尤其时安夏的外祖母明贞嫁入护国公府后,明家旁支许多人就以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心思活泛的等着去京城捡官做呢。 谁知护国公府不接招,只索取财物不办事。后来在明贞死后,护国公府更是视明家为洪水猛兽,阻止其见外孙和外孙女。 不止如此,护国公府还利用手中人脉对明家的生意也进行了围追堵截。 旁支们被祸及,怨声载道。但他们忘了,这些生意本来就是明承远分给他们的。而护国公府的冷漠,也纯是他们自找。 当年明贞嫁入护国公府,除了是明贞的姑姑明丽姝牵线,更有他们这些旁支推波助澜。 否则明贞如何会落到这个境地? 谁知事情没按他们预想的发展,反倒使得明承远从明家拿了许多财产出去,可把他们心疼坏了。 因为在旁支眼里,明家主支的财产也应该有他们一份才对。 明承远是大哥,大哥的银子,也就是他们的银子。 且时安夏的曾外祖母关氏自己也出身江南富贾,娘家不比明家差。明家主支的财产里还有一部分是明家主母关氏出嫁带过来的产业。 这也是明家旁支眼馋的根源所在,只恨不得主支死绝,好瓜分财产。 时安夏在纸上画了草图,把明家复杂散乱的关系理出个大概。 庆幸的是,主支这头大部分都是好的。且在她记忆里,也是这几家的子弟出了不少好儿郎。 如此,是时候把蝗虫一样的亲戚从明家分割掉。若是不下决心,明家主支会被全部拖进泥泞里。 且她曾外祖父明承远迟迟不现身,关氏说,明承远在乡下养病,很快就回来了。 结果岑鸢派人一查,明承远病是病着,却哪里是在养病?分明是被旁支把人藏起来了,以此威逼明家主支交出香料的渠道和配方。 这就是要把主支一脉赶尽杀绝啊。 时安夏翻看着岑鸢给的资料,眉头皱起,“夫君,咱们可能得在明家多待些日子。” 岑鸢应着,“也好,想不到你曾外祖家过得这般艰难。前世也这样吗?” 时安夏点点头,“应该是。好在有个明昭能扛起这个家。” 明昭是三房明承希的曾孙女,跟时安夏同辈儿。 前世明昭受了许多磨难,才保住了明家仅剩的财产,却没能保住曾外祖父的命。 在外界就传明昭为了钱,不顾家里老人的死活。 明昭一生都没嫁人,后来却成了北翼最有钱的女子。连朝廷都曾向她借过银子。 明昭后来被惠正皇太后召见,却称病未去,正是因为这些权贵世家亲戚对明家言而无信从而心中生出的厌恶。 但这也不耽误她给朝廷捐银借银,朝廷需要她,她仍旧会尽心尽力。 惠正皇太后有心给明家爵位,也被明昭拒绝了。 用明昭的话来说,“当年我们明家只是想见一见自家的外孙和外孙女,你们就像赶苍蝇一样赶我们走。现在也不必亲近。” 所以这一次,时安夏选取的这个节点刚刚好。 这个时候,她曾外祖父还在旁支几个老爷手里攥着,以此来跟明家博弈呢。 而明家如今也正是最艰难的时刻。 唯有同舟共济,共同守护这个家,才能消除一代又一代的隔阂。 岑鸢拿起时安夏画的草图看了看,“你别着急,我让唐星河带人去接曾外祖父了。” 时安夏倒是不急,但不放心,“你让星河表哥去接啊?他行不行?” “人家一个武举状元郎,接个人还能接掉了不成?”岑鸢想了想,又觉得夫人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我亲自去瞧瞧。” 时安夏脸上是一言难尽的表情,“夫君你出马,我能放心。星河表哥嘛,去年我让他给肖长乐传个话他都没传明白。好在人家肖长乐自己领悟力强,不然……”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岑鸢笑,“你星河表哥正在慢慢走向成熟。” 时安夏摇摇头,“我怀疑他这辈子成熟不了,不然怎么能跟傅家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姑娘们拜把子?” 第710章 唐星河前世就没娶妻,时安夏觉得这辈子怎么也得让她舅母宽个心,傅家那些姑娘随便哪个拎出来都是良配。 结果…… 岑鸢笑得意味深长,“你不要乱点鸳鸯谱。你星河表哥怎么都还得隔几年才能娶妻。” “为什么?” “因为姑娘还小啊。” 时安夏顿时坐不住了,“谁?傅仙仙?” 岑鸢笑着起身走了,“别瞎猜,不是她。以后你就知道了。” 北茴正好进来禀道,“夫人,明昭姑娘来了。” “请她进来。”时安夏将画得奇乱的草图收好时,便见明昭由外走进来,立在门边屈膝行了个万福礼,低垂着头,“见过海晏公主。” 时安夏站起身,走过去伸手虚扶一把,“姐姐不必多礼,进来坐着说会话。” 明昭这才抬起头来。 时安夏眉眼舒展。啧!可算见着这位姐姐了! 上一世只闻其名,从未见其人。 她不动声色打量着明昭,但见此女……怎么说呢?血缘这东西当真奇怪,明昭的长相跟自己有五六分像。 据说此女算账一把好手,旁人算盘打半天还没出个结果,明昭只心头默算便能说出准确数字。 换句话说,谁都别想在账上糊弄她。 时安夏在打量明昭,其实明昭也在悄悄打量时安夏。 明昭不敢直视贵女,只从老辈子口中得知,京城这些贵女不乐意跟商贾打交道。 反正就是既喜欢黄白之物,又看不上商贾的铜臭味儿。 明昭对于权贵亲戚的到访,不抱什么希望。 二人落座,时安夏先是拉了几句家常,才问到正题,“听说明家现在其实是姐姐在管家?” 明昭闻言,思索着,海晏公主问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低声答,“回海晏公主……” 时安夏柔声打断,“这里没有公主,姐姐无需拘礼。咱们姐妹俩就当随意聊聊天。” 明昭着实有些意外公主这般平和,同时又在想,恐怕是贵女又想从明家捞银子,才态度谦和,有此一问。 她想通这些,便知道如何回话了,“明家虽是商贾之家,却也是重规矩的。我没有管家,家里一直都是大曾祖母在操持。我只是协助大曾祖母,替她跑跑腿,办些事。曾祖父和曾祖母年纪大了,有心无力。祖父祖母们身子骨儿也不好,总之……” 总之明家没钱了,你们就别来吸血了,成吗? 时安夏岂有听不懂之理,见这位姐姐全身都竖起了刺,恐也聊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是温温一笑,“那我懂了。” 二人话不投机而散。 又隔了两日。 时安夏每日都会把明昭叫来聊几句,然后散伙。也陆续到各家各院去吃了茶用过膳,言谈之中便是把各人的性情摸了个透。 到得这日傍晚,岑鸢带着明承远回来了。 明承远老得动不了,走一步要歇几步,只能坐着木轮椅推回来。 又是一番热烈相见,老头儿一辈子都在盼着京城护国公府有个信儿。 还以为到死都等不到那一天呢,结果京城真的来人了。 老头儿多次泪洒当场,回忆起女儿,有诸多愧疚。 待反反复复提起当年在京城所遭遇的不愉快往事后,关氏害怕惹恼了唐楚煜不好收场,便及时止住了话题。 许是老头儿憋屈了太多年,哪里肯就此打住,说到激动处,竟两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府医!府医!”关氏慌了,“快去请张大夫来。” 一个管事婆子应声去了。 正在这时,门房来报,明家旁支的几位老爷带着一大群人上门来了。 关氏眸色一沉,“昭儿,你去拦住他们,就说府里有客人,不便招待。” “是。”明昭应一声,转身欲走。 却听唐楚煜道,“我去会会吧。” 时安夏摇摇头,“要去,也是我去。舅舅您是朝廷命官,别沾染这些家务事。” 关氏知几人要为明家这一脉撑腰了,眼含热泪道,“好孩子!你们别去,那些人很难缠,让昭儿去吧,省得污了你的耳朵。” 时安夏淡淡道,“没事,我就去看看他们要做什么。”她看向明昭,“走吧,姐姐。” 明昭这几日和时安夏相处过,虽然心防仍是很重,但多少对贵女的印象有所改观。 她很精明,其实正想借着公主的势压一压那些人,生怕大曾祖母几句话就把时安夏劝退了。 她也顾不得亲疏礼节,拉着时安夏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利落吩咐门房,“把人带去南院偏厅。” 时安夏故意放缓脚步,慢慢行走在铺满青石的蜿蜒小道上。 明昭见状也放缓了脚步。 是啊,这可是公主驾到呢!急什么,让那些人等着。 一行人一路悠哉悠哉走过去,半路上还赏了会子海棠花。 明昭难得主动说话,“大曾祖母最喜欢海棠花了。” 时安夏道,“喜欢海棠花的人,最是心软不过。” 明昭忽然乐意多跟这位贵女聊几句,“是啊,大曾祖母总说,毕竟都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明字。吃点亏,能换来和气,那也是赚的。” 这样的大智慧和大胸怀,在她看来,大可不必。 她只信奉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这些年来,她没少劝说大曾祖母远离那些奇葩亲戚。 可大曾祖父和大曾祖母被生活磨得没了棱角,软了。 但听贵女冷笑一声,“贪得无厌的和气,不要也罢。” 明昭眼睛一亮,第一次认真朝着贵女望去。 只见贵女通身清冷,举手投足都透着尊贵。 明昭顿时有许多话想讲,“明家旁支从大曾祖父手里拿走了多少东西,却还是不知足。咱们越退让,他们就越蹬鼻子上脸。年前还想把东门那八间铺面和城西码头跑宿州的船队也占了去。那可是大曾祖母的嫁妆,他们手伸那么长,怎么好意思?” 时安夏淡淡漫出一丝凉笑,“那就让他们把东西全还回来。你有记录的单子吗?” “有。” 说话间,已到了南院偏厅门口。 时安夏微微扬起头,看了一眼北茴。 北茴会意,中气十足喊一声,“海晏公主驾到!” 第711章 南院偏厅里,一众明氏旁支忐忑不安起来。 这些年,他们在明家行事越发跋扈。可再跋扈,也没跟皇家打过交道。 接触过排面最大的人物,也就是沐州知府。 他们这两日知道护国公府来人了,可没听说来了个海晏公主。 这海晏公主又是谁? 众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有在外头行走,消息灵通的,搜肠刮肚把知道的说了说,“好像是现在的护国公唐楚煜的女儿,被封了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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