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您的婆母?” 养着!我不捶死她就怪了!时婉珍在心里骂了句,一抬头,对上时安柔的眼睛,“所以唐氏和夏儿都不会再接纳你祖母,唉……” 时安柔将信塞进时婉珍手中,“我劝小姑母也别去讨这个嫌,不然连您都会被赶回夫家。” …… 时安夏没睡多久就醒了,听说齐公公在等着,赶紧梳妆停当赶过去。 那会子齐公公正跟于素君和唐楚君聊得欢畅,主要是围绕着这次齐公公靠着时云起赢了多少银子的话题展开。 这话题好啊。 齐公公乐,于素君和唐楚君与有荣焉。 最后聊着聊着,于素君没忍住,说自己几乎把手上所有的现银全投进去押了侄儿时云起。 都聊到这个份上,谁跟谁也别有啥说不得的。唐楚君用手帕遮了半脸,笑弯了眉,承认自己也把所有能押的都押去赌儿子赢。 也就是说,在座的三位,都是赢家!且是赚得盆满钵满的大赢家! 顿时就拉近了距离,亲切得很。 齐公公用眼角余光帮主子偷看眉眼染笑的唐楚君,心里又是一阵哀叹。 难怪主子钟情此女啊。美!而单纯! 以他阅人无数的眼光来看,此女真不适合进那吃人的后宫。怕是没几回合,她就被吃得渣都不剩。 想到这些,又想到那心思深沉的李贵妃。光是靠他主子护着就能走到今日,若说她私下没点别的手段,他是断断不信的。 思绪翻涌间,齐公公便是看到出现在人前的时安夏。 那姑娘许是刚睡醒,脸上染了红晕,展颜一笑,如桃花盛开,令人移不开眼。 她眸子也是乌黑发亮,神采奕奕。 这一见,就令人心绪平和。 齐公公向两位夫人告别,带着时安夏进宫去了。 进了宫门,已有人备了步辇等着。 齐公公道,“皇上特许安夏姑娘乘坐步辇,省得累着姑娘。” 这步辇可不是谁都能坐的,就算后宫嫔妃,也得是有足够地位的嫔妃才能坐。 她这一坐上去,估计明儿就有人传出她要进宫为妃了。 时安夏温温笑着,“皇上体恤臣女,臣女却不能不知天高地厚。且臣女还有话和齐公公说,就这么走着吧。” 齐公公闻言,也不坚持,挥了挥手,让抬步辇的撤了。 时安夏从袖中拿出一小包东西递给了齐公公。 齐公公吓一跳,这大张旗鼓的要做甚?就不能找个偏僻点的地方再给? 不过很快,他就知自己想岔了。 那东西包装得并不算特别精美,甚至还有些粗糙。 时安夏但笑不语。 齐公公怔住了,接过那包东西,只闻香味便知这是杏州月山的茶。此茶名气不大,但对齐公公却有特殊含义。 竟是一个没忍住,眼眶微湿,“这……” 时安夏道,“前些日子得了些月山茶叶,知公公是月山人,就给公公捎了些。想必闻着茶香,公公也能思一思故土,念一念故人。” 齐公公一把岁数,一辈子生活在皇宫,年轻时倒不见得多思乡,年纪越大,就越想家。 他深深叹息又感激,“安夏姑娘有心了!咱家在此谢过!” 时安夏真心诚意道,“前些日子,我院里有个妹妹学会了做糯米珍珠丸子和杨梅酒酿,改日请公公过府品尝。” 糯米珍珠丸子和杨梅酒酿都是月山特产,显然时安夏邀请齐公公做客并非随口一说。 这使得齐公公万千感慨,想他在宫里待了一辈子,早就成精了。看人脸色,窥其内心,都是他的拿手绝活。 宫里有的是人求他办事,但除了送钱送物外,再无人对他用心。更甚者,大多数人是既怕他,也求着他,却又看不起他。 只有时安夏对他这么挚诚,实在让人看不破。 齐公公手里拿着那包茶,试探着低声问,“安夏姑娘若有事需得着咱家办,吩咐一声就是了。” 时安夏温温笑道,“好,等哪天安夏有事求到公公手上,还望公公多照顾几分。” 齐公公鼻间盈满茶香,手里捧着茶饼,放下心来。 若是时安夏说“无事求人”,他反倒不敢收;像这般坦坦荡荡,他不收就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好说。只要是对皇上好的事,咱家自当尽心照顾。” 他这也划下个范围,不可有任何对明德帝不利的事情,其他都会尽力。 到了朝阳殿,齐公公就将这包茶叶在明德帝面前过了明路,说这月山茶叶让他想起了故乡那条大黄狗,总追着他在茶道上跑。 明德帝见着这小姑娘就心情好,不由得笑起来,“佑恩,你是想家了。等这阵过了,朕放你归家去看看。” 齐公公由衷谢恩,“谢皇上体恤。”他知主子与小姑娘有事要谈,奉了茶水点心就退下了。 明德帝便道,“来这不用拘礼,你起来坐着,想吃就吃。” 时安夏闻言谢过皇恩,才从地上爬起来,端庄坐在椅子上,“皇上让臣女来这趟,可是为了……李贵妃?” 明德帝被小姑娘一语道破,很是沮丧,“你们到底知道朕多少事?” 这个“们”,自然指的是卖炭翁。 时安夏垂下眼睑,平静地回道,“臣女知道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相不相信臣女?” 明德帝瞧着一个小姑娘却是比许多老臣都要从容的样子,不由挑了一下眉头,“信,如何?不信,又如何?” 时安夏仍旧垂着眉眼,“信,可救吾皇性命。”顿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直视明德帝的眼睛,“若是不信……臣女也会尽自己最大努力,救吾皇性命。” 第259章 信,可救吾皇性命;不信,臣女也会尽自己最大努力,救吾皇性命。 明德帝闻言心内巨震。 倘若不是小姑娘以天人之资做了黄万千的“先生”,他只会觉得她在危言耸听。 且是大逆不道可以杀头的危言耸听! 而在一睹小姑娘亲手写的“和书字体”后,他觉得“先生”实至名归。 他正在着手让“和书字体”成为北翼的国书字体。小姑娘将是发扬国书字体的第一人。 倘若不是“卖炭翁”来去无踪,给他送新题型,递刀子,还轻松自如换了灯谜谜面,将整个卫皇司的脸面踩在脚底,让所有西影卫摸不着半点衣角,他只会觉得此时小姑娘定有阴谋。 说句不好听的,他的整个自以为堪称铜墙铁壁的防卫措施,其实在人家眼里全是筛子般的漏洞。 卖炭翁如果要取他项上人头,实在是易如反掌,根本不必搞那么多阴谋诡计。 明德帝缓缓吐出几个字,“那朕便信你。” 小姑娘原本深沉的眸色中闪着细碎光芒,笑起来,如花儿一般,“谢吾皇信任。” “不过,朕有个要求。”明德帝唇角微微逸出一丝温和,“不管做什么事,你们都要告诉朕。” 朕要参与,不止要结果。朕也是有追求的人,不可以当木偶摆饰。 且有朕的权力加持,你们就算捅破天,那也无妨。 朕才是主宰!没有朕,你们想成事也是难如登天! 时安夏就算再心思通透,活几辈子也料不到眼前的明德帝内心会这般丰富和傲娇,只温温敷衍他,“臣女有事定会来向吾皇禀报。” 明德帝心里有些崩溃,瞧着挺机灵一小姑娘,怎的关键时刻听不懂朕的言外之意? 他眸光落在小姑娘的脸上,沉声道,“不是有事才禀报,是……从现在起,你们有什么计划,有什么打算,要做什么,通通要提前告诉朕。” 他见小姑娘眼中一片迷茫,又继续解释道,“很多事上,朕可以给你们参考参考。毕竟你们年纪小,吃的饭还没朕吃的盐多,有疏漏之处也是正常。” 咳,那倒未必!时安夏心头腹诽,您死得早,吃的盐还没我吃的盐多。您若真要跟我们犟这一条,还真犟不过。 但话得这么说,“吾皇日理万机,处理政事辛苦,怎有空……” “有空!”明德帝强势打断,“朕性命都堪忧了,还有什么事比这更重要?” 时安夏听出来了,明德帝信他们是不假,但信多少还待估。只有他自己参与进来,才能真正放心。 说白了,还是怕死! 仿佛是读到了时安夏的心声,明德帝像对一个友人,长长一个叹息,声音千斤重,“朕死不足惜,但朕……还有许多抱负未曾施展。” 他那么赤诚,话中充满了豪情壮志,“我北翼有许多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流离失所,不能安居乐业;还有因历史原因沦陷的城池未收复,我北翼子民正在受苦。朕……不是怕死,是不敢死!” 时安夏一股热泪涌上眼眶,潸然泪下。 她是想到了前世的明德帝在知道自己中毒无药可解后,那种悲怆和无奈。 她想到了,在最后弥留之际,明德帝用尽所有力气,将自己写下的手稿郑重交给晋王,还连夜重点给晋王讲解,一定要怎样怎样,要先怎样,后怎样。 晋王那狗东西点着脑袋,却一个字没记住。回来还抱怨,说父皇留着点力气交代一下哪里还藏着金银财宝不好吗?非要跟他扯什么百姓江山。 时安夏深深知道,眼前的帝王绝不只是在口头上挂着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在他心里更是时刻谨记。 她从座椅上站起,恭恭敬敬向着明德帝行了个稽首大礼,诚心诚意道,“臣女……为有吾皇这样的明君感到骄傲!臣女愿为吾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明德帝也是心头一热,伸手虚扶起小姑娘,“好孩子,快起来。” 时安夏不敢抬头,因为怕自己泪流满面吓到明德帝。 好半晌,她才抑制住内心的澎湃,垂着脑袋重新坐下,“皇上的意思是,要事无巨细向您禀报?” “当然。”明德帝没有迟疑,“在此之前,不妨先说说你们和皇太后之间的纠葛。” 不要以为朕蠢,朕虽在公主府报了当年的仇,但朕分得清,朕只是你们手中的剑。 你们指哪,朕打哪! 不爽,极致不爽! 朕要主宰自己的命运!朕指哪,你们打哪!嗯,就是这样。 时安夏垂着脑袋,没看到明德帝眸底亮起的光芒,平静道,“公主府的赏花宴其实是皇太后针对建安侯府设下的一个陷阱,其中还牵涉了谢巍将军的夫人……” 她将自己洞悉了皇太后的意图而救下谢夫人娓娓道来,又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之计说出。 她讲故事不是那种抑扬顿挫的讲法,是平静的陈述,不带任何个人色彩的客观陈述。 就算如此,明德帝也听得惊心动魄。 这里面涉及到的每个细节,都需要多人配合,且足够细致方能完成。 只要一个环节出错,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明德帝问,“你的意思是,皇太后是为了让你嫁给晋王,才设计了建安侯府?” 时安夏略一沉吟,低声应道,“不知皇太后从哪里听来一个谣言,说臣女是凤女命格。她想扶持晋王上位,所以拿臣女当吉祥物。” “荒唐!简直荒唐!”明德帝气得一拍桌子,“朕还没死呢,就想着上位!” 时安夏悠悠道,“所以吾皇危矣……” 明德帝:“……”这逻辑是真没错啊。 其实这些年,他也是防范着皇太后。 他身边的人,无一不是精挑细选,进行过各种人性考验,方能留下。说一句“水泼不进,针插不透”都不为过。 时安夏读懂了明德帝的内心,便是悠悠问道,“那若是您尽心庇佑的人呢?比如……李贵妃!” 终于绕回了最早的话题,李贵妃。 如果早前有人跟明德帝说这话,他是断不能信的。可现在,别说人家提醒他,就算不提醒,他也对李贵妃起了疑心。 一旦这疑心起来,要再落下去就难了。 他不由得想,当年虞阳长公主案,李清慧有没有参与过? 第260章 李清慧有没有参与过虞阳长公主案,时安夏不知道。但她可以肯定的是,“驸马假死,被囚地宫,应该是李贵妃的主意。” 明德帝眉心一跳,“证据?” 时安夏叹息一声,“没有。婵玉公主死了。” 人死太快也不好,那可是人证。如今倒显得她空口白牙,胡说八道,便眼巴巴地看过去,“皇上您说您信我的。” 明德帝看那小模样,心头一软,莫名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慈爱,就像是对自己女儿才有的情绪,“信信信,信你。” 既然信,那就好办了。时安夏认真分析着,“所以李贵妃如果起了异心,或是……” “或是什么?”明德帝背脊莫名升起一片凉意,总觉得不是好话。 时安夏一字一字,“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她动手杀您,然后再给您陪葬,死后便能与您……” “别说了!”明德帝瞳孔陡然放大,只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上头顶。 这可太晦气了!他要不是还端着皇帝的架子,高低得国骂几句。 只要一想起死后同穴这种惊悚场面,他就觉得恶心! 时安夏瞧着明德帝光听一听都受不了,若是让他知道上一世死后确实与李清慧同个墓穴躺着,那不得给他气活过来。 明德帝端起茶杯,也顾不得茶水已凉,大口大口喝下去压惊,“这,这种惊悚话题,还是不要讲的好。” 时安夏垂下眼睑,沉声应下,“是。不过……” “别‘不过’了,朕不爱听!”明德帝气鼓鼓,“你是不是还知道,朕是因为祝凌修才将李清慧纳入后宫的?” 时安夏温声道,“是!是推断出来的。” 这还能推断?明德帝郁气在胸,“你还推断了什么?” 时安夏低着头回话,“推断出,当初她并非钟情于祝驸马,而是原本就钟情于皇上您。” “别说了!朕不爱听!”明德帝又有种吞了苍蝇的感觉,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这是他只要一想,就全身发麻的事情,实在提不得。 时安夏嘀咕着,“是皇上您叫我推断的。” “那你推点别的。”明德帝拿起茶杯想喝茶,才发现一杯茶喝得只剩茶渣了。 时安夏便起身熟门熟路从桌上拿起茶壶,给明德帝重新泡了一杯热茶,递到他手上,这才坐下笑问,“那臣女可继续推啦?” “推!推点好听的。”明德帝用茶盖刮着茶沫子。 就听那小姑娘道,“推出来的,哪有什么好听的。” 明德帝气结。 信不信朕治你个大不敬之罪?他没忍住,笑起来,还别说,真让他治罪,他还舍不得。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和人这么聊过天了。 齐佑恩在他跟前尽说好听的,小太监们更是跟唱曲儿一般唱他如何英明伟岸,唱他长命百岁。 后宫里那群人更是,在他面前要么小心翼翼,要么满心算计,就连李清慧都……算了,一想起这人,又是一阵恶心。 他转了个方向问,“你认为,皇太后如果要杀了朕,会让李清慧给朕下毒?” “不是没可能。”时安夏道,“如果臣女没猜错,皇上您身上有‘苍鱼’毒素。” “‘苍鱼’?那不是好药吗?怎么会是毒素?”明德帝不解。 “苍鱼”并非鱼,而是长在南方的一种不算常见却也不算特别稀有名贵的草药。 许多大夫喜欢用它入药,以确保药效更佳,但价格就有可能翻好几倍。 有钱大户自然不在乎多给些银子,能早些康复,减少疼痛有什么不好呢? 作为一国之主,他用的药里加了“苍鱼”实不足为怪。 “皇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时安夏正色道,“如果‘苍鱼’只是‘苍鱼’,确实是好药;可当‘苍鱼’遇上‘墨鸠’,那就是剧毒。” “墨鸠”自然也不是真正的鸠,而是长在北方深山的一种极其稀有的草药。 此药珍贵异常,单独用得好也能救命。但因为实在太过珍稀,知道的人极少。 两者均为无毒之物。 可怕的是“苍鱼”一旦碰上“墨鸠”,就是要人命的存在。 比这更可怕的是,就算你知道中了此毒,也知道解毒法子,可依然无解。 上一世,明德帝中毒时,所有太医束手无策,那真是眼睁睁等死。 但太医院做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那就是记录中毒过程。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症状,都作了详细记录和分析。 后来成了太医院使的申大夫,就是根据太医院记录在册的详尽资料,从古籍孤本上,查到这就是“苍鱼”遇上“墨鸠”的中毒症状。 而古籍孤本上也记载了解毒之法,那就是以毒攻毒。 “苍鱼”和“墨鸠”分开来,都是好药,甚至有起死回生之效。 所以中了“苍墨”毒以后,用大量“苍鱼”再混和大量“墨鸠”喂给中毒者服下,会使得心脏骤停,进入假死状态。 但体能强健者一旦扛过假死状态,再醒过来时,会比正常人活得更久,身体更好。 只可惜,墨鸠这种东西是极稀有之物,哪来的“大量”供人当解药? 时安夏在重生回来后急着找申大夫,主要就是为了研究“苍墨”毒的其他解药,至于治病什么的,都是顺带。 可直到现在为止,申大夫还是一筹莫展,毫无头绪。 最大的障碍,是市面上只有“苍鱼”,根本找不到“墨鸠”。 申大夫连“墨鸠”都没见过,相当于纸上谈兵,研究解药也就无从下手。 时安夏给明德帝讲完“苍墨”毒后,悠悠道,“皇上,若是皇太后手上有‘墨鸠’,只需一点,您就……” 再说下去,真就是大逆不道了。 明德帝脸色十分难看,“朕现在就把李清慧下狱?” 时安夏叹了口气,“不,不止不能动李清慧,皇上您还得跟她虚与委蛇。” 明德帝脸色难看,“朕不乐意。” “您先晾着她就好,不要打草惊蛇。”时安夏平静的眸色中起了一丝微澜,“至少,如今李清慧在明,咱们派人监视起来。总好过她没了,皇太后又找了别人在暗处下毒,防不胜防。” 明德帝动了动唇,终究没说出口。 时安夏替他说了,“就算找人杀了皇太后也没用,如果“墨鸠”已经在别人手中了呢?这始终是个隐患。如今暂时风平浪静,还可为我们争取一点筹谋的时间。一旦皇太后身亡,隐藏之人狗急跳墙……” 她抬起头,眼神坚定,“臣女不能赌!北翼不能没有皇上您!” 第261章 明德帝再一次被小姑娘郑重深沉的表情所震撼。 他一生听过的奉承话和吉祥话不计其数,甚至颂扬他流芳百世的诗篇也不少,可像这样……还是第一次。 他无法说清楚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就好似她曾失去过他这个北翼皇上一样。 她看他的眼神中有深深的哀愁和悲恸,以及深刻的决心。 那就是,她要救他!她要拼尽全力救他! 明德帝看着看着,就看出了一种孺慕之情。 仿佛他是她的父亲一般!这个认知,令他想到她是唐楚君的女儿。 心里就陡然暖和起来,“好孩子!朕知道了。朕先留着她们的性命,从长计议。” 时安夏弯了弯唇角,感觉明德帝比想象中更听劝。 果然是好皇帝啊!她哪知道人家心里其实惦记着她母亲,因了这层关系,便是自己给自己镀上了一层慈父般的光芒。 时安夏道,“臣女有一计,不知可不可行,请皇上定夺。” 明德帝收敛起慈父之色,淡声应,“说。” 时安夏在心中默了一遍,方开口,“臣女以为,可让太医院出告示,向全京城普及‘苍墨’之毒……” 一旦“苍墨”之毒不是秘密,有心人想以此来杀人就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 谁还敢顶风作案,给明德帝下这种毒? 顺着“苍墨”之毒查下去,就有可能查到源头。毕竟“墨鸠”不是烂大街的东西,以西影卫的能力,定可抓出下毒之人。 如此一来,仅这一招就能逼得皇太后不敢妄动。动,则抓;不动,则赢得了充足的准备时间。 明德帝凝重地点点头,感觉自己没有发挥光和热的余地。 因为这一招,绝了!他除了点头,还能做什么? 便是又听小姑娘用不像她这个年纪的语气继续说道,“接下来,官府再出告示,严禁百姓私自持有‘墨鸠’。朝廷限一个月重金收购‘墨鸠’,过时凡是发现持有‘墨鸠’者,格杀勿论。举报者,赏白银万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明德帝只默了一默,即:“准!” 他麻了。 说实在的,他不擅长这个啊。你要叫他推行政令,或者处理政事,他脑子一瞬可以迸出数十种方案。 可这……已经算勾心斗角范畴了。真就是在斗智斗勇,看谁下手快,看谁心更狠,看谁掌握先机。 小姑娘足智多谋,令人叹为观止。 从小姑娘的话中,明德帝已经听出了她的目的。 其一,她要收集墨鸠做解药,以防万一; 其二,高手在民间,万一有人懂得“苍墨”毒的其他解法也说不定。 其三,官府敢出告示,极大程度上说明掌握了“苍墨”毒的解药。 在这样的情势下,皇太后是脑子被雷劈了才会铤而走险。 明德帝刚才还悬着的心,就那么放下来,由衷赞道,“好计!” 时安夏趁势道,“那臣女给您举荐个人才到太医院做院使,不过分吧?” 明德帝哈哈大笑,指了指她,“小丫头,你这安插人做得有点明目张胆啊!” 时安夏温温淡笑,坦坦荡荡,“一切以吾皇安危为重。” “你要举荐的是申大夫?”明德帝对她的人脉已有所了解。 时安夏点点头,“臣女以项上人头作保,申大夫绝对可以胜任太医院院使的职位。” 明德帝故作不高兴,“小小姑娘,如花一般的年纪,动不动就以项上人头作保。这是不想活了?” 时安夏笑起来,“这就是接下来臣女斗胆讨要的东西了,臣女想要几个免死金牌。” “又是几个!”这是觉得朕的免死金牌烂大街吗?明德帝气结,一语定音,“顶多一个!” “谢主隆恩!”时安夏忙跪下谢恩,“吾皇万岁!吾皇英明!吾皇金口玉言,一诺万金!” 明德帝:“……” 感觉入套了呢!还斗不过一个小丫头! 他没忍住,大笑,“行了行了,起来吧!你这么在意免死金牌,是怕做了什么事惹怒朕吗?” 时安夏摇头,正色道,“臣女只要一心忠于北翼,忠于吾皇,想必吾皇就不会生气。这免死金牌,臣女权当是底气吧。” 明德帝心里有了计较,但没说。只收摄了笑容,问了个心中的疑惑,“可否告诉朕,你们为何知道这么多?” 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情,一个侯府小姑娘是怎么弄得这么清楚的? 要知道,有的隐秘非皇族中人是完全不可能知晓。比如李贵妃和婵玉公主的勾结。 总不能全靠想象吧? 再比如,“你们是如何发现地宫内宫里有宫?” 毕竟他出动西影卫都没发现,为什么人家就三下五除二发现了呢? 时安夏沉默了好一阵子,才道,“吾皇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那不是废话吗?明德帝盯着小姑娘的脸,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真诚来。 他总觉得小姑娘要糊弄他。 果然,小姑娘确实是在糊弄他,“从臣女年前落水醒来后,臣女就总做一些梦。比如臣女的兄长被姨娘换了……” 这个说法,时安夏是从魏采菱那里学来的。 重生一事过于荒诞,被人知道了,只会让人以为她是个异类。 且,在她的理解里,重生是自己的一种福缘。 你每告诉一个人,就消耗掉了一点福缘。 她还想着这一生平安顺遂呢,可不乐意再过得风起云涌。 是以她宁可用这个说法模糊掉重生的真相,似乎这也算不得欺君。 明德帝虽然疑惑,却也好奇,“你梦到有人要害朕?” 时安夏低垂着头答话,“臣女想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那你可有梦到……收复遂州,以及金河谷一带的尘城,辛城,还有……”他问不下去了。 因为他看到小姑娘的脑袋越垂越低,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一些痛楚。 明德帝的心就那么沉了下去,不过很快,他就调整过来,“别丧气。那不过是个梦而已。朕不是还没死吗?” 时安夏吸了吸鼻子,声音嗡嗡的,“对,那只是个梦。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定会化险为夷,绝无性命之忧。” 明德帝心情沉重地让人把时安夏送回了侯府。 却是不由得想,在那个梦里,时安夏又是什么角色,才能对皇宫的事了如指掌? 第262章 明德帝一时陷在那种奇妙又难以言喻的思绪里。靠做梦,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那手漂亮的“和书字体”怎么解释?那分明是经过了岁月的锤炼,才能练成那样的墨宝手笔。 明德帝问,“佑恩,你觉得时安夏这姑娘如何?” 刚收了人家茶叶的齐公公,一提到时安夏两眼都闪光,“那姑娘好啊,小小年纪,比那……成年女子更沉得住气。” 他本想说,比皇上您后宫里那些上了年纪的女子都沉得住气,到底没敢这么比。私心里,也怕把时安夏比老了。 那可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哪! 明德帝来了兴趣,“怎么说?” 齐公公一说到这,就打开了话闸,“皇上您不是允安夏姑娘在宫里坐步辇吗?要换做别的姑娘,怕是早高兴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那可是龙恩啊!” 明德帝奇怪地问,“难道她走路进来的?” “对啊!她说皇上隆恩,她却不能不知天高地厚。” 明德帝听得直点头。是个性子沉稳的!就是太沉稳了点。 “只一点,老奴觉得有点奇怪。”齐公公是真的困惑。 “嗯?”明德帝也好奇。 齐公公想了想,摇摇头,“许是老奴多心了。老奴总觉得……安夏姑娘对这皇宫非常熟悉。好似不需要老奴带路,她就能知道哪里是御书房,哪里又是朝阳殿。哪条路通向哪里,她都知道。” 明德帝脑子轰然一热。 他想到了!他想到时安夏在那个梦里应该是什么角色了。 她天生凤女命格,被皇太后看上,做主嫁给了晋王。 皇太后用“苍墨”毒杀了他。他一命呜呼,皇位就落到了晋王头上。 以时安夏的聪明才智,定是做了皇后,才能对皇宫甚至御书房熟悉。若是普通嫔妃也未必能熟门熟路。 然后晋王败了北翼山河,导致国破家亡……明德帝一掌把茶杯拍在地上摔个粉碎,“宣晋王那狗东西来见朕!” 时安夏回到夏时院用了个晚膳的功夫,就收到了晋王被勒令三日内起程去封地的消息。 真是事半功倍啊! 果然皇权好用!也亏得是明德帝肯听她说话。 而她说再多话,都不如她沉痛哀悼山河破碎来得有用。 走到这一步,接近明德帝,也是她一步一步筹谋而来。 没有前面那些看起来碎而杂的事情做铺垫,明德帝不会听她片面之词。 是有了黄万千和方瑜初两位老夫子的影响力加持,有了云起书院的铺垫,有了她刻意树立起来“热爱北翼”的形象,才使得明德帝放下心里防备,很容易接受她编的关于“梦”的说辞。 这看似简单,其实任何一步都充满了不确定性。 时安夏长长舒了口气。 她做到了,她终于靠着谋算,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明德帝跟前。 她可以坦坦荡荡告诉他:臣女热爱北翼的心不比您少! 臣女会拼尽全力救吾皇性命! 北翼江山不能没有皇上您! 只有皇帝本人警醒了,才能最大程度以防万一。否则就靠她和岑鸢在宫外奔波,里面成了什么样子都难以预料。 次日,太医院院使的任命文书也下来了,申大夫专门负责“苍墨”毒的研究。 申大夫新官上任就得到了明德帝的召见,且表现优异。 他昨晚经时安夏提醒,找到了其他途径的解毒方法,“皇上,臣以为,可先用药将皇上龙体里的‘苍鱼’最大限度驱除,如此比研究‘苍墨’解药容易得多。” 明德帝大喜,“你可有药驱除朕体内之‘苍鱼’?” 申大夫可以肯定,“只要给臣几日时间,臣定能找到方法。早前臣已研制过许多,因没见过‘墨鸠’,是以臣只能一直在‘苍鱼’上转圈。臣已有些思路。” “好好好!”明德帝稳坐在龙椅上,只觉人生之路一片光明。 与此同时,整个太医院都忙碌起来,正在进行“苍墨”毒的宣传。 京城各处大小医馆都贴了告示。一时间京城从上到下的所有人,对“苍墨”毒都耳熟能详。 消息传到正在西山礼佛的皇太后耳里时,她正在抄写经书。 一个黑衣人站在皇太后跟前禀报,“看来‘苍墨’不能用了,皇上已有警觉。” 皇太后手中的笔顿住,笔尖的墨渐渐晕染开来,糊了整张宣纸。 好半晌,她才问站在面前的黑衣人,“皇帝怎的忽然就知道了‘苍墨’毒?近日皇帝见过谁?” 黑衣人答道,“皇帝见过太医院院判,各部尚书,还有几个将军。对了,还召见了建安侯府二房嫡长女时安夏,以及谢巍的夫人赵氏。” “又是时安夏!”皇太后阴戾地咬牙。 黑衣人又道,“皇帝将申思远升为了太医院院使。那申思远本就擅解毒,恐现在已研制出‘苍墨’的解药。” “哪那么容易就研制出来解药!”皇太后不信,但也不敢轻举妄动。 此刻就只恨没早动手,总觉得不到时机,拖至今日。 悔!皇太后咬牙切齿,“传令六神堂,暗杀时安夏!” 黑衣人心头一凛,“杀一个小姑娘,用得着出动六神堂?” 皇太后冷睨着对方,“你在质疑哀家?” “属下不敢!”黑衣人领命而去。 藏经阁里又恢复了安宁静谧,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一个长相瘦削的老嬷嬷进来,四处看了看,“皇太后,刚才您在跟谁说话?” 皇太后心下冷然,看不出来啊,耳力这么好。皇帝还派了个会功夫的老嬷嬷来看着她,实在是孝顺!孝顺极了。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那老嬷嬷精光厉闪的眼睛,冷笑道,“怎的,哀家自己颂颂经,也碍着你事了?你大可去报皇上知晓啊!” 老嬷嬷又打量了四周几眼,这才收摄起视线,恭敬应着,“皇太后,您多虑了。皇上命老奴保护您的安全,老奴听到动静,自然是紧张不已。” 皇太后只冷笑一声,继续低头抄经文。 老嬷嬷退了出去,片刻又拎着食盒进来了,“皇太后,您先用膳吧。” 说着不由分说就收了对方的笔墨,将膳食摆到了皇太后的面前。 一碗稀粥,一碟酸浆菜,一个馒头。 皇太后目光淬了毒,“撤下去,哀家不吃这些!” 老嬷嬷脾气很好,劝道,“还是吃了吧,不吃也没别的可吃。皇上知太后为了虞阳长公主的婆家吃斋赎罪,定会很欣慰的。” 皇太后一口银牙咬碎。 又听老嬷嬷道,“皇上说了,若是皇太后不愿意吃素斋,恐怕送来的就是别的了。实因皇上担心太后身体,只能用‘苍鱼’药给太后补补身了。” 皇太后面色大变。 第263章 吉庆皇太后终于确定,明德帝不仅知道“苍墨”毒,还知道她手上有“墨鸠”。 他从何而知?难道真是时安夏? 可时安夏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要知道,“苍墨”毒在北翼无人知晓,全无记载。 而吉庆皇太后之所以有幸得知,且手里有那么一点点“墨鸠”,还是早年从一个宛国使臣手里机缘巧合强取而来。 当时宛国使臣被她抓到了把柄,不得不屈服,便简述了“苍墨”毒的来历和用法,以及解药的构成。 且一而再,再而三叮嘱,“墨鸠”太稀有太珍贵,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用;但凡要用,定要一击即中。 只要中了此毒,根本就无解,因为“墨鸠”乃世间稀有。 吉庆皇太后手里的“墨鸠”真就只有那么一点,仅够一人的量。 其实吉庆皇太后并不傻。她知道巧合得到如此珍贵隐秘的毒药,根本就是宛国故意为之。 宛国早就对北翼虎视眈眈。宛国不过是想要借她的手,让北翼乱起来。 吉庆皇太后心知肚明。 其实她只是想扶持晋王当北翼的皇帝,却并不想北翼成为宛国口中的肥肉。 她相信,以晋王听话的性子,以后北翼会掌握在她的手中,成为她的北翼。 北翼的江山应由她李氏来守护!她也是为了北翼更好。嗯,就是这样。 她自小就是个有远大抱负的奇女子!她要改写历史,为女子争光添彩,成为史上第一任为国为民、名垂青史的好太后。 她要流芳百世! 北翼后世子民提到她,都应以景仰的语气说,“吉庆皇太后乃巾帼楷模!” 历史没有女子的印记,那就从她开始吧。 最起码,在她寿终正寝时,必须有一位得道高僧双手合十,颂她一生荣光,赞她心怀社稷,贺她功德圆满,愿她来生顺遂。 像她这样一位有大智慧的皇太后,必须受万民景仰,得万世称颂。 这些年,吉庆皇太后珍而重之将“墨鸠”藏得隐秘。 她授意太医院和膳食房给明德帝用了大量“苍鱼”,别人都只当太后心疼皇帝,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她另怀居心。 她等着天时地利人和。 吉庆皇太后想着,最好的结果,就是让明德帝自己看上晋王,封他为太子。 皇权讲究名正言顺。 只要晋王得封太子,她就可以立刻下毒杀了明德帝,晋王便能名正言顺登上帝位。 退一万步说,就算不封为太子,哪怕明德帝对晋王极度赏识也行。在中毒后,明德帝没有退路,就会下诏传位给晋王。 可惜,晋王实在平庸,完全入不了明德帝的眼。 这就是皇太后迟迟不能动手的原因。 否则她杀了明德帝,恐会引起朝野混乱,群王四起,敌国围攻,到时还不知便宜了谁。 吉庆皇太后必须步步为营,缜密筹谋。 然而,她才刚刚筹谋一个“天命凤女”,竟然引来这么大的祸端。 这凤女绝对跟她八字相克。 刚才吉庆皇太后还得到另一个消息,就是晋王要被赶去封地了。 她必须阻止。 一旦晋王被赶去封地,无诏不得回京,那皇位就真的与他无关了。 与晋王无关,就是与她吉庆皇太后无关。 她绝不允许! 吉庆皇太后最想不通的,是明德帝怎么就能一招破了她还没出手的“苍墨”之毒? 这是她最大的底牌,也是她最后的底牌。 吉庆皇太后在思虑中,吃下了一碗粥,一个馒头,一碟酸浆菜。 没有油水的粗茶淡饭,饿啊! 她板着脸吩咐,“再来一碗粥!” 老嬷嬷恭敬道,“回皇太后,没有了,等下一顿吧。” 吉庆皇太后:“……” 真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皇帝怎么敢这么对她?怎么敢! 她可是一国太后,吃个粥还有定量! 一生都……她本想说,一生都顺遂的她,可想想,她还真不是一生顺遂。 她这一生,几度沉浮。亲生儿子被害死了,女儿被换了,弄个皇子养在膝下,好不容易当了皇帝,如今竟来拿捏她。 人性,就是这么丑恶! 她不会屈服的!有本事别让她从这西山昭若寺出去,否则,她一定改了这朝代,换了这皇帝! 北翼,是她李家的天下! 北翼一定会有一个皇太后名垂青史! 吉庆皇太后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饿着肚子回了斋舍。 老嬷嬷端来一盆凉水,侍候她洗漱。 吉庆皇太后疾言厉色,“狗奴才,为什么是凉水?” 老嬷嬷恭敬应道,“因为寺里的柴禾用完了,将就着用吧。” “滚!”吉庆皇太后气得挥手把水打翻在地。 老嬷嬷摇摇头,“皇太后越来越不爱干净了,连脸都不洗,这是不要了?” 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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