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戳破了隐秘的心思,扯掉了那层遮羞布。 母亲说,不用管旁人的眼光,我们自身清白就行了。 可他心思不清白,越长大,越不清白。 甚至有一阵,他读不进书,满脑子都是母亲美绝的脸庞,温柔恬静的模样。 直到母亲当着陆家那些人指天发誓说,若做了龌龊之事必天打雷劈,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陆桑榆怕了。 他对天打雷劈这件事有了敬畏心,他怕她真有一天会死无葬身之地。 陆桑榆不能想象没了这个女子,将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尤其看过海晏公主给他的册子后,陆桑榆更加珍惜这得来不易的生活。 他打定主意不娶妻,与母亲永远相依为命,奉她终老,做她依靠。 马车停在院子门前,陆桑榆跳下马车,伸手扶着母亲下地。 许是又饿又累,陆夫人下马车的时候一阵晕眩,差点摔倒。 陆桑榆忙伸手将她接住,想将她直接抱回去,到底还是不敢,只将她扶好,低声问,“可以走吗?” 陆夫人点点头,伸手勾了一下耳发,歉然道,“瞧我,人老了,腿脚都不灵便了。” 陆桑榆眸光掠过她依然年轻的脸庞,想说“你不老”,辗转舌尖终究没说出口,只道,“您老了也有我,不怕。” 陆夫人笑道,“你别有了媳妇忘了娘,我就谢天谢地了。” 陆桑榆有一丝撕裂的怆然,悄悄蔓延在胸口,酸涩又幸福。 他高大的身子将她笼在怀中,扶着她慢慢向着家而去。 开锁,推门,然后将院门关好。 陆桑榆欣然道,“回家了,您去歇着,我去煮面。” 陆夫人却道,“你会煮什么面?我去。你那双手啊,是舞文弄墨的手,不要被烟火给熏黑了。” 他忙拉着她,“母亲,我这双手,能舞文弄墨,也能为您做饭洗衣。” 他安置了母亲,这才去了厨房。 陆夫人叹了口气。又不是没银子,早说了请几个丫头小厮,儿子却不愿意。 陆桑榆是挺不愿意的,就想和她两人住着,不乐意家里还有旁人。 哪怕是守礼规矩一辈子,他也做得到。 可此时,他却动摇了。是该请些人了,母亲那双手不该是整天为他操持家务的手,也不该是连个侍候的人也没有。 陆桑榆煮了面,让母亲吃了,便将她安置回房补眠去。 这才去向书房,岑鸢已在那里等他了:“花生糖可还好吃?” 第472章 屋子里没点灯,只一片月色清辉洒进窗棂,将椅上男子照得影影绰绰。 “糖挺好吃,多谢了,岑大人。要不是您早有安排,我母亲会受不少苦。”陆桑榆深深向着黑影作了个揖,才摸黑点燃了烛灯。 忽的一下,暖黄光亮照进岑鸢那双黑沉的眸中,跳动起了温暖的火焰,“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那包花生糖,是岑鸢的人所留。 这是岑鸢和陆桑榆早前就说好的,看到花生糖,说明不用着急,会有人保护好他的母亲。 只是岑鸢没想到,会动到安插在陈济康身边的人。 尽管如此,陆桑榆还是担心让母亲受了惊吓,是以那一路的焦急,也不全是做戏。 “我答应了李长风做内应,把北宣部里的事透露出去。”陆桑榆淡笑,“按照您早前的吩咐,把可以说的都说了。” 岑鸢点点头,“你若是今日不顺了他的意,他当场就会把你和你母亲杀了,然后嫁祸给静安茶馆。” 这就是要把陆桑榆引到静安茶馆去绕一圈的原因。 李家,急了。换句话说,其实是皇太后急了。 两人谈了颇长时间,陆桑榆道,“你稍坐片刻,我做点早饭一起吃。” “不用忙了。”岑鸢望了一眼窗外,“等了你一夜,我得回家报个道。” 陆桑榆已经起身,“不急着这一会儿,我很快。”不由分说,转身出去。 他动作利索,很快就做了南瓜粥,蒸了馒头,还端了一碟酸浆菜。 两个男子坐在窗前,一起用着早膳。 岑鸢淡笑,“是有什么话想问我?” 陆桑榆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其实也没什么。这是我母亲泡的酸浆菜,可合胃口?” “很好吃。”岑鸢赞了一声,又道,“我娘子准备替你安排几个婢女和小厮过来侍候,你想好了吗?” 陆桑榆忙起身作揖,“多谢多谢,我正想去牙行找人牙子买些手脚利落的。” “非常时期,外头的人不放心。” 陆桑榆重新坐下,“我陆某何德何能遇得上公主和驸马?” 岑鸢心说,专门找的你啊,我家小姑娘操碎了心。重生回来一堆人要救,人手又不够,顾得上这头,就顾不上那头,但凡出手晚了,心里就会难受许久。 他掩了眸里惆怅,只觉小姑娘背负了太多太多,几乎没有一点清闲的时间。 但凡她只管侯府那方小天地,如今也该到了享乐之时。可随便聊了个天,竟然扯出福寿膏这种祸国殃民的东西来。 他一时想得有些出神,抬眼时,看见陆桑榆欲言又止,“是想问那本册子的事?” 陆桑榆的手顿了一下,好半晌才“嗯”一声,“分明我母亲好好地活着,可那册子写的东西,就,就像是我母亲真的死过一回。” 那本册子困扰了他很久,每每想起母亲有可能不在了,他半夜都会跑到母亲屋子里摇醒她,就想看她是不是还活着。 他起身,将册子从书桌抽屉里拿出来,翻到其中一页给岑鸢看。 那页上写了一行字:纸一叠,香一炷,桌上碗筷空一副。到这里就没了,册子后面原本是空白的。 但陆桑榆近日亲手续上了。 他想象着如果母亲被陆家逼死后,他可能会有的情绪。续成了这样:酒一杯,泪两行,忆当初;窗外烟火窗内烛,凄凉更填朝暮。 他问,“是这样吗?” 岑鸢揉着眉心,有些敷衍,“这个……你去问我娘子啊。我不知道。” 陆桑榆分明就觉得岑鸢是知道的,紧追不舍,“所以这首词真是我自己写的?那本册子原本也是我自己记录的,除了那些注解。海晏公主生怕我看不懂,就写了注解在上面?是这样吗?我母亲……” “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岑鸢打断他,“想那么多做什么?” 科学的尽头是玄学,玄学的尽头是神学,别再追问了。 追问也没用,他这个现代人都没搞明白其中的奥妙。初到异世时多惶恐啊,全是这些穿着古代衣服的人,没有手机,没有网络,他从不适应到现在如鱼得水,习惯就好了。 陆桑榆瞳孔变大,“所以是真的?真的发生过?是……前世吗?” 岑鸢反问,“你信神佛?信有前世吗?” “不信。”陆桑榆摇摇头,可这一瞬,他动摇了,“海晏公主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吧?” 岑鸢挑了挑眉,认真点头,“我让她少操点心,少管点事,她总闲不下来。是不是有点像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陆桑榆感觉自己被岑鸢糊弄了,一时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岑鸢伸手拍了拍陆桑榆,“你只要记得,我家小姑娘在你身上寄予了厚望。北翼需要你这样的忠臣,也需要像唐星河他们那样的良将。如今我们需要共同对付卖国求荣的李家和皇太后,共同对付列国的野心,如此北翼方能铸就繁华盛世。” 陆桑榆在岑鸢画完大饼走后,还坐在那里怔了许久。 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岑鸢似乎回答了他,可又似乎什么也没说。 那么这首词到底是不是他写的? 他想起有一次黄万千老先生拿着写的那篇《圣德表》,高兴得像个孩子,“我是先祖转世!哈哈,我发誓没看过原文,可我写出来,真的一模一样。哈哈,一模一样。” 许多人一笑而过,只觉得黄万千一把年纪,越活越转去了。可陆桑榆如今思之,便是觉得自己的情形跟黄万千如出一辙。 海晏公主……到底是有点玄妙的东西在身上的。难道真是镇宅鬼?不,分明是神明,哪里是镇宅,分明是镇国啊。 这一想,陆桑榆豁然开朗,忽然笑起来。跟着镇国神明走就行了,何必思虑那么多? 从此安居乐业,努力为官。待列国来战结束,他就向皇上告假回陆家收拾那帮人。把家产全拿回来交到母亲手里,以后立了功,再为她请个诰命。 这一世,便是完美,不求其他。 陆桑榆想得美滋滋,心里迷雾散尽,将册子放进了最里层的箱子。 岑鸢悄然回到听蓝院,天已亮了。 小姑娘俏生生站在晨光中,已梳妆停当,正打算出门。 岑鸢想起陆桑榆的话,便是忍不住嘴角噙着笑,向着她道,“我的神,你这大早上的又是要去哪儿?” 第473章 天光大亮,朝阳温温淡淡洒照在男子身上。他眉眼灼灼,带了点笑,嘴里蹦着新鲜的词儿,便是带了几分不羁。 时安夏莞尔,走上前替他理了一下衣袍领子,“我约了安国夫人用早膳,想必她是有了麻醉药的新思路。我想着早些给阿娘接骨,了桩心事呢。对了,陆大人母子都平安回家了?” 岑鸢点点头,低声道,“回是回了,问了我好些问题,差点都答不上来。” 时安夏打趣他,“还有你答不上来的问题?那得是多刁钻?” “他问我,你是不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岑鸢揉了揉眉心,无奈得很,“你让我怎么说?说你和我都……” 时安夏抬起黑亮的眼睛,眸里映着朝霞的红光,“这世上,信则有,不信则无。其实据我所知,嫂子也有过短暂的经历,只是她以为那是梦而已。” 二人站在晨光中,说了半晌话。 北茴离得远远的,瞧着那对璧人,只觉好看得很。 红鹊站在一旁,笑眯眯的,“我们姑娘真就跟一朵花似的。” 北茴逗她,“你不是说她像你祖母吗?” 红鹊双手合十,看着晨光中的主子,“她像我祖母一样慈爱,可她像花儿一样美啊。” 北茴心里又升起一丝忧虑。夫人美则美矣,可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她安慰自己,也许等夫人年岁再大些,与少主圆了房,想必就不那么生硬了。 对,是生硬。 分明表现得万种柔情,举手投足间也是少年夫妻才有的羞涩,可就是觉得生硬。 如此时,夫人与少主告别时,转过身来就是重重一口叹息,像是完成了一件必须的任务。 夫人眼里的光也黯淡下来,低垂着眉目,一副努力到心虚的样子。 北茴太熟悉时安夏了,分得清她隐藏着的欢喜和忧愁。 时安夏见北茴忧心忡忡,不由温声问,“怎么了,北茴姐姐?” 北茴忙道,“没,没有,在想安国夫人昨夜派帖来时,特意交代说今早别在家用早膳,定是有出其不意的美食等着夫人。” 她这话圆得好,时安夏也没怀疑。 马车到尚书府时,那头梁雁冰已忙开了。 梁雁冰迎出来老远就问,“你早晨出来没用过早膳吧?” 时安夏应她,“安国夫人是要让我试药吗?” 梁雁冰笑,“那不敢,驸马指定得杀了我。” 二人落了座,侍女将膳食摆上桌。 每一样,都只有一小碟。 每一小碟,都是花草混合食材做的食物。 时安夏怔愣着,“这,能吃?” 梁雁冰双眼满是期待之色,“你不妨试试,不止能吃,还能治病。” 时安夏拿起碧玉筷子,拈了一小块面前的糯米饭,里头夹杂着白色蓝色红色的花瓣。还有旁的小菜,也是加入了各色花草。 治不治病另说,味道是真好,时安夏眉眼弯弯赞道,“好吃,少见的美味。清香,爽口,回味无穷。” 梁雁冰得了表扬,乐开了花,“那可不止好吃,还能养胃,养颜,养肝养肺养肾。” 时安夏吃着,用帕子掩着嘴笑,“您就说不养什么吧?” 梁雁冰低声道,“我这是从你阿娘那想到的。” 时安夏不解,“想到什么?” “食补啊。”梁雁冰那日随郑巧儿去见了唐楚君和姚笙,就看到西月给姚笙专门备了膳食。 那食谱里全是养这养那的,可西月半桶水,搭配得欠点意思。 梁雁冰回家这不就琢磨上了吗?京城达官贵人多,爱新鲜,讲究养补身子。这就是她的强项。 最重要的是,梁雁冰手头紧,“你说,我要是弄这么个食补酒楼,能赚银子吗?” 原来在这等着呢。时安夏问得直白,“缺银子啊?” 那不是废话吗?梁雁冰低头瞧着自己富贵满身,上好的绫罗绸缎,金银玉石啥也不缺,叹口气,“不瞒公主说,你瞧瞧我啊,穿得这么光鲜,全是我夫君省吃俭用买来的。我家的银子全攥我夫君手头,他就怕我给他和儿子买这买那。结果我是吃穿不缺了,可我夫君和儿子可穿着打补丁的衣衫呢。还有那鞋子也是,都快穿掉底儿了,也不舍得换新的。” 时安夏饱了,合着大早上就被喂了一嘴狗粮?啧,这炫耀得眉梢眼角都是掩不下去的光啊。 梁雁冰丝毫没察觉对面的少女正用戏谑的目光在打量自己,继续认真倒苦水。 穷,她家穷,两袖清风能不穷吗? 高品源在晖州为官,俸禄也就那么点,根本不够家里开销。 三个儿子读书习武处处都要用银子,屋里的丫鬟婆子也是只用了两个,不敢请太多人。 那真是能省则省,过得苦巴巴。 梁雁冰要强,不可能找父亲母亲接济。只靠着在外卖些草药,替人看病来补贴家用。 如今回了京城,尚书府的宅子是赐下了。可府丁门房丫鬟婆子,哪里又是两三人能顶得住? 各屋子都空着,完全是家徒四壁。 尚书夫人愁啊!真真是愁死了。 这不得想办法搞点银子吗? 时安夏边品着早膳,边听梁雁冰絮叨她家的事儿。 她喜欢听梁雁冰说话,快人快语,也不扭捏,这就是寻常人家的烟火气,盛世安稳的百姓日常。要不是没办法,谁愿意整日操劳国家大事,外忧内患? 时安夏吃了个八分饱,还有些意犹未尽。可自来的自律让她歇了筷,“明德帝鼓励行商,各行税率也是一降再降。安国夫人要想开酒楼,是个不错的想法。” 梁雁冰迟疑着问,“那行商影响我夫君的仕途吗?”这才是她最担心的。 时安夏摇头,“这倒不必忧心,只要不利用官职便利行私事买卖,不会有影响。”她笑道,“我手上倒是搞了几项营生,进项不错,也是有些经验和法子的。你要不要跟我合伙开酒楼,省去你许多琐事?” 梁雁冰脸色有些窘迫,“我……” 她就是脑子一热,找时安夏来问问是否可行,打听一下行情。待打听好了再回娘家问问,有没有谁能借她点银子开酒楼。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找时安夏打听这些,就觉得一切理所当然。 时安夏看出来对方的窘迫,爽快道,“我出银子,你出食谱,赚了五五分成,亏了算我的…… 第474章 时安夏可不是因为人情才大方,而是知道梁雁冰的本事。刚尝过花草宴,更是心里有了底。 没人比她更懂权贵,吃惯了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对于花草宴除了猎奇,更在意其食补功效。有钱人不缺银子,缺的是养生。 她相信以梁雁冰多年与花草打交道,用花草入药的经验,做出来的花草宴肯定不止是噱头。 时安夏不仅要让花草宴在京城打出名气,还要将其推向各州各郡各县。 一旦推行起来,她就能鼓励百姓种植有药用价值的花草。可由官府收购,也可由私人自行收购。甚至可施行定向收购,即谁免费发放花草种子,就由谁收购。 若是百姓见别的收购点价格更高,也可卖到别处,但得先把花草种子费用付了。这样一来,任何一方都不吃亏。 且花草宴令人赏心悦目,很拿得出手。 宫宴礼宴以此为辅,定能使北翼在列国中大放异彩,如此她还能把花草宴推向列国。 收回来的花草经过晒制,销往别国赚取银子也是一途。 大力发展边贸的好处是,利用北翼天然优势,将花草及茶叶卖出去,便可换回来大量的优良战马加以培育,增强国力。 一来二往中,百姓赚了银子,国库也赚了银子。北翼更与列国有了深入交流,大家不至于一言不合受人蛊惑就开战。 梁雁冰哪里知道眼前的小姑娘连百年后方方面面的民生国计问题都安排好了,还当人家是个银子多的冤大头,“那怎么行?万万不可!” “四六?三七?二八就过分了啊,安国夫人!生意嘛,要大家有得赚才开心哦。”时安夏逗着她。 梁雁冰无奈地笑,“怎能亏了算你的?这不公平。亏了要算也要五五摊。” 她是缺银子,但再缺银子不能缺了风骨不是?心里起了占人便宜的想法,这关系就长久不了。 时安夏狡黠的,“可我没准备亏啊。”她顿了一下,才正色道,“相信我,不会亏的。” 怎有这样的底气? 别忘了,她的靠山是明德帝啊。 只要让明德帝点了头,开了口,花草养生宴就能成为京城时兴的东西,受人追捧。比如像板栗一样味道的肃州南瓜,到现在还是京城人的心头爱呢。 这不就是因为明德帝爱吃,大家都说好吃,肃州南瓜都涨价了。 今年是肃州百姓丰收的一年。明年当是花草宴盛行的一年才对。 梁雁冰心头也一片火热。 在京中立足,谈何容易呀。她看着眼前女子分明没长大,却胸有成算得让人安心。 在不知不觉中,她已心生臣服。就觉得跟着她干,银子会有的,京中日子不会差。 二人又谈了一些细节,梁雁冰忽然想起什么来,一时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时安夏无奈,“咱俩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还有什么不能直言的?” 梁雁冰仍旧迟疑,“可,可那东西,已经过时限了,还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我正愁呢。” 时安夏一头雾水,“什么东西能惹来杀身之祸?” 梁雁冰没有正面回答,反倒拿出一张告示来,“你看……” 时安夏一瞥,那不就是前阵子她亲自提议关于“墨鸠”的告示吗? 告示上说,严禁百姓私自持有“墨鸠”。一个月内,朝廷重金收购,过时凡是发现持有“墨鸠”者,格杀勿论。 所以,“你有‘墨鸠’?” 梁雁冰点点头,“不止有,还有好大一块呢。但我早前不知道它叫‘墨鸠’。” 她是因为到了京城后,发现京城到处都是告示在宣传“墨鸠”的毒害,上面还画有图样。这才知,自己手上的东西叫墨鸠。 可细看之下,吓了一跳。过了赚银子的时候,她要被杀头啊。 她埋怨道,“怎的好东西到了京城,都被说得十恶不赦呢?分明木颜花是好东西,这个所谓的‘墨鸠’也是好东西。” 时安夏发现梁雁冰还真是让人惊喜,“快拿出来我看看,我保你不掉脑袋。” 梁雁冰仍是迟疑,苦着脸,“你保我不掉脑袋?你拿什么保我不掉脑袋?” “拿我脑袋保你脑袋行不行?”时安夏笑了,“不止保你不掉脑袋,还可以保你赚取银子。” 一听银子,梁雁冰眼睛亮了。 穷啊,人穷气短,胆大,这就进了里屋,小心翼翼捧个盒子出来,“这真是个宝贝,加在药里,简直能起死回生。我跟你说啊,当时晖州有个人,几乎已经到了药石无医,油尽灯枯的局面,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他的儿孙们都在给他办后事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被你用‘墨鸠’治好了?”时安夏伸手将木盒子打开,见里面露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来。 梁雁冰道,“不止治好了,精气神比之前都好很多。我们离开晖州的时候,他还请我们夫妻去府上用膳,为我们饯行,席间还能喝上几杯。嘿,他还劝我夫君的酒,你说神不神?” “神,倒是神。可凡事都有两面。你知道‘墨鸠’碰上‘苍鱼’会有什么后果吗?”时安夏叹息。 凡事有两面,完全是因为有人野心过重,起了害人的心思。 木颜花被人利用来祸国殃民,是木颜花的错吗?是人的错。 苍鱼墨鸠用来给人下毒,神不知鬼不觉,是其本身的错吗?也是人的错啊。 梁雁冰早从告示宣传上知道了后果,情绪低落至极,“可这也不是草药的错啊。” 她从小热爱花草,就觉得花草也是有生命,有灵性的。 就像有人养狗生出了感情,却因着外头一只野狗咬了人,然后人们就要将所有狗都打死才算消了这口心头气。 这本身不合情理。梁雁冰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 时安夏一时也没空安慰她,“晖州是有种植‘墨鸠’吗?你这么大块墨鸠又是从哪里来的?” 梁雁冰情绪不高,摇摇头,“我是从一个农妇手上买来的,还花了二两银子呢。” 想必农妇也不知道这东西值钱,只想着赶紧脱手,别砸手里了。 “等太医院确定这就是墨鸠,给你换一万两银子可好?” 梁雁冰眼睛亮晶晶,情绪也不低落了。一万两呢…… 第475章 梁雁冰兴致高昂,也不心疼花草皆有灵性了,小心翼翼问,“真有一万两?” “有。”时安夏笑着应她,“这下高兴了吧。” 真正高兴的是她自己,尽管早前一直认定是李贵妃给明德帝下的毒,可万一不是呢? 只要大块墨鸠到手,申大夫就能制出真正的解药来。 一旦明德帝出状况,她就能立刻启用解药,以保万无一失。 梁雁冰又岂能不高兴?有了一万两,她就能多买些下人回来做事。 尚书府这么大,连个门房都还没有。 她这几日住着觉得害怕,太空旷了,感觉说话都有回声儿。 梁雁冰刚咂摸出点高兴的味道来,忽然眼前一花,就见一道身影冲进屋,蛮横抢过木盒撒腿就跑。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时安夏和梁雁冰齐齐愣了一下。 时安夏大惊,“梁雁芝!” 随着这声“梁雁芝”落下,北茴已经追着人去了。路上碰见马车夫和小厮从后院闻声出来,厉声喝道,“保护公主要紧!” 那二人也不敢妄动,万一是个调虎离山计,后悔都来不及。便是一咬牙,进屋去护公主。 梁雁冰也跟着跑出去追人,边跑边喊,“雁芝!停下!二妹,二妹,快停下!东西还给我!” 梁雁芝抱着木盒跑得奇快,怕是一生的劲儿全用在这儿了。 后头越追,她越跑得疯快。 路上行人纷纷侧目让开,听得梁雁冰喊,“抓住她!抓住她!” 看热闹的人不少,但无人肯出手拦一拦。 毕竟梁雁芝穿着不俗,谁也不敢管这档子闲事。 北茴知安国夫人还怀有身孕,边跑边道,“夫人您先回去,我去追。您千万不能动了胎气。” 梁雁冰这才想起自己肚子里还有一个,不想还好,一想就觉得肚子有点疼,步伐渐缓下来。 只耽误了这么一会儿功夫,梁雁芝就快跑没了影儿。 北茴瞅见对方拐进一条巷子,等她追过去时,竟然找不着人了。 这才发现,那巷子四通八达,有好几条岔路口,来往的马车络绎不绝,南来北往,从这条巷子经过。 梁雁冰拖着沉重的身子,也赶到了,喘着气儿,“人呢?” 北茴十分沮丧,“没了。这里岔路口太多。” 她让梁雁冰等着,自己则挨个去问巷子里的人。有说从南边跑的,也有说从北边跑的,到底从哪边跑的,谁也不清楚。 梁雁冰转眼就丢了一万两银子,可想心情有多糟糕。 她为了节约银子,又想着尚书府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暂时没设门房。仅有的一个婆子一个丫鬟也被调去了厨房。 她是万万没想到,就和时安夏说个话的工夫,竟然还能让梁雁芝从眼皮子底下把东西给抢走了。 她两个,外加北茴三个大活人可都在屋子里啊。 梁雁冰站在巷子里缓了口气,冷静下来后,让北茴先回去找时安夏,自己则一路追去了忠礼侯府。 她撑着腰,抚着肚子,忍下疼痛,气喘吁吁问门房,“二,二姑奶奶回来了没有?” 门房诧异得很,怎的二姑奶奶喘成那样刚回家,大姑奶奶也喘成那样追来了,“回,刚回,二……” 未等门房说完,梁雁冰就狠吸了口气,大步跨进侯府,直奔梁雁芝住的院子而去。 “大姑奶奶!” “大姑奶奶!” 院里的丫头们见大姑奶奶气势汹汹而来,纷纷躲避。 梁雁冰一脚踢开房门,看到梁雁芝正坐在椅子上大口喝茶,手伸出去,压抑着愤怒,“拿来!” 梁雁芝扬起头,眼里是幸灾乐祸的笑,“拿什么?” “拿!来!”梁雁冰咬牙切齿重复,眼里隐有泪水。 生活如此艰难,自家亲妹子还要这样对她。一时鼻子酸得不行,说出的话也打颤,“如果你还当我是姐姐,就把东西还给我。” 梁雁芝挑衅着,“如果我不呢?” 她在家闷了几日,一时没忍住跑去了尚书府,想看看到底是怎样一座府邸。 谁知运气这么好,大门一推就开了。 门没锁,竟然连门房都没一个。 里面院子更是又大又宽敞,虽然杂草丛生,家徒四壁,可姐夫成了尚书,迟早银子会像雪花一样飞来。 到那时,尚书府定会富丽堂皇。 然后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转悠到了膳房那边,竟听到时安夏的声音。 她就躲在外头听,听着听着,听到两人还要合伙开酒楼。这还不打紧,一转眼,她姐姐就要进项一万两! 梁雁芝气啊! 为何好事都被她姐姐碰上了? 分明海晏公主是她前外甥女,她除了被逼着下跪立规矩外,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可为何到了她姐姐这里,公主这么大方,说什么“亏了算我的”,这等好事怎的落不到她头上? 急怒攻心下,梁雁芝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冲进屋子抢走了那个能值一万两的药材。 墨鸠!墨鸠! 她早前也听说过墨鸠的! 的确很值钱。 那时候她还专门让唐楚文在外头去寻这玩意儿,人力费了不少,结果什么也没找到。连个墨鸠的影儿都没见着。 谁知转眼她姐姐就拿出这么一大盒来。呵呵,还真是厉害呢! 此时,梁雁芝眼里闪着妒忌之色,“我偏不给你!你打我呀!我早就不当你是我姐姐了!从你跟姐夫成亲那日起,你就不是我姐……” “啪!”梁雁冰忍无可忍,一巴掌打在梁雁芝脸上,“仗着我从小不和你计较,你就抢我东西是吧?” 梁雁芝仍旧嘻嘻笑,眼里闪着癫狂的光芒,“抢你东西怎么了?你不也抢我东西?” 忠礼侯夫人钟氏得了信儿,匆匆赶来,正好看见大女儿掌掴小女儿。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不由得皱眉,“都闭嘴,你俩是亲姐妹,有什么好吵的?” “母亲,妹妹抢我一万两银子!”梁雁冰恨恨的。 梁雁芝也不落后,告状,“母亲,姐姐抢我男人!” 忠礼侯夫人气得直瞪眼,“你闭嘴吧!是不是疯了,动不动你男人!你男人是那个花天酒地的唐楚文!少攀扯你姐夫!” 第476章 钟氏这头骂完,又转过身来骂大女儿,“还有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皇上亲封的安国夫人!炙手可热的尚书夫人,你就是这副鬼样子!还一万两银子!你哪儿来的一万两银子!” 梁雁冰这才发现自己跑得太急,一缕头发已经散下来,活像个疯婆子。 但她已经顾不得许多,急得眼泪不争气地往外涌,“母亲,她真的抢了我东西!那东西,海晏公主承诺要给我一万两银子的。一万两银子!母亲,我缺银子啊!” 其实伤心的并不真是这一万两银子,还有刚升起了希望就被亲人毁灭的失落,以及小腹疼痛的慌张。 她捂着腹部,心里难过极了。 也不知道海晏公主是不是对她失望了,一时思绪纷乱,只觉京城的繁华很让人无力和挫败。 没银子,寸步难行啊。 这头,时安夏也懊恼得紧。 这盒墨鸠当然不止是一万两银子的问题,那是明德帝最后一道保命符。 可现在丢了。 还是在她眼皮子底下丢的。 得知北茴跟丢了梁雁芝,时安夏彻底冷静下来,倒也并未责怪。 今儿来的时候,她觉得排场过大,怕给梁雁冰带来压力。 到了尚书府门前时,她就把人给撤走了,只留北茴在身边。马车夫和小厮也将马车赶到后院去了。 时安夏想着尚书府总归是安全的,却没想到人家缺银子,竟是连下人都没安置上。 后来突发状况,时安夏的脑子转得太快,心思又过于复杂。第一想法也认为这是调虎离山计,而真正目标是她自己。是以没有阻拦马车夫和小厮留下保护,只让北茴追了出去。 北茴从未这般窝囊过,“夫人,是我的错。” 她是觉得以自己的腿脚,完全可以追上梁雁芝,就不知怎么竟追丢了人?想那梁雁芝平日里娇里娇气的人,怎会跑得那么快? 简直窝囊透了! 马车夫和小厮也跪下请罪。若是那时他们不顾一切围堵上去,想必是可以追上的。 可少主交代过,任何时候都要以夫人的安危为首要任务。所以他们听了北茴的话,也害怕出差错,是以齐齐折回来。 时安夏淡淡道,“都起来吧,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她带着人也来了忠礼侯府。在得知侯府大姑奶奶和二姑奶奶一前一后回府后,她问门房,“你们二姑奶奶回来的时候,有没有抱这么大个木盒子回来?” 门房认真想了想,点头,“有。” 时安夏放下心来,想必墨鸠还在。 她一边让小厮回府带人来侯府,一边让北茴拿自己的腰牌去太医院请申大夫来此一趟。 梁雁冰听闻时安夏来了,忙扔了母亲和妹妹匆匆出来迎接。 两人刚一见面,时安夏就问,“找到了吗?” 梁雁冰摇摇头,“没有。”她小心翼翼地问,“墨鸠很重要吗?” 那不是废话?不重要能随便给出一万两银子?但时安夏不想给梁雁冰太多压力,只道,“有用。但也不是那么迫切。” 梁雁冰放下心来,“不知道我二妹藏哪儿去了。” 时安夏这会子已经顾不得礼数,早一点找到,就早一点放心。便是沉着眉眼,“找人搜她院子!门房说,她回来的时候是抱着木盒回来的。” 梁雁冰心头咯噔一声,就知“不是那么迫切”,其实是在宽她心。 她正要应下,指派下人去搜梁雁芝的院子。 却听这时,忠礼侯夫人钟氏冷笑一声,“海晏公主好大的派头,开口闭口就要搜我们侯府!” 梁雁冰只觉头大,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公主,哪头都不是她能惹的。 她只得跟钟氏道,“母亲,你少说两句,公主是为我好。” “为你好?”钟氏瞧着大女儿,“你这许多年都在晖州,几时就跟公主有了交情?什么东西能值一万两银子,分明是离间你们姐妹感情。海晏公主,您也别怪我把话说得难听。我这女儿耳根子软,又刚回京城,心眼子实,自来好哄骗。” 时安夏原本是要给钟氏几分薄面,现在本就在气头上,又见其不知好歹,是个拎不清的,当即脸色也冷了几分,“现在可算知道我这前二舅母是随了谁。” 钟氏也正是因着这层关系而迁怒于时安夏,“今日要想搜我女儿的院子,除非从我身上跨过去。” 时安夏默了一瞬,抬头看向钟氏,“想必侯夫人听说过早前有张告示,私自持有墨鸠者,格杀勿论。侯夫人是真准备好赴死了吗?” 钟氏愕然,“墨鸠?” 梁雁冰急死了,手捂着肚子,额上冒汗,“母亲,二妹从我手上抢走的就是墨鸠!那东西现在被查出来,会被杀头的!” 钟氏虽是见不得有人打上门来,却也知墨鸠开不得玩笑。到底在京城权贵圈里浸淫多年,常听周围人说起这些。 她脸色十分难看,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二女儿闯祸了。这便讪讪让开路,仍旧维持着侯夫人的尊严,“公主请随我来,,我让人当着您面搜。” 时安夏却不急着走,因为发现了梁雁冰的异常,关心地问,“安国夫人,你怎样?” 梁雁冰只觉一阵阵酸水往喉头涌,眼前又一阵阵发黑。更可怕的是,她肚子也在往下坠,疼痛异常。 可她要强,咬着发白的嘴唇,“没,我没事。” 时安夏忙伸手一把扶住她,却是对钟氏说着话,“侯夫人,先让府医来看看安国夫人的身子。她怕是……动了胎气。” 钟氏一瞧女儿那张脸煞白,也急了,忙唤身边的婆子,“快去请府医,快快!”又很生气地骂女儿,“你自己不是懂医吗?怎的这般不爱惜身子?” 梁雁冰已是快撑不住,狠狠一闭眼,“母亲,我怀疑二妹服食过福寿膏。” 钟氏和时安夏齐齐一愣。 钟氏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什么福寿膏?她年纪轻轻的,服食什么福寿膏?” 她听名字,只当那是什么补品。 时安夏经梁雁冰这一提醒,可算明白北茴为何追不上梁雁芝了。她安慰着,“好,我知道了。你别操心。” 梁雁冰眼前一黑,终于没撑住,直直往下倒去。 时安夏只觉手中一沉,差点没扶住。 钟氏扑上来,扶在另一侧,一下子慌了,“冰儿!冰儿!府医呢!府医怎的还不来?” 第477章 一阵兵荒马乱的拉扯,梁雁冰紧紧拽住时安夏的衣角,眼泪流出来,“完,完了,我孩子保不住了。” 时安夏眸底十分复杂,语气却坚定,努力保持着镇定的笑容,柔声安慰道,“安国夫人,别乱!你自己就是大夫,应该非常清楚要如何才能保住孩子。” 梁雁冰点头,语无伦次,“对,对,我懂,我懂。” 她大口深呼吸,稳住下坠的腹痛感。很快,眼泪又涌出来了,“夫君,我夫君呢?” 钟氏立刻敷衍应着她,“找人去叫了,就快来了。”这才使了个眼色,让下人赶紧喊人去。 时安夏继续出声安慰她,“你挺住,高大人马上就到,府医也很快来了。” 梁雁冰胡乱点着头,眉头一时紧皱着,一时又舒展开来。显然,她已经尽力在调整自己的情绪和疼痛的位置。 时安夏只觉她身子愈加往下沉,却不愿松手把她交给一旁的婆子。 时安夏低下头,在她耳边哄着,“对了,太医院的申大夫也会到。你放心,就算申大夫不擅女子孕症,那不是还有一整个太医院吗?多的是精通孕症的太医啊。北茴已经去请人了,你放心,放心啊。别乱,咱们现在不能乱……振作起来……” 她这话真的鼓励到了对方。 梁雁冰顿时想起,这不是晖州了。这里是医术盛行的京城。 她点头应着,看向时安夏深邃宁静的眼睛,只觉那双眸子里有说不出的温柔和力量。 一时,心头似乎安定了不少,腹痛感也减轻许多。 时安夏小脸上绽着轻轻浅浅的笑容,陪梁雁冰一起大口呼吸,握着她冰凉发颤的手,嘴上说着安慰的话。 心里却是一声叹息。在做某些决定时,她到底是忽略了梁雁冰还怀着孩子。 片刻,府医匆匆行来。 几个婆子这才得以接手了梁雁冰。她们力气大,齐齐托住其下沉的身子,七手八脚往最近的主院里去。 那是侯夫人自己的居室,也顾不得忌讳,便是指挥着府医和下人们忙开了。 时安夏眸色渐深,视线片刻不离追着梁雁冰。 终究还是急了些。可错过这次突如其来的机会,她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让皇太后顺理成章无所顾忌出手。 她必须速战速决。 哪怕在此过程中,会显得她无能和懦弱,甚至显得她不近人情,但她还是决定宣战了。 她已经等不及。 出现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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