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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庆皇太后:“!!!” 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这老东西是想把她气死! 她不气她不气!她一国皇太后气度大着呢,跟一个老东西计较个屁! 吉庆皇太后酸浆菜吃多了,口渴想喝水。 她想着茶就不用了,只喝水就行。 喝的水总是热的吧? 老嬷嬷给她端来一杯……凉水,“寺里没有柴禾了,没法烧水。皇太后将就着喝吧,要是不喝,就只能渴着了。” 吉庆皇太后接过凉水,狠狠闭了闭眼。 不气不气,哀家不气。 她喝一口凉水。那何止是凉水,那是凉井水! 只一口,全身就冻得直哆嗦。 吉庆皇太后自从当上皇太后,就养尊处优,怕死得紧。养生养得特别好,就连夏天都不喝凉水,怕寒气入侵娇体。 万万没想到,过了这么些舒服日子,竟有一天会沦落到喝凉井水的境地。 偏那老东西还问,“皇太后,解渴吗?老奴再给您去井里打一桶来?” 一桶!皇太后气结,“不用了!哀家够了。” 老嬷嬷脾气极好,“皇太后,您毕竟是一国太后,脸还是应该要的。老奴去给你打水来洗洗?否则传出去,皇太后在西山不洗脸不洗脚,邋遢得很,可是有损皇家颜面。” 吉庆皇太后感觉自己有些心悸,一口气就那么堵在胸口。 老嬷嬷殷勤地去打水来,“皇太后请。” 吉庆皇太后瞪着她,“你给哀家拧帕子。” 老嬷嬷缩了缩脖子,“回皇太后,老奴年纪大了,畏寒。” 吉庆皇太后:“……”你畏寒,哀家就不畏寒? 狗奴才,你比哀家还矜贵呢! 她想厉言命令,但想想算了。 等她回京,第一个就把这死老婆子弄死。 吉庆皇太后自己洗了脸,只觉井水的凉浸将她五脏六腑都冻穿了。 她尖着矜贵的手指想再拧一次帕子擦擦脖子。她毕竟是爱干净要脸的吉庆皇太后。 这时,老嬷嬷粗粝的手掌猛然将她的手按进水里。 吉庆皇太后尖叫一声,“啊……你要做什么?” 第264章 吉庆皇太后奋力想将手从水里抽出来,却动弹不得。也不知那老嬷嬷哪里来的力气,竟将她按得牢牢实实。 老嬷嬷仍是恭敬的,“皇太后既要脸,那就洗干净些。刚才那种洗法,根本洗不净。” 吉庆皇太后气得浑身发抖,“狗奴才!你主子敢对哀家如此不敬,就不怕受天下人唾弃?一个孝字压下来,万千学子就会对你主子口诛笔伐,保准让他遗臭万年。” 老嬷嬷似乎怕了,赶紧松开手,低垂着眉眼,“皇太后息怒!一切都是老奴自作主张。” 吉庆皇太后冷哼一声,“狗仗人势的东西!我们母子就是闹了点小矛盾而已。母子哪有隔夜仇,皇帝很快就会来接哀家回宫。到时有你好看!” 老嬷嬷真的害怕了,弯着腰,眼睛都不敢直视,“太后怎么冷得直打哆嗦?啊,老奴想起来了,柴房角落里还有点柴禾,老奴这就去给您打热水来洗脚吧。否则皇上会怪责老奴怠慢了皇太后。老奴可担待不起。” 吉庆皇太后傲慢地看一眼老嬷嬷,鼻子里不屑地逸出一丝嘲讽。 狗奴才就是狗奴才!不给你点颜色,你就不知道谁才是主子! 片刻,热水来了。 木桶盖着木盖子,掩去了热水的袅袅热气。 吉庆皇太后翘起脚,等着侍候。 老嬷嬷似乎真的怕了,弯着腰侍候她脱鞋袜。 吉庆皇太后心道,就这样的恶奴,要搁皇宫里,她有一百种方法弄死这死老太婆! 老嬷嬷像是知道她的想法,边侍候着边跟她聊起了家常,“皇太后啊,您是不是在想,起码有千百种方法能弄死老奴?” 吉庆皇太后:“!!!” 被人读了心,就还挺害怕的。 老嬷嬷忽然对她诡异一笑,“其实不必这么麻烦,老奴以前也是养在大户人家中的小姐,药都用得好,少不得掺了‘苍鱼’,您只要用一点‘墨鸠’,老奴就一命呜呼了。” 皇太后惊得一抖,“哀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哀家哪里来的‘墨鸠’!” 老嬷嬷眼神闪烁了一下,又变得诡异的温和,“没有就没有吧,激动什么。老奴这就给您烫脚。” 随着“烫脚”两个字落下,吉庆皇太后那双小巧玉足一下就被按进揭了木盖的桶里。 滚烫的热水! 刚出锅的新鲜热水! “啊啊啊啊啊!”一声声惨叫传出昭若寺,惊起一群乌鸦哇哇叫唤,“东羽卫!救命!救命啊救命啊!救救哀家!” “别喊了!”老嬷嬷淡定起身,眸色深沉。 吉庆皇太后被老嬷嬷一放开,立刻想把脚抬离木桶。 可她惊恐地发现,动不了,根本动不了,大骇,“恶奴!你对我做了什么?” 老嬷嬷一张脸没有表情,只提着另一桶热水,哗啦往里倒。 滚烫的热水从吉庆皇太后的大腿上淋下。 “啊啊啊啊啊啊!”又是一长串惨叫声在西山响起,一群乌鸦再次被惊得哇哇叫唤。 如此烫了好几茬,老嬷嬷还没打算停手,“嗯,你这臭脚,洗这么多水都洗不干净,臭死了!还得来几桶热水!” 吉庆皇太后终于放下高贵身段,眼泪流下来,“嬷嬷,你要什么?金银玉石,哀家都可以给你!皇帝能给你的,哀家都能给你。你勿要折腾哀家了。” “我姓冯。”老嬷嬷冷淡地坐下,背脊慢慢挺直,已不复刚才的佝偻。 吉庆皇太后一时没反应过来,脚上钻心的疼痛令她五官狰狞。 老嬷嬷继续道,“我是冯识玉。” 吉庆皇太后还是没反应过来。冯识玉……是有点耳熟,但真的想不起来了。 老嬷嬷见她一脸惊恐加一脸茫然,便是耐心解惑,“我是冯识玉,我妹妹叫冯识珍。如果你还是没想起来,那我可得给你洗洗头了。” 吉庆皇太后心脏一抖。 又听老嬷嬷道,“我妹妹大寿那日,你污她满门,杀她儿子,杀她丈夫,害她在大寿之日含恨而终!” 吉庆皇太后终于想起来了,瞳孔巨震,“你,你,你,没死?” 这老嬷嬷竟然是虞阳长公主婆母的亲姐姐! 冯识玉这才站起身,缓缓走近,居高临下用手狠狠捏着吉庆皇太后的脸。 她是练家子,手劲奇大。 就那么一捏,吉庆皇太后觉得自己的脸似乎在喀喀作响。 果然,等冯识玉放开时,吉庆皇太后的下巴错位了,只能斜歪着嘴,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冯识玉怒视着吉庆皇太后,“没想到吧,我还活着!” 另一头,夏时院内的闺房里,时安夏正在跟岑鸢说起冯识玉这个人的来历。 她是虞阳长公主婆母冯识珍的亲姐姐,因痴迷武功,不肯嫁人,不愿生子,率性而为。 父母给她订下一门婚约,眼看就要履约了。 她准备逃跑。结果妹妹冯识珍找到她说,既然姐姐不愿嫁,那妹妹嫁过去可好? 冯识珍跟她坦言,当时一见周公子,就芳心暗许。因为那是未来姐夫,所以一直隐忍不表。 姐姐如此为难,也别想着逃跑,能不能把机会让给妹妹? 冯识玉巴不得,主动跟父母坦白了,也跟周家沟通了。 双方都无异议。 冯周两家也未因此起任何龃龉。 冯家姐妹俩感情很好。待冯识珍和周轼生下长子周渡安后,冯识玉简直把周渡安当成自己的儿子看待。 周渡安也跟姨母感情甚好。 冯识玉在知道周渡安尚虞阳长公主后,也是替他开心。 直到发生虞阳长公主案,当时寿宴上,冯识玉也在场。 她亲眼看到至亲被冤枉,被陷害,被斩首,被活活气死。 她想要救人,奈何一人之力,怎敌得过皇太后的众多爪牙? 她被擒了!在拖出去斩首时,被她跑掉了。 那群爪牙见场面混乱,估计也是害怕叫皇太后知道会倒霉,就随便弄了个奴才砍头交差了。 冯识玉跑掉后,没有一日睡过安稳觉,心心念念要报仇。 这已成了她毕生执念。 时安夏托着腮,眨着清凌凌的眸子问,“前世吉庆皇太后就是死在冯识玉手上的,你不知道?” 岑鸢摇摇头,“我那时候在边关,无诏不得回京,你忘记了?” 时安夏乖乖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不记得了。” 他越过桌案,伸手揉揉她的额发,“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没关系。那后来呢?” “没有后来。”时安夏长叹一声,“冯识玉杀太后的同时,也被太后的人杀死了……” 第265章 一身武功的冯识玉在六神庙刺杀当时已贵为太皇太后的李氏,轰动京城。 这是荣光帝上位以后出现的首次危机。与此同时浮出水面的,还有虞阳长公主案。 荣光帝迅速封锁消息,担心有损太皇太后颜面。 而杀死太皇太后的冯识玉,在那场刺杀中不止被卫皇司围攻,还被六神庙里的和尚联手围剿。 冯识玉本来也没想过能活着走出六神庙。死后,她的尸体被吊在城墙上直至风干。 时安夏有心善后,跟荣光帝磨破了嘴皮子,都没能让这厮改变主意。 时安夏后来派人查了许多关于冯识玉的资料,便是更加清楚了虞阳长公主案的来龙去脉。 重生后,凤阳郡主给时安夏派了赏花宴帖子。 时安夏虽不记得凤阳郡主这个人,却对婵玉公主是有印象的。 她迅速整理有关线索,设下一个一个连环套。更是出动岑鸢的人,找到了冯识玉。 这一世,她不会再让冯识玉悲愤死去。 其实时安夏还有很多细节仓促间没准备好,原本并不打算在公主府的赏花宴上发难。 可架不住婵玉公主和吉庆皇太后自己找死,还把谢将军的夫人提早拖入泥泞。 既是如此,那就战! 精致有精致的打法,粗暴自然也有粗暴的打法。 事实证明,他们这一战大获全胜。 因为有了明德帝的配合,可说是快刀斩乱麻,将这条链上的关键人物砍的砍,抓的抓,流放的流放,囚禁的囚禁。 李家现在接二连三损兵折将,连他们的主心骨吉庆皇太后都被囚禁在了西山,已经乱成一团。 还有那些个大闹皇城宫门的老臣子,现在也还关在狱里没放出来。 妙就妙在,虽然关着,但不审也不罚,就那么晾着。 这可比当场打罚还让人煎熬,各方人士暗流涌动,却是谁也不敢妄动。 都在等消息,看风向。 这时候妄动,一个不好就得掉脑袋。 至于时安夏跟明德帝说不打草惊蛇,要从长计议,其实是不想把明德帝的手弄脏了。 一个帝王的名声有多重要,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有些事儿,她能做,岑鸢能做,但明德帝不能做。 她不止要护好明德帝的性命,还要护好他的名声。 时安夏只跟明德帝报备了她要送个老嬷嬷过去专门伺候吉庆皇太后,至于这个老嬷嬷是谁,她没说。 而她跟冯识玉也交代过,可以随便折磨,但不能把人弄死。 她还要靠吉庆皇太后引出其背后的势力,到时一网打尽。 而皇宫里歇在朝阳殿的明德帝破天荒地早早就睡下了。 他躺在富丽堂皇的纱帐里,闭着眼睛……想做梦。 明德帝觉得小姑娘一个普通人都能做梦,他这真龙天子为什么不能? 结果不止没做梦,还睡不着。 越用力,越睡不着;越睡不着,越做不了梦。 脑子里一时是唐楚君笑颜如花的样子,一时是时安夏宠辱不惊的模样。 人生第一次有了感触和遗憾。 如果这两人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女儿,该有多好。 可惜啊可惜! 明德帝又想到时云起当日在金銮试也是表现优异,谈古道今,引经据典,就很难想象那是个连正经学堂都没上过的少年。 头几年,他提出过废止京城世家子不用考院试乡试,就能直接考会试的特权。结果遭到大多数朝臣反对,就搁置了。 他现在却是无比庆幸,否则像时云起这样天资优异的世家子不知要晚多少年才能入仕为朝廷效力。 明德帝急需新鲜血液补充朝堂。 现在许多老臣子,脑筋死板,过于世故圆滑,早忘了初心,一心就是混吃等死。这不利于北翼的发展。 唉,时云起啊时云起,这要是他的儿子该多好……不不不,用齐佑恩的一句话说,“全是您的子民。” 是啊,他何必纠结这些云里雾里的东西?格局打开,全是他的子民! 可一想起晋王那狗东西,竟然是他的儿子,这就气不打一处来。 明德帝脑子天马行空一晚上,根本睡不着,哪里来的梦? 直至辗转反侧到三更时,明德帝忽然坐起来,撩开纱帐大喊一声,“明白了!朕明白了!” 值夜的小太监原本脑袋正一点一点打着瞌睡,被这吼声吓得一咕噜摔地上,又赶紧爬起来,“皇,皇上,您醒了?” 明德帝神采奕奕从床上下来,就像是睡了一个饱满觉,让小太监替他穿好衣,直奔御书房而去。 他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唐楚煜为什么能得知玉城之灾;为什么建安侯府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赈灾物资,还全是雪灾所急需的物品。 是时安夏! 是时安夏梦到了玉城雪灾,又不敢胡乱声张,只能以一己之力,悄悄准备救灾物资。 他热血激昂!胸口被一种深沉的感动充满! 那小姑娘真不是口头上说说:臣女热爱北翼的心不比您少! 她爱北翼!爱这个国家!她是个有大爱的好姑娘啊! 那些整日玩弄权术的官员以及只知唱赞歌的文人,难道不该羞愧吗? 明德帝连夜再次翻阅救灾物资记录和救灾详情,看灾情陈述奏折,不由深深震撼。 此时因窥知真相,就比当日更震惊。 他深知小姑娘顶着多大压力才敢让她舅舅在朝堂上提出灾情,想象着小姑娘如何默默筹备物资,就莫名润了眼眶。 热血激昂中,还带了阵阵钝痛。 还好他信了唐楚煜,当场就办了渎职官员,安排了救灾任务。否则岂不是寒了小姑娘的心? 对于留在玉城救灾的富贾陈家,明德帝认为也是时安夏所安排。 毕竟那就是她娃娃亲的养父家,别管人家是不是为了实现阶层跳跃,那可是实打实出了银两办了实事。 此时的明德帝,心里对时安夏的感激和欣赏达到了顶点。 一想到那个从容淡定,宠辱不惊的小姑娘,他满心都是温暖。 要不是没法给她封侯拜相,他都想给她封赏一个爵位。 爵位封不了,那就封个……原本他是准备给小姑娘封个县主,但气氛已经烘托到这了,就觉得县主丝毫表达不了他这澎湃汹涌的情绪。 那就海晏郡主吧,取“河清海晏”之意。 我北翼有这样的好姑娘,有万千好儿郎,何愁不能国泰民安?何愁不能盛世长存? 天亮后,圣旨就到了建安侯府。 齐公公又是在建安侯府门口宣的旨。 那会子正是人多的时候,很快就围满看热闹的百姓。 时成逸在于素君的搀扶下,撑着身上的伤,带着时安夏及全府上下来到门前接旨跪谢天恩。 谁也没注意到,人群里有几个人正像毒蛇一般盯着那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 第266章 人群里人潮涌动,窃窃私语。 “真有意思啊。前阵儿建安侯府还差点因为卷入舞弊案被株连。这才几日功夫,他们家竟然有人被封为‘郡主’!” “看,接旨的那位是安夏姑娘!她以后就是郡主了!” “海晏郡主,定是取‘河清海晏’之意。皇上有心了!” 这边还有人聊别的。 “听说建安侯府分家了。” “没分吧,都没见人搬走过。” “我有熟人在里面干活儿,说是里子分了面子不分。懂吧?” “什么叫里子分了面子不分啊?” “这都不懂。”那人得意解释着,“就是一荣俱荣,一损却不俱损。听说三房四房搬出去住了,但侯府还把他们原先住的院子留着。你看,世子带着人来接旨,里面就没有三房四房的人。” 围观群众聊得热火朝天。 建安侯府的人同样喜笑颜开。 世子爷时成逸让人拿来银子,塞进齐公公手里,由衷道,“公公辛苦!府里备了热茶点心,请公公进府吃个茶,暖暖身儿。” 齐公公也不客气,收了银子笑道,“不辛苦,不辛苦,世子爷身子骨儿可好些?” 时成逸苦笑中带了一丝感激,“好多了,谢主隆恩。” 当日那三十杖,很明显是减了力度。没有明德帝的吩咐,谁都不敢徇私。 时成逸心里是清楚的,更加感激明德帝。 齐公公老奸巨猾笑笑,“你得谢你这个侄女儿啊!” 明德帝分明是看在时安夏的面子上,才轻拿轻放过时成逸,没让那三十杖打实。否则他现在哪里起得来床? 时成逸更加羞愧。侄女儿替他筹谋前程,他却为了女儿降职挨打。 时安夏担心大伯父尴尬,便是岔开了话题,“齐公公,今儿您可有口福了。我院里的人正巧做了糯米珍珠丸子,您尝尝去?” 齐公公笑道,“那敢情好。咱家已有很多年没吃过糯米珍珠丸子了。谢谢安……不,现在应该是谢谢海晏郡主了,哈哈哈……” “公公您也来打趣我。”时安夏笑着。 就在一群人说说笑笑正往门里走时,变故发生了。 只见人群里同时飞出几支飞镖,向着时安夏的方向破空而来。 寒芒,乍现。 千钧一发。 黑色长裘如旋风一般从岑鸢手中铺开,以天罗地网之势,卷住各个方向射来的飞镖。 顷刻间,时光仿佛停止。 那黑色长裘就那么定格在所有人的瞳孔之中。 继而,时光开始流淌。 有女子的尖叫声划破长空,人群乱了。 刹那间,乱了的人群,又陡然不乱了。 散如满天星,立如松柏竹。 真正乱的是其中那几个十分不起眼的人。 他们头戴毡帽,身着布衣,长相平平无奇,个头也不高,隐在人群中就是再普通不过的百姓。 这会子一个个惊恐不已。 中计了!人家早设了天罗地网等着他们钻进来。 几人目露凶光,见势不妙,准备分头逃窜。 然而,插翅难飞。 那些群众看似站位松散,但仔细一瞧即发现,他们每七个人就呈七星北斗阵型排开。 几个贼人相互看一眼,就要咬破嘴里的毒药自尽。 却又哪里来得及! 电光火石间,几支飞镖干净利落射中他们的脖颈,分毫不差。 飞镖避开生死要害,镖尖却染了麻药,顷刻间令得几人不能动弹,不能说话,连咬破毒药的能力都没有。 但见走出来的英挺男子,眉目肃杀。 他手里拿着一件黑色长裘,视线冷漠扫视一眼,淡淡吩咐,“东羽卫,拿人!” “是!”藏在建安侯府里面的马楚翼,已经不纠结什么了。 单打独斗打不过人家,喜欢个姑娘也抢不过人家,看那手玩得炉火纯青的飞镖简直羡慕极了。 总之,服了。 他今天就是带着东羽卫……专门来立功的。 好吧,每次岑鸢通知他,都不是让他干活,单纯就是让他立功。 他现在对立功已经没有惊喜感,没有荣誉感,没有成就感。 正颓丧呢,岑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以你目前的官职,能不上报调动东羽卫几个队?” “四个。”马楚翼老老实实回答。 “够了。”岑鸢道,“你现在把这几个人带回去,然后秘密调动四个队围了六神庙,活捉里面所有和尚。” 马楚翼也不笨,只默了一瞬,转头掀掉那几人头上的帽子一看,果然都是光头和尚。 气得他飞起一脚踢在一人肚子上,“和尚不好好念经,我叫你作恶!”说完带着人气冲冲走了。 一时围观群众也散了个干净。 侯府门前又安静下来,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唯一滴落的血迹,还是那几个贼人所留。 时安夏朝着齐公公,温温施了半礼,歉然道,“可有吓到公公?没来得及提醒公公。原本我们是要出行,离开侯府,引贼人上当的。” 齐公公惊魂未定,“你,你一个小姑娘,以身为饵?”他猛摇头,“不行不行!别说咱家不同意,就是皇上也不能同意啊!” 这些人!怎的一点不怕死呢!万一出点差错……哎哟,不能想不能想,一想咱家就心儿怦怦跳! 唐楚君等一众女眷心儿也怦怦跳个不停。 但唐楚君和于素君经历过公主府倾覆案后,眼界和胆子已经大了很多。 害怕的同时,更多的是兴奋,以及看向岑鸢的目光又都有了新的变化。 唐楚君:真是傲然天地间啊!我女儿的夫婿那是万里挑一! 于素君:真就没见过杀人能杀得这么好看的!啧!我家夏儿的夫婿那是万万里挑一! 时云起:我妹夫不错,勉强配得上我妹妹。不过,还需继续努力。毕竟我妹妹那么好看,还冰雪聪明,无人能及……嗯,对,这个妹夫,我得再考察考察。 时成逸:侄女婿这身手,明显就很江湖,总觉得不踏实。那一招一式,以及偶尔显露出来的强大气场,分明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他爬出来不要紧,可别再带着我侄女再爬进去。 其余的人也都对岑鸢刮目相看。 早先就是觉得岑鸢家世不算差,但到底没有功名在身,与世家子比起来,总觉得欠缺点什么。 可刚才那场面,已经彻底扭转了他们的看法。 就这身手,明显是五月武举状元郎啊! 他们侯府又要光芒万丈了! 时安夏带着心思各异且惊魂未定的家人和齐公公等人进了侯府。 两个时辰后,马楚翼派人送来消息,“你们侯府也有人在六神庙,一个失踪,一个摔伤……” 第267章 很快,时安夏就查出府里有两个人今儿一大早就出发去了六神庙。 一个是庶姐时安柔,一个是小姑母时婉珍。 “她俩昨晚就跟我报备过今儿要出门,说是去庙里上香。”于素君根本不知道她俩要到哪个庙去,就算知道了,也不清楚六神庙有猫腻。 时安柔院里的洒扫丫环桃玉说,“我们姑娘近来热衷于吃斋念佛,每日里都要跑明松堂好几回,回来还要拜拜。她说要给侯爷和老夫人祈福,还要给夫人和老爷祈福。对了,也给安夏姑娘您祈福呢。” 时安夏眼皮跳了跳,“回来还拜什么?” 桃玉道,“这……拜,拜……拜的是,一个,一个牌位……” 时安夏不知为什么,眼皮跳得更厉害了,“带我去看看。” 桃玉不敢耽误,带着时安夏一众人等进了一间屋子。 那屋子收拾得很干净,案台上供果,香烛,莲花灯一应俱全,像模像样。 案台正中,有一个空白牌位。 时安夏感觉自己连太阳穴都跳得突突,正要伸手去拿牌位,就被桃玉出声打断了。 桃玉哭丧着脸,“求求安夏姑娘别动这牌位,我们姑娘很宝贝的。我们姑娘说,能不能过得好,可全靠它。” 时安夏的手就那么僵在空中。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要真是她想的那样,这货就赶紧死了得了! 她淡漠地瞥了一眼桃玉,便是伸手将空白牌位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 终于,她把牌位底座翻过来,便看到两个字:惠正。 时安夏闭了闭眼睛,都没把那股直冲天灵盖的怒气给压住。 这癫货! 她顺手将那牌位砸个稀巴烂。 桃玉目瞪口呆,瞧着姑娘那架势,再不敢开口说话。 时安夏又去了时安柔住的屋子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你们姑娘最近除了吃斋念佛,平时都忙些什么?” 桃玉不敢看时安夏,垂着脑袋答,“没,没忙什么。她偶尔去看看温姨娘,就基本不出门了。” “是她没出门,还是你不知道她出没出门?” 桃玉认真想了想,“姑娘白天就在屋子里和院子里,奴婢看得到的呀。晚上吃过夜饭,她就进屋点灯看看书,没一会就睡了。奴婢也就去歇了。况且平日里主要是金玉姐姐伺候着,奴婢是做外院洒扫的。” 时安夏微微点点头,让桃玉下去了。 看书?她伸手翻了翻枕头下,有一个话本子,没什么特别,是京城贵女们都流行看的闲事话本子。 诸如秀才进京赶考高中,做了驸马就抛弃了糟糠之妻。光抛弃还是轻的,杀妻抛尸荒野才是各大茶馆都在讲的桥段。 北茴在箱子里又找到了一大摞这类话本子,“没想到安柔姑娘还喜欢看这些。” 时安夏眼睛尖,“把那摞下面几本拿过来。” 一翻,果然有一本不太一样。 那封面跟普通话本子没两样,可里面内容却是介绍列国历史及君王的资料。 时安夏随手翻了翻,将这本书交给北茴,“带走。” 走出院子的时候,时安夏看到桃玉正在清理摔裂的牌位,不由得脑门又气得突突。 桃玉吓得手一滑,牌位滚地上了,一翻,正好翻出那俩字儿:惠正。 时安夏觉得这会子要是看到时安柔在跟前,她高低得揍死这货才解恨。 北茴很少见姑娘生这么大气,她们姑娘可从来都是温温淡淡不动怒的人。 出了院子,她实在没忍住,“姑娘怎么了?那是谁的牌位?” 时安夏也懒得瞒着,“我的。” 北茴:“……”一口凉气倒抽进喉咙。 娘的,这狗货! 连安慰的话都不知从哪头说起了。 南雁从旁边小道上过来,气儿喘不匀,“姑娘,小姑奶奶被送回来了。她可摔得不轻。” 时安夏已经渐渐平息了怒火,呼出一口气,“看看去。” 刚到院子门口,就听到里面杀猪般的嚎叫,“啊……痛痛痛……痛啊啊啊啊啊……” 时安夏忍不住捂了一下耳朵,声音实在是太刺耳了。 她刚踏进寝居半步,就听时婉珍陡然变了个调,“夏儿啊!我家夏儿啊……啊啊啊啊啊啊……” 时安夏:“……” 刚看到自己的牌位,然后再听这么惊天动地喊她名字一声,又嚎一声,心情真的……很不好。 时婉珍边嚎边张开双手,“夏儿,你小姑母差点就没了啊啊啊啊!” 时安夏只觉脑袋被“啊啊啊”吵得嗡嗡的,不过听到她声音洪亮如斯,也就放下心来,心知无大碍,便是淡声问,“小姑母,当时情况是怎样的?时安柔哪去了?” 时婉珍:“……”臭丫头啊,我都伤成这样了,难道不该先问问我伤得怎样吗? 她心有不满,但也不敢真发火,就是委屈得泪水涟涟,“夏儿……” 时安夏无奈地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吩咐下去,“北茴,去同安医馆请个大夫来瞧瞧。” 申大夫最近宿在太医院,没回来过。只能从外面请个大夫来瞧瞧了。 北茴答应一声,去了。 时安夏想了想,换了个方式迂回问,“小姑母,你带的丫环和时安柔的丫环可都还好?” 时婉珍见有人请大夫去了,便是擦了擦眼泪,点点头,“她们又没去后山,当然还好。” 时安夏皱着眉头,“你们为什么要去后山?谁的主意?” 时婉珍眼神躲闪,“是,是……” 时安夏道,“你现在不跟我说实话,一会儿就得抬去东羽卫那边说了。” 时婉珍一听,顿时吓白了脸,眼泪哗哗的,“是我!是我听到有人说,后山有个六神鼎,只要去摸一下鼎,就能心想事成。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和时安柔一起去的?” 时婉珍摇摇头,“柔儿没去,她在庙里跟着师父们做超度法事。我,我就自己去了。” “那为什么不带丫环一起去?” 时婉珍说起这个就一肚子气,“两个丫头,一个车夫,没一个争气的。也不知道吃了什么,闹肚子呢。我想着就在后山,也没多远,就跟着一个夫人一起去了。” 时安夏淡淡地问,“哪个夫人?也是她和你说后山有鼎,摸一下就能脑袋开花?” 第268章 时婉珍没听出时安夏话里的嘲讽,自顾自想着,点点头,“对啊,是那夫人说摸了六神鼎就能脑袋开花……咦,什么脑袋开花,是心想事成!” 她嗔了一眼这可恨的小侄女儿,“不过我没问她姓什么,初次见面就问这问那,多冒昧啊。” 时安夏淡淡道,“那是不是人家叫你‘宋夫人’?” 时婉珍怔愣了一下,“对啊,好像她是叫我‘宋夫人’来着。咦,她怎么知道我夫家姓宋?” “是啊,她怎么知道你夫家姓宋?初次见面,多冒昧啊!”时安夏没好气地看着自家蠢姑母,“去了后山,你就摔下山了吗?” 时婉珍一想到自己从后山的山坡摔下去,顿时就眼泪汪汪,“还不是怪东羽卫,他们要不是凶神恶煞冲上来,那夫人也不会手忙脚乱推我一把,害我跌下山去。好在我命大,滚下去的时候,被一棵树拦住了……嘤嘤嘤,可我腿折了,好疼啊……夏儿,小姑母好疼啊……” 时安夏任由时婉珍拉着她的手摇来摇去,淡淡道,“要不是东羽卫,你都被人卖了。” 时婉珍正“嘤嘤”的声音戛然而止,“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歇着吧。大夫来了会给你正骨,可能有点疼,你忍着。那么大个人了,别嚎,嚎也没人心疼你,毕竟祖母不在。”时安夏站起身,施施然走出屋,走了老远还听到小姑母在嚎,说小侄女儿不疼她。 时安夏忙完回到正厅时,齐公公已经吃完糯米珍珠丸子匆匆回宫了。 屋里时成逸夫妇以及唐楚君都还在座,唯独缺了本应在场的时成轩。 她给长辈们行了半礼后,也坐了下来。 于素君忙关切地问,“夏儿,你小姑母怎么说?安柔没和她在一起吗?” 时安夏脑子里一边在想问题,一边答道,“不在一起。时安柔应该没事。” 唐楚君倒是不担心,纯是好奇,“她失踪了,东羽卫都没找着,能去哪儿?” 时安夏悠悠笑起来,“她啊,长本事了,可算要崛起了。咦,对了,怎么没看到父亲?” “别提他了。”唐楚君一说这人就嫌弃得很,“他跟变了个人似的。就说今日夏儿你被封为海晏郡主,要搁往常,他怕不得走一步,颠八步,走出那种六亲不认的步伐。嘿,奇了啊,他今儿竟然不颠了!跟个鹌鹑似的,也不来招呼齐公公。明知你大伯有伤,该他出力的时候,他就不来。” 时安夏眼眸闪了闪,“我去瞧瞧父亲。” 唐楚君如今已经是一个有着敏锐嗅觉的成熟母亲了。她女儿忽然说要去瞧父亲,肯定有问题。 便是心里咯噔一声,时成轩这货又惹祸了! 但她咯噔归咯噔,却不会这时候拦着女儿问东问西。 有时候争分夺秒很重要。嗯,她不能拖女儿后腿,女儿是要办正事的。 目送女儿离开后,唐楚君正要说话,于素君忧心忡忡先开口,“二叔不知又闯什么祸了。” 强撑着坐在座位上的时成逸担心唐楚君着急上火,顺口道,“以二弟的能力,只要不出门,倒也闯不下什么大祸来。” 达成共识!唐楚君信心满满,附和着,“那倒是,闯的祸再大,也大不过扰乱科举。咱们侯府什么风浪没见过。” 时成逸:“……” 真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刀准确插他胸口上。 往事如烟啊!这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温温婉婉的唐楚君了。 她真的成长了。 于素君这会子夹在中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她既想加入唐楚君的阵营,又心疼丈夫。算了算了,还是闭嘴不说话来得好。 大大咧咧的唐楚君总觉得女儿本事大得很,不需要她瞎操心。 她懒得想时成轩的破事儿,对钟嬷嬷吩咐道,“你去夏时院问问红颜,那糯米珍珠丸子还有没有?有多少?够不够我装几个食盒送去给魏夫人尝尝鲜?” 钟嬷嬷应一声,就去了。 转瞬回来,提了好几个大食盒,“夫人,够的够的,还有多。红颜姑娘说,这一盒给大夫人拿回院里吃去。不够的话,她还能做。” 于素君笑着接下,“你看,红颜还惦记着我呢。楚君姐姐,你心里就只记得魏夫人!合着我还没有魏夫人跟你亲?” 唐楚君白她一眼,“这你也要争?快扶大伯回房吧,我还忙着呢。”说着转身就走,走两步又笑嘻嘻回来挽她手一下,亲热的,“咱俩京城第一好!” 于素君也笑,“知道了知道了!不是京城第一好,是天下第一好。” 时成逸全程就这么看着两个女子笑笑闹闹。 他想,这才是真正的唐楚君。 他曾经所认识的那个多愁善感的唐楚君,已经不在了。 是夏儿治愈了唐楚君,重塑了唐楚君。 夏儿身上真是有一种神奇的影响力。 于素君扶着时成逸慢慢挪动着步子回去。 许是今日微风温柔,许是糯米丸子甜了心,她便是喊了一声,“世子爷?” “嗯?”时成逸抬眸将视线落在于素君脸上。 于素君看着丈夫儒雅俊秀的眉眼,芳心微动。她便问不出口,摇摇头,垂下眉眼,“没事了。” 时成逸拍拍她的手背,“我早已经当唐楚君是亲人,我是她女儿的大伯父。” 于素君站定,将手放在时成逸的胸口,轻轻一笑,“有的人,值得放在心底。我没事的。”她顿了一下,郑重道,“因为我的心里,也放着她。” 时成逸淡淡笑了,不再多说。有时候信任比什么都强,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应该有一处属于自己的秘密。 他所能做到的,就是守好这个秘密,不伤害家人,不打扰别人。珍惜当下时光,才是对自己和别人的最大尊重。 且,有一个事实,他不得不承认。 这个曾经在他心灵深处的秘密已经越来越淡,越来越小。他现在想起时安夏的时间,都比想起唐楚君的时间来得多。 时光能冲淡一切。他被时光俘虏了。 在他与于素君圆房的那晚,他就向时光投降了。 这头,时安夏找到了和衣躺在床上且半死不活的时成轩,“父亲,说吧,时安柔给你画了多大个饼?我听听看,你吃不吃得下。” 第269章 时成轩瘦了。 有人会饿瘦,有人会病瘦,但时成轩跟普通人不同,他是被吓瘦的。 这才短短几日,他眼眶就凹陷下去。本就没什么精气神的模样,更加颓废。 他还抖。 他躺在被子里,整个被子都在抖。 时安夏问他,“父亲,说吧,时安柔给你画了多大个饼?我听听看,你吃不吃得下。” 饼太大,他吃撑了。时成轩可怜巴巴地看着女儿,忽然“嗷呜嗷呜”哭起来。 时安夏,“……” 真的,摊上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父亲,谁能懂她的心情。 那哭法,真就跟她那小姑母是一个模子出来的。这都不用质疑,她蠢爹和蠢姑母绝对出自同父同母,没抱错的。 “行了,别嚎了。”时安夏耐心耗尽,“从什么时候,时安柔开始给你喂饼的?” 时成轩把被子拉上来,将整个脑袋全盖住了。 时安夏阴阴地问,“要给你换床白色被子吗?” 时成轩:“……” 他猛坐起身,掀了被子,满脸泪水,指着时安夏气急败坏道,“你!你和你母亲都巴不得我早点死!” 一个日日惦着要踢他进冒青烟的祖坟里,一个要给他盖白被子! 他时成轩还没死呢!她们就急吼吼地要给他送终! 时安夏平静而淡漠,“有的人活着,他其实跟死了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活着浪费粮食。” 还不如死了呢,省点口粮不好吗? 时成轩看着女儿那深潭般的眼睛,森冷沉静,凉薄淡漠,忽然就委顿下去。 他怕他女儿。 就算唐楚君再怎么疾言厉色,他其实心里是不怕的。 但他怕极了这个女儿。 他从女儿的眼睛里,看到了坚定和决绝。 他有种感觉,总有一天,她要把他扫地出门。 时成轩伸手想去拉女儿的手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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