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您愿意陪奴婢回部落?” 时安夏点点头,“在这之前,你可以先学着改改称呼,不要再自称奴婢。你是维那部落的小公主,况且我已经撕了你的身契,官府那边也没有了记录。小红鹊,你已经不是奴籍了。” 红鹊哽声,回握住夫人的手,“不,红鹊不管是谁,都只是夫人的小红鹊。红鹊愿意给夫人做一辈子的奴。” 时安夏压下层层泪意,“我可不舍得呢。你们几个啊,往后都是我的姐姐妹妹,不是奴……” 第629章 不是奴! 上一世,时安夏身边的每一个丫头最后都没落到好下场。 她每每想及,都意难平。 这一世,她得好好护着她们。 她问红鹊,“不是让你多在你哥哥姐姐那边住一阵吗?” 红鹊摇摇头,“不呢,奴婢……我惦记着姚老夫人这边。她要接骨了,身边肯定缺侍候的,我得去守着她。” 时安夏心头一暖,“我们小红鹊,心里有人,眼里有活儿,是个好姑娘。” 红鹊得了表扬,美滋滋。还是回夫人身边才踏实啊。在哥哥姐姐那里,终归是不那么自在和放心,充满了惶恐。 隔日,官衙开设了专供百姓告状的特别通道。成年累月的伤人案杀人案,强抢民女案以及强取豪夺案等等,都可以告。 上可告天子,下可告庶民。 一经查实,犯案者按律判罚。诬告者除按律判罚外罪加一等,这便是杜绝了一些居心不良者的害人行为。 一时间,京城上上下下的官员都在自查。有那些起歹心正在犯案的,也赶紧龟缩起来,及早收手,及早回头。 一个长相清丽的姑娘,在街上一路走一路看,终于相信自己到了京城。 因着到了京城,她对身后跟着的人说话也随意起来,“如果北翼所有地方,都像京城这么好,或许大家的日子就太平了。” 她身后的人笑笑,“从天子脚下开始,好的风气蔓延出去,阳光总会照进每个阴暗的角落。锦绣姑娘,您进医馆歇歇,我这就去给您找申大夫来。” 没错,这姑娘就是申大夫申思远从小订的娃娃亲黎锦绣。 此时的她,虽已不似时安夏那样的少女年纪,可她依然年轻。 二十五六的年纪,脸上依稀有着生活磨难留下的沧桑,但她清白还在,手好脚好,哪哪都好。 她正往里去,就见从里面出来一个众星捧月的少女。 少女一见着她,就淡淡笑着打招呼,“黎姑娘,你可算来了。” 黎锦绣见少女穿着十分贵气,不由纳闷,“您认识我?” 唇红齿白的少女点头,看着就让人欢喜,“是呀,申大夫总画你的画像,看多了,自然就认识了。” 黎锦绣面色一红,是少女才有的娇羞,“他!他这人!”随即眼眶红了一圈,“我找了他许多年。” 那贵气少女,自然便是时安夏。早上收到消息,说今日黎姑娘会入京,就早早来了同安医馆等候。 她打量着黎锦绣。 但见此女上衣以淡雅的棉麻织就,月白色调,似夜空中皎洁的银光。淡墨色罗裙上,绣着简约稀疏的竹叶图案。 发髻用一根朴素的木质发簪轻轻挽起,几缕碎发温柔垂落在耳边。 时安夏担心黎锦绣拘束,便是上前拉着人家的手往同安医馆后院走去。 后面的院子里,已经摆满丰盛的膳食。 “咱们先用膳,边吃边等申大夫。”时安夏见她风尘仆仆,想必是饿了。 可黎锦绣并不动筷,戒备心很重地看着她,迟疑地问,“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时安夏正要回答,正好掌柜的进来,便笑着替她回答了,“这是我们同安医馆的东家海晏公主。” 黎锦绣一听,脸色都变了,忙站起身来就要往地上行跪礼。 时安夏一把扶住她,笑道,“好了好了,你远道而来,这些虚礼就免了。明儿我还指望着申大夫给我阿娘接骨呢。” 黎锦绣这才放下心来,又问,“那派人来找我的,也是公主您?” 时安夏点点头,“是啊,我答应了申大夫把你找回来,换他帮我家人治病。” 黎锦绣听她这么一解释,才堪堪放下心来。 这一路无论别人跟她怎么说,她都忐忑不安,连睡觉都是穿着衣服睡,生怕被人卖了。 这个世界哪有谁会做好事帮忙天南地北找人啊?要是按公主的说法,那倒是有可能的。 她实在饿坏了,路上吃饭喝水都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就怕微一恍神着了人家的道。 面对这一桌的好菜,黎锦绣猛吞了一口口水,却是仍旧忍着没动筷子。 时安夏知她戒心重,也不催促,只找了些对方感兴趣的话题聊着等申思远。 没多久,申思远就来了,刚进同安医馆就吼开了,“锦绣!锦绣!绣绣!” 黎锦绣豁然起立,往医馆通后院的大门望去,就见申思远如一个毛头小伙子冲进来,急急停在门口处。 四目相望。 一个带着哭腔喊“绣绣”,一个哭着喊“哥哥”……原来一把年纪,也可以喊出一种少时才有的撕心裂肺。 实在是……彼此都以为,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天地间,四目里,再无多余旁人。 万物都虚无,眼中只有你。 那些日日夜夜的思念,那些为了对面那个人才有的情怀,在这一刻天崩地裂。 所有生活的辛酸和艰难,所有的漂泊流浪,所有的所有,在这一刻,芳草成梦,都因为彼此的相逢变得甜蜜。 黎锦绣哇的哭出声来,“哥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申思远也泪流满面,“我,也是!” 可我从来没有放弃过找你! 黎锦绣哭成了小时候的模样,抹着泪儿站在他面前跺着脚,跟他诉苦。 她说,舅舅想拿她送给当地一个商贾老爷做填房换取银两。 她抵死不从,说自己少时便有婚约。 舅舅说,人都找不到了,谁会拿那婚约当真?你住我的吃我的用我的,现在是时候报答我了。 她便偷跑出去,身无分文,风餐露宿……她一点都没遮掩自己的苦,如同小时候那样,娇娇气气,有一点伤都要跺着小脚喊,“哥哥,我疼我疼!” 一直是她在说,他在听。 她是用的老家方言说的话,以为只有申思远听得懂。她们老家话本来就是软语调调,说出来时,便是带着那种柔肠百结的娇媚。 好听死了! 上一世,惠正皇太后就特别喜欢听黎锦绣说话,每次召她进宫伴驾,都要让她说那个软语调调。 说得多了,惠正皇太后不止听得懂,还能说。 此时,时安夏便是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喝着茶,听人家用那种软语调调诉苦撒娇。 第630章 原来唠叨诉苦可以比说情话更好听的呀。时安夏看着这对儿久别重逢的有情人,便是带着北茴等人悄悄离开了。 她们这么多活物从那两人身边经过,愣没引起人家的注意。 那两人是完全看不到别的啊我的天……北茴咋舌。啥时候她家夫人能和少主也这样? 其实时安夏对这感觉是熟悉的。 成亲前,岑鸢每次见她,都是红了眼眶,又委屈,又少话。偶尔一开口,就是这样天崩地裂,好像下一刻就要带着遗憾死去。 倒是现在,因着每日见面,都在一个屋檐下歇着,彼此说话要么聊大事,要么就是一日三餐。 吃了么?吃什么?今晚我忙,不回来用膳,不用等我。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哪家过日子不是这样? 时安夏现在也习惯了。就像这会子,马车经过成衣店,她无意间瞧见,也会想着下车去看看有没有新样式,可以给岑鸢买几套。 连马车夫都习惯了,自觉停下,笑着问,“夫人,您要进去给少主看看衣裳么?” 时安夏撩开马车帘幔,笑着应,“好。” 成衣铺子的掌柜瞧见她,便是也迎上来请了安才问,“海晏公主又给驸马买新衣裳来了?今儿有好料子好样式,保准是您没见过的。” 时安夏温温一笑,“那就看看。” 那就看看,这一看,便是大包小包买了好多件。 北茴忍俊不禁,“不算之前的,就说今日买的,驸马一月每日换新都能穿不重样的新衣。” 掌柜好生感叹,“公主和驸马真恩爱。” 北茴心里又想,其实少主和夫人这种才是最幸福的吧? 整日里哪来那么多山崩地裂?唯一日三餐,吃穿住行都一起,方为幸福。 少主喜欢给夫人买吃的,买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夫人喜欢给少主买穿的,把他每天都打扮得体体面面出门。 有一次红鹊还问呢,“夫人,您总把少主打扮得这么好看,不怕他被外头的小妖精们勾走呀?话本子上都说,外头有狐狸精大行其道。” 夫人便伸手戳红鹊的额头,“少看乱七八糟的话本子,带坏小姑娘。我问你,男子长脚吗?” “长了呀。” “那不就对了?”夫人道,“男子长了脚,是会自己跑的,跟外头这精那精没关系。像我父亲那样的,自己蹦着就跑了。” 所以她们家少主时时都穿新衣,本来就是万里挑一的容貌,所到之处,妖精都能死一片。 杀伤力可大着呢。 另一头,穿得体面俊俏的驸马爷,此时正在朝阳殿陪明德帝下棋,气氛十分凝重。 棋盘上黑白子纵横交错,厮杀得如火如荼,空气中弥漫着无形张力。 明德帝手持黑子,目光深邃。今日他尤其严肃,与往常的风趣平和完全不同。 黑子落下,以身入局。 岑鸢面容专注冷静,白子在他指尖跳跃,落在黑子旁。 “不下了!”明德帝心烦意乱,站起身,挥手扰乱棋局。 黑白子洒落一地,发出清脆而杂乱的声音。 岑鸢轻轻叹口气,目光从散落的棋子上移开,“父皇,您在忧心二皇子和云兰公主?” “朕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女儿,他们要杀朕,朕按律处死他们,有什么可忧心?朕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下了黄泉也有脸面见祖宗,朕不忧他们。” 岑鸢缓缓起身,拾起一枚黑子,轻轻摩挲着其光滑的表面,继而又坐了回去,“那父皇是在忧心皇太后还有余党,没清扫干净?” “连应孝山洪扬等人都连根拔除了,朕一国之君,对此还有何可忧?” 岑鸢将黑子放回棋盒,转而拿起一枚白子在手中把玩,“那,是忧心布思之死迟早会引发两国之战?” 明德帝冷哼一声,“他宛国在我北翼的地盘上逼宫,想要亡我北翼,害我百姓。打便打,朕大不了御驾亲征,跟他生死一战!何惧之!何忧之!” 岑鸢耐心用尽,毛了,把白子啪的扔进玉盒里,提高了声量,“那你整天小媳妇似的忧心忡忡做什么?一见到我就跟狗看到食一样,眼睛都是绿的!” 明德帝看着发怒的岑鸢,十分难堪。 岑鸢冷白的脸,如霜般清冽,“宣我来陪下棋,走不了几步就毁棋局;叫我来喝茶,喝不了两口又叫我滚蛋。嘿,明德帝,你是不是最近飘了,觉得可以对我过河拆桥了!” 过河拆桥! 这四个字像锋利箭矢准确命中明德帝的心,疼痛难忍。这让他呼吸都变得局促了。 他沉沉抬起猩红的眼,就那么直直盯着岑鸢。 岑鸢莫名心头一跳,竟说不出话来。 他坐着,明德帝站着。 四目相对。 不知过了多久,明德帝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了一句话,“是我北翼,对不起你……” 岑鸢心头一滞,“什么意思?” 明德帝一步一步走向岑鸢,把手放在他肩头,万般痛楚别开视线,不敢正视对方的眼睛,“朕,看到了,是谁给你下的毒。” 他的话如同重锤,一字一字敲击在岑鸢的心上。 岑鸢两耳轰鸣,不受控制地眼前一黑。 他试图集中精神,但身体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每一丝力气都在这种痛楚中被一点点吞噬。 只觉全身仿佛被千万根针同时刺入,那种疼痛远远超出正常人所能承受的范围。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嘴唇也因痛苦而微微颤抖。 他咬紧牙关,试图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呻吟,但身体的颤抖却愈发剧烈。 “岑鸢!”明德帝吓坏了,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悲痛,“岑鸢!” 只一提起,岑鸢就变成了这样。可想而知,上辈子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折磨。 明德帝从没见过这样无助的岑鸢。 然而,岑鸢的意识却开始逐渐模糊,大脑一阵刺痛,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遥远。 他努力想要抓住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无力垂下了手,倒在明德帝的怀里。 整个大殿只余明德帝的声音在暴怒回荡,“太医!太医!找申院使!快快!岑鸢……” 第631章 朝阳殿的侍从们如同被无形之风卷动。 齐公公更是心急如焚,一一吩咐下去,指挥众人叫太医的叫太医,还派了专人紧急找申院使,又让人去通知时安夏进宫。 明德帝眼中满是痛惜与哀伤,完全没想到一向无所不能的岑鸢竟然变成了这样。 岑鸢仿佛陷入了无尽的疼痛深渊,对外界的一切刺激都毫无反应。 不一会儿,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太医们的喘息声,打破了殿内的紧张氛围。 申院使跟那久别重逢的小青梅还没叙完话,饭也还没吃上一口,就被人火急火燎叫进了宫。 他一脸凝重快步走进大殿,身后跟随着几位同样神色紧张的同僚,迅速在驸马身旁围成一圈,开始仔细诊断。 明德帝被挡在外,不断来回踱步。 齐公公瞧得心急,“主子,驸马到底怎么了?” 明德帝摇摇头。 他也不知道……但他其实又知道一点。 因为他在梦里见过岑鸢身体中毒的情形,不能用言语形容万一。 那么大个人,肌肉竟然肉眼可见地萎缩到只剩下一层皮贴在骨头上。然后骨头不断错位,拉长拉伸,连眼窝的骨头都在不断挤压。 梁国深山的秘密行宫里,整日整夜回荡着岑鸢的惨叫声。到最后,惨叫声也没了。 因为喉头变形后,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是北翼过河拆桥。 …… 申院使手指搭在岑鸢的腕脉上,眉头越皱越紧,心中暗自盘算着可能的病因。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起身,面向明德帝,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陛下,驸马……没病。” 明德帝狠狠闭了一下眼睛,“朕知道没病,可他疼,你得治。” 申院使一脑门子汗。 有病,我能治。这没病,我治什么? 明德帝看出了他的为难,出了个主意,“这样,你开最好的安神方子。” 这个我会!申院使抬手就开了方子,反正皇宫里各种名贵药材都有。 出去交代煎药时,他就看见时安夏带着随身婢女几乎是小跑着往朝阳殿而来。 “申院使,我夫君如何了?”时安夏也是接到小太监的禀报匆匆进的宫,“他得了什么病?是中毒了?” 在她想来,岑鸢除了中毒,不可能有什么病会搞出这么大阵势来。 从通知她进宫的小太监的话里,她得知当时殿内只有明德帝和岑鸢。然后忽然明德帝就失控了,一直喊太医。 会不会是岑鸢替明德帝中了毒。难道太后一党还没肃清? 时安夏胡思乱想地带着疑惑匆匆进殿,见着明德帝也忘了行礼问安,只问,“父皇,驸马怎么了?” 明德帝说不出口,但捡了紧要的说,“他没中毒,也没生病。” 他不敢看时安夏的眼睛。唉,北翼欠她,欠驸马! 时安夏闻言,浅浅松了口气。 不是中毒,也不是生病,还好。 她坐在榻边圆凳上,伸手一摸岑鸢的额头,全是汗。 岑鸢紧紧闭着眼睛,连眼睫上都是水。他皮肤本来就白,此刻更是惨白得无一丝血色。 齐公公悄声道,“主子,唐大小姐在宫门口候着呢。” 明德帝眼皮子一跳,“谁告诉她这里出事了?” 齐公公一脑门子汗,“不,不知道啊,许是去请海晏公主时,被奴婢们听到了,回去就说漏了嘴。” 明德帝自己闯了祸,哪还敢怪别人,只道,“你去带她进来,站在外头干着急也不是个事。” 急坏了,又倒下一个,更麻烦。 齐公公一猫腰跑了。哪是什么奴婢透露的,分明是他借着驸马的事,想让唐大小姐进宫混个脸熟。 宫里不熟,多跑几趟不就熟了?其实这宫里宫外都一样,只要多来几趟,也就跟自个儿家后花园没两样了。 但这事儿吧,自作主张算僭越,可大可小。他自侍候明德帝以来,也就在这事儿上头一回犯错。 齐公公引着急慌慌的唐楚君进殿时,便是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安神香味儿。 但这香也安不了唐楚君的神,“怎样了?鸢儿怎样了?” 时安夏站起身来迎她,手却没放开岑鸢的手。其实不是她抓着岑鸢,而是岑鸢抓着她不放手。 且越抓越紧,她玉白的手上全是印痕。 她回着母亲的话,“夫君这会子还没醒。” 唐楚君又问,“他怎么成这样的?” 时安夏没回话,抬眼去看明德帝。 唐楚君一愣,也把视线投向明德帝。 明德帝只觉身上压力骤然加大,“我们,咳,正说着话,他,他就这样了。” 时安夏微眯了眼。 唐楚君心直口快,“不可能!” 明德帝:“……” 唐楚君忽然意识到眼前的是皇帝,结结巴巴找补,“不,我是说,岑鸢不可能没病没中毒就成这样了。” 真是越找补,越像是质疑明德帝。 明德帝心里苦,早知岑鸢反应这么大,他就把这个秘密一辈子埋着。 安神药香在殿里弥漫,岑鸢呼吸依旧有些急促,但比起之前几乎窒息的状态,已经平稳许多。 大殿内静悄悄的,连风吹过都似乎留下了痕迹。 唐楚君不敢说话了,怕一开口就得罪人。坐在一旁,时不时拿眼瞟着女婿。 就想起第一次跟女婿谈话的时候,女婿说,“我活着,她活着;我死,她也活着。” 哎呦,这孩子! 唐楚君抹着泪儿,想起岑鸢自跟时安夏成亲以来的这些日子,是如何对女儿好,对她和姚笙好。 她敢说,放眼京城,不,放眼北翼,都找不出这么好的女婿来。 时安夏握着岑鸢的手,一错不错看着他眼皮微微颤动,似乎是在努力挣脱某种束缚。 明德帝也守在一旁,丝毫不觉得自己打扰了两人。事儿是他惹出来的,祸是他闯的,总不能就这么撒手走人。 他默默坐到了唐楚君身边去,眼巴巴地与其一起望着女婿。 他听见时安夏轻轻唤着,“夫君,有没有好受点?” 岑鸢没回应她。 时安夏便继续说,“我昏迷的时候,你在我耳边一直唠叨。现在换我了……” 第632章 余晖照着雕梁画栋,尘埃在光线中轻轻飞舞,时安夏单薄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偏殿里,只她和岑鸢两个人。 以前,每一次都是他守着她。 今日是第一回,换她守着他。 原来守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是这样焦虑的心情。不知道要做什么好,不知道他会昏迷多久。 时安夏此刻隐隐猜到,或许岑鸢前世是受了什么折磨,而把那种阴影带到了这一世。 就像她中了祝由术一样,一旦想要冲破禁锢,就会变得异常痛苦。 难道岑鸢也中了祝由术? 这个想法一上头,她就跑到殿外去问申思远。 申思远却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她,“你以为那祝由术是风寒还是摔了擦破皮?随便什么人都能中祝由术?” “可驸马不是随便什么人啊!” 说得中个祝由术还要身份地位似的! 申思远没好气:“施行祝由术,需要耗费无数人力、财力、物力,还要天时、地利、人和,甚至还需要一只生死蛊虫。” 蛊虫的培养更是难上加难,需在极阴极阳之地,以百年灵草喂养,历经九九八十一日方可成型。而且,每一只生死蛊虫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用完即死,其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更别提为了找到和培养这样一只蛊虫,需要多少人的心血和智慧。 再加上祝由术本身复杂繁琐的仪式和咒语,稍有差池,便会前功尽弃,甚至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灾难。 最怕门外汉跟内行人硬杠,以为轻描淡写一句“中了祝由术”就真能中祝由术。 申思远吧啦吧啦一堆之后,理直气壮,“驸马没中祝由术,没病,没中毒,什么都没有。” “那他怎么晕了,你告诉我!”小姑娘不讲理的模样,在暮色四合中显得可爱了几分。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申思远急着出宫,情绪不太妙,“我守在这也没什么用,走了,等他醒来再派人叫我。” 说完,溜了。 跑几步还回过头来安慰,“放心吧放心吧,他醒不醒都不会有危险,以驸马的体格,恐怕要不了一个时辰就醒了。” “一个时辰你都等不得!申思远,你过河拆桥!”小姑娘气得眼泪汪汪。 申思远扯着嗓音回她,“你紧张驸马,我也紧张我们家绣绣啊!她一个人刚来京城,还没见我两眼,我就被你们拖来宫里了。” 时安夏早知这家伙见色忘义,但没想到表现这么明显,是一点面子活路都不做的啊。 她转身回了偏殿,继续守着岑鸢。 申大夫说一个时辰会醒,她当真了。 时安夏不是个话多的人,要一直说话会很费劲。一时也想不到要说什么,便把今日锦绣姑娘进京的场面说了一下,“你不知道,申院使像个孩子似的,一见着锦绣姑娘就哭了。那场面……” 也不知道絮叨了多久,后来她又说,“你快醒过来,我今日给你买了好几十件新衣,全是最新样式。对了,其中有一件是紫色的,特别好看。我就想着,你肤色白,穿着肯定好看,你起来穿给我看好不好?” 其实不到一个时辰,岑鸢便缓缓睁开了眼睛,虚弱地轻轻扯了扯唇角,沙哑地问,“我怎么,从来不知,你是这么啰嗦的小姑娘?” 时安夏眼睛一亮,“夫君你醒啦?怎的一醒来就嫌我啰嗦?” 岑鸢笑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是不是吓到你了?” 时安夏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嗯,吓坏了呢。我想着,我昏迷的时候,你应该也是跟我一样的心情。” 岑鸢撑着身子起来,心悸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没发现什么异样。 他这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因为曾经每一次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自己的肉被毒药吞噬了多少。 他上一世中的毒是“百气裂骨散”,也不知道异世古代到底哪儿来这么些稀奇古怪的毒药。 所谓“百气裂骨”,顾名思义,便是指这毒药能引动人体内百种气息紊乱,进而造成骨骼寸寸断裂,痛苦难当。 此毒发作之时,初时只觉体内似有千百股气流涌动,交织缠绕,令人心烦意乱,难以自持。 随着药性深入骨髓,那些气流仿佛化作无数锋利的小刀,在骨骼间游走切割,带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中毒者往往在这无尽的折磨中,渐渐失去意识,最终落得骨骼尽碎、筋脉寸断的下场。 更可怕的是,“百气裂骨散”的毒性极为隐蔽,初时中毒之人往往难以察觉,只觉身体略有不适。 待到毒性发作,已是回天乏术。因此,这“百气裂骨散”被视为最阴毒狠辣的毒药之一,令人闻风丧胆。 一想到中毒后的情景,岑鸢的心跳又不由自主急促了许多。 这次还好,看来是他自己被曾经的经历吓怕了。 听说岑鸢醒了,唐楚君从正殿一路跑过来,人未到,声音就先到了,“鸢儿,鸢儿,你醒了吗?” 岑鸢无力笑笑,“让母亲担心了。” “这说的什么话,我担心你不是很正常么?我是把你当儿子看的,可好些了?哪里还疼么?”唐楚君的眼圈是红的,可见刚才哭过。 岑鸢自来没得过母爱,听得心里一暖。第一次有一种被珍视的感觉。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不,不疼,母亲别担心。” “哎呦,怎么可能不担心?我这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明德帝跟在唐楚君身后,大气不敢出,生怕众人火力对准自己。 就,心虚得很。 他吩咐齐公公喊太医进殿诊脉。 侯在殿外的太医进来又替岑鸢把了脉,点头,跟申思远一样的话,“驸马没中毒,也没病。” “可为什么会晕倒啊?好像他还很疼。”唐楚君一想到岑鸢咬牙忍痛的样子,就觉得疼在了自己的身上。 太医回答不了,是岑鸢自己回答了,“我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太医也没有办法。” 太医没听明白,“什么障碍?” 第633章 创伤后应激障碍。 这是一种因经历或目睹了极度恐怖或生命受到威胁的事件后,所延迟出现和长期持续的精神障碍。 它会让患者在回想起那些恐怖经历时,感到恐惧和焦虑,甚至会在日常生活中突然触发这种恐惧反应。 比如听到类似的声响,或是看到相似的场景,就会立刻心跳加速、出汗、或者无法控制地颤抖或尖叫。 而岑鸢自己,就是一听到明德帝说看到了谁下的毒,立刻就出现了曾经身体经历过的骨骼尽碎、筋脉寸断时的疼痛反应。 那绝对不是自己的想象,而是实打实感受到的疼痛。 岑鸢见太医一脸困惑,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只能换个方式解释,“典籍里,可能叫‘惊悸’、‘怔忡’之症。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太医闻言,眉头紧锁,“若是“‘怔忡’之症,那很麻烦。此症非药物所能轻易治愈。这是因情志内伤,心神不宁所致。心病还需心药医,驸马若能解开心结,许是能自愈。” 说完,他便吩咐手下去取一些安神定志的药材,“药物作用虽有限,但聊胜于无。” 岑鸢道过谢,太医便退下了。 他其实已经很好地调整了自己,除了肌肉还隐隐酸疼,心跳依然很快,别的都还好,没有刚才那种瞬间感觉骨头被挤压的剧烈疼痛感。 此时黑夜的幕布已彻底落下。 朝阳殿摆了膳,各人都心不在焉吃了几口。 末了,岑鸢对时安夏道,“夏夏,你带母亲先回府,我跟父皇还有事谈。” 时安夏看了看岑鸢,又看了看明德帝,“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其实有些男人之间的事情,她不会插言。可今日之事不同,她隐约觉得和自己有关。 并且像岑鸢这样比常人更健康的体魄,竟然出现痛苦到晕倒的状况。那么作为妻子,她不能不问,也不能不管。 唐楚君看了看几人,也蒙蒙问了一句,“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她就是单纯想听听出了什么事,可另外三人竟是齐齐回了她一句,“你不能听。” 唐楚君瞪大了美眸,下一刻,她便道,“好吧。” 反正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听就不听呗。 女儿女婿不让听,那肯定是为她好。可明德帝为什么也不让她听? 她朝着明德帝看过去,便想起这人小时候背过她,头几天又背过她,不由得脸一红,忙移开视线,乖乖垂了眉眼,“你们去议事吧,我在偏殿等着,不急。” 唐楚君默认了女儿可以参与议事。她的夏儿那么聪明,就算明德帝也不一定比得上呢。 可这时岑鸢却道,“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先回家吧。” 他想起时安夏还中过祝由术,若是今日的话题引起了不可控的后果,他会恨死自己。 时安夏沉默半晌,抬头问,“夫君,你现在真的好了吗?” 岑鸢点点头。 时安夏又问,“我先回家,你两个时辰回得来吗?” 她想清楚了。今日岑鸢就算跟她先回家,回头还得和明德帝暗里进行什么。 而他们都想背着她,恐怕是担心她中的祝由术会引发醒不来的后果。 如果是因为担心这个,很显然,就跟上一世岑鸢的经历有关。 时安夏对这个问题,自己也偶尔深思过。但她不敢想得太深,也不敢问岑鸢。 这在她和岑鸢之间,就是个禁忌。 那日在报国寺,明德帝跟寂元大师说过,他在梦里看到了死后的一些事。想来,便是关于他和她的禁忌。 反正已经这样了,顺其自然吧。时安夏带着母亲和北茴出了宫。 马车里,唐楚君没忍住问,“夏儿,他们背着你说事,你不生气?” 她虽然不知是什么事,但隐约觉得事儿不小,且跟岑鸢今天的晕倒有关,还跟夏儿平日的晕倒有关,这里面怎的还牵扯了明德帝? 上邪!这得是多大的事儿啊! 时安夏却坦然,摇摇头,“人大抵都有个‘我为你好才不跟你说’的心理,我想他们总不会害我。其实我也有很多事,能不说就不说了,也是为旁人好。” 唐楚君赞,“我女儿活得真通透!我是自己笨,觉得帮不上忙,能少一事便少一事。但凡我有你那个能力,我觉得……”她靠近女儿的耳朵,“给我一块封地,我也敢管!” 时安夏瞧着母亲那张美艳年轻的脸,不由漫出一丝笑意。 封地算什么?你母仪天下得了! 御书房内,齐公公点燃一支安神香才退出去。 袅袅的烟雾中,明德帝不敢看岑鸢的眼睛,好似做错事,低垂着头。 岑鸢的脸还苍白着,但这个话题已经摆桌上了,若是不继续,他根本没法过下去。 明德帝又何尝不是,从他假死知道真相时,数次都想开口,甚至在报国寺里,他就想把真相告诉他。 可,又怎么说得出口? 眼前的男子,上一世几乎将整个生命都献给了北翼啊。 岑鸢透过沉沉雾气,单刀直入问,“那封信……其实不是夏夏写的,对吧?” 问出这个问题,仍旧心如刀绞。因为,信,肯定是时安夏写的。 他不可能看错。 正因为一眼就认出她的字,以及她习惯用的樱花记号在信角,所以岑鸢才并不防备。 捧着那些如珠如宝的思念,他曾心花怒放。他以为,很快就能正大光明迎她为后。 他是真真切切要跟她过日子的! 岑鸢将头低垂了下去。他以为这一世娶到了时安夏,便能平复好上一世的委屈和心痛。 可此刻,依然那么悲伤。 他的泪,蓄了满眶。 明德帝狠狠闭了一下眼睛,沉沉出声,“信是夏儿写的没错,但信被别人截了,下了‘百气裂骨散’。” 多么难堪! 岑鸢听到“百气裂骨散”几个字,整个身体又痉挛了一下,但同时心里却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 因为明德帝说,信被人截了。 所以不是他的小姑娘给他下的药!不是他的小姑娘下的药啊! 第634章 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被人背叛当是悲,被心爱的人背叛当是悲的极限。 明德帝知恒帝中毒之初怀疑是惠正皇太后下毒。 其周围所有知情臣子都恨北翼这位惠正皇太后,认为是她为了北翼的利益,而下毒暗害恒帝。 其实他们的怀疑不无道理。 实在是恒帝太强了。 岑鸢无所不能。 千古奇才,文武双全,一脑子稀奇古怪的想法。随便一个活字印刷,都能让消息传播进入一个新局面。 如一个宝藏,越了解,就越觉得新奇。 越觉得新奇,就越想占为己有。 就算明德帝自己,其实也一样。 但凡他不是这般正派的人,但凡他心思有一点点异样,但凡他不是经历着这样奇怪的前世今生。作为皇帝,他都应该想的是,此人不能为我所用,便只能毁掉。 就算不杀了岑鸢,无所不用其极地关他一辈子,都是有可能的。 不然放这样一个人到梁国做皇帝,无异于放虎归山。这是任何一个坐在帝王位置上的人,都会考虑的事。哪个帝王能睡得安心? 明德帝也数次想,不如让他永远留在北翼的土地上吧。在这和时安夏快快乐乐生活一辈子,做北翼驸马,做北宣部尚书,做摄政王,甚至……如果他愿意,皇位也可以让他来坐一坐。 明德帝不吝啬的。他是真想过让岑鸢来做北翼皇帝。 他相信这样一个人来做北翼皇帝,不止是他的福气,也是万民的福气。 他甚至相信,他做不到的事,岑鸢定能做到。 当年惠正皇太后对卫北大将军的了解,自然比他对岑鸢的了解要深刻得多。 惠正皇太后对梁国恒帝下毒,在梁国臣子们看来,理由很充分。 不过,卫北大将军死遁回梁国夺位退兵,给了北翼喘息之机。这是卫北大将军与惠正皇太后商量好的。 只是卫北大将军回梁国当皇帝不是儿戏,那是真的要承担起一个皇帝的责任,使得梁国百姓安居乐业,国力强大,战力强盛。 所以恒帝提出迎时安夏为后,两人是要定居梁国的。 如此一来,梁国不止会有一位厉害的皇帝,还会有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皇后。 这才是真正的强强联手。 那么像惠正皇太后这样一心为国爱国的人,会抛下自己一手维护的北翼,而远走他国吗? 当时恒帝并未多想,只觉得惠正皇太后既然答应过要嫁他为妻,必然会履行诺言。 事实上,惠正皇太后根本走不开。 北翼经过差点灭国的战争,已是千疮百孔,满目疮痍,百姓流离失所,难民多如牛毛。 惠正皇太后成了北翼的主心骨,万民所依,民心所向。 她在,就是希望还在。 且经此一役,惠正皇太后深知战力国力的重要性,广开言路,大兴文武教育,大力发展农业手工业和商业。 每一个决策,都是惠正皇太后彻夜不眠,与文臣武将商议后的结果。 可以说惠正皇太后是天生的决策者,北翼没有她,将会如一盘散沙。 明德帝看着岑鸢的眼睛,“你的小姑娘为了早日去见你,不眠不休,废寝忘食。她就是想早日把一个好的北翼,交到一个可靠的皇帝手中,然后才能放心跟你长居梁国。” 岑鸢的心很疼。 他并不知这些事,但他猜得到。 当时惠正皇太后瞧着瑜庆帝平庸得一无是处,只会贪玩,完全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愁啊。 忧愁之下,她只能给恒帝去信,让他再等等。 等她理顺朝堂,等她安抚百姓,等她物色新帝来撑起北翼的一片天,等她…… 每一封书信,都是等等,再等等。 岑鸢从清晨等到日暮,从白天等到黑夜,从春天等到冬天。 他和她隔着的,何止是猎猎艳阳的夏,大雪纷飞的冬。 是,一生。 可以说,岑鸢的一生,都在等时安夏。 此时,御书房里安神香悠悠绕绕,却是将岑鸢的心绕得更乱。 他躺在椅上,双手无意识抚在胸口上,跟明德帝说着他与时安夏的前半生。 “我和我的小姑娘,从未在荣光帝死之前逾矩。如果一定要算的话,那的确是有一次,她中了三更销魂散,我成了她的药……那时候,她还是景德皇后。” 如果他不这么做,她会死。除此之外,三更销魂散无药可解。 自那之后,他离她远远的,生怕自己克制不住会吐露心声。 明德帝挥了挥手,“不必和我解释这些。你们,都是好孩子。知情爱,懂克制。” 是的。前半生,岑鸢喜欢时安夏的时候,时安夏已嫁作他人妇。 他克制着,不让情绪外露半分。 她那时并不知他旖旎的心思,只是因着步步惊心,她十分依赖他。 他愿意做她手中的刀,为她保驾护航。 后来岑鸢远走边关数年。 出发之前,他没忍住,告诉时安夏:其实他不叫“陈渊”,而是叫“岑鸢”。 她问他,是哪个鸢? 他想了想,写下了“鸢飞杳杳青云里,鸢鸣萧萧风四起”的句子。 他说,就是里面这个“鸢”。 时安夏便记下了,给他取了字:青羽。 这是他们两人的秘密。 因为他们有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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