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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祝夫人,您先起来。今日朕便是来跟子信说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祝夫人眼睛一亮,便是深深一拜,“臣妇谢皇上。” 明德帝问,“您不担心他听了受不住吗?” 祝夫人摇摇头,“他前半生,就是因为看不清一个人的真伪;这后半生,若是还活得不清醒,岂非可悲?” 她见明德帝没说话,又道,“长痛不如短痛,如壮士断腕,挖掉了腐肉,才能新生。” 明德帝点点头,让人把祝凌修抬到椅子上。 两人坐在斜阳满天的花园里,一时沉默不语,不知从何说起。 祝夫人看着两人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她没说的是,她儿子甚至以为明德帝爱上了那个毒妇。 若是再不让儿子知道真相,她担心日子久了儿子会对明德帝生怨。 若是有一天,儿子变成那样的人,她这个做母亲的,才是真正没脸见皇上。 花园里。 明德帝和祝凌修同时开口。 一个喊:“子信。” 一个喊:“允德。” 两人便是同时笑起来,如少时一般。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同时开口。 明德帝哑然失笑,“那朕先说吧。朕爱上了一个女子,方知人生除了江山,还应有美人。” 祝凌修不能动,却是眼皮跳了一下,苦涩道,“皇上终于明白世间情爱的滋味,想必那个女子很开心。” 明德帝沉吟片刻,摇摇头,“那个女子并不知朕已倾心于她。朕也不打算让她知道,因为朕的后宫已经被塞了太多人,耽误了太多人的人生。” 祝凌修的心沉了下去,“或许,皇上您应该跟她说清楚,如此便能与她双宿双栖。想必,这世间,没有人能拒绝得了皇上您。” 明德帝缓缓绽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子信难道以为朕说的那个女子是李清慧?” 第365章 终是到了坦诚相见的时候,有些人,有些事,不是瞒着就好。 祝凌修其实已经做好了明德帝爱上李清慧的心理准备。 在他心里,李清慧才貌双全,任何有眼睛的男人都会不由自主倾心。 就算早年明德帝没有想法,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一个是帝王,一个是后宫妃子。 无论是什么原因成就一段姻缘,两人在一起十几年,日久生情也能理解。 祝凌修自己本来际遇已经糟糕透顶,早已没了心思再让李清慧回到身边。 从被设计跟婵玉公主苟合那一刻起,他就觉得自己不配再爱。 祝凌修只是想听明德帝亲口承认而已,如此,他便没有了任何遗憾。 世间,本应赤诚美好。 一个是他的挚友,一个是他的白月光。 他诚心诚意希望两人相守到老。 明德帝见对方怔愣看着自己,缓缓收摄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厌恶之色,声音也不由自主凌厉了几分,重复问了一遍,“难道子信真以为朕喜欢的女子是李清慧?” 祝凌修愕然,“难道不是?” 明德帝怅然且讽刺地冷笑一声,不再看祝凌修,目光投向天边暗淡下去的夕阳。 …… 两人谈了许久。 明德帝说,祝凌修听。 明德帝所讲述的,是经过这么多天,他结合时安夏提供的线索,以及让西影卫彻查西祐宫,循着宫女们提供的线索,再彻查李清慧以往的生活轨迹,长久思考揣测总结出来的所有事实真相。 其中包括李清慧从一开始就利用祝凌修处心积虑接近他这个皇子,尔后又因各种原因,勾结婵玉公主设计祝凌修。 这里面甚至涉及到虞阳长公主因为挑选了白印居士的《寿丰华年》贺寿,而放弃了李清慧的《兰芝图》,从而导致李清慧迁怒虞阳长公主。 是李清慧使的计,让婵玉公主在虞阳长公主婆母的寿宴上暗害祝凌修…… 所有细节,有的是西影卫查出来的,有的是明德帝自己推测出来,但无论什么途径得来的信息,都无比接近真相。 李清慧亵渎了祝凌修纯洁的感情,更恶心了明德帝十几年。 明德帝虽然已将李清慧从后宫册子上剔除,但那十几年的光阴,他护过她。她在他面前惺惺作态掉过的眼泪,都让他无比恶心。 有的人死了,但她的臭味无法消散。这就是明德帝对李清慧的评价。 他也是这么直白跟祝凌修说的,“李清慧死了。若她没死,朕也要杀了她为你,为朕的长姐一家报仇雪恨。” “她就是再死一百次,都难消朕的心头之恨。” 夕阳渐渐被黑暗吞噬,山风乍起,细雨绵绵,便有些凉下来了。 明德帝离开行宫的时候,祝凌修忽然悲怆地哭出声来,“允德,对不起……是子信眼拙……” 明德帝默了一瞬,缓缓道,“眼拙不要紧,朕最怕你知道真相后还钻牛角尖。子信,朕给你时间想通,理顺。希望下一次朕见到子信时,子信依然相信世间美好,草木有情。” 他走了几步,顿足叹息一声,“你有一个明事理的母亲,是你的人生之幸。” 明德帝走出行宫,上了回宫的马车。 他卸下心中的石头,同时心里想到那个问他是否用过膳的女子,嘴角清清浅浅漫出一丝又酸又甜的笑来。 喜欢一个人,是这样隐秘的欢喜,带着酸涩的疼痛。他撩开马车帘幔,看到山雨绵绵,无端生出绵长的思念。 回到宫里时,已是万籁俱寂。 明德帝刚进朝阳殿歇了不到一刻钟,敬事房的刘公公照例端着翻牌的案盘跪下,让他挑选今夜宠幸的妃子。 案盘上整齐排放着名贵物料铸成的绿牌子,牌子上除了刻有后宫嫔妃的名字,还镶嵌着莹莹生辉的宝石。 每一个牌子后面,都代表着一个庞大的权贵世家。北翼之所以能安定繁荣,跟这些权贵世家互相平衡,互相牵制有很大关系。 充盈后宫,繁衍子嗣,是他做帝王的一部分责任。以前他翻牌子翻得理所当然,如同完成一个政务。 可现在牌子千斤重,竟然翻不下去了。一股苍凉悲伤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算什么呢? 连身体都不是自己的! 往常还有个李贵妃的西祐宫可以去挂羊头卖狗肉,现在连打幌子的人都没了,好生难堪。 这也许是明德帝想起李清慧唯一的用处了。 其实明德帝已经很久没有翻过牌子,这让敬事房的公公们压力很大。 活儿越来越不好干了啊。 这次明德帝又是和往常一样,“退下吧,朕今日累了。” 刘公公可怜巴巴地抬起脑袋,“皇上,您就随便盲翻一个牌子吧,累了正好和娘娘们说说话。” 明德帝心道,你确定只是说说话?每次一去到谁的寝宫,一个个眼睛都绿了,恨不得把他拆骨入腹。 他一想起就心烦,“撤了吧,朕……”他顿了一下,转了个弯,“朕身体抱恙,需要找太医来。” 刘公公:“???” 明德帝懒得理他,径直喊了一声,“佑恩,去把申大夫给朕叫来。” 齐公公多机灵的人,“是,老奴这就去。想必刚才绵绵细雨,皇上不小心淋着雨了。” 刘公公灰溜溜捧着盘子出去,走到门口,悄悄问齐公公,“皇上最近怎的完全不翻牌子了?” 往日或多或少一个月还是要翻那么几次啊。 齐公公道,“帝王的心思你莫猜,猜多了得掉脑袋。” 刘公公叹口气,向齐公公告了别。 他琢磨着,看看哪还有空缺,调过去当值吧,每次捧着盘子跪在明德帝面前就感觉万分压迫。 都说他们这活儿最好,得的打赏也多。尤其明德帝这种十分节制的皇帝,本来行房次数就少,每次被宠幸的妃子便是挤破了脑袋打赏他们敬事房。 唉,现在不是少,是没有。 没多久,宫里便传出明德帝有隐疾的消息,敬事房是彻底不用干活儿了。 但装病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且,他觉得是时候该削减后宫开支,以备战雨季洪灾。 缩减开支的根本,在于减人。 明德帝就把新晋女婿提拎过来问话,“有什么办法能名正言顺清理后宫?” 第366章 清理后宫,这个问题甚合岑鸢的心意。 后宫清理得越干净,明德帝被害的可能性就越小。他跟时安夏讨论过,万一下毒之人不是李清慧,那就还潜藏着别的危险。 毕竟,上一世没有真相的事,只能靠猜测和推断。 一旦推断有误,那就是致命的。 换句话说,明德帝的生死始终是他们最关心的。 其次,清理后宫还能乱了皇太后的阵脚。只要让皇太后发现明德帝有大动作,便会加速她起事的节奏。 岑鸢问,“你真舍得放嫔妃自由?” 明德帝皱眉,“有何不舍?那些女子十几岁被送进宫,关在这一方天地里直到老死,实在是可惜。她们应该有更好的人生,谁的命不是命?” 岑鸢心想,怪不得上一世明德帝死后叮嘱遣散后宫,不让任何人陪葬。原来是从很早前,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不得不说,越接触明德帝,便是越喜欢这位帝王。 古代明君能做到他这样的,已经不多见了。 岑鸢道,“肃州淮州汾州那边已经接二连三出现水患灾害。只要让钦天监上书,说后宫和皇陵女子聚集过多,致使阴气郁积,水灾就是因她们而起。皇上您就有借口先遣散宫女,后遣散愿意出宫的嫔妃。” 他这可不是胡乱出主意,在他故乡那个空间维度的历史长河里,就有过类似的事件。 听来虽荒诞,却有用。至于遣散后依然有水患,那又怎样呢? 这其中说白了,就是权力的较量。 明德帝若还是像刚登基的时候孤立无援,那是什么都干不了。 现在嘛,有以唐楚煜为首的臣子支持,局面自然又是另当别论了。 明德帝听着岑鸢的分析连连点头,只觉对方不止脑子转得快,还见多识广。 又想,还好是友非敌,否则他是真的对其心生惧意。 其实早年间,就有言官进言,说后宫开支庞大,尤其是守皇陵的宫女,人数众多,无所事事。 每年花费在这些宫女身上的银子,就可以解决一座城池的水患问题。 但以皇太后为首的老牌臣子们极力反对,说那是皇家的脸面,不能动。 如今,是时候动起来了。 这日在朝堂上,钦天监按照套好的说辞,向明德帝进言:皇城阴气过重,当遣散后宫及皇陵的宫女。 果不其然,那堆老牌臣子一如既往反对。有的人还要血溅金銮殿的柱子,以死相谏。 户部尚书唐楚煜便是出列,列举了一大串数字,还当场命人拿上记录账薄,将数字公开。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怪不得国库总空虚,户部官员天天都在闹没银子。这庞大的开销,再多的银子也不经造啊。 陆续有官员加入此列,请皇上节流减员。 呼声渐渐高过了老牌臣子。 老牌臣子们这才心惊起来,什么时候朝中已有这么多官员与他们分庭抗礼? 分明早几年,他们一开口,明德帝就是再不情愿也得忍气吞声。 唐楚煜正值年华,就得居高位。他声势如虹,一句话就几乎带动了整个朝堂。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唐楚煜怎么就成了户部尚书?又怎么就开了先例,在老国公爷没死就能袭爵?且袭爵还不降级。 这就……怪了! 老牌臣子中有知情的,这才真正心惊肉跳:凤女! 是凤女的气运! 唐楚煜的外甥女是凤女啊! 由他们这一梳理,更可怕的一件事浮出了水面。 凤女嫁的那个郎君,幽州洛家的少主……那不得谋反? 得凤女者,得天下。 这世间,谁逃得过权力的诱惑? 明德帝可不知老牌臣子们内心里正咆哮着什么,先是将后宫的宫女大批遣散出宫,尔后遣散守陵的宫女。 再接下来,便是未曾侍寝的后宫嫔妃。许多女子进宫十几年,都没见过明德帝。 礼部忙得四脚朝天,就是在对所有遣散出宫的人进行妥善安置和补偿。 后宫里人心惶惶的同时,也有人窃喜。 终于,可以出宫见天日了。 吾皇英明!吾皇万岁万万岁! 福双路的宅子里,几个妇人正在聊起后宫减人的话题。 今日唐楚君请闺蜜们过来聚聚,也算是为肖长乐的母亲王氏饯行。 一群妇人吃着瓜子儿聊着瓜。甭管是说的还是听的,个个眼睛亮晶晶。 再加上各自的婢女们,一个小厅里满满当当全是人。 外头正下着大雨,哗哗啦啦。 此时说话的,是郑巧儿。 她算是这圈层里地位最高,信息路子最广的,“听说这次后宫遣散的不止是宫女,还有妃子,人数多达几百人。” 身着绿衫的,是谢将军的夫人,“也不知为何忽然遣散这么多人?” “听说……”赵立仁的夫人十分神秘,“有三个原因。” 于素君来了兴趣,“哪三个原因?” 王氏今日是最后一次来聚会,性子比往常开朗多了,“想必其中一个原因是缺银子吧。” 唐楚君顺嘴接话,“看来皇上不容易,家大业大,但养的人也多,耗银子得很呢。” 这事她懂啊,瞧时成轩后宅那一堆,就特别耗银子,更别提明德帝那个大后宫了。 赵夫人点点头,“说对了,咱们皇上想把银子省出来修桥修路迁城。还有边防士兵太苦了,冬天有的还两人共用一套棉衣。皇上说了,从他做起,节省开支,现在就为士兵们赶制冬衣,做到人人穿得暖,吃得饱,才有力气保家卫国。” 谢夫人深有感触,“你们是不知道边防士兵有多苦,冬日冰天雪地,夏季酷暑难耐。冷会冷死人,热会热死人。唉!其中有一处防线,地势陡峭,道路艰险,人称‘破天关’。那里来回全靠绳索攀爬。” 众人皆唏嘘感叹一番。 “这第二个原因嘛,”赵夫人道,“钦天监算出皇城阴气重。说是女子聚得太多,导致阴气郁积。所以要遣散一些。”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了。 这种事嘛,信则有,不信则无。 明德帝选择信,那便是他想遣散。如果他不想遣散,自然就不会信这套了。 唐楚君心头想,没准钦天监的说辞都是明德帝安排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就觉得那天“没用膳”的明德帝又精明又善解人意,几句话就把一个天大的难题解决了。 这样的人,就不太可能被如此说辞左右。那唯有一种可能,这是他自己想要的结果,便和钦天监套好了。 正说着,赵夫人语气有点低沉,“听说皇上落了隐疾,这就是遣散后宫的第三个原因。” “隐疾?”于素君皱着眉头。 唐楚君刚见过明德帝不久,自然记得他那神采奕奕的样子,哪里像是有隐疾的人? 第367章 唐楚君没多深想,其余妇人也都聪明地闭了嘴。 这种话题再聊下去,怕是要聊到皇帝的床笫之私上去了。 若是换个臣子,诸如李长影李长德之类的,大家笑一把也就笑个乐呵 可现在说的是他们北翼的皇上,那可是爱国爱民的好皇帝。 不能说不能说啊!有的瓜好吃,有的瓜涩嘴。 妇人们不乐意做任何对皇上不敬的事,更不愿意亵渎好皇帝。 倒是由唐楚君起了个头,双手合十祈福,佑吾皇身体康健。 …… 如意街九号。 肖长乐已经在门外徘徊了好一会,愣没勇气敲开那扇门。 终于,一辆马车停在门前,从车里下来个人。 那人藏青色利落长袍,脚蹬羊皮靴,腰间挂着一个和他那身穿着不太相配的荷包。 荷包上歪歪扭扭绣着两条鱼。 肖长乐一瞧见他,便上前行礼,“见过岑少主。” 来人正是回家的岑鸢,“状元郎?”他顿了一下,问,“来找你妹妹?” 肖长乐默了一瞬,摇头,“不找了,我无颜见妹妹。”他拱手一揖,“告辞。” 他是独自步行来的,身边没带小厮,他转身而去时,背影有些寂寥。 岑鸢站在原地默了一瞬,喊了声,“状元郎,既不见她,那我请你喝一杯。” 肖长乐回过头,讷讷的书呆子模样,“可我不会饮酒。” 岑鸢上前半拎着他就上了马车,“饮酒这种事,不是非要喝进嘴里。” 两人来到一个酒馆,临窗而坐。 小二上来问,“两位公子要点什么?” 岑鸢点了三荤两素,外加下酒的花生米子,又要了一壶酒。 肖长乐只觉成亲后的岑少主行事与早前大不相同。 以前别说请他喝酒了,就是开口说句话都难。 酒菜上桌,窗外又下起雨来。 岑鸢也不急着动筷子,随口问道,“若我是你辖内想结交的富贾,你欲让我捐银子修路修桥,或者办学。可我作为商贾,就想和你喝顿酒。酒喝好了什么都好说,你待如何?” 肖长乐愣着,一时哪知如何?憋了半天才道,“若是非要喝,那就舍命陪君子?” 怎的比殿试还吓人?他手心都出汗了。 莫名在岑鸢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威压。那种熟悉程度……上邪!不就是殿试的时候,在明德帝身上感受到的? 岑鸢不知对方脑子里胡乱转着些什么念头,只耐心解惑,“你是官,他是民。他请你喝酒,无非是要你一个态度。” 肖长乐乖巧地点点头,认真听讲。 “你人到了,喝不了可直言不擅饮酒。知进退的不会为难你;若为难你的,也不是真心要捐银子的人。”岑鸢指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无一下轻叩桌面,“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捐了银子,后续也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 肖长乐听得连连点头,“受教了。” 他虽是状元,但自来埋头苦读,于人际交往完全是一片空白。 但他聪明,一点就通,“所以我也偶尔可以宴请别人,在酒桌上看人品,即知哪一个值得交往,哪一个需要远离。” 岑鸢露出淡淡的笑,“理论上是如此,往后你需得多留个心眼,体会人情世故。不是让你用心眼子使计害人,而是让你有心眼子不至于被别人害。” 他家小姑娘总能逆境中翻盘,不就是靠着长了八百个心眼子吗? 肖长乐举起一旁的茶杯,“长乐以茶代酒,敬岑少主。” 岑鸢拿起酒杯,“敬状元郎,愿你从此天高海阔,做你想做的事,护你想护的人,走你想走的路。” 肖长乐一杯茶饮完,眼睛有了湿意。 他是真正感受到了岑鸢外冷内热的柔软,这是把他当家人了啊。 心里塞满了感动,就听岑鸢道,“你也别自我陶醉,我就是看你离得远了,心里舒坦。” 刚刚还满满激情的肖长乐:“!!!” 眼眶的湿意顿时没了。 肖长乐闷闷的,“你讨厌我?” 岑鸢抬眸问,“你说呢?那么大个人了,还不擅解决自己的事,排着队等着我家小姑娘出谋划策。” 他郁闷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他永远都排在这些人这些事之后。 前世,今生,无一例外。 肖长乐知岑鸢来清算自己了,忙告饶,“我当时实在过不了心里那一关。虽然是邱姑娘自己设下的陷阱,却是发生在我们肖府。”他叹口气,“终究是费了妹妹一番心血。” “那倒没有。”岑鸢道,“你妹妹反而很欢喜。她说,为官者,正该有长乐兄这样的胸襟和正义。不过她也说了,正义该有度,过于拘泥即为迂腐,会吃亏上当,甚至会导致冤案发生。如果不能明辨是非,一味同情弱者,绝不是个好官。” 肖长乐不知不觉已坐得笔直。 岑鸢拿起筷子,“吃菜!” 肖长乐苦着脸,听话地拿起筷子夹了菜吃,咽完以后才小心翼翼道,“还想听少主给在下多讲讲,让在下少走弯路。” 岑鸢挑了挑眉,“真想听?” 肖长乐肃然起敬,“总听云起书院那几个小子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在下深以为然。” 岑鸢想了想,讲了个故事。 有个长得娇弱的小娘子击鼓喊冤,说丈夫赵顺毒打她,还要杀了她。官爷瞧她柔弱,身上又有伤口,再瞧赵顺魁梧,心里认定小娘子所说属实。 官爷先入为主,调查一番后就判定赵顺有罪。 事实上呢,这个小娘子早就跟隔壁老王勾搭上了,伤口也是他们自己弄出来陷害赵顺,只是官爷不知道内幕而已。 肖长乐紧张地问,“那后来呢?” 岑鸢淡淡道,“后来?后来赵顺下了狱,家里的财产都被小娘子和老王侵占了,还把公婆撵出门。等赵顺出狱后,才知自己爹娘冻死在街头。据说死的时候,饿得只剩下皮包骨。” 肖长乐气愤无比,“官爷害了这一家子人!” 岑鸢道,“当时官爷同情弱者,加上这女子太能装,早早就打点了银两给左邻右舍。在官爷去取证的时候,都众口一词,说时常听到那家屋里传出惨叫声,又说赵家媳妇儿非常可怜。” 肖长乐道,“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啊。后来呢?赵顺把财产要回来了吗?” 岑鸢眼里一片阴戾,“上哪儿要去?那妇人和她相好的,连屋都卖了,老早就不见了人影。” 第368章 肖长乐听得胸口发闷。 因为他看出来了,这肯定不是编出来的故事,“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赵顺是不能就这么算了,当即去衙门敲鼓申冤。受理案子的,还是这个官爷。”岑鸢垂眸,喝酒,抬起头来时,发现肖长乐把筷子都放下了,竖着耳朵听讲呢。 他便继续讲下去,“官爷又调查了一次,发现这是个冤假错案,是他间接害死了赵顺的父母。他十分愧疚,可又有什么用呢?人还是死了。” 肖长乐不由得全身紧绷。他自问,以他的性格,也许不会比这官爷做得更好。 他问,“后来呢?” 岑鸢淡淡道,“后来这个官爷因为内疚,就辞官回家种地了。” 他没说的是,北翼危时,那官爷扔了锄头就上战场,与赵顺在他的青羽军遇上了。 大敌当前,两人放下私怨,共同对敌。 在“鹿北之战”中,北翼第一次以十万兵力胜了三十万联军,是北翼史上最有纪念意义的一战。 也是在那一战,卫北大将军死遁回了梁国。 在那一战中,赵顺是扛着死去官爷的残躯回来的。 那官爷全身都是污血,被砍断了一只手,肩膀的断口处已发黑发烂。 他的双腿不知被砍了多少刀,一只脚没了,身上皮肉无一处完好。 一只箭矢穿透他的身体,那一处是致命伤,正中心脏。 赵顺哭着一直重复一句话,“是钟祥救了我!是钟祥救了我!” 那官爷姓钟,名祥,余河人氏,死时三十九岁。 他一生立志做清正廉洁的父母官,为北翼百姓谋福利。可在他手上,竟然出了个重大冤假错案。 他被一个女子给骗了! 那是他一生的污点。 当一只箭直奔赵顺而去时,钟祥用剩余的那只手狠狠将赵顺推开,被一箭穿心。 他死时,是笑着走的。他说,“顺儿,对不住了……我先下去给你父母请罪……” 赵顺跪在钟祥的尸首边,久久不肯起来。 重生回来后,岑鸢便顺手搅了赵顺这段姻缘,不让他娶那个坏女人。 岑鸢抬眸看向肖长乐,“希望你不要像这官爷一样,有时候做人断案,不能太一板一眼,凡事多动脑子。” 肖长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起身,向他深深一揖,“少主,受教了。” 两人分别之际,岑鸢拿出一封信,“你妹妹给你的,回去看吧。” 早几天前,时安夏就猜到肖长乐不好意思来见她,便写了信让岑鸢在肖长乐离京时转交。 肖长乐珍而重之接过,放入袖中,才道,“明日一别,不知何时能见。长乐愿少主和我妹妹恩爱到白头,一生皆无忧。” 岑鸢也深深一揖,回了一礼,“借你吉言。” 两人分别时,雨停风歇。 岑鸢回到家,差不多刚好宵禁时分。 这栋宅子是个四进院落。 宅子很大,却没住几个人。是以考虑出行方便,就把主院设在了第二进院落。如今第三进和第四进院子都还空着。 穿过第一进院,出了月洞门便是抄手游廊衔接着垂花门,拐个弯就到了主院。 他这才刚踏进院,北茴等人便是雀跃起来,边往里跑边喊,“快快快快,姑爷回来了。南雁,去厨房把莲子羹热一热,让姑爷暖暖胃。” 南雁声音轻快,“是。” 消息已经传了进去,红鹊忙着打热水拧了湿帕子,给姑爷净脸。 一众丫环们想着姑娘和姑爷成亲不能洞房,怕姑爷心头有想法,有怨气,遂奔忙讨好,至少在生活上要把姑爷照顾妥帖。 时安夏听到外面喳闹声,知岑鸢回来了,便是起身从正屋走出来。 这里是听蓝院,也是整个宅子的主院。 她穿着月白色锦服,亭亭立在廊下笑着迎他,“夫君回来了。” 岑鸢但觉心头一暖。 喜欢听她温温道一声“夫君回来了”,喜欢看她安静站在廊下笑颜如花的模样。 这就是他想了千百个日夜的画面,如今就在眼前。便是冲她温存笑了笑,“本来早就回来了,还想着和你一起用晚膳。谁知在门口遇上了肖长乐,就同他出去喝了顿酒。” 他那会出去时,给门房留了话,是以并不担心时安夏等他。 时安夏走上前,从红鹊手上接过湿帕子递过去,让他净面。 岑鸢接过帕子抹了把脸,将帕子顺手递给了红鹊。 他退远了一步,“我喝了酒,身上有酒味儿。” 时安夏却是伸手笑着拽他,“我沏了茶,正好给你解酒。” 正屋里如今没住人,两人各自居住在东西厢房。 正屋坐北朝南,里面布置也很是别致。 白玉铺地,上面还铺有厚厚的金丝玉绒地毯。檀木几上一盏精致香炉里,正飘着沉香云雾。 香炉旁,摆放着一套碧玉茶盏。 茶香四溢,连空气都透着清香。 两人相对而坐。 时安夏默了默,开门见山,“夫君,我有件事要与你商量。” 她边说边为岑鸢倒了一杯茶,放置在他面前。 “你说。”岑鸢顺手拿起杯盏轻抿一口。喝了酒,倒真有些口干舌燥。 时安夏道,“我今日逛了会院子,发现三进四进的院子全都布置得很好,空着有些浪费。我就想……” “你想把母亲接来同住?”岑鸢其实也早在考虑这个问题。 一旦和皇太后矛盾加剧,岳母住在福双路就不太安全了。 虽说离得不远,但到底鞭长莫及,怎有这里安全? 时安夏却把不准岑鸢的意思,“我这要求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哪个女婿愿意跟岳母住一个屋檐下啊,还真当人家入赘呢。 岑鸢却笑,“我是入赘的,明儿我就去接母亲过来住。只是刚搬去的东西,又要使人往这头搬了。” 这应该是自带豪宅入赘第一人。 时安夏眼睛亮晶晶,“你同意了?” 岑鸢点头,“原本我也有这个打算。” 时安夏重重舒了口气,今儿还打了一堆腹稿,想着怎么起头跟他商量,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便是听岑鸢道,“以后,这些事你自己拿主意,不用为难。” 她抬起清凌凌的眸子,朝他点头,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知道啦!我以为你会不高兴呢。” “你很在意我高不高兴?”岑鸢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她的瞳孔里,跳动着烛光与他的影像,“你是我夫君,自然是在意的。你不问问我为何要接母亲过来同住?” 岑鸢道,“你担心不安全?” 时安夏默了一瞬,“这是一方面;但现在我更担心另一方面……” “明德帝!”岑鸢脱口而出。 这会子正在批阅奏章的明德帝猛地打了个喷嚏,眉头皱了起来:总有刁民想害朕……到底是谁在打朕的主意? 第369章 沉香袅袅。 岑鸢透过轻烟与茶的腾腾热气瞧着小姑娘一脸愁容,“那日明德帝的小心思被你发现了?” 时安夏忧心忡忡,“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皇上对母亲起了心思?” 岑鸢垂下眸子,默了一瞬,“兄长参与斗试期间,明德帝就让西影卫在收集母亲的信息。想必就是那会儿……” 他想说“见色起意”,后来想想那是他的亲岳母,便是把话吞了下去。 时安夏正色道,“切不可让母亲发现端倪。母亲那人,心思单纯,最容易一头扎下去。” 明德帝容貌周正,行事公允,还是尊贵的皇帝。试问有哪个单身女子知道这样的人喜欢自己不心动的? 她敢说,也就是母亲蒙在鼓里。一旦知道真相,肯定半夜都睡不着觉。 唉,作孽啊! 岑鸢却是另有想法。 岳母才三十多岁,正是一生中最好的年纪。尤其年纪轻轻就生了一双儿女,以后该为自己而活了。 在他穿越前的故乡,这个年纪没成家的女子一抓一大把。正是花样年华,人生才刚刚开始,难道就让她孤独终老? 这方面,他是不赞成的。 他道,“母亲应该有她自己的生活。” 时安夏摇摇头,“我不是想拘着母亲,但那个人绝对不能是明德帝啊。” 岑鸢知时安夏忌惮明德帝后宫人多,且岳母那性子实在不适合在后宫里生活,“我看明德帝并不想把岳母拘进后宫中。” “外室就更不行了,那我母亲得多憋屈。”时安夏托着腮叹了口气。 她母亲上一世去得早,生前一直郁郁寡欢;这一世,好容易扔掉束缚,做回自己,正是有钱有闲有儿有女什么都不愁的模样。 时安夏希望母亲能过得舒心一些,快乐一些。如果母亲和明德帝之间捅破那层窗户纸,母亲就算能短暂欢愉片刻,以后绝对是日日以泪洗面的结局。 母亲实不宜与这样的人牵扯上感情,否则后患无穷。 岑鸢伸手越过桌子,揉了揉小姑娘的额发,“放心吧,明德帝有分寸,一时半会不会动真格。至少在危机解除前,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心思,否则岳母就危险了。” 帝王的软肋,才是众矢之的。不说皇太后,就说后宫那些争宠的嫔妃都不会放过他岳母。 这一想,他就觉得应该抽个空提醒一下明德帝。 收敛些,别露白。自己悄悄喜欢就行了,实在想得狠了,他可以教明德帝刻俄罗斯套娃玩。 时安夏也是无可奈何,“他最好懂克制。” 明德帝是皇帝,也是男人。北翼都是他的,何况他想要个女人? 就说怎的忽然起了放人出宫的心思,可别这头放人出宫,那头再把她母亲塞进宫。 那可是一世英明,毁于一旦。 宫里,明德帝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只得合上奏折,用手捏了捏眉心。 心里无端乱得很,眼前总晃动着唐楚君笑颜如花的样子。 最是那惊鸿一瞥,久久挥散不去。 他就那么闭着眼睛,沉思着。心里像有一头咆哮的巨兽,在嘶吼,在咬噬。 他就纳闷了,前后也只见过几面。甚至每一面都是匆匆一瞥,因着心思不可告人,他连正眼都不敢瞧她。 又是哪里来的刻骨铭心? 如同欲的毒,在心中蔓延。原本只一点星火,现在却是越压制,燃得越旺。 齐公公小心翼翼担忧地问,“皇上可是凉着了?” 明德帝这才睁开眼睛,摇了摇头,“不是凉着,只是……唉,算了。” 齐公公忽然就懂了。 主子在想唐氏啊!作孽! 他见主子愁,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皇上,既然心生欢喜,就纳入宫来吧。” 明德帝一惊,“!!!” 朕这般明显? 他装蒙,“你在说什么?朕忧心的是玉城重建,汾州水患,何来的心生欢喜?” 齐公公:“……”我信了你的邪! 皇上既不承认,他做奴才的自然也就不好往下说了,“那是老奴理解错了!还请皇上饶恕老奴。” 其实明德帝好想有个人聊聊。原本可以找他的新晋女婿聊,可女婿不贴心,不是怼他,就是警告他,或者威胁他。 唉,真是不贴心! 还是佑恩最好。 人家佑恩都把谜底揭出来了,他却想临时改谜面,是有点不地道啊。他这么瞒着佑恩,完全没必要吧。 明德帝又自己把自己说服了,“佑恩,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什么?”齐万事通好慌,总觉得脑袋要掉了,“皇上,老奴什么都不知道啊,一点都不知道。” 伴君如伴虎,嘴快是大忌。 明德帝安抚他,“不用怕,朕恕你无罪。说吧,你什么时候发现朕这心思的?” 齐公公默了默,“皇上,真要老奴说?” “说!” “说了不掉脑袋?” “掉什么脑袋?”明德帝不满,“朕是那种残暴的皇帝吗?不过,你必须保密,烂在肚子里,绝对不能外泄。” 齐万事通点点头,向天启誓,“老奴有任何事都绝对烂在肚子里,皇上请放心。” 明德帝好奇地问,“朕自问没说过什么,你怎的就发现了?” 齐万事通打了腹稿,才温言道,“云起书院对战国公府书院,时云起碾压裴钰那一场斗试,皇上您也去了现场。当时,唐氏就在后面几排座位,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忽然她就笑了。您当时扭过去看她的时候,足足瞧了半炷香。老奴可是瞅得真真儿的。” 有那么明显?明德帝尴尬地看着齐公公,忽然一拍桌子,“坏了!” “怎的?”齐公公被明德帝的一惊一乍吓得小心肝砰砰跳。 “夏儿肯定知道了。”明德帝摸了摸耳朵,“怪不得今晚总觉得耳朵发热,肯定是那小两口在说朕的坏话。” 如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他清醒了,“夏儿定以为朕节流减员是为了把她母亲拘进宫里来。” 齐公公不解,“那不是好事吗?她母亲成了娘娘,多荣耀的事儿啊。” 明德帝缓缓摇头。 不,谁能比时安夏更懂宫里的水深火热? 她不会允许她的母亲进宫,更不会允许他这个皇帝接近她的母亲。 她不会让她母亲成为帝王的软肋。 忽如一个少年,被心上人的家人嫌弃了,心里涌起一丝难以言状的委屈。 第370章 罢了,朕原本也没打算奢求什么。刹那间,明德帝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对了,朕节流减员,外头可有人说什么闲话?” 齐公公见明德帝转了话题,心里掠过一丝心疼。 主子真的太难了。 好容易遇上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却又顾忌这顾忌那。若是换个皇帝,想尽办法也要弄进宫。 这北翼的天下,谁不是他主子的? 腹诽归腹诽,他还是老老实实尽着齐万事通的职责,“近来外头说皇上的闲话,倒还真不少。全是因着‘节流减员’造成,说宫女就算了,怎的妃子也赶出宫,分明是皇上您始乱终弃。” 明德帝未有丝毫情绪波动,早就预料会如此,“当年皇太后一而再,再而三往后宫塞人,朕无法阻挡。许多人,朕都没见过。如今朕说了算,是时候放她们出宫了。” “吾皇英明!”齐公公诚心诚意道,“大部分选择回家的女子,都是母族没有根基的。” 明德帝叮嘱道,“让人盯着点礼部,安置过程勿要出岔子。这些女子都是朕和皇太后斗法的牺牲品,说来实在可怜。还要派人定时去看看她们过得好不好,若是母家容不下的,都把名单报上来。” 报上来,施个压下去,自然就老实了。 齐公公应道,“老奴记下了。” 明德帝又开始批阅折子,这次注意力集中多了。 人的一生,总要有那么一个人适合放在心里。彼此不打扰,也是一种美好。 明德帝自己又把自己哄好了,美滋滋,感觉自己的情爱观得到了升华。 这头,南雁端了莲子羹过来,给姑娘和姑爷一人一碗,放在他们各自面前,还不忘叮嘱一声,“姑娘,姑爷,趁热吃啊。” 似乎怕两人应付,就那么站在一旁监督着。 时安夏和岑鸢相视而笑,只得同时应了声“好”,惹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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