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太高兴,“呲!谁还没个相熟的同僚是咋的?也不看看起儿是谁的儿子!” 他心里着实恼火。 大哥比他强哪了?就跑了趟玉城,结果回来连跳三品,居然去了刑部。 那可是刑部啊!他想都不敢想的地儿。那地儿可不养闲人!看他大哥能鬼混几天! 就连他手下那个黄醒月,都因为儿子受到皇上的青睐。如今竟然调去主管修订编撰北翼历史山川文书,那可是今年皇上最重视的书文类。 而他!作为时云起的亲生父亲,他是一点红利都没吃到! 还有他女儿竟然不肯进宫为他讨个封赏。真就是没有从小养在跟前儿的闺女,不贴心啊,一点都不贴心。 这么想着的时候,时成轩就瞪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女儿。 时安夏那会子正和魏家人聊得火热,见父亲瞪了自己一眼,以为是不让她跟魏家人在一起,便回瞪一眼。 小姑娘的眼珠子又黑又亮,瞪起人来,凶巴巴的。 时成轩:“!!!” 女儿竟然在大庭广众下瞪他!其实想想,女儿也不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下瞪他了。 真就很憋屈!哪家的父亲是他这个样子的?哪个不是说一不二?威严要拿出来……一抬头,女儿又瞪过来了。 那种叫威严的东西立时就低下了头。 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十分高昂,“时大人哪……” 时成轩猛然打个颤,以为叫自己呢。 一瞧,那人掠过他直直向着他大哥奔过去,“恭喜恭喜,您侄儿这次肯定高中!下官先给您道喜啦!” 时成逸拱手笑道,“吴大人言之过早,这还没开考呢。” “咦!”吴大人摆摆手,“开考不开考,有什么区别吗?您侄儿的实力有目共睹!有目共睹啊!” 时成轩:“!!!”我儿子!我儿子!我儿子!那是我时成轩的亲儿子!为什么没人来恭贺我? 又一个官员的声音响起,“时大人!恭喜恭喜!你们云起书院人才辈出!您侄儿真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时成逸拱手回礼,“是杨大人,你怎么也来了?” “我侄儿也参加春闱!”杨大人摆摆手,“不过我那侄儿可不如你那侄儿长脸,哈哈哈!” 时成逸笑道,“过奖过奖!” 时成轩:“!!!”云起书院是我女儿办的!儿子是我自己的!关你时成逸什么事! 这时候,时成逸正好朝时成轩招手…… 第192章 时成轩被召唤,瞬间脸上堆满了笑容,“大哥,有事?” 时成逸道,“杨大人,这位是我弟弟时成轩,也就是时云起的父亲。” 又向时成轩介绍,“杨大人是刑部专门负责管理京城刑事案件文书修订主理司,早前也是从翰林院申调过来。” 杨大人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不少,“久仰久仰!原来是时云起的父亲,有其子必有其……啊哈哈,错了错了,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时成轩顿时得意起来,“呵呵呵呵呵……那是,咳,过奖过奖!犬子也就那样,还没发挥出真正的水平呢。” 杨大人:“!!!”不乐意和你聊!不爱听!还没发挥出真正水平,要发挥出真正水平是不是得上天? 但面上却笑得灿烂,“说得是!斗试都隐藏着实力呢。春闱才是见真章的时刻。” 时成轩老神在在摇摇头,“也不能这么说!斗试如火如荼,哪个不是拼了命想进金銮试?都隐藏实力还怎么晋级?” 杨大人:“!!!”太累了!这天我聊不下去了!反着说你不乐意,顺着说你也不乐意! 可还得笑脸相迎,谁叫建安侯府现在风头那么盛呢,“是是是,时大人说的都对。告辞!哈哈!告辞!” 时成轩一把拉住人家,“嘿,别走啊!我与杨大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杨大人麻了:“……”你欢我不欢!我相当不欢!且,谁和你一见如故?见鬼了嘛这不是! 但笑容仍旧不能落下去,“是啊是啊!时大人说话相当风趣。” “哈哈!杨大人你也不错!比我大哥有趣多了。” 时成逸:“……”你俩聊天能不能别带上我? 这头护国公唐颂林也来了。 外孙考春闱这么大的事,不来实在说不过去。他应该是忘了,朱氏生的儿子唐楚文当年也是考春闱,别说是送进去,就连放榜他都没出现过。 但时云起能一样吗? 进过金銮试的人,斗试最强记录保持者,全京城少女为之疯狂的少年。 那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他拍着时云起的肩膀,中气十足扬声道,“起儿,好好考,等你考好了,咱们大摆宴席改族谱。” 时云起挑了挑眉,眉间隐有天才少年该有的狂谩与桀骜,“谢外祖父!不过听外祖父这意思是,考不好也就改不了族谱呗。” 唐颂林:“……” 第一次被人当众怼,这滋味儿!也不知道唐楚君是怎么教的儿子! 要是换成唐家别的孩子,他早就一个大耳刮子甩过去了。还由得着他这么狂? 可怎么办?这外孙是肉眼可见的前途光明,春闱不是状元就是榜眼。这是唐家祖先看了都想要爬出来为之喝彩的人! 他笑道,“好孩子!怎么会?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等你考完了,咱们就改族谱。” 时云起皮笑肉不笑,清俊的脸上云淡风轻,“倒也不急,改不改族谱其实就是个形式上的东西,我本不在意。只是觉得唐家族谱上写着‘时云兴’那么个玩意儿,唐家列祖列宗会生气。” 唐颂林心口发闷,但觉得外孙说得很对。列祖列宗看到族谱上写着“时云兴”,也定会觉得碍眼。 时云起又道,“外祖父放心,这次金銮试上,皇上问我要什么额外奖励,我当时提出各家族可自由修改族谱。皇上同意了,过不了多久,会以律法形式公布。” 北翼初期,开国皇帝担心各大世家混乱,明言凡拜官封爵的世家族谱一经修订,只能续,不能修。 经历了这么多年以后,盛世已成,世家对于朝廷来说,已不是唯一重要的倚仗。拨乱反正,势在必行 时云起看着外祖父精明谋算的样子,便是想起妹妹曾经说过一段令他至今印象深刻的话。 她说,“对方欺人太甚只是因为我们好欺,如果有一天,我们变得不好欺了,他便不能为所欲为。” 此情此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话的真正意义。 不止针对晋王,对任何凌驾在自己之上的人而言,都是一个道理。 如果他还是以前那个时云起,别说改族谱了,就是想让外祖父拿正眼瞧他一下,人家都嫌碍事。 更别提到处跟同僚、跟各大世家介绍:“这是我外孙时云起,是我嫡长女楚君的儿子。” 他今日听这类介绍已经听得耳朵起茧,但不觉得烦。 人有价值才会被人不断以炫耀语气提起,否则都恨不得离你远远的。 这就是现实。 时云起微微笑了,接过小厮们手里拎着的考试用品和吃食,告别亲友,与同伴们从会元街由东羽卫把守的入口进入贡院长街。 郑巧儿看着学子们远去的背影,心头一阵酸楚,眼泪汪汪。 唐楚煜安慰道,“别哭,你应该庆幸,唐星河那狗东西没去参考是好事。就他肚子里那点墨水,考也是白考。” 郑巧儿:“!!!”你确定这是在安慰我? 就很生气! 唐星河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伸了个脑袋挤进爹娘中间,笑嘻嘻,“父亲说得对,我去了也是白去,考也是白考!” 郑巧儿:“!!!” 这俩狗东西!日子没法过了,她感觉自己要被这两爷子气死了。 时安夏路过时听了一耳朵,顺口道,“也不远了,再过几月就轮到舅舅和舅母听到星河表哥的武举好消息。星河表哥很厉害的!” 郑巧儿感动得快哭了,“还是夏儿最乖,说话最中听。”这才是贴心小棉袄应有的样子啊。 她怎么就生不出个暖心的小闺女? 正在这时,人群中传来几声“让让!让让!”,赫然是东羽卫押着霍斯山从人群中路过。 原来是霍斯山因打架被罚杖四十,正选在今日贡院门前行刑。 见者无不叹息。 “对抗试输了就输了嘛,何必这么想不开,去打对手!” “打了对手,还打弟弟,真是下得去毒手啊!” “你们还不知道吧!近日东羽卫查清楚了,这个霍斯山根本不是淮阳伯爷的儿子!” “啧,以前尾巴翘得老高!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还跟我们说,他迟早都是世子,淮阳伯府迟早都是他当家。这下好了,家没当成,把自己搞出府了。” 霍斯山耳边响着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心头真是悔啊,悔不该动手,悔不该…… 他猛然看见人群中的霍十五,看见曾经的父亲母亲,看见文苍书院的同窗们,一时百感交集。 目光掠过流光剪影,回忆掠过旧日往事,最后人生竟然定格成四十大板。 他仰天长哭,“十五,我错了……” 第193章 贡院门口行刑,是为了威慑学子绝不可因嫉妒进行报复,更是为了彰显斗试和春闱的严肃性。 尤其此次打架事件,影响极其恶劣。 东羽卫当街褪下霍斯山的裤子,再杖打光腚。 “砰!” “砰!” “砰!” 刑杖击肉的闷响声,在肃穆的清晨尤其令人心惊肉跳。原本喧闹的贡院门前再也不复喧闹声,只余敬畏。 霍斯山在羞愤中痛得死去活来,惨叫声从贡院门前传到会元街口。 涌动的人群也慢慢安静下来。 淮阳伯夫妇已然红了眼睛。 养了二十年的儿子,要说一点感情没有,又怎么可能? 以伯爷的地位,要想在行刑的时候做点手脚,不是做不到。至少能让杖责的时候,下手轻点。 但夫妇两人并没出手干预,因为蠢过二十年,不想再让亲生儿子失望了。 杖到二十的时候,霍斯山已然晕过去。 但行刑没有结束,还在砰砰砰继续,惨叫却停止了。 霍斯山手脚冰凉,仿佛已没了气息。 朦胧中,他仿佛看见了自己本应辉煌的一生。 他一身华服在文苍书院里朗朗吟颂,而弟弟霍十五却因游手好闲成了他的陪衬。 他斗试时虽然没进金銮试,但也不差;春闱不冒尖儿,但也在榜,总之四平八稳。 他没打人,也就没被拆穿是别人的儿子。 后来他在官位上混日子,过得舒适自在。 原本生活很安稳,谁知他养母丁咏梅无意间发现了他亲生母亲丁咏珊的存在。 无奈,便是只有死路一条。他亲手杀死那个疼了他几十年的女人,做成失足落水的假象。 父亲霍世明悲痛欲绝,郁郁寡欢,没多久也追着去了。 临终时,霍世明将霍十五托负给他,说,“山儿,你比你弟弟能干,以后你要看着他点,多照顾他。” 他答应了父亲的临终请求,尽心照顾弟弟。那一阵,他和弟弟的关系竟然变得还不错,至少比小时候好多了。 因为他袭爵了,成了子爵爷,再无人能撼动他的地位;弟弟也只能仰他鼻息生活。 他才是主宰。 再后来,北翼四面楚歌。 有人四方奔走,游说人们为北翼而战……等等,那人不是敲登闻鼓的吴乘风吗? 吴乘风禁考十年,为什么能穿着官服振臂疾呼? 然后是唐星河站到了吴乘风身边,再无往日纨绔颜色,一脸正色高呼,“北翼召,边关急,吾辈义不容辞!” 可笑的是,就霍十五那个怂人竟然请战,跟着一起振臂高呼,“义不容辞!义不容辞!义不容辞!” 霍斯山嗤之以鼻,一边巴不得霍十五滚去边关,一边又担心他得了军功在身,以后回来踩在自己头上。 还好,老天有眼,霍十五死了。 霍十五一生浪荡,无儿无女无牵无挂。 霍十五挣来的军功全数归了他这便宜哥哥霍斯山。 朝廷按照最高规格发放的恤银全进了他的口袋,而他也因为霍十五的军功从子爵升为伯爵。 哈哈哈哈,老天有眼!老天有……砰! 东羽卫唱:“三十五杖!” 砰!三十六杖! 霍斯山已无痛感,整个人昏迷过去,沉浸在被人叫做“伯爷”的喜悦之中。 砰!三十七杖! 他一身官服站在朝堂之上,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一抬头,就愣住了。 那坐在上首,雍容华贵的惠正皇太后,不就是……不就是……砰! 三十八杖! 砰!三十九杖! 砰!四十杖! 东羽卫高唱:“杖毕!” 猎猎寒风吹来,众学子睁不开眼,或许是不敢再看那摊烂泥。 东羽卫甲上前低声禀报,“大人,霍斯山没气了。” 马楚翼半点不动眉头,只淡淡一声,“拖下去。” 贡院门前一地血,血腥味儿弥漫在空气中,渐渐就淡了。 除此之外,贡院门口的展栏上除了文苍书院那张醒目的“打人道歉书”外,还有两张告示申明。 一则是国公府族学所出。上面写着裴钰和肖长河因人品低劣,藐视科举,触犯族学学规,被除族学。 另一则,是朝廷所出告示。上面列明裴钰和肖长河意图弄虚作假,藐视科举,触犯律法,此生不得再考科举,并杖二十,处监禁四个月,后流放至漠州,此生不得入京。 紧接着,东羽卫一声令下,“带肖长河!带裴钰!” 这两人倒是衣裳穿得齐整,不必褪裤。 但砰砰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 有人在喊,“肖长乐,走了,进场了。” 肖长乐慢悠悠回话,“你们先去,我再看看。” 他愣是守在一旁,把二十板子看完了才走。 跟他一起的,还有云起书院所有学子,都陪着驻立观看。 有人纳闷,悄声问,“合着肖长乐也转去了云起书院?” “不能吧。他可是从小就在国公府族学念书呢。” “听说国公府族学还抓了好几个夫子,这案子牵连甚广。” “走吧走吧,被抓指定是犯了事。咱们科考入仕,以后做了官,也切记不能误入歧途。” “想必东羽卫今日在贡院门口行刑,便是在警醒学子们!苦读圣贤书,不是为了走歪门邪道!” 会元街外,依然人潮汹涌。 东羽卫把肖长河与裴钰押着送进贡院长街时,朱熙瑶便拿帕子捂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儿!我儿冤枉!冤枉啊……” 这时候从贡院门口传出来的杖责声不绝于耳,她听到更是要哭晕了。 朱熙瑶本就站在护国公府阵营,这里前后左右全是国公府的熟人。 她这一哭,大家才想起,那裴钰原来是护国公府的亲戚啊。 国公爷唐颂林刚因时云起被恭维得脚踩云端,哪里想得起还有个斗试败北的拐弯抹角亲戚裴钰。 他消息不够灵通,加之朱氏又刻意隐瞒,导致他根本不知道裴钰被抓这件事。 此时,唐颂林压着火气问朱氏,“裴钰怎么回事?” 朱氏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贡院门口行刑,目光躲闪,“妾身也不知道啊。” 毕竟是多年夫妻,唐颂林哪能不懂朱氏的侥幸心理,“你最好是真不知道,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朱氏已许久不曾被夫君凶过,哪里受得下这委屈,正要抹泪狡辩,就听夫君继续对她吼,“叫你侄女滚远些哭!你若是想要跟她一起,你也给我滚!” 朱氏闻言又是惶恐,又是难过。她一直知道夫君凉薄,对任何人都没什么感情。 谁有利用价值,对谁就感情深。 但真正轮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她还是难以接受。 便是这时,听到娓娓一声,“夏儿给外祖父请安,给继外祖母请安……外孙女儿有关于裴钰的确切消息,有兴趣听听么?” 第194章 唐颂林自然想知道裴钰被抓走的前因后果,却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知道。正要说话,谁知唐星河跳出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唐星河这回是得了母亲和表妹授意,声音都大很多,“话说这裴钰啊,可犯了大事儿!” 他这么一嚷嚷,便是把周围正好奇的人全吸引过来。这里面除了护国公府自己的人和相熟的人,甚至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且根本不熟之人。 这一挤,顿时把唐星河与时安夏全围在中间。正嘤嘤哭泣的朱熙瑶瞬间就被挤到了圈外。 唐星河本就是个人来疯,人越多,发挥越好,口才从没那么溜过,“先说啊,我们国公府可没这等恬不知耻又心思不正的亲戚!” 国公爷见此已不好阻止孙子往下说,但朱氏急了,“星河,你胡说些什么?” 唐星河恍然,“哦,对,裴钰只跟继祖母私人有点关系,跟我们国公府可没什么关系。” 最讨厌听“继”这个字的朱氏气得差点咬碎后槽牙,恨不得打死这个祸害。 她只能求助夫君,希望他别让这祸害不分场合乱说话,毕竟在外嚷嚷开来,护国公府也没脸面。 但此时唐颂林几经权衡就改变主意了。由别人说出口,让人猜来猜去,还不如自己人主动说,更能撇清关系。 想到这些,唐颂林便负手点头,“裴钰跟我们护国公府本来就没关系,你且说说怎么回事。” 朱氏:“……” 真就是气啊。去年她侄女朱熙瑶再次带着裴钰入京的时候,国公爷可不是这态度。 当时得知裴钰是个才子,国公爷还亲自去国公府族学打过招呼,说是亲戚,就指望这次春闱能给国公府挣脸面了。 如今有了亲外孙,他不止记不得裴钰这个人;现在得知其出事后,更是恨不得撇了这层关系。 这凉薄透顶的男人!一点都指望不上。 唐星河便绘声绘色将裴钰勾结肖长河威胁肖长乐的事说了出来,“所以有两张‘肖长乐’的考卷,如今正放在皇上的御案台上。” 唐颂林脸色极为难看。 连皇上都惊动了,这已经不是家丑问题。扰乱科举,徇私舞弊,此乃大罪! 曾经先帝在世时,也出过徇私舞弊案,最后主犯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下场,所涉官员全部下狱杀头。有连带责任的,谁也没躲过去。 唐颂林一想起这些,脊梁骨都发寒。他回到家,大发雷霆,火速做了两件事。 一是勒令朱氏立刻把她侄女赶走,从此不允许再踏入国公府半步。 二是勒令朱氏把管家权交给大儿媳妇郑巧儿。 朱氏万万没想到,有这么一天,竟然毫无征兆就从当家主母的位置上下来了。 并且接替她的,不是自己的亲儿媳妇,却是大儿媳妇。 唐颂林冷着脸威胁,“如果裴钰这件事牵连下来,我不介意休妻。” 朱氏如坠冰窖。 她看着丈夫那张冷脸,知道那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男人,并非口头上威胁。 曾经亲眼见过丈夫对待先夫人娘家的冷硬态度,她还沾沾自喜,心里头舒坦得很。 却不料丈夫那种冷漠薄情根本不针对谁,完全是无差别对待。 朱氏本来正伤神当家主母的掌家权,立刻就转到了会不会被扫地出门的问题上。 她这才意识到裴钰这件事的严重性。哪还顾得上别的,当天就把侄女儿朱熙瑶轰出门去。 据说动静还闹得很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国公府撇清了似的。 朱熙瑶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家姑母能把事做得绝到这个份上。 她和时婉晴一样,在京城都有个自己的小宅子,但不乐意去住。 背靠大树好乘凉,护国公府这招牌非常好用,令她在京圈结识了许多高门贵妇和贵女。 她原本混得如鱼得水,加上儿子优秀,想与她议亲的人家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要不是时云起横空出世,风头更盛,她相信还会有更多的高门大户盯上她儿子。 可如今,所有人都恨不得跟她撇清关系。别说议亲,就是碰上了人家连招呼都不想打,吐一句“晦气”走人。 那些有意向议亲的人家,也都纷纷避而远之,权当不认识,没那回事。 人情冷暖,不过如是。 朱熙瑶更想不通的是,儿子原本就有真才实学,为何要行如此手段去害同窗好友? 她儿子根本不可能有这个想法……这个念头一起,就抑制不住了。 儿子冤枉! 她儿子是冤枉的! 所谓为母则刚。朱熙瑶换上隆重的衣裙,打着护国公府的名义,跑去衙门敲响了申冤的鼓。 她一告东羽卫滥用职权,粗暴执法;二告肖长乐为了打击同窗,不惜使下作手段,唆使弟弟肖长河攀咬裴钰。 总之她儿子冤枉! 至于为什么要打着护国公府的名义,那自然是护国公府的招牌好用。还有就是单纯想恶心一下那家人,谁让他们那么绝情绝义把她赶走。 唐颂林因为一直关注着事态发展,这回很快就得了消息。 气得呀!一个耳刮子打在朱氏脸上根本解不了心头恨! 他坐在上首,指着被打得晕头转向的朱氏鼻子吼,“贱人!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朱氏两眼发蒙,没明白又是哪泼水发了! 侄女赶走了,掌家权……不就是给得慢点吗?但她也已经在交接了啊。 她当即就跪在地上哭起来,“老爷,你……我……” 唐颂林继续指着她的鼻子骂,“管个家你管不好,养儿子你全养废,没一个中用!养闺女,你看看你养出的哪个闺女能比得上楚君?全都是些废物!” 朱氏:“!!!”连哭都忘记了,就那么张着嘴巴,怔愣地看着丈夫。 楚君!唐楚君那才是个废物好吗? 被设计就乖乖嫁了!被换子就乖乖替人家养儿子!嫁出去这十几年,没回过国公府几次,这会子倒成了国公爷嘴里的好女儿了! 唐颂林继续骂人,“唐楚月比夏儿那丫头还大一岁,你看看被你养成什么东西了?” 唐楚月! 夏儿! 听这称呼,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朱氏心头这才真正慌起来,嫁出去的唐楚君,十几年后以这样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杀回来了! 如同一张编织细密的大网,将她彻头彻尾笼罩。 这头,时安夏温温淡笑,“是时候收拾朱氏了!这么些年,她过得也够滋润的……” 第195章 唐楚君自是知道了国公府乱成一团。 郑巧儿一天派好几个人来时时报信,想不知道都难。 唐楚君看着自家女儿,已经不能用疼爱来形容,反正想起心里就甜,看到心里就美。 一点不夸张的说,她是崇拜女儿的。 唐楚君自己本身是个没主见的人,遇事容易打退堂鼓,害怕这个害怕那个,还想得多,担心自己会给别人带来负担。 有时候就破罐子破摔,被命运推着走,前半生那些坎坷都是她性格所致。 她本来活着的意志力就不强,尤其女儿失踪后,就觉得日子过得伤心透顶。 可就在不久前,唐楚君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在女儿跟她说,“你亲生儿子根本就不是时云兴”开始,她就重新活过来了。 如今是过得越来越有滋味,甚至胆子也越来越大,想法也越来越出格。 她竟然觉得自己若是和离了,也没什么了不得。 这些都是儿子女儿带给她的勇气。 但唐楚君从没想过,女儿还能把国公府也搅动起来。 自从亲眼目睹父亲无情对待她母亲的娘家,唐楚君就知道父亲靠不住。 唐楚君被朱氏和时老夫人联手设计,都不敢让父亲知道。因为她基本可以猜得出父亲的态度,无非就是叫她不要惹出闲话,顺势嫁去侯府掩盖丑闻。 她也不敢跟哥哥嫂嫂说这事,怕哥哥为了她跟父亲起冲突,到时会走得更艰难。 她一直是一个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愿意麻烦别人的女子。是以就算如今她已经过得很滋润,也从没想过要与父亲抗衡。 甚至十几年前被算计的那口恶气,她都不愿跟朱氏再计较,担心毁了如今的好日子。 可女儿帮她讨要公道了! 女儿说,“哪有那么好的事,做了恶,还能堂而皇之坐在国公府当家主母的位置上!” 唐楚君再次被一种无边的宠爱所包围,看着女儿平静又幽沉的眼睛,她忍不住问,“夏儿,你很早前就开始谋划了?” 时安夏摇摇头,“也没有很久。只是我没想到这么顺,天时地利人和齐至。”她笑着指了指天,“母亲,天都在帮我们。” 如果不是她在贡院门口偶然发现肖长乐的异态,就无法牵出这深藏的舞弊案。 上一世证明了裴钰和肖长河联手的奸计得逞。而这一世救赎了肖长乐,才能将裴钰拖入深渊。 否则对付这个人,她还得费点心力。 时安夏知道,她外祖父那人生性凉薄,一生最看重的是他自己,以及对他有用的人。 谁有用,对谁就亲厚。 没用的人,死了都不用通知他。 要想拿捏住这么一个人,就必须让他身处危险之中,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可以倚重的人。 于是那日在会元街上,时安夏故意与唐星河一唱一和,将裴钰的身份和所涉之案暴露于人前。 就是为了让外祖父深刻意识到,朱氏会给护国公府带来危险和不利。 不过,时安夏没想到的是,朱熙瑶竟然还超常发挥了。 以护国公府的名义申冤!亏这人想得出来。 光这一点,就会把她外祖父彻底点炸! 时安夏没料错,朱熙瑶是真正把国公爷的尾巴踩痛了。 春闱期间出了事关科举的申冤案最是敏感,衙门接案后立刻层层上报,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了京兆尹赵立仁。 赵立仁与东羽卫的楼羽霄自小不合,如今有个告东羽卫的案子落他手里,他还不得大做文章吗? 这便连夜开启卷宗查。一查,发现执案的人是马楚翼。 而马楚翼此人,战功赫赫,人称马小将军;回京后进了东羽卫,以最快速度,从一个普通东羽卫升任为羽前司。 最近这桩肖长河和裴钰的案子,就是明德帝钦点马楚翼办的。 赵立仁查过了,所有程序都合规合法,东羽卫不存在粗暴执法,滥用职权;而肖长河的供词,也是人证物证齐全,不可能出现胡乱攀咬。 赵立仁忙了一圈,总结下来就是,谁要是乱动这个案子,不是嫌官太大,就是嫌命太长。 谁动谁有毛病! 晦气!赵立仁气得砸了卷宗。一个案子到手里,一点好处没捞着! 他这个人吧,算不上什么清官,但也没有贪得无厌,更不会无中生有。 说白了,就是在合理范围之内,占点小便宜是有的,拉帮结派是有的,甚至有理有据公报私仇也是有的。 但!他绝对不可能冒着风险,有好日子不过,刻意制造事端去找楼羽霄的麻烦。 不然图什么?就为了小时候抢个鸟蛋没抢赢,还是为了在文苍书院读书的时候互相使坏,给夫子打小报告最后反倒挨罚? 赵立仁深知在京为官,每一步都不能出错,不能乱站位,更不能乱树敌。 他一向是个八面玲珑、人缘不错且有那么点能力的京圈混子。如果不出错,他还能往上走一走。 如今好处捞不着,他得卖个人情,给别人送点晦气。 这便约见了国公爷唐颂林,一脸痛心,“国公爷啊,下官也是没有办法。这案子落到下官手里,还是以你护国公府的名义上告申冤,下官不得不认真督办。” 唐颂林最近被这破事搞得焦头烂额,每天在家不是打人就是骂人。 当然那个被打被骂的,都是同一个,朱氏。 唐颂林道,“朱熙瑶跟我们护国公府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赵大人,你该怎么审就怎么审,不必给护国公府任何面子。” 赵立仁装作十分感动的样子,“国公爷境界就是高,下官一直以为,这朱熙瑶是护国公府的亲戚呢。” “哪来的那么多破亲戚!”唐颂林一脸严肃,“什么阿猫阿狗都打我护国公府的名义办事,那还了得!就这一点,你就可多加她一条罪名。” 赵立仁正色道,“有国公爷这句话,下官办起事来就不会束手束脚了。下官定会让此案跟护国公府一点边都沾不上。” 唐颂林颔首,“赵大人年纪轻轻就有这般办事能力,前途无量啊!以后有空,多到我护国公府来坐坐,别的没有,好茶好酒倒是很多。再说,我儿唐楚煜也该多结识些像赵大人这样的好官,大家没事多走动。” 赵立仁等的就是这句话,笑容满面把国公爷送走,直接将朱熙瑶的申冤案驳回,且反手判了她一个诬告罪。 而诬告罪在北翼是一项十分严重的罪名……朱熙瑶慌了。 第196章 北翼对于诬告罪非常严厉,尤其诬告执案人员更是零容忍。 朱熙瑶原就是闺阁女子,后宅害人的法子精通一大堆,可哪懂得律法。 她只以为跟后宅事务一样,上嘴皮碰下嘴皮就能成事儿。 直到差役将她押下,京兆尹赵立仁当着围观百姓的面宣布,朱熙瑶冒用护国公府名义,诬告东羽卫,诽谤肖长乐,罚银六十两,杖二十,五日后流放漠州。 朱熙瑶这才真正意识到,完了,惹大祸了! 她惊恐万分,嘴里喊着,“国公爷救命!国公爷救命!姑母!我姑母不会不管我!我姑母是护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你们敢打我试试看!” 砰! 杖棍落下,便是试试看了。 “啊!”朱熙瑶惨叫着,衩环抖落在地,头发散开,满脸痛苦之色,眼泪和鼻涕齐涌,哪还有一丁点往日的贵妇形象。 砰! 砰…… 这头,时安夏坐在海棠院里安然喝着茶,品着小点心,“母亲,您这糕点真的太甜了。有空您试试红颜做的绿豆糕,那才叫好吃。” 唐楚君眉眼弯起来,“哟,红颜这小姑娘是把我女儿的嘴都养刁了。你上次不还说我这边的糕点好吃嘛。” “好吃是好吃,太甜了!”时安夏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得意一笑,“母亲,您要吃了红颜做的糕点肯定停不下来。晚些我让她给您送点过来尝尝,您就知道我所言不虚。” 唐楚君看着女儿吃得两颊鼓鼓的,心里高兴,“好好好,我尝尝,看看有多好吃,让我女儿赞不绝口。那你可别忘了给母亲送过来。” 时安夏捂了一下胸口,歪头笑,“母亲在这,忘不了。” 唐楚君那颗心都要被女儿哄化了,“我女儿嘴比糕点还甜。” 母女俩正说着话,钟嬷嬷风风火火跑进来,老脸笑出褶子,“看到了看到了,老夫人那侄女儿被当众打了二十板子,去了半条命。说是诬告罪,还有什么冒用护国公府名义罪,诽谤罪,老奴也听不懂。反正还要罚银子,五日后就流放漠州。” 钟嬷嬷禀报完,就喜滋滋退出去了,扬着声儿喊,“这边这边,你们洒扫的丫环,可不许偷懒。偷奸耍滑不想干活儿的,迟早得发卖出去。看你们上哪儿找这么宽厚的主母!” 院里一众人笑,“是,钟嬷嬷,放心吧,奴婢们连后院的下水沟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钟嬷嬷笑容满面,“这就对了!夫人说了,晚上那顿给你们多加几个菜,好好干啊,手脚麻利些。” 一抬头,便见日光冲破云层,阳光洒向大地,金灿灿的。这日子啊,真是越过越好。 耳里便是听见夫人和姑娘的笑声飘出来,让人心生欢喜。 屋子里,唐楚君掩不住眸子里的笑意,“夏儿,全被你猜中了。这朱熙瑶落到赵大人手里,真就没翻起什么水花来。” 时安夏但笑不语。 赵立仁这个人,她可是了解的。 此人平时看着奸狡巨滑,但在大是大非上分得很清楚。 他不算绝对意义上的清官,小便宜爱占,私下里小气记仇爱结怨,逮着点机会就要把心里那点怨气给还回去才舒坦。 时不时还爱拉帮结派,倒不是站位夺权替皇子们奔走,顶多就是听个小曲儿,打点小牌。 打牌输了,他还记个仇呢。非得拉着赢的人下次又赢回来,不赢回来不准走。 时安夏真正记得这个人,是惠正皇太后掌权期间战时缺银缺粮缺战马。 当时就是赵立仁领着人马四处筹粮。据说粮是筹到了,但在路上遇到了大批土匪劫粮。 许多官员怕死,四处逃散。只有赵立仁等几人留在了粮草旁。 当时赵立仁知自己是螳臂当车,却也尽最后的努力游说,“这粮草是朝廷送上战场给打仗的将士们续命所用,不是普通粮食,还请各位好汉高抬贵手!” 土匪头子哈哈大笑,吐他一口唾沫道,“朝廷!国都要灭了,哪来的朝廷!就是你们这些贪官大开城门,迎接敌人进来杀我们北翼的老百姓!老子怀疑这些粮食就是送去给敌军讨好的!” 赵立仁一脸肃穆,以三寸不烂之舌继续游说。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解释千人千貌,不是每个官员都会卖国求荣。如今北翼还有许多将士正苦苦奋战,许多好官在后方筹备支援,朝廷里的惠正皇太后也将代替皇上御驾亲征上战场。 甚至连官场应酬那套他也都用上了。说待战事结束,我请大家喝茶听曲打牌行不行?又说,北翼没了,大家都成了亡国奴,过的就是猪狗不如的日子。 最后,土匪头子听得不耐烦,冷声道,“好啊,听你说得比唱的还好听!那你给老子跪下,从老子胯下钻过去,老子就信你信北翼还在抵御外敌!” 赵立仁是文官,自来把尊严和脸面看得比命还重要。但为了这些救命的粮食,他咬牙跪了! 他跪下的时候,风云变色,大雨滂沱。 他跪下的时候,却是扬着脑袋焦急问身旁的官员,粮食有没有遮盖好,千万不能被大雨淋湿。 那一车车哪里是粮食,是前线将士们的命啊。与将士们的命相比,他这点尊严和脸面又算得了什么? 那时,赵大人已全身湿透。 所有在场的官员都哭了!他们看见赵大人就那么坚定地跪着爬过去,欲从土匪头子胯下而过。 赵大人仰头,雨水打在他脸上。 他悲沧道,“希望好汉能信守诺言,前线将士没有粮食续命,北翼真的会灭国!” 说着就低了头,准备从人胯下钻过去。 土匪头子却是一把将他头抵住,倏然退了两步,一言不发带人撤了。 半个时辰后,土匪们又回来了。 他们不止回来,还带来自己存下的粮食武器,护送着赵大人一众官员和粮食历经千险去了前线。 赵大人用自己的人格魅力,不费一兵一卒,收编了数百土匪。 那些土匪后来整编成赫赫有名的“立仁军”,杀出重围,保家卫国,令敌人闻风丧胆。 北翼是有了这些鲜活又生动的人,才将破碎的山河拼凑完整,才让百姓不受凌虐。 时安夏是后来从《北翼山河记》里看到关于赵立仁这段光辉历史,以上文字便是那段历史的记载。 立仁膝下胜黄金,流传久远,无人敢轻慢这位赵大人。 时安夏也曾召见过位及右相的赵立仁,问他,“当时害怕吗?” 他答,“回皇太后,臣怕,臣以为会死在土匪刀下。” 内心恐惧,却依然愿意负重前行。这便是北翼不灭的原因。 时安夏的脑子里掠过那段寥寥数百字的文字,眼眶莫名红了,却是站起身,微扬着唇角,“母亲,走,去护国公府看热闹去。” 第197章 护国公府。 朱氏在知道侄女儿朱熙瑶数罪并罚被判流放漠州后,心里十分难受。 她原本想着,先做个样子把侄女撵走,将护国公府与这桩案子撇清关系。 待风头过去,一切都平静了,再作打算。 当时她也是这么跟侄女说的,让她委屈一下,回自己宅子住几个月。到时想办法去疏通疏通关系,看看能不能把钰儿罪罚减轻些。 她都是把道理和办法揉碎了讲给侄女听的呀,岂料侄女这般糊涂,竟然打着护国公府的名义去申冤。 最后落得个这么凄惨的下场…… 朱氏跪在唐颂林面前哭泣,求道,“国公爷,求您救救熙瑶吧。她那身子骨儿去了漠州不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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