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对我痛下杀手。” “洛英。”岑鸢淡淡吐出这个名字。 “她很厉害?”时安夏好奇地问。 “她能从梁国深宫打探绝密情报,在墉帝的暗卫追杀下全身而退。光这一点,就是许多人做不到的。”岑鸢虽然讨厌这个人,但还是做出了客观描述。 他没说的是,之所以留了洛英一条命,是因为前世他身中剧毒,是洛英等人护在他身侧。 时安夏惋惜,“你损失了一个优秀的属下,可惜了。只是,”她话锋一转,“她不是好的属下。这样的人,绝对不能放在身边。” 她现在拖家带口一大家子人,倘若夫君御下不严,后患无穷。 她可不想重来一世,再卷进这些令人胆颤心惊的漩涡里。 斗天斗地与人斗,她不怕。她只怕酿成无可挽回的祸事。 且岑鸢这些属下,动辄收买“倾天鼎”一类的杀手组织,可见人一旦狠起心来,真就是血流成河。 如今他们凭着明德帝的宠爱,令得梁国人也能在北翼行走自如。 倘若……时安夏面色一变,“你的人如果暗杀明德帝,你又待如何?” 不是没有可能,尤其列国来战,混水摸鱼之下,要搞乱北翼,唯有最不可能的人才能得手。 岑鸢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个问题,“洛英已被洛家处置了。刚才我让洛家把活字印刷技术全数交给陆桑榆等人,然后准备让整个洛家全部撤回幽州待命。其他人……你放心,我会小心处理。” 时安夏不放心地追问,“那若是洛二爷和洛四爷表面应承,实则背地里安放了人在京城呢?” “杀无赦。”岑鸢眸里冷光一掠而过,喊了一声,“荆三,进来。” 荆三忙进屋,听见少主吩咐,“令‘十二杀’所有成员全部来见。” 在时安夏看到“十二杀”其中一人时,眸色顿深,手指不由自主紧了一下。 第449章 “十二杀”是按照数字来编排名字。 第一个字有可能是姓,比如荆三,沈六,晋七。 也有人生来不知道姓甚名谁,随意用了个字,比如凡九。 十二个人里这个叫晋七的,时安夏前世就见过。 此子长得不高,容貌更是平平无奇,扔人堆里,都引不起谁注意。 就是此人,曾在金銮大殿上将惠正皇太后刺伤。 被擒后,他嘴里大骂她“忘恩负义”,“背信弃义”,尔后吞毒自尽。 这是来时就已存了必死之心。 惠正皇太后查了许久,也没查到这个人是谁,为何这般骂她,最后不了了之。 谁知兜兜转转,竟在自己家里又见到了。 原来,他是岑鸢“十二杀”里的晋七。 时安夏很快恢复了平静,视线一一扫过这十二个人,将名字和模样都记下了。 待十二杀离开后,她淡淡问岑鸢,“你如何就相信他们不会背叛?” 岑鸢沉默了一瞬,才答,“就像你可以放心相信北茴红鹊,相信陆桑榆顾柏年那样。” 经他这么一说,时安夏就明白了。 上一世,这些人一生忠心跟着岑鸢,从北翼到梁国。 由上一世反推回来,就可足够信任。 所以晋七是为了岑鸢来杀她? 她背弃了梁国这位皇帝,所以晋七来找她算账了。 时安夏垂下眉眼,将晋七的事放在一旁,敏锐地问,“那洛英呢?她上一世值得信任吗?” 想必是值得信任的,否则这一世早就处理了。 她问他,却不需要回答,转身而去。 两人第一次不欢而散。 岑鸢看出来了,时安夏不信他。 也许不是不信他,而是不信他手下的人。 不止他感觉出来了,连十二杀里许多人都敏锐察觉出来。 十二杀分开回到城中一处歇脚的宅子,都安静沉默坐着。 率先开口的,是鸣一。 他年纪最大,也是十二杀里唯一一个娶妻生子的人。 他是北翼海州人氏,妻儿的命都是岑鸢所救。 如今妻儿只知他跟着主家走南闯北行商,并不知实情。 鸣一每年都会拿银子回家,妻儿过得惬意,他在外做事也安心。 他问荆三,“你不是说少主夫人很平易近人吗?” 荆三没好气,“少主夫人原本是平易近人啊,可十二杀失职,差点让她丧命。就算她现在没事,可少主有事,你还指望人家有什么好脸色?” 凡九作证,“我暗处保护过夫人,她确实是平易近人。却也……狠戾无情,行事不输少主。” 有时,他甚至觉得夫人比少主的心都狠一些。 晋七说话嗡嗡的,“她在怪我们,想必以后不乐意让我们保护了。” 鸣一沉吟道,“如果是这个原因,那确实是我们的责任。” 十二杀所有人都不再说话,而是静坐着,垂着头。 每个人都在心里梳理那晚失职的前因后果。 “倾天鼎”的覆灭,也洗刷不了十二杀的耻辱。 晋七忍不住“呸”了一口,“这狗日的洛英,把我们十二杀害惨了。” 他话音刚落,岑鸢便大步从外进来,“不,这是你们自己的责任。昨日有洛英,今日明日还会有谁能干扰到你们?” 十二杀齐齐起身恭迎主君。 岑鸢负手而立,视线扫过众人的脸,“从今日起,尔等撤出京城。” 十二杀大惊。 这头时安夏看了半天账册,翻了好几页,一个字没看进去,索性合上册子,合衣躺在软榻上梳理前世今生的事。 从岑鸢早前一再提起的“委屈”,以及今日所见的晋七,再结合上一世她和岑鸢的结局,可以推断出她背叛了梁国这位帝王。 她忽然明白了晋七为何骂她“忘恩负义”,骂她“背信弃义”。 难道她真是一个背信弃义之人? 她为了北翼的江山,为了手中的权利,放弃了曾许诺过的爱人? 时安夏摇摇头。 不可能!绝不可能! 她这人热爱权势不假。尤其幼年时遭遇过叶家的对待,后来四处流浪,尝尽世间冷暖,最是知道金钱权势的重要。 这也是她对晋王一见钟情里所包含的东西。 时安夏太渴望权势来改变自己一塌糊涂的命运! 可等到她成为惠正皇太后时,分明已看淡了所有。 经历过山河破碎,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她已经不贪恋权势了,她只想北翼强大起来。 她又怎可能背信弃义? 头痛欲裂。 如针扎般。 是北茴在疾呼,“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是红鹊的哭泣声,“夫人!您醒醒,您别吓奴婢!” 是岑鸢仓皇抱起了她,双臂紧紧裹起她又小又轻盈的身子,“夏夏……” 是申大夫来为她扎针了。 …… 外界发生的一切,时安夏都知道,但醒不过来。 她张嘴回应。可大家似乎都听不到她说话。 时安夏心里便是明白,自己正在冲击祝由术的禁锢。 时安夏刻意停下来,平心静气的,以极大克制力将思绪一点一点收回来。 不去想莫名失落的记忆,更不去想她是不是背叛了岑鸢。 一切都重来了,她有一个崭新的人生。很快,脑中的刺痛就渐渐退去。 这一次,她只昏迷了小半日。 时安夏似乎找到了窍门。 她睁眼时,已是半夜。岑鸢在床前守着她,睡着了。 他冷白的脸上竟长出了胡茬,显得憔悴极了。 她一动,他就醒了。 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 隔了许久,两人同时轻轻笑开了。 这一笑,早前的不愉快随即烟消云散。 岑鸢没责怪时安夏怎的又胡思乱想,时安夏也不再质疑他的下属是不是可信。 他只问她,“饿吗?” 她乖乖地点头,“饿,可我想沐浴。” 他轻轻揉了揉她的额发,“好。” 岑鸢出去吩咐北茴请暂时住在府里的申大夫来,又让红鹊去余生阁报信,再叫东蓠去让厨房准备清淡的膳食和沐浴的热水。 他有条不紊交代下去。 片刻,申大夫来了,探过时安夏的脉,责怪得阴阳怪气,“哼!夫人现在是能干了!收放自如!” 时安夏闷头挨骂,也不敢还嘴,跟个鹌鹑似的。 申大夫碎碎念,“自己不清楚自己的情况?你们这些心眼子多的人,整天想七想八。” 岑鸢一掌把申大夫的肩膀给拍斜,“行了,治病就治病,别念叨。” 申大夫甩开岑鸢的手,气呼呼的,“不听我话,以后别再找我!” “我请你喝酒!” “不喝!” “到肃州了。” 申大夫眼睛一亮,清咳一声,“行吧,空了你喊我喝酒。我请。” 等申大夫走后,时安夏问,“你俩什么时候好成这样了?” 第450章 岑鸢默了一瞬,“你信任的人,我也乐于与之交好。” 时安夏垂下眉眼,“抱歉,我应该信任你的人。可我……不能让我的家人出一点差错。” 岑鸢揉了揉她的脑袋,“傻瓜,不用说抱歉。他们也是我的家人。” 他看着她,心里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惆怅。 不知为什么? 他感觉他们之间不像爱人,不像夫妻,倒像……同事。 这让他十分憋闷。 分明已经成了亲,分明有时他也感觉她很喜欢他。 就像现在,她拉了他的手,柔声道,“夫君,我知你心里是向着我,向着北翼的。” 他努力弯了弯唇角,伸手轻轻抱着她,心想,也许等她长大一些就好了。 时安夏终究还是没把见过晋七的事告诉岑鸢。 可岑鸢自己已经想到了。前世晋七失踪,听说死在了北翼京城的金銮殿上。 他知晋七为他报仇去了,待凡九去阻止时,人已经死了。 那时他自己又何尝不恨她? 就算刚重生回来时,他也是恨她的。 岑鸢甚至想过千百种方法要找她报仇,才能消了心头这股郁气。 可终究他还是提前替她去救回了阿娘。 那时他想,救下阿娘,就有了威胁她的筹码。 只要阿娘在他手上,她就不得不妥协。 妥协什么?他没想好,也不愿意去想。 后来岑鸢没忍住,赶在时安夏和晋王相遇之前,带着受伤的夜宝儿来做她的府卫。 他想着,只要他守在她身边,她就别想好过。 若是她再敢跟晋王一见钟情,他就打断她的腿,然后杀了晋王以绝后患。 岑鸢带着万千恨意的柔情再次出现在时安夏面前,方知她也重生了。 她记得所有人,唯独不记得他。 起初,他觉得她是装的。 可后来他发现,时安夏是真的不记得他了。 这个坏姑娘把他弄丢了。 在元宵节那万千灯火中,他恨意滔天的城墙塌得稀碎。 她只需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他依然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从那时起,他自己又把自己哄好了。对自己说,前世一定是个误会。 就算不是误会,这辈子他也要娶她为妻。 哪怕禁锢她,也在所不惜。 要真便真,要假便假,都无所谓,只要她是他的妻就好。 他分明早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如今成亲了,他又想要更多。 想要对等的热烈和钟情,想要她与他一条心。 终究是他太贪心了。 她还那么小,他应该有足够的耐心等她长大。 等时安夏沐浴完,吃了清粥,岑鸢再次出现时,已恢复如常。 那会子天还没亮,他问她,“可要再睡会儿?” 时安夏摇摇头,“我想去园子里散散步,你陪我?” “好。”岑鸢接过北茴手中的轻薄披风,替她披上,认真系好带子。 二人说说笑笑,在园子里散步。 红鹊笑着打了个呵欠,“少主对夫人可真好。” 北茴却忧虑地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 她虽然没成过亲,也没有喜欢的人,可她知道真正夫妻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每次世子爷和世子夫人过来的时候,她都在悄悄观察。 那两人是真的情浓,举手投足,眉目之间,光是看着都觉得幸福。 不像他们少主和夫人之间看起来也甜蜜,却像是都在努力甜蜜着。 他们夫人似乎更像是要从少主身上找到某个答案……北茴不敢深想,只觉夫人年纪还小,兴许及笄以后就好了。 岑鸢也是这么想的,兴许他的小娘子及笄就好了。 他鼻间萦着娘子特有的香甜。 他惯来不喜香,尤其不喜欢女子身上甜腻的馨香。 但他喜欢时安夏,便喜欢时安夏身上的香甜味了,“可消食了?” “消了。”时安夏也觉走几步就有些乏。 “那回去补眠。”他蹲在她面前,“上来,我背你回去。” 时安夏红了脸,还是默默趴上了他宽大的背。 他背着她,一步步走回房。 北茴看见两人说说笑笑回来,少主还背着夫人,画面十分温馨,又觉得恐是自己想多了。 她这俩主子分明甜甜蜜蜜。 等时安夏睡下,岑鸢准备回房。 时安夏又伸手拉住了他,拍了拍床榻,“你上来。” 岑鸢眸色微深,就乖乖合衣躺在了她的身边。 他心如战鼓,她的心却缓慢平静地跳动着。 她在黑暗中,伸手抱住了他,将被子扯过去,盖住了他的身子。 时安夏轻轻巧巧拱进了他的臂弯之中,闭上眼睛,将一切情绪隐入黑暗。 岑鸢是天亮前走的,走的时候,怕惊醒了时安夏。 他将胳膊从她颈下抽出来时,还塞了一只扫尾子软枕进她的怀中。 她睡得恬静,呼吸轻匀。 待他一走,她就睁了眼,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去。 直到彻底看不见了,她才再次轻轻闭着眼睛,无声地在黑暗中哭泣。 其实早在上次昏迷六天之后,申大夫就曾告诉过她,祝由术有可能与绝情蛊同时进行。 换句话说,她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 她当时跟申大夫解释说,她曾经对岑鸢也欢喜雀跃过,也曾心动不已。 在他为她剥糖炒板栗时,她分明也感受过甜蜜的味道。 申大夫说,那是假象。 甚至是记忆的痕迹,你觉得你甜蜜而已。 正如一个人遇到一件事时,明明是不想做,却又鬼使神差地做了。 那便是记忆留下的痕迹。 时安夏想到初见岑鸢,把他送到医馆去时,就不想与他再有纠葛。 再次见面,他一身落魄黑衣,不言不语带着受伤的夜宝儿站在侯府门口好几日。 她心里分明也是抗拒的。 她不会允许自己身边有来路不明的人出现,那是危险的信号。 可她还是鬼使神差妥协了。 在岑鸢进了侯府以后,行事乖张傲慢,甚至偶尔还带了些敌意,时安夏竟然将他放在哥哥时云起身边去贴身保护。 她莫名其妙信任一个人,毫无道理地信任一个人。 原来,这一切只是记忆留下的痕迹。 她期待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为他心跳,为他钟情,甚至为他癫狂……而她,却已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 黑暗中,岑鸢去而复返。 他高大的身影站在床边,缓缓低下头,小心在她脸上落下一个冰凉的吻。忽然就愣住了……她在哭? 第451章 冰凉的眼泪缠绵于指间,岑鸢将小姑娘捞进怀里。 她那么轻,身子那么单薄。 仿佛一用力,她就会碎掉。 岑鸢重生后第一次生出一种不真实的虚幻和忐忑。 其实会不会一切都是他的想象? 想象她是他的妻,想象所有发生过的事可以重头再来一遍。 那些满满的遗憾和仇恨,实在太痛了…… 待醒来,不过是南柯一梦。他依然是不能动弹的僵人,永远只能转动着眼珠子,连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都做不到。 是梦!是梦而已!岑鸢绝望地低下头,亲吻着小姑娘微咸苦涩的眼泪。 冰凉的薄唇轻轻掠过她的脸颊,停在她的眼睛上。 最后,落在她润泽柔软的嘴唇上。 脑子里仿佛断掉了一条理智的弦,忘了她还未及笄。 是梦吧,梦里又有什么关系? 岑鸢心里蔓延着无奈又隐痛的情绪,从齿间溢出一串喃喃细语,“别哭啊,宝儿,你一哭我就没辙了。” 起初,时安夏愣住了,可她没有推开他。 只几息间,他的亲吻落在她的唇上时,她顺势用尽全力狠狠抱住他,仿佛要证明什么似的,紧抓着不放。 心跳加速起来,砰砰的!十分有力。 谁说她被下了绝情蛊?她不信! 她不信! 她勾紧了他的脖颈,热烈回应。 反倒是他迟钝了,全身一僵,随即脑子炸开了万千烟花。 他倒在了床榻上,与她唇舌纠缠。 像两只被扔在岸上快要渴死的鱼,互相慰籍。 幽暗缠绕的流光,从前世到今生,岁月悠长,情爱绵长。 这一吻,是答案。 刻在骨子里的柔情如繁花绽放,他依然是她的药啊。 唇分。 时安夏像猫儿一样缩在岑鸢的怀里,低低的声音,“夫君……” 他的嘴唇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热热的气息就那么轻轻流进耳鼓,“宝儿,你刚才哭什么?” “你走了,剩我一个人。”她嘟嘟囔囔,伸手又扒紧他一点。 她眸色一暗,说谎了。 可明显,谎言哄得岑鸢很开心,“天都亮了,我要再不走,明儿母亲就要找我谈话了。” 天光这会子已经驱散大半黑暗,时安夏撑起了半个身子,目光落在男子愈加旖旎的眉眼上。 她伸手描摩着他的轮廓,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扑通! 分明很有力! 早晨申大夫用完早膳来告辞的时候,时安夏在听蓝院的正厅里接待他,“我近日得了一种茶,口感极好。不如坐下品品再走?” 申大夫便知她是有话和他说,遂坐在她对面。 时安夏只让北茴守在门口,亲手烹煮了茶,递到申大夫面前。 申大夫见那茶汤色泽十分漂亮,香味也浓郁,品了一番才道,“说吧,什么事?” 时安夏只问,“你觉得这茶如何?” 申大夫道,“茶是好茶,就是煮得过久,味道过于浓郁了些。” “过犹不及的意思?” 申大夫道,“此茶乃杏江丽城特产,文人雅客又称它为‘渐香’,意思是每冲一泡,就香一层,直至第七泡,达到浓香顶点。是以煮茶火候极为重要,多一点过浓,少一点,又很难达到每一泡的标准。公主这茶第一泡就直接煮到了第七泡的程度,便是缺了许多乐趣。” 时安夏眉头微微一动,随即漾开一丝任性的笑容,“结果一样。只要达到了想要的结果,又何必管过程?” 申大夫将茶杯放下,“公主是何意?” 时安夏反问,“你告诉过我夫君,我中过绝情蛊毒?” 申大夫一怔,随即摇头,“没有,还没来得及。” 时安夏为他添茶,“那就什么都不要说。”她抬起头,正色道,“况且你也只是猜测,对吗?” 申大夫无奈地点头,“是猜测。” 可这猜测八九不离十。 “那就作不得准。”时安夏道,“绝情蛊毒这种东西到底有没有,谁知道?或许只是虚张声势呢?” “有。”申大夫撕碎了她的幻想和侥幸。 时安夏:“……” 继续闷闷添茶,“可我觉得,我没中绝情蛊。没有!” 申大夫:“……” 这就好比大夫说“你有病”,病人偏生坚持说“我没病”。 他不欲在这种事上一争长短,“确实是我的猜测而已。公主放心,我嘴严。” 申大夫拿了时安夏送的“渐香”茶走了,一出大门就见驸马的马车正等着他。 这年头,人情世故真的好难。申大夫无奈地上了马车。 岑鸢道,“说了请你喝酒。” 大早上的,喝什么酒!申大夫只想回太医院,“不喝了,我得回去忙。” 他可不是光拿俸禄不干活儿的人。 “到肃州了。” “当然,活儿是永远干不完的,偶尔还是要休息一下。”申大夫主打一个听劝。 岑鸢满意了,带着申大夫去了荣福街的“和书”茶馆。 沐枫见是驸马爷来了,忙上前迎。 岑鸢带着申大夫上了二楼雅间,对小二道,“把我上次留在这里的酒拿来。” 小二应了声,赶紧去取。 沐枫站在柜台里想,大早上喝酒,还跑茶馆来喝酒,公主知道吗? 申大夫一瞧拿来的酒,心道乖乖,这可是名贵的葡萄酒。 一品之下他才知,不止是名贵的葡萄酒,而且是口感极好的葡萄酒。 他有些无奈。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说吧,驸马爷要问什么?” 这两口子真难缠!再次感叹,这家的银子不好赚啊。 岑鸢开门见山,“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公主以为祝由术被解了?” 怎的一个比一个的问题来得刁钻?申大夫脑袋疼,顺嘴怼他,“那你不如给她编个故事,让她以为自己已经知道了被禁锢的东西。她自然就不再去想。” 末了,他又提醒,“”当然,编故事你要编得像,不然起了反效果,后悔都来不及。” 早前他就跟驸马提过,要是有条件,不如直接把被禁锢的东西告诉她。 可驸马拒绝了,不愿说起。 如今看来,驸马是改变主意了。 岑鸢经过深思熟虑,确实考虑过了,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说不让时安夏去想,可人的脑子是不听使唤的。 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有可能让她往深里想。且时安夏又是那种思虑极重的人,三天两头昏倒,他害怕她永远醒不了。 岑鸢沉默良久,“我想想,要怎么编一个合情合理的哄哄她……” 第452章 申大夫惊得酸了牙,只觉这杯葡萄酒不好喝了。 他忍不住提醒,“真要编?不怕适得其反?” 岑鸢沉吟半晌,“也不算编,只是做了一些细微调整,等我安排好就找你实施。” 他站起身,“走了,酒你带回去喝。” 申大夫忙追问,“那……” “到肃州了。不是说过了吗?” 申大夫:“……” 细节呢? 岑鸢淡笑,“正快马加鞭往京城赶呢,你急什么?” “能不急吗?”申大夫气结。 望着驸马爷高大的身影远去,门轻轻关上。申大夫升起一种十分荒谬且玄妙的感觉,总觉得公主和驸马与常人有异。 公主小小年纪就中了祝由术。谁会对她用祝由术?那是很耗费心力的事情。 原本他怀疑是叶家,可查了一下,翻阅过所有关于叶家案子的卷宗,他觉得叶家根本没有这个能力。 到底是谁呢? 而驸马竟对禁锢的内容完全知晓……这,他不由打了个冷颤。这俩怕不是鬼吧?公主不会真的是镇宅鬼吧? 他坐在“和书”茶馆里久久未动,梳理着自从遇到海晏公主以来的种种奇事。 尤其那张早前的画像,公主画的可是锦绣作妇人妆扮的样子,甚至还有些老相……这是不是说明公主见过老年的锦绣? 后背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倒不是害怕,是什么感受他也说不好。 申大夫拿起酒瓶回去,正好碰上太医院出了事。 据说是因为太医院一个年轻医士做事心不在焉,结果误配了药,吃坏了昌平王爷家世子萧荣的肚子。 这会子昌平王妃正大闹太医院呢。 申大夫最不爱看这种热闹,猫着就绕行了。 消息传到时安夏耳里,是几日后用晚膳的时候,于素君带着一双儿女过来蹭饭。 于素君便说起了这件事,“哎呦,真是世事难料。你们还记得那个陆永华吗?” “怎么了?”唐楚君抬起头问,“不就是心儿钟意的那人?” 余生阁里可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不止要言,还要多多的言。 于素君无奈唏嘘一声,“就是那人,听说误配了药,差点把昌平王世子给送走。结果昌平王妃就跑太医院去闹……” “这下闹大了,”郑巧儿一进园子就接上了话,“你们可知昌平王妃什么来头?” 时安夏心道,那来头可就大了。别的不说,就说昌平王妃的父亲早年为先帝挡过一箭的功劳,那是值得炫耀好几辈子的荣宠。 郑巧儿落了座,在大家期望的眼神中,继续道,“昌平王妃的父亲曾是御前侍卫,拼死护过先帝。昌平王妃这才得以荣嫁昌平王。她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儿子,这回被太医院坑惨了,她能善了?” 时安夏最近几日忙着旁的事,倒是没关注过,不由得问,“那是怎么处理的?” 于素君叹口气,“作孽,他被流放去了漠州。” 时安夏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漠州啊?” 那不是时安心所在的地方吗?这命运终是转不开。 于素君被时安心伤透了心,说是说再也不管,可有意无意还是关注着陆家的变化,“陆公子钟意的容家那姑娘好像要嫁人了,新郎仍旧不是他。估计是想不开,神思恍惚犯了错。可你说,怎的偏生就流放去了漠州?” “不奇怪,只要不是穷凶极恶之徒,自来流放之地都首选漠州。”时安夏知大伯母担心什么,“漠州那么大,他跟安心也不一定碰得上。” 郑巧儿道,“你们家那时安心不提也罢,能活着就不错了。要不是她爹用前途换她的命,早死透了。” 于素君哀哀应她,眼睛泛了红,“姐姐说的是。” 唐楚君便是偏头低声跟姚笙简单讲了下时安心犯下的错处,差点害得侯府满门抄斩,听得后者心惊肉跳。 我家小叶子怎的随时都过着掉脑袋的日子? 郑巧儿把来意说出来,“时安心的事先放一旁,我这有件更棘手的事。” 时安夏心里咯噔一声,莫不是……昌平王世子要娶唐楚月? 这念头刚一闪,就听到郑巧儿冷笑一声,“那昌平王妃竟把主意打到了我护国公府来了。昌平王妃今日寻了媒人来给她儿子提亲,要娶唐楚月。” 唐楚君因着厌恶朱氏,自然也厌恶唐楚月,“嫂嫂不要插手,她自己有亲哥亲嫂,咱们别沾这晦气。” 郑巧儿确实不准备沾这晦气,“我是想让她亲哥亲嫂接手,可她亲哥亲嫂肯定会把她嫁过去。那世子现在生死未卜,这会子来提亲,可不就是要冲喜吗?” 都是女子,她虽然看不惯唐楚月,但也知一个决定就等同一辈子的命运。 唐楚君沉默了。 她自己早前过得悲苦,就是一段错误姻缘造就。她虽是淋过雨的人,倒也不至于希望全天下的人都跟她一样淋雨。 郑巧儿看了一眼时安夏,“夏儿,你说要怎么办?” 时安夏抿了抿嘴,“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父母如今作不了主,那不如看她自己的意思?否则你要拦着她,她还以为你挡她康庄大道。” 隔日,唐楚月便得了信儿,说时安夏请她去城中的“金味儿”茶馆品茶。 唐楚月颇为受宠若惊之下,又有些得意起来。 这外甥女自来不亲近她,如今约她见面,不就是因着昌平王府向她提亲么? 她打扮一新,带着贴身丫环莺儿去赴约了。 唐楚月到的时候,时安夏已经在里头坐着了,桌上点心果子摆了好几碟。 唐楚月端着小姨的身份,愣是忽略了人家公主的身份,翘着嘴埋怨,“见了小姨也不行礼,礼数呢?” 时安夏瞧着她那别扭的样儿,没好气地正要怼上几句。 唐楚月却先说了,“算了算了,你不跟我行晚辈礼,我也不用跟你这个公主问安了。咱们扯平了哈。”说着自顾坐下,点了喜欢的茶。 时安夏也懒得和她计较,话都懒得同她多说一句。 唐楚月实在没忍住,“你约我来,到底什么事?” 时安夏仍旧不说话,只是看了北茴一眼。 北茴正耳朵贴着墙,听墙角呢。 过了好一阵,北茴才向着唐楚月招了招手。 唐楚月不解,上前贴耳一听。 隔壁正是昌平王妃的声音,“护国公府是显贵呀,但唐楚月这种货色显贵什么?不过就是一个继室的女儿,现在连老国公都不在京城了,她矜贵个屁!” 第453章 唐楚月脸色骤变,眼泪瞬间盈满眼眶。 她能听出那是昌平王妃的声音,是因为早前朱氏带她参加宴会时遇上过。 她记得这嗓音,沙哑中又带着尖厉,说话时语速非常快,让人听来不由自主跟着心跳加速。且王妃言语极其刻薄,在外从不掩饰,尤其对着京中六七品官员的女儿们更是挑起刺儿来肆无忌惮。 当时唐楚月瞧着那些出丑的姑娘,就和手帕交们在一旁嘲笑,丝毫不觉得昌平王妃骂人有什么难听。 可这骂声落到自己身上时,她才知道有多难受。 另一个声音隐隐约约传来,“护国公府现今如日中天,也不知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听得昌平王妃冷笑一声,十分轻蔑,“要不是我荣儿如今这个景况,我怎么会看得上唐楚月这种身份?她能嫁进王府,是她的造化。况且如今的护国公是唐大人,跟她都不是一个亲娘,能把这么个烫手的山芋扔出来,哪有不愿意的?” 隔壁你一言我一语,有许多不一样的声音,可见是一群夫人们聚在一起吃茶聊天。今日的主题全都围绕着昌平王府要娶亲的对象。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插了进去,竟然是她的手帕交宁阳郡主,“王妃说得对,唐楚月那人不过是个贱骨头。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还能爬进王府,现在指不定乐得跟傻子似的。别说王府了,早前宣平侯夫人相中了她,她都乐半天。” “什么?”昌平王妃提高了声儿,“她是不是跟宣平侯府的哪位公子早就不干不净了?” 宁阳郡主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唐楚月这人,原本就不干不净。身子干不干净我不知道,但她和她母亲手脚是真的不干净。早前她送我一把古琴,你们猜怎么着?” 一群夫人异口同声问,“怎么着?” 宁阳郡主便把唐楚月送她古琴,又把琴要回去的事儿说了,“其实那古琴是人家先夫人留给女儿的嫁妆,被唐楚月的母亲给昧下了……” 唐楚月全身冰凉,发着抖。隔壁的羞辱如一场凌迟,嘲笑声,唏嘘声,践踏声齐齐入耳。 还有更让人心凉的,是她另一个手帕交,已嫁作人妇的晋安县主,“这我可以作证!唐楚月和她母亲都是不干不净的贱胚子。她要是进了王府,王妃您可千万别手软,得好好教导,否则王府的名声都会被她给毁了。” 这就是她从小玩到大的手帕交们! 她有点什么新鲜玩意儿,都巴巴紧着人家,献宝似的送给人家。 最后却得了“不干不净”的评价! 唐楚月指尖捏得发了白,耳朵嗡嗡的,再也听不下去。要不是亲耳听见,她怎么都不会想到手帕交们背地里如此践踏她。 刚才因为昌平王府上门提亲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难堪。 她捂着耳朵,泪眼朦胧。 猛然,唐楚月错愕地朝时安夏看过去,又不敢说话太大声,只满腔酸楚,委屈低吼,“时安夏,你什么意思?” 时安夏连头都没抬一下,悠悠道,“没什么意思,喝杯茶而已。” 唐楚月撇着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也不讲什么大家闺秀的仪态了,一口把茶喝到底,边哭边咕噜,“呜呜,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坏姑娘!你现在舒服了!高兴了!我怎么算也是你的长辈,是你半个小姨吧?我丢脸,你有什么好处?” 这还没咕噜完,继续哭诉,“是谁口口声声跟我摆大道理,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又是谁跟我说,女子嫁人本不易?既然不易,你还来看我笑话!呜呜呜……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坏姑娘!” 时安夏伸手在对方见底儿的空杯子里添了茶,依旧面色平静,淡淡开口,“今天听到这事儿,人脑子会想,原来昌平王府是这么践踏人的?那世子肯定也不是好东西!这要嫁过去,绝对没好日子过。” 唐楚月眼里的气愤和悲伤凝固。 时安夏话锋一转,抬头看着唐楚月,“可猪脑子就会想,说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是来看我笑话的!她就是见不得我好!我必须嫁过去,偏要嫁进王府,气死她。” 唐楚月:“……” 说谁猪脑子呢! 时安夏抿一口茶,慢条斯理,“谁抢着认领猪脑子我管不着,但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你若嫁进王府,气不着我。毕竟受苦的是你,又不是我,对吧?” 唐楚月心里虽气,但她知道时安夏说的没错。 昌平王妃在外丝毫不掩饰对她的轻蔑,等她嫁过去还不知道要怎么搓磨她。 她那时候要找谁哭诉去? 她现在就像是一条浮萍,没着没落,无人可依。 亲爹亲娘靠不上,亲哥亲嫂靠不着……还有半个哥嫂,人家恨死了她亲娘,更不可能管她。 一时悲从中来,拿着手帕捂嘴哭泣不止。她就觉得自己是这世上命运最悲惨的女子了。 时安夏的话音在她嘤嘤的哭声中响起,“如今世子生死未卜,昌平王府上门提亲,实则是为了冲喜。世子活了,能不能好全说不定。但他暴力成性爱打人,你只要出去打听一下,就知道我说的话是真是假。或是死了,你也没有存在的价值,且有可能还要一辈子守寡。” 唐楚月手脚冰凉。冲喜?是这样吗? 媒婆上门的时候说世子无大碍,还说外头乱传谣言。她原本是真的准备嫁的,毕竟昌平王府确实是她能够得着的最高嫁了。 时安夏抬起头,目光落在她挂着泪珠的面颊上,“言尽于此,你自己看着办吧。”她站起身,准备回去了,“若你一定要问我,为什么带你来听这一出。我还是回答你一下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天你要是在王府被打死打残,我脸面上也不好看。” 唐楚月怔愣地望着外甥女消失的背影,眼泪止不住又掉下来。 那门敞开着,一个夫人从门口经过,不由放慢了脚步。待看清坐在里头的人时,脸色微变,忙跑隔壁报信去了。 昌平王妃等人得到消息过来时,门里已经没了人,只剩残茶还冒着热气。 第454章 昌平王妃皱着眉头问那夫人,“你真看清了是唐楚月?” 那夫人摇摇头,不确定,“但我千真万确看到海晏公主从这屋出去,我就特意看了看屋里那姑娘,好似刚哭过。想来……就是唐楚月,她怕是听到了咱们说的话吧?” 昌平王妃脸色非常难看。大意了! 屋里,宁阳郡主和晋安县主探头从窗户往下看,正巧看见唐楚月在莺儿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宁阳郡主坐下,托着腮,“刚才我们说的话莫不是真被听了去?” 晋安县主转了转眼珠子,“你在这边说话,我到旁边去听听。” 片刻后回来,她点点头,“贴着墙壁,确实能听见。” 宁阳郡主面色也沉郁下来,倒不是担心唐楚月生自己的气,而是担心对方拒亲。 唐楚月若是不嫁,那……嫁给萧荣的就得是她庶妹了。 那萧荣原本就觊觎她庶妹,两人私下眉来眼去多时。若是她庶妹嫁进王府,那萧荣死了倒也罢了,一旦醒转,怕是会把她庶妹护得跟眼珠子似的。 她并不想庶妹成了世子夫人,贱人不配有这么好的身份。 想到这,宁阳郡主献了一计,“看来唐家这亲事,还得从唐楚月亲哥亲嫂这头下功夫。” 昌平王妃嘴上说着“哪需要费这事儿”,心里却有了计较,是得从唐楚月亲哥这头下功夫。 毕竟这么短的日子,要想找个身份过得去的女子嫁给她生死未卜的儿子冲喜,实在很难。 她试探过好几户门第相当的世家,均被婉拒。 如今看来,唯唐楚月最合适。 其实昌平王妃也不想自己儿子跟宁阳郡主的庶妹扯上关系,这一对比,哪怕是继出,好歹还算正统,比庶出体面多了。 这般计较完,昌平王妃扔下一屋子人匆匆走了,火急火燎办事去。 这头唐楚月受了打击,刚回到护国公府,就被当家主母郑巧儿叫过去问话了。 她忐忑不安进屋,心道完了,大嫂要把她赶走了。 她近来每日都活在这种惶恐中,怕被赶出护国公府。是以昌平王府来提亲的时候,她着实激动过一阵,以为自己不用再过以前担惊受怕的日子。 可万没想到啊,昌平王府才是万万去不得。 她现在自然是要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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