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南雁笑容满面。 只觉得他们姑娘和姑爷这段姻缘着实圆满,瞧这大的宅子里头,都没什么杂七杂八的人。 想想半年前,侯府上下乌烟瘴气……呔!想那干啥,晦气! 待两人吃完,她收拾了玉碗才笑盈盈退出门去。 岑鸢吃完莲子羹,酒意就全散了。 他见小姑娘眉头还皱着,便是安慰她,“等北翼危机一解除,咱们就带着岳母周游列国,最后去梁国。山高皇帝远,就算他是明德帝,也不是伸手就能够得着的。” 去梁国?时安夏这才想起面前这位也是帝王啊,还是个逃亡在外被逼宫的帝王。 说实话,这个更烫手。 原本在成亲前,他向她坦白是梁国幼帝的时候,她完全可以拒绝成亲,至少是可以推后一年成亲。 可她莫名不忍心,心里有一种力量,就觉得自己“应该”早点嫁给他才对。 时安夏像只小狐狸一样看着岑鸢,忽然问,“你准备夺回梁国?什么时候开始?” 这一世幽州洛家出动,说明他会主动出击。 岑鸢道,“如果遵循上一世的轨迹,八年后是最合适的契机。” 八年后,他可以兵不血刃,以最小代价夺回皇位。 若是现在,他就算有信心攻入都城,重登帝位,那一定也是血流成河。 最遭殃的,还是京城百姓。改朝换代,从来都是踩着人的尸体,一步一步走上去的。 即使当年墉帝逼宫恒帝,也是鲜血染红了大半个京城。 时安夏喃喃自语,“八年……” 她懂了。 她抬眸重新审视对面坐着的岑鸢,忽然动容。 他才是个心怀大义的男子啊! 她真的懂了,“这八年里,墉帝还算是个好皇帝,轻徭薄赋,休养生息,老百姓安居乐业。” 岑鸢点头,“正是。墉帝上台后,出台了一系列有利于百姓的措施,使得梁国在他手上比在……我手上好很多。” 当然,这也怪不着岑鸢本尊。那时候他只是幼帝,是没有权利的傀儡。 他当时更没有治国之能,朝政被太后和朝臣把持,百姓水深火热。 墉帝上位,反而对百姓来说是一件好事。 要说起名正言顺来,墉帝也是有资格的。他本就是英太子的儿子。 如果不是无耻的隆帝陷害了英太子,那么梁国历史上就不会出现短命的恒帝。 岑鸢放在第一位的,是百姓,是人命,而不是无上的权利。 他就算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也一样对梁国没有归属感。 更何况,原身还是墉帝的亲生儿子。 这就是岑鸢曾经宁可逃亡,宁可留在时安夏身边也从未想过要夺回皇位的原因。 回去争权夺利做什么呢?父子争斗,两败俱伤。 最后遭殃的,不还是百姓? 时安夏忽然懂了岑鸢为何一直留在北翼。 不是因为他为情所困,而是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夺回皇位,将百姓推向烈火深渊。 只是八年后,梁国就乱了。 她伸出手轻轻盖在他的手上,抬起清凌凌的眸子看着他英俊的眉眼,“虽然我不记得你了,可是……如果不是你死遁回梁国。我就是再有本事,北翼也亡了。” 她没有记忆。 但每次想到那两句: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她心里就会异常难过,泪盈满眶。 是他啊! 是他救了整个北翼! 一个不想当皇帝的人,为了北翼山河,杀回去了! 她若不嫁这样一个人,又嫁谁呢? 烛光中的岑鸢目光那么热烈,大手轻轻盖在她的小手上。 他看到她泪眼朦胧,便是温存地笑了,“夏夏别哭,我是为了北翼去的梁国,也是为了梁国的百姓,去履行我的职责。” 战争对于梁国来说,一样是水深火热。 强制征兵,有的人在街上走路,都会被官兵抓去打仗。 百姓终日惶恐,不知道下一刻还能不能见到亲人。 上位者的野心,从来不管百姓的死活。 时安夏问,“八年后,墉帝怎么了?把国家搞得那么糟糕?” “他!”岑鸢冷笑,“那人当皇帝已经不满足了,要追求长生不老。” 八年后,墉帝开始走上追求长生不老的道路。机缘巧合下,他认识一个方士,知道了一些关于仙境的秘事。 墉帝很感兴趣,十分宠信这位方士,不止赏赐良田万亩,金银珠宝无数,还把其中一个公主嫁给了方士。 也就是说,八年后,墉帝不管事了,梁国开始乱起来。 那方士得宠,常常干政。渐渐的,梁国便落入了方士之手。 百姓民不聊生。 梁国的忠臣被方士下狱的下狱,砍头的砍头,剩下一帮奸臣当道。 重生回来,岑鸢不想再走上一世被动的老路。 他要主动夺回帝位,救梁国百姓于水火,避免战争爆发。 可他怕夺位之争伤及无辜,想要把损失降到最低。所以会选择八年后的时间节点。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其实已经筹谋了两年多。 他要在墉帝刚刚走错路的时候,就果断夺回梁国。 他眉眼灼灼,“夏夏,待我夺回梁国,做我皇后可好?” 第371章 我叫你入赘,你却让我当皇后……时安夏哑然失笑。 她故意板起脸,扬着骄傲的小下巴,“我是你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妻子,我不当皇后,你还想让谁当你皇后?” 岑鸢笑得意味深长,忙起身作揖,“娘子饶我。” 他身长玉立,影子映在墙上。 时安夏陡然心一跳,缓缓起身站在他对面,也弯下腰去作揖。 她没再说话,只好奇地偏头看他,又看墙上的影子。 墙上的影子相互作揖,头碰着头。 那正是孤灯挂壁,二人作揖四低腰。 时安夏脑中一阵针扎般的刺痛,令她视线都模糊起来。 疼痛在她脑中绽开,随之而来的是记忆也绽开。 她想起来了,这是上一世卫北大将军出征前,她和他私订终身的场景。 那时,她是死了丈夫的惠正皇太后;他是从未成亲的卫北大将军。 他们以百姓为盟,以江山为誓,星辰做媒,天地作证,订下了爱的契约。 他们低腰对拜,头挨着头,影子就这么被照在墙上。 她要守护北翼万千子民,他便去替她夺梁国皇位退兵。 他当时便是说了这句,“夏夏,待我夺回梁国,你做我皇后可好?” 她答应他,待北翼山河稳固,定穿上凤冠霞帔嫁他为妻。 时安夏忽然明白过来,原来这句是上一世他曾问过她的话。 这句话跨越了前世今生,经历千山万水,终于又兜兜转转自他口,问她心。 做我皇后可好? 时安夏脸上浅浅染上了笑意,低低应他,“青羽,我终于嫁给你了。” 一切都仿佛接上了,不再是私订终身,这次是真的穿上凤冠霞帔嫁他为妻,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时安夏抬起头,仰望岑鸢如玉的面容。 他正低头,眸光里跳动的火焰灼灼生辉。 四目交汇,分不清前世今生。 他双手捧起她的脸。 她的脸可真小啊。 呵,他的小姑娘还没及笄呢。 他就那么看着她,都舍不得碰一下,害怕把她碰坏了。 便是轻轻一带,将她搂入怀中。 时安夏偷偷笑着,伸手环住他的腰,耳朵贴在他宽阔的胸膛,听他有力的心跳。 她不由自主轻轻闭上眼睛,鼻端处是他身上混着药香的清越味道。 她轻轻唤,“青羽。” 岑鸢轻轻“嗯”了一声。 “后来,为什么,我没能成为你的皇后?”她问的时候,已经很明显呼吸急促。 她脑子里一阵一阵针扎般的刺痛袭来,让她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睁开眼时,视线更加模糊。 岑鸢身体一僵,察觉有异,慌忙低下头,“夏夏?” 他看到她小脸变得赤红,就像一条绳索勒住了脖子。 她的眼睛,也变得血红,瞳孔涣散。 岑鸢面色大变,将她抱紧,“夏夏,你怎么了?” 她已无法应他,晕倒在他的怀里。 …… 整个听蓝院气氛无比紧张,但没有人慌乱,都各司其职。 岑鸢在宵禁时分,拿着西影卫的令牌,骑着高头大马在长街上狂奔。 他把申思远从被窝里拎出来,抓起他的外衫往他身上一套,就拖走了。 申思远第一次被一个男子搂在怀里骑马,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到底什么事?” “我娘子晕倒了。”岑鸢说着话,大力一夹马腹,狂奔回府。 马未刹住脚,岑鸢就伸手把申思远从马背上带下来。马绳顺手扔给了等候的荆三,便拎着申思远奔至听蓝院。 他迎面就问北茴,“娘子可醒了?” 北茴泪眼盈盈,却还是利落回话,“没醒。” 那会子,时安夏安静地躺在西厢房里。 岑鸢面色凝重地把申大夫请进去。 申大夫探脉观色后,脸色也十分难看。 因为这很像是强行冲破祝由术桎梏的征兆。 若是平时,他不会这么快就联想到祝由术。可时安夏上次才问过他,这就不得不想了。 他问岑鸢,“海晏公主到底什么时候中过祝由术?” 岑鸢被问得一愣,“什么是祝由术?” 申思远见他一脸茫然,只得一边拿出银针来给时安夏针灸,一边敷衍他,“祝由术就是祝由术,给你说不清楚。” 岑鸢默了一瞬,等申思远行完针以后才开口道,“我娘子让我的人去找黎姑娘,想必应该在来京城的路上了。” 申思远眼皮跳了跳,大喜,“真的?” 岑鸢心想,只要方向没错,总能找得到,便是理直气壮应他,“自然是真的。” 诓他没负担,反正路途遥远得要些时日。大不了他再加派人手找人。 申思远喜滋滋,“多谢岑少主。” 岑鸢清咳一声,“什么是祝由术?” 这回申思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祝由术的由来。脉络,原理,巫识等都讲了一遍。 总而言之,就是祝由师用特定的五行符号配上特定的中草药,再与符咒符水结合,再配以宫商角徵羽五行节律来导引阴阳失衡的脏腑。 岑鸢听着听着就明白了。 祝由术!这不就是现代的心理疗愈?通过一些特殊的介入方式,寻找内心卡点并消除达到解决人内在障碍的过程。 它着重清理生命的痕迹,通过能量链接消除内心障碍。 怪不得他的小姑娘不记得他了! 他曾追问她,为什么你记得所有人,就是不记得我? 他还问她:我呢?你把我丢哪儿去了? 原来是这样!他的小姑娘中了祝由术。 一股内疚的情绪将岑鸢淹没。 他曾经是多么怨她啊! 站得远远的独自生她气,又离不得她,才要混成府卫来盯紧她。 他都想好了,要是她还敢跟晋王好,他就宰了晋王! 不不不,不止是晋王! 她跟谁好,就宰了谁! 那时候,他脑子里全是这些疯狂的念头。 元宵的时候,时安夏非要去报国寺。 他以为她是去偶遇晋王,全程气鼓鼓,直到她让他去换灯谜的谜面,他才恍然大悟。 她哪是去偶遇晋王? 她分明倔强,只是为了打破宿命而已。 他暗戳戳地买了老妇面具和老翁面具,想要和她白头到老。 从那时起,他才从前世的怨恨中解脱出来。 原来她是因为中了祝由术才忘了他!记得所有人,独独忘了他。 申思远问,“今日发生了什么事?导致她强行冲破桎梏?” 第372章 申思远这一问,把岑鸢问得面色陡然一红。 是因为他说,夏夏,待我夺回梁国,你做我皇后可好? 他心里多少是有点想唤醒她前世记忆的。 心里憋着一口气,就觉得没道理他的小姑娘记得所有人,连申思远、顾柏年、陆桑榆等人都记得,就是不记得他啊。 他是较了点劲。 可他不知道她中了祝由术。 如果知道,他绝对不会故意拿这话来提醒她。 岑鸢坐在椅子上,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以后不会再刺激她了。” 申思远探究的目光落在岑鸢身上,然后将银针从时安夏脑袋上缓缓拔出来,“以后不要刺激她。强行冲破桎梏,会祸及性命。” 岑鸢听得脸色发白,“知道了。” 他怕了! 他再也不会强迫她想起任何事情了,没有什么比她在他身边更重要。 她一个大活人在面前,为何要执着于让她与自己有一段共同的记忆? 他到底是执着了些。 “那现在要怎么办?”岑鸢心急如焚。 申思远道,“等她醒。” 岑鸢想问,那要是不醒呢? 他想完就在心里呸了一口。一定会醒!当然会醒! 他们才刚刚成亲呢。 此时,时安夏深深陷入了梦魇里。 锣鼓喧天的城门外,她为卫北大将军送行。 她披着披风站在城门上,顶着烈烈寒风,已经看不到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背影,仍旧不愿离开。 北茴那时已不能说话,嗓子哑了,只默默站在她身边抹泪。 她看着北茴通红的眼睛说,“别哭,他会好好的。安安心心等着他的好消息。” 北茴哽咽着点头。 时安夏望着京城灰败的天空,眼里是断肠的离愁。 …… 鹿北之战赢了! 那是北翼在开战以来,取得的第一场胜利。 以少胜多,以弱胜强。 可是,他们的卫北大将军战死沙场。 整个京城哭声一片,连打了胜仗的欢喜都弱了几分。 可时安夏却在宫殿里走来走去,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 赢了!她的青羽赢了! 她乐得像个孩子,抱着北茴又哭又笑,“北茴,好北茴!卫北大将军赢了!” 北茴也哭,点着头,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她流着泪,用口型说,成亲!成亲! 时安夏便是点头,喜极而泣,“嗯嗯,等他夺回梁国,他说会回来接我呢。” 北茴拼命点着头。 …… 时安夏煎熬地等着梁国易主,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等来了梁国退兵的消息。 她狂喜着。她知道青羽复位成功了。 青羽曾说,“待我夺回梁国,你做我皇后可好?” 她等着他来迎娶,可她在迷雾荒原中找不到方向了。 她慌乱极了,使劲喊,“青羽!青羽!” 没有人应答她,只有她自己的回音。 时安夏好急啊,她分明马上要嫁人了。 天一亮,八抬大轿就要来了。 她还没开脸呢!还有好多事要做! 母亲呢?哥哥嫂嫂呢?北茴南雁东蓠西月红鹊呢?都去哪了? 连夜宝儿都不在了! 她的凤冠霞帔呢?她的红盖头呢? 她六神无主,惊慌失措,使劲挥舞着双手,试图拨开迷雾。 忽然,她的手被人用力抓住。 那人唤她,“夏夏!醒来!夏夏!快醒来,别睡了!” 时安夏睁开眼睛,看到屋子里全是人。 她母亲唐楚君坐在床那头的椅子上抹泪,眼睛通红。 见她醒来,一时屋子里热闹起来。 时云起夫妇重重松口气。 时云起道,“妹妹,你真的要吓死我们了。” 唐楚君瞪儿子,“什么死不死的?快呸走快呸走!” 时云起只得依言象征性地呸一口,和夫人魏采菱无奈地相视一笑。 岑鸢跪在床边,见时安夏迷茫醒来,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用力抓着她的手腕。 直到她皱着眉,娇娇喊一声,“你捏疼我啦。” 他慌忙松开手。 她这才看清他憔悴的脸上,已长了胡茬。 她皱着眉头,新郎官怎么可以这么邋遢? 她看着屋子里的陈设,忽然意识到,呀,这不是夏时院? 时安夏想起来了。 她分明已经和岑鸢成过亲了呀! 她挣扎着爬起来,看了看岑鸢,朝着正向自己偎过来的唐楚君就扑了过去,“母亲……” 唐楚君将女儿抱了个满怀,眼泪又止不住流下来,“娘的小乖乖啊!怎的睡了这么久?” “我睡了多久?”时安夏看的是岑鸢,问的也是岑鸢。 可回答她的,却是一屋子人,“六天了!” 北茴等人都是又哭又笑,就连夜宝儿都摇着尾巴大声汪汪开了。 这几日,它可是一声都没“汪”过,一直趴在时安夏床边守着。 邱红颜也来了。但她没上前,只默默跟北茴她们站在一起。 夏儿姐姐醒来,她很开心,可同时她又深深难过了。 因为夏儿姐姐在梦里谁的名字都喊了,连夜宝儿的名字都喊了,可就是没喊她的名字。 嘤嘤嘤……还是去厨房看看燕窝炖好了没有,夏儿姐姐醒了身子弱,得补补。 她正准备悄悄退出去,就听到时安夏叫她,“红颜……” 邱红颜猛然扭脸,眼睛亮了,“夏儿姐姐你叫我?” 时安夏退出了母亲怀抱,拍了拍床沿,“过来坐。” 邱红颜立刻就被哄好了,心里不难过,眉眼就弯起来,小碎步跑过去蹲在床边,吱吱喳喳说开了。 “夏儿姐姐,你睡了六天都不醒,我们好急呀。” “夏儿姐姐,你再不醒,姐夫哥哥都快把申大夫供牌位上啦!” “姐夫哥哥把舅母接来住了,我也想过来住,夜宝儿都过来了,我也来。” 唐楚君不乐意,瞥她一眼,“谁是你舅母?好好说话!不然我要生气了!” 邱红颜吓得捂嘴,“前舅母也是舅母啊!不然叫什么?” 唐楚君想了想,笑,“叫婶婶吧。” “好,婶婶!”邱红颜立刻打蛇上棍,“好婶婶,莫生气,一会儿炖的燕窝你多吃一碗。” 唐楚君又好气又好笑,她是缺燕窝的人吗? 时安夏瞧着一屋子人脸色虽憔悴,可都神采奕奕,一时放下心来。 看来,她沉睡的这些天,府里有了变化。岑鸢一点没闲着,把该安排的,都安排妥当了。 她忽然想起件大事来,“哎呀,今儿五月几号了?完了!我失约了!” “ 第373章 时安夏对“和书”字体的热爱者们失约了。 早前在静安茶馆与黄思凝起争端的时候,时安夏先预热推广了一波“和书”字体第一课。 那会子在场的,不是教谕就是学子们的亲朋好友,都很期待那第一课的到来。 那时候,时安夏说的是“待斗试结束”。 但时安夏并没有真正打算在“斗试结束”就开课,而是选择于人们口口相传后暂时搁置。 因为知道“和书”字体的人数还远远不够,甚至有人听一耳朵不当一回事就略过了。 后来为霍十五向文苍书院追责的时候,时安夏在贡院门口秀了一把“和书字体”,震慑了一些书法名家。 由书法名家再把“和书字体”口口相传出去,让期待值不断提升。 那时候就有人问,不是说斗试结束就开“和书字体”第一课吗? 她风轻云淡,继续搁置。 黄万千虽疑惑,却从不质疑先生的安排,只一心一意做着准备。他全心全意信任先生是要认真推广“和书字体”。 终于,和书字体入了明德帝的眼。 时安夏没有用私下关系在明德帝面前硬推和书字体,甚至只字未提。 但明德帝在贡院门口时就看到了字。他自己本身的鉴赏能力就很高,不需要别人多说好话。 他回宫后宣了黄万千进宫询问,再观摩研读黄家和书字体孤本,了解渊源。 他还组织了翰林院和中书省的官员集体研读孤本,甚至将时安夏当初为见黄万千所誊写的手稿一一展示。 最后一致认为,和书字体堪为北翼国书字体。 既堪为国书字体,那就不能跟早前那样,随便搭个草台班子就把“和书”第一课开了,而是要重新郑重拟定开课时间和地点。 地点是明德帝定的,设在贡院东楼。 设在这里,就基本表达了朝廷的立场。这是官方的,不是黄家和时安夏自己吹嘘出来的国书字体。 选定的听课人也有讲究。 听课人并不都是书法名家,除了黄万千方瑜初这些有内部票的人,其余黄家也只给了十个名额。 朝廷官员总共十个名额,光翰林院就占了五个。 分下去的名额靠抽签获取,这里头翰林院比较有意思。 众所周知,翰林院的朱羽贤等人本来就兼着云起书院的教谕,而云起书院是时安夏兄妹俩的书院。 这就好比你自己在家里就能吃饱饭,却还要跑外头来跟我们抢粥喝。 于是在抽签前,就有人来跟朱羽贤等人商量说,要不你们就别参与抽签了吧,把机会让给有需要的人。 朱羽贤年长些,性子沉稳,沉默似金,只摇了摇头,表示不行。 黄醒月本就是个听风即是雨的性子,顿时不干了,跳起脚脚吼,“我们也需要这个机会啊!学习‘和书’,人人有责。” 众人也不敢惹他。 因为一篇记录时云起斗试的文章在明德帝面前红了。明德帝就升了他的职位和品级,还调他去主管修订编撰北翼历史山川文书。 且他写煽情的文章写得好,礼部也急需这样的人才。 所以他最近有点飘,走路嚣张,丝毫不慌,根本不买谁的账。 哪怕来找他商量的,是个老翰林。 结果就是这么巧,五个名额,他们这几个教谕中了两个,一个是朱羽贤,一个是黄醒月。 有人知道黄醒月手头拮据,便是许了银子来买这个听课名额。 黄醒月仰起鼻孔看天,“此等黄白俗物,买不了我这等清流的志向。” 朱羽贤都听不下去了,过来劝他,不卖就不卖,何必口出狂言?好似全天下就你一个清流,别人都俗不可耐。 黄醒月不买别人的账,但朱羽贤的话要听,主要是他怕朱羽贤去时安夏和时云起面前告状。 怎么说呢,他现在就服两个人。 才华他服时云起,胆识谋略他服时安夏。 所以时安夏第一次开课,他是肯定要去捧场的。只是他没想到,一票难求。 如今上天眷顾,让他抽签抽到票。他就是再缺钱,也不会把票拿去换银子。 除此之外的名额,还有儒士名流十个,学子二十个,教谕二十个,再加上零散补漏的五个,总共七十几个人。 和书字体课一推再推,再经过严选听课人,早前那些质疑声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期待。 尤其已经有人透了风,说“和书字体”有望成为北翼国书字体,更是让人肃然起敬。 人们从一开始嘲笑质疑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懂什么”,到因得到一个听课名额而倍感荣耀。 小姑娘的课,不是你想听就能听的,先生不是你想叫就能叫的。 科举结束的学子大部分没有立刻离京,也是因着想留下一睹“和书”字体风采。 更是因着“和书”字体的原因,当“以吾之名”成为惊涛骇浪席卷整个京兆府门外的行刑广场时,学子们心中的正义被点燃。 且,在他们心中,时安夏已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子。她是能给大儒讲课的女子,心中的敬仰非同一般。 有个别心思狭隘且龌龊之人,不怀好意地私下议论,一个姑娘家的清白由你们这些大老爷们证明,难道不是更不清白? 要不是明德帝有言,凡散布关于海晏公主谣言者,一律处以极刑。这些人会大肆传播这样的言论。 如今他们只敢悄悄诋毁,即便这样,也会有大批学子将其围住,群起而攻之。 “你以为证的真是海晏公主的清白之名?” “我们证的是天地间的浩然正气!证的是人心坦荡,更证的是邪恶之风必被正义驱赶,不会长存!” “你这样的人,心思真龌龊!” “我劝你善良!事情没落你头上,你就阴阳怪气!等哪一天,你也被邪恶之风刮跑的时候,你才会知道世人最珍贵的是良心和善意。” 如此,当大多数人都在为肃清社会风气努力时,由时安夏主讲的“和书字体”就更加被推上了新高潮。 有人心里便会自我感动地想,曾经被我用正气和善意守护过的姑娘,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在贡院东楼开课,给那么多大儒讲‘和书’字体? 第374章 和书字体课名额有限。若是往日,很多学子定会心里抱怨:说好的抽签,还不是内定的名额!天下乌鸦一般黑! 但如今大多数人已不会这般揣测,只会想,有第一课就有第二课,总会轮到我们去亲自听听先生的课。 没错,许多人把时安夏不叫“海晏公主”,只叫她“先生”。 在这样的氛围下,开课时间又是一推再推。 推迟的原因是,建安侯府走了老人,时安夏又赶在孝期成了亲。 终于,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后,礼部最终把时间敲定下来,正是五月十六日。 而五月十六日,教和书字体的先生时安夏还在昏睡中醒不来。 明德帝急坏了,派齐公公一日跑三趟,几乎把整个太医院都快搬到如意街九号了。 时安夏醒来时,已是五月十七日。 她懊恼万分,“完了,我失约了,错过了和书字体开课时间!” 那么多人在等着她呢!用翘首企盼来形容都不为过。 唐楚君心疼得要命,“错过就错过吧,你身体要紧。把身体养好再说。” 时安夏固执摇摇头,问岑鸢,“咱们要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岑鸢点点头,“好了。” 她让办的事,哪件能马虎? 上一世如此,这一世更如此。 他宠爱地看着她,“我已经跟礼部沟通好了,时间再定。” “那就明日吧。”时安夏道,“我身体已经好了,没有大碍。” 时云起看了看岑鸢,“你照顾我妹妹,礼部那边,我去沟通。是找姜大人吗?” 岑鸢点头,“对,找姜大人。他在负责课时安排。” 时云起笑,“那我这就去办。” 姜大人我熟啊,好几场斗试,都是他担任监督官。这还不止,姜大人可是我夫人的干爹,这样算下来就是我干爹。 这就找干爹去!时云起拉着夫人跟各位道了别,迈着轻松愉快的步伐走了。 这头,齐公公跑出了少年人才有的英姿,“皇上皇上皇上……” 一进御书房,傻眼了,发现里面站了好几位中书省的官员。 所有人全都转头看着他。 齐公公很少这么失礼,今儿确实是因为太激动了:海晏公主醒啦!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可不能透露皇上如此看重海晏公主,便是脑子灵光一闪,眼珠子滴溜一转,“启禀皇上,您让老奴去看御膳房有没有肃州南瓜运来,御膳房回话说,南瓜刚到,还水灵着呢。” 明德帝忍着笑,一本正经点点头,“朕知道了。” 待中书省官员议完事退出去后,就全都知道他们的明德帝喜欢吃肃州南瓜。 官员甲的老家正是肃州,顿时与有荣焉笑呵呵,“我们老家的南瓜味道确实不错,吃起来跟吃板栗一个味道。” 官员乙不信,“南瓜就是南瓜,味道怎么可能跟板栗一个样?” 官员甲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不信算了!我们肃州南瓜蒸出来就是跟吃板栗差不多。今儿我就回家吃去,还好我老娘月初给我带了些过来。” 官员乙追着就去了,“那我跟你回家蹭顿饭,看你是不是吹牛!” 御书房里,明德帝笑问,“朕的南瓜公主醒了吗?” 齐公公抹了抹额头的汗,“奴才也是一时高兴,忘了礼数,还请皇上治罪。” 明德帝指了指他,“这点子事治什么罪?不过你也算机灵,反应够快。” 齐公公道,“老奴确实顺路去御膳房问了肃州南瓜,这不是瞧着皇上您爱吃么?”他言归正传,“听说南瓜公主……哦,不是,海晏公主醒了,无大碍了。礼部那边又在筹备十八日的‘和书’课。” 明德帝放下心来,“刚醒就开课?哪里用得着这么急?先把身体顾好才是正理。” 这几日真是吃不好睡不好,虽然他没去探望,但这颗心是时刻惦记,生怕小姑娘就这么长睡不醒了。 不知不觉,他对她有了依赖。 总觉得她在,就能护他周全,护北翼周全。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小姑娘成了他的定海神针。 他不知道的是,上一个有这感觉的,正是他钦定的状元郎肖长乐。 齐公公附和道,“可不嘛,刚醒来她就说自己失约了,那是一心惦着正事儿呢。” 明德帝吩咐道,“佑恩,你让人送些肃州南瓜到朕的南瓜公主府上,让她也尝一尝。” 齐大机灵嘴上应着“是”,心里却在琢磨,你到底是送给南瓜公主吃,还是送给南瓜公主的娘亲吃?嘿嘿,不能琢磨不能琢磨,一琢磨就忍不住乐。 明德帝一个锐利的眼刀子飞过去,“佑恩,你鬼鬼祟祟笑什么?” “冤枉!老奴没有啊!” “你有!”明德帝瞪他一眼,“朕还不知道你?你蹶一下腚,朕都知道你要放什么形状的屁!” 齐尴尬:“!!!” 皇上您变了!您怎么能说话这么粗俗呢!哎呦,老奴这颗心脏,真的要受不了! 忽然听明德帝放声大笑,好久没笑这么开心了。 齐舒心:“……” 您开心就好,能成为皇上的一个乐子,老奴这辈子没白活,指定得多琢磨几个形状好看的……嗯哼,老奴要学会优雅,不能说这些粗俗的话。 他退出去,兴高采烈安排南瓜去了。 据说这一年,肃州南瓜大卖,京城乃至各州各城各县,都流行吃板栗一样的南瓜。 就连小孩子都喜欢当零食吃。 这是后话,暂且不表,反正该表不该表的都表完了。 五月十八日,大早上的,马楚翼就带着东羽卫接人来了。 东羽卫穿着统一的官服,就那么整齐站在如意街九号的大门口,使得凡是过路的人都不得不瞄几眼。 有那好事的,探着脑袋问,“这是在干什么啊?” 大多数老百姓哪知道这些?纷纷摇头。 倒是街头挑担子卖五香麻辣兔头的老头子消息灵通,“听说啊,‘和书字体’第一课在贡院东楼开讲,东羽卫是来接先生的。” 有人笑了,“小老头,你还懂得多呢!你咋知道这么清楚?” 老头子这就傲娇了,“有几个学子最爱吃老汉我做的兔头,每日都要来买几个去吃。他们在这说,我自然听到了啊。” 另一人也笑,“你知道啥是‘和书’字体吗?” 第375章 老头子想了想,认真答,“我虽然不认字儿,但我佩服有学问的人。我虽不知道‘和书’字体是个啥,但既然要推广成国书字体,必然是很厉害的东西。总之啊,咱们北翼,还得靠这些有学问,有抱负的人才能强大。” 一个看起来鹤发童颜的老者呵呵笑道,“老人家,你是个很有见识的人啊!” “和您比起来,我还算小的。您有多大年纪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我不能告诉你。”鹤发童颜老者心情好,打包了一堆五香兔头,“老人家,祝你生意兴隆啊。北翼也因为有你这样的人,社会风气才好。” 两个老头子互相恭维了一番,一个给银子,一个给油纸包好的兔头。 真就是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啊。 鹤发童颜的老者到了如意街九号,正好看到时安夏的马车从里面缓缓出来。他也忙上了马车,“跟上跟上,咱们不能比先生去得还晚。” 黄皓清坐在马车里,见祖父越活越孩子心性,不禁哑然失笑。 他们黄家十个人,共三辆马车,分明可以从南路直接去贡院。 他祖父非要绕到如意街来,亲眼看着先生出门才放心。这会子又心急落在先生后头了。 这日通往贡院的会元长街上,人潮涌动。 东羽卫开道,卫皇司维持秩序。 时安夏的马车缓缓进入会元街。 一个英俊无匹的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上,护在马车旁边。 人群中便是有人认出来,“那个是驸马!” “这模样!确实有资格做驸马啊!我要长这样,我也能尚公主。” “这种长相的,整个京城都难找出一个!你就别做梦了!” “你们是不是忘了,京城还有个时云起?” 再谈时云起,就好像已匆匆过了数年。 分明还是头几个月的事,而时云起已从一个少年成了别人的夫君。 那个叫魏采菱的女子,也不知道祖坟葬在哪里,烧了这等高香。 唉,就好羡慕啊。人群里女扮男装出来看热闹的闺阁小姐们忽然眼睛一亮,来了来了,云起书院的人也来了。 他们穿着云起书院的院服,队列整齐地步行在时安夏的马车后面。 乌央央一片,至少得有五六十人的队伍。 这么多人没门票,来做什么? 其实就来亮个相,一会儿就回去。 霍十五的馊主意,唐星河起的头,马楚阳办的事。三个祸头子整一块,没一天消停的。 妹妹今儿第一次当先生,他们云起书院肯定要来造势。 这么好的机会,天然优势,可不能放过了。 云起书院这几月的学子人数暴涨,已不是往日全数出马都只有十几个人的惨淡景象。 现在出行,代表的是云起书院的脸面,得挑长相举止皆优者。 霍十五几人还制作了“云起书院”的牌子,让人举着游行。 坐在马车里压轴出行的时云起刚掀帘探头去看云起书院的队伍,就听不知哪里喊了一句“时云起”,然后长街上此起彼伏的人喊着“时云起”。 声音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时云起虽不是状元,可他已经是万千学子仰望的传奇。 只要他一出现,那场碾压斗试就会点燃万千学子的热血。 事隔几月,就连嫉妒他的人也渐渐消了声。 他,就是人们心目中认定的状元郎。 正在赶路的肖长乐如果看到这场景,心里必定会想:终究我只是个捡漏的状元郎啊! 时云起今日是和夫人魏采菱一起来的,他们用的是关系户名额。 魏采菱着了男装,来看小姑子开课,心情激动,无以言表。 真是恍如隔世啊! 她早前还做梦被人逼死,短短几个月,她不止嫁得如意郎君,成了建安侯府的当家主母,还出入贡院好几回了。 她能有这样的生活,全靠着小姑子时安夏。 这会子时安夏的马车从贡院的特殊通道进入,隔绝了长街上的喧嚣。 一身书童打扮的北茴从马车上下来,撩起帘子,“姑娘,到了。” 时安夏轻轻“嗯”一声,将手放在北茴手里,轻巧下了马车。 她今日为了出行方便,特意穿了男装,打扮得十分利落干净。 她脂粉未施,瓷白细腻的肌肤看起来水润通透。 岑鸢吩咐荆三将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一起去了东楼。 离开课还有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东楼里已经坐满了人。 位置是事先礼部就排好的。 前排是黄家人;后面是大儒,再后面是官员,教谕和学子,最后面就是关系户了。 比如时云起夫妇,陆桑榆,时云清等人都是走后门进来听课的。 所有人席地而坐,面前放着一个矮几。 岑鸢带着荆三进了东楼,和时云起一起把他带来的东西分发下去。 那是一摞册子,每人发一本。 册子上,是时安夏用“和书字体”誊抄明德帝少时所写的《北望》一文。 在此之前,北翼更多的是用拓印印刷术或者雕版印刷术。这一次,岑鸢使用了活字印刷术。 册子发完,最后一排便是又来了个特殊关系户。 他一来,所有人扭头一瞧之下,都赶紧起身准备跪迎。 那个特殊关系户自然是明德帝了。 明德帝抬手制止,“都坐回座位去。今日只有师生,没有君臣。我也是来当学生的。” 他用的是“我”,不是朕。 所有人都激动得发抖。 除了是刚才看到“和书”字体的激动,还有能跟明德帝成为同窗的激动。 明德帝也激动啊,翻着手里册子。 那是他的《北望》! 那每一个字,都是他的青春和热血! 如今,他的南瓜……不是,他的海晏公主竟然誊写了他的《北望》。 就,很骄傲! 从这字里行间里,他看到了年少的自己。 一如正走进来身着男装的时安夏! 那样小小一个人儿,聪明,谦逊,心有大爱。 这要是他的亲生女儿得多让人高兴啊! 在时安夏走进东楼院室时,席地而坐的人全都肃然起立,纷纷抱拳至额头,躬
相关推荐:
小裤衩和大淫蛋情史(H)
姑母撩人
倒刺
我的师兄怎么可能是反派
大唐绿帽王
综漫:开局就打宿傩?
归宿(H)
偏执狂
铁血兵王都市纵横
我曝光前世惊炸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