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由得嘴角微扬。 再看向一脸呆滞的时婉晴,时安夏淡淡地问,“邱夫人还有什么想要狡辩的吗?我可以为你答疑解惑,让你死个明白。” 时婉晴说不出话来。人证,物证,每一样都是一个巴掌打在她脸上。 其实这种事哪家后宅没几起?她在汇州邱家时,比这做得狠多了。 就算她婆婆逮到现形,也是随意糊弄过去,谁会真的人证物证摆到族老们面前控诉? 只有时安夏! 只有时安夏啊!她恨透了这个侄女! 忽然一声凄厉的哭声响起,仿佛是这天下最可怜最委屈的人,“那我呢!我难道不是你表姐吗?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要毁我清白,你让我今后如何做人?我还没满十六岁,我还没议亲啊……呜呜呜呜呜……” 邱紫茉悲痛欲绝,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祸不及儿女,那都是我母亲的主意,为什么你要害我?为什么啊?我根本就不知道那是‘美人散’的药粉,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把锅甩得干干净净!真就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她才是最无辜最可怜最受害的人。 时婉晴呆滞地看着女儿当着这么多人把自己卖了,心像是被挖了个洞,洞里流出了血,越流越多,多到她感觉一阵窒息。 时安夏平静地笑了笑,“有一种人,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看来说的就是你了,邱紫茉!”说完朝北茴看了一眼。 后者会意,又带了一人上堂来。 邱紫茉只觉眼皮不受控制地狂跳。 那是益香院的粗使丫环小桃,原是在温姨娘院里当差的,因性子笨,总受嫌弃。她是上次清算中蔷薇院少数留下来的人之一。 于素君本想将她充到其他院去的时候,时婉晴回京了。 匆忙间,于素君就把小桃派给了时婉晴。 时婉晴自己带了得用的下人,又使银子买了些丫环小厮,就更用不上小桃了。但她也不想把小桃退回去,便将其放在外院专事洒扫。 北茴问,“小桃,你说说,那晚你听到了什么?” 小桃低着头回话,“那晚听说夫人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晕倒过,厨房就炖了参汤准备送进屋。那会子找不到念珠和念月两位姐姐,奴婢就端着参汤守在门外侯着,等念珠姐姐她们送进屋去。奴婢隐约听到夫人说要让红颜姑娘敲登闻鼓,是紫茉姑娘说敲登闻鼓没用,不如拖着起少爷不让他出门考试。夫人问紫茉姑娘有什么法子,紫茉姑娘说给红颜姑娘下药,然后找个跟起少爷身型差不多的男子毁她清白……” 待小桃陈述完,时安夏问,“邱紫茉,你的清白是清白,红颜的清白就不是清白吗?” “她怎么跟我比!怎么跟我……比!”邱紫茉惊恐地瞪大双眸,呜嘤一声堵在喉间。 时安夏鄙夷地看她一眼,“邱紫茉,你真是死性不改,猪狗不如!说吧,你还要狡辩什么?继续啊!我可以继续给你找人证物证。” 她想起什么来,拿出一块雪白的方巾交给魏采菱,又叫人把碧娇押上前,问,“我嫂子绣给我哥哥的巾子怎么到了你们手里的?一朵菱角花,一片云朵,也能成为你们构陷我哥哥的证物!” 碧娇趴伏在地,发现面前有一滩湿渍后,立刻又退了几步跪在地上,忍着恶心回答,“是在静安茶馆的时候,紫茉姑娘叫奴婢偷了魏姑娘的方巾。” 邱紫茉:“……”就很绝望。 至此,整个阴谋水落石出,再无存疑。 时婉晴母女也不再狡辩,只怕再狡辩,又多出几个人证物证来……麻木了,心气儿也就委顿下去。 堂上交头接耳,老侯爷面红耳赤。 家里出了这种羞死先人的事,使得老侯爷又一次想到,为什么自个儿孙女办事就不能捂着点私下里解决?非要把侯府后宅私事摆到台面上,让族老们看笑话? 这让他很没面子,很羞愧,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但他不敢提出反对和责难,因为他虽然是建安侯府的老侯爷,但显然已不具备话语权。 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侯府的破烂就是靠这孙女在缝缝补补。所以更怕的是,一旦他抢过话语权,人家就撂挑子不干了。 他活了这一辈子,也就这几天才光鲜一点。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外嫁的女儿跟孙女生出嫌隙来。 他已经从心底同意将时婉晴除籍,再不要这个女儿。 唐楚君却想的是,这种事情不该让女儿背负。女儿还未及笄,还未出嫁,小小的肩膀怎能扛得下这些重担? 说到底,还是她不够强,太弱了,撑不起儿女头上的天。如果不是女儿及早将时婉晴的阴谋扼杀,今日她儿子就得遭殃。 就算出了这道门去考试,但身上背负着辱人名节的罪名,又哪有心思考得好?又如何面对魏姑娘? 于素君脸色更是肃穆,第一次感受到当家主母的重担无法承受。 这些本来该是她有所警觉的事,却让一个未及笄的姑娘替她扛下所有。 就,很羞愧。 时安夏抬起澄澈的双眼,看着座上长辈们,“还是那句话,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时婉晴不顾手足之情,不念家族荣辱,无中生有,心生嫉妒,秽乱后宅,阻人前程。试问族中还有女儿能活得自在过得安稳吗?还有男儿能专心读书考取功名吗?” 第159章 时安夏每个字都掷地有声,似一记重锤敲在时族人的心上。 她的声音分明还稚嫩,但平静又低沉的语气,令得听者肃穆,不由自主坐得端正起来。 就连时成轩本来懒洋洋的,也慢慢挺直了背脊。 于是众人听她道,“从我被大伯父带回来,踏进侯府的那一刻,就有人跟我讲规矩,守礼仪,说勋贵世家应该如何如何重传承。” “请问规矩礼仪是什么?是长辈无论使什么坏心眼,晚辈都要唯唯诺诺应承吗?” “请问传承又在哪里?传承是任由妇人在后宅搅动风云,换人子嗣,污人清白?还是心无荣辱,目染尘灰,手沾鲜血?” “都说建安侯府没落了,都说时族人一代不如一代。时至今日,在座的族老长辈们真的就没有一点遗憾吗?我相信长辈们心中都还存着一点希望之光,想着某一天,时族人重新站在人群最耀眼的地方。” “家族荣耀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光芒,而是每个人的力量,汇聚成川成河成海。安夏此举非是要对大姑母一家赶尽杀绝,不留后路。只是毒瘤不除,还会埋下祸根。” “安夏言尽于此,至于如何决断,请各位族老斟酌。安夏告退……” 厚德堂内安静肃穆。 邱红颜一动不动,崇拜极了,看向时安夏的目光里满是星星和泪光。 哇,她的夏儿姐姐才是真正的一束光,一团火,是她梦里的小太阳啊。 时安夏喊她,“红颜,走了。” 邱红颜如梦初醒,答应一声,才红着脸,踩着小碎步,鬼鬼祟祟伸手去抓时安夏的衣袖。 时安夏便是这样一手牵着红颜,一手挽着魏采菱,带着自己的人缓缓走出门去。 走到门口时,时安夏扭头看向时婉晴,“对了,邱夫人,我必须通知你一声。红颜现在是我的人,我这就带走了。以后你再敢动她一根头发,我拿你邱家是问!” 我的人!邱红颜被这几个字幸福晕了,更加用力抓紧时安夏的衣袖。 走出很远,她听到时安夏吩咐红鹊,“把夏时院的东厢房收拾出来,以后就给红颜住了。” 红鹊应了一声,朝红颜笑嘻嘻眨了眨眼。 邱红颜忙摆手,“不用不用,不用红鹊帮忙,我自己就能收拾。夏儿姐姐,以后我也来侍候你。” 时安夏看她一眼,没好气,“我不缺侍候的人,我缺个妹妹。” “那我当妹妹也行的,不挑不挑!”说完,她愣住了。妹妹?夏儿姐姐的妹妹,那可是很尊贵的,她怎么配?就忙改口,“不不不,我不能当妹妹,我喜欢给你当丫头,侍候你。” 时安夏见邱红颜性子纯善,天真可爱,又不贪心,便是心生欢喜,伸手摸了摸她脑袋,“我自有安排,你别管。” 另一边厚德堂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同意将时婉晴除籍,只有族长沉默不语。 他有些感慨。 谁都以为时安夏做这一切的最终目的,是要把时婉晴赶尽杀绝。 只有他知道,那姑娘实在是个纯善之人。 早晨,时安夏找到他,说会将事情真相公之于众,把时婉晴逼到绝路,让时婉晴以为无路可走。最后,再由他提出留籍查看,给时婉晴造成一种绝处逢生的错觉。 当时,他问她,“你为何要扮恶人?” 她道,“总有人需要当这个恶人。” 他又问她,“时婉晴做了这么令人不可原谅的错事,你又为何放她一条生路?” 她答,“因为时婉晴也是时家的一份子。更重要的是,她还有个才华横溢的儿子。志言表哥如果不剑走偏锋,也许会光芒四射。如今正是蒙尘之时,如果将他母亲除籍,他的身上也必会留下污点。” 是那一刻,族长真正相信了时安夏这个人就是想要所有人都好,而非只是她哥哥一人万丈光芒。 这是个有大格局的姑娘啊! 族长耳边回响着时安夏说的话,“家族荣耀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光芒,而是每个人的力量,汇聚成川成河成海。” 他眼眶湿润了,清咳一声,“时婉晴所做的一切的确令人发指,但庆祥也有教女无方之责……” 老侯爷一个哆嗦,“……”怎的还要清算女不教父之过不成? 又听族长道,“当然,我们这几个老的也有责任。往日格局都太小,只盯着自己家里那点事。老夫作为族长,实在……惭愧……” 各族老:“???”到底在扯什么?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啊。关键你揽归揽,别拖着我们啊。 族长正色道,“今日之事,水落石出,已无疑议。咱们时族之人,都应该吸取教训,各自回家整顿后宅之风,切勿再酿今日祸事。至于时婉晴……” 被点到名的时婉晴猛然抬头,目色悲戚,“我不能被除籍,我不能被除籍!我是侯府嫡长女,我怎么能被除籍?父亲,我错了!族长,我错了!各位长辈们,我错……了……” 同时,她脑子里忽然想起儿子说,“你错在不该让我熟读圣贤书。因为圣贤书教会我知廉耻,懂荣辱,生出羞耻之心。” 儿子还说,“不如,你去死吧。” 时婉晴眼泪模糊了视线。 心忽然疼得要命,仓皇着跪下,头深深贴地,“父亲,女儿真的知道错了……族长,长辈们……求求你们,别将我除籍,否则我的儿子女儿在家中如何抬得起头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在她说出“我错了”那一刻,她是深深后悔了,也深深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她改!只要给她机会,她一定改,一定改! 她哭得歇斯底里,哭得天昏地暗,哭得几度喘不上气来。 直到族长说,“既已知错,那就先留籍查看。若再犯,直接除籍。”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抬起一双模糊又沧桑的泪眼,不可置信地望着族长。 她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张了张嘴,想问,又怕一问人家就改口了。 又听族长道,“你做出这种事,已经不宜留在侯府居住。今日就带着你的儿女搬离侯府,无邀不得入府。” 时婉晴终于敢确定,身份保住了。 没有听错,不是幻听。 她没被族长除籍! 留籍查看,留着留着就留成了永远。 她发誓再也不会犯错了,再也不嫉妒,绝对不惹唐氏母女了。 她泣不成声,“谢族长!婉晴知道错了!今日便搬出侯府。” 相较而言,搬出侯府她还是侯府嫡长女,比除籍要好多了。 时婉晴又向着长辈们磕了个头,便带着哭成泪人儿的邱紫茉出去了。 邱紫茉下意识伸手去牵母亲的衣角,却被轻轻拂开…… 第160章 母女俩生了嫌隙。 邱紫茉委屈极了,“母亲,别不理我!我当时也是想着保下一个算一个嘛。” “所以你就选择背刺母亲?”时婉晴心寒地看着女儿。 邱紫茉一把抓住母亲的衣袖,哭得十分伤心,“母亲,女儿毁了清白,一时心中慌乱。女儿……女儿以后可怎么办?” 到底是自己宠大的漏风小棉袄,时婉晴心里发疼。 邱紫茉抽抽着,“母亲,咱们真的要搬出侯府?” “嗯。”时婉晴其实在京城是有宅子的,一个二进院,很小。 宅子原是时老夫人给时婉晴的嫁妆,说以后万一回来,还能有间宅子可住。 当时她不以为然,觉得母亲多此一举。她若是回到京城,那是一定要住在侯府的,谁都撵不走。 她可是侯府嫡长女呢! 谁知命运就是弄人!事实证明,时老夫人一辈子没什么眼光,唯独这件事上显得极智慧。 时婉晴是从后门走的。马车缓缓离去时,她泪眼朦胧掀开帷幔向外看去。 巷子还是那条巷子,侯府还是那个侯府。只是不知为何,门前的大树冬日就开始发芽了,灯笼也新得亮眼。 有人故意经过侯府门前,在那停停走走。 不知谁在小声说,“这可是时云起住的地方!快来沾沾喜气!” 另一人也说,“沾沾沾,摸摸他们家后门,看看能不能让我家那小子也沾点文曲星的智慧。” 若是以前,时婉晴便是嫉妒得头脑发胀。 觉得我家言儿才是文曲星下凡!时云起算什么东西?怎能跟我言儿比? 如今物是人非,她再也没有那心气儿跟谁一争长短,一较高低。 如今她一想起儿子,便是心慌意乱,泪流满面。 刚才时婉晴去了青朴院找儿子,发现儿子留下一封信,走了。 没说去哪,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只说权当没他这个儿子,求她放他一条生路。 时婉晴抱着信哭了许久,如今只想着快些安顿下来,找到儿子,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了。 这时,邱紫茉嘟囔,“真的要让红颜那贱人在侯府里享福吗?早知就不带她来京城了。” 时婉晴不知为何,心头颤了一下,便是沉下脸来,“时安夏说了,红颜是她的人。如果你不想被除籍,就别再打什么主意。” 她恨时安夏!恨到极致就是恐惧。 她是怕了,真的怕了。一想起来就心紧胸闷喘不过气来那种怕。 除此之外,她脑海里反复响起儿子的那句话,“你错在不该让我熟读圣贤书。因为圣贤书教会我知廉耻,懂荣辱,生出羞耻之心。” 是的,人生第一次,时婉晴也生出了羞耻之心。 这会子北茴正沉着脸,一个人生着闷气。 时安夏低头去逗北茴,“咦,是谁惹咱们北茴姐姐生气了?你告诉我,我替你收拾她。” 北茴绷着脸,头也不抬,闹上小脾气了,“没有,奴婢不敢生气。” 时安夏温温一笑,拉着她的手,“好了,北茴姐姐高兴些。这好日子还在后头,有什么可生气的呢?” 北茴忍不住抬起发红的双眼,“姑娘!奴婢就是替您不值!您为什么要扮恶人?为什么……您根本就没让陈金福污了紫茉姑娘的清白,却偏要让所有人认为您手段毒辣?” 时安夏但笑不语,近乎温存地瞧着北茴。她倒不是怜惜邱紫茉,而是不屑于成为邱紫茉那样的人。 这种事,她前世没少做,手也不算干净。只是重来一次,她想尽量让自己干净一点,仅此而已。 又听北茴埋怨,“原本最好最善良的人就是姑娘您,可现在别人都对您望而生畏!” “那你怕我吗?”时安夏唇角噙着一抹笑意。 “奴婢怕你做什么?”北茴伸手为姑娘解去披风绳带,将披风挂好。 时安夏悠悠道,“那不就对了。能对我望而生畏的又是些什么人呢?何必在意?” “可奴婢就是难过嘛。”北茴重重叹了口气,“谁都知道是您要对大姑奶奶赶尽杀绝,却没有人知道族长那好人也是您让他当的。” “要那些个虚名做甚?都是些负累而已。”时安夏笑笑,柔声开解,“身边一大堆苍蝇有什么好?” 其实她没说的是,如果时婉晴真被逼上绝路,很可能会几尺白绫吊死在她的夏时院。到时她还住得下去吗? 她不怕鬼,但犯膈应。 再有,邱志言……到底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她又犯了爱才的毛病,看到才情出众的人就总想着往自己阵营里拉。 所以她倒也不真是像北茴说的那么纯良,凡事其实都有自己的盘算。 北茴却被姑娘逗笑了,“姑娘,您越来越……唉!” “越来越怎么?” “越来越……不像您了。以前您是要努力争名声的,也在意别人的看法。” 时安夏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忽然喜道,“北茴你看,阳光破云而出了。冬天就要过去了。” 是啊,冬天就要过去了。 十二岁回到侯府的她,怕被人瞧不起,怕被人嘲笑没规矩不懂礼,就拼命学习,连走路的步子都是战战兢兢数着走。 可又怎样呢?上一世,得到了一切,成了北翼最尊贵的女子,可她从来没感受过快乐。 她取悦了晋王和皇太后,取悦了幼帝朝臣以及庞大家族,取悦了万千子民和大好河山,独独忘了取悦自己。 她前世过得多孤独啊。 她记得在死之前,平静安详地躺在那里,心里便想着,若有来世,定要做个取悦自己的人。 安抚好北茴,又安顿了邱红颜,时安夏才来到书房找魏采菱。 “采菱姐姐,要去对抗试观战吗?”时安夏笑着问,“现在去还赶得上。” 魏采菱脸儿红红的,温柔笑笑,“不敢去呢。” “咦,你对我哥哥没有信心吗?”时安夏忍不住揶揄。 魏采菱脸儿转一边去,嗔道,“才不是。” “那是为什么?” 魏采菱低下头,闷闷的,“如今你哥哥如日中天,想必今日观他对抗试的人早已人山人海。” 时安夏想想也是,“今日不去便不去吧。咱们观战八晋四那场就好。到时候肯定精彩。” 魏采菱兴致有些不高,又闷闷“嗯”了一声。 时安夏忙了一早上,口干舌燥,便唤人泡了鹂阳玉露。 魏采菱有些不好意思,“夏儿,我不喝这个,给我来杯松桐尖儿吧。” 第161章 时安夏伸手端起茶杯,揭开茶盖,深深闻了一下鹂阳玉露的香味,“采菱姐姐,这味儿很特别,你不喜欢?” 魏采菱摇头,“不是,就是觉得鹂阳玉露太珍贵,别让我给糟蹋了。” 时安夏笑看着她,眸光里满满的鼓励,“茶泡都泡好了,你试试。” 魏采菱这才拘谨地揭开茶盖,学着时安夏的样子闻了闻,只觉一股说不出的清甜直冲鼻端。 对,闻起来就能感觉到甜味儿,入口更是唇齿留香,甘甜丝滑。 魏采菱忍不住赞叹,“真是好茶,怪不得有人说,能喝上一口鹂阳玉露,就是少活五年也愿意。” 时安夏低声道,“我们家祖母可好这口了。离家的时候,去佛堂什么东西都不带,就把那小半包鹂阳玉露带上。生怕我想起来,叫她还给我。” 魏采菱这时候提起时老夫人已不如早前那样排斥,只淡淡一笑,有些伤怀,“若她还是侯府的当家主母,只怕会第一个反对我和你哥哥的亲事。” 时安夏不以为然,“怕什么,只要哥哥珍视你,就是你的底气。况且还有我和母亲在,谁都拆散不了你俩。” 魏采菱眼圈一红,又笑道,“是我自己太……患得患失了。” 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忧色没能逃过时安夏的慧眼,“采菱姐姐,可是出了什么事?和我说说可好?” 魏采菱沉吟片刻,还是决定说出来,“如今有好些人向我父亲施压,让我家主动跟侯府退亲。说我们家配不上建安侯府。” 时安夏温温一笑,“我当是什么大事呢?你是我认定的嫂子,谁还能有意见不成?” 魏采菱抬起水汪汪的眼睛,不确定地问,“你说,如果……嗯,我是说如果,你哥哥可以娶郡主,你说你爹、你祖父,会想着要退掉我家的亲事么?” 时安夏多聪明的人啊,一下就想到了,“凤阳郡主?” 算起来,上一世的岑鸢在五月武举大比横空出世,惊艳了世人。所以被凤阳郡主一眼看上,闹出那么多事来。 这一世,她哥哥提前崭露头角,凤阳郡主又瞧上了她哥哥。 怪不得凤阳郡主给她发来一张赏花宴的帖子,合着就光逮着她的人可劲薅羊毛呗! 果然,魏采菱点点头,咬了咬嘴唇问,“她,已经找上门来了?” “那倒没有。”时安夏理解魏采菱的担忧,也不想瞒着,“她一个郡主,自恃身份,总要拿拿乔。她送了张赏花宴的帖子请我过几日去公主府,我还纳闷呢,彼此又不熟,怎的就送来了帖子?原来是瞧上我哥哥了。” “哦。”魏采菱情绪着实有些低落,“挺好的。” “好什么?”时安夏歪头笑道,“采菱姐姐这就打退堂鼓啦?你可是我哥哥做梦都想娶的姑娘。” 魏采菱又被哄得红了脸,低头道,“夏儿,我觉得我这人好自私啊。我一点都不想你哥哥金榜题名。我就想着,他默默无闻当个教谕,我们日子兴许能过得更好些。” 时安夏默了片刻,才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茶杯,“从现在起,你要学会喝贵的,稀有的茶;吃穿用度,都要精致一些。因为你未来的夫君,注定会是一个夺目耀眼之人。你站在他身边,就是他的脸面,自然要处事从容些,是不是?” 魏采菱怔怔的,“我还能有机会站在他身边吗?” 你得相信他,也相信你自己……这句话,时安夏没说,只轻轻握了握她冰凉的手。 有时候再多的保证,都无法安抚一颗忧虑的心。 只有时间才能证明一切。 两人便岔开话题,讨论了许久安瓷生意上的事。 魏采菱的外祖父已经亲自上京城来了,连过年时间都在赶路,才得以这么快到达。 早前谈这桩生意的时候,时安夏和魏采菱还是话都说不上几句的两个人,如今已是亲密无间的未来姑嫂了。 这世上之事,原就十分奇妙。 一说回正事,魏采菱又变成那个心有成算的姑娘。 从材料成本到人工成本运输成本,从工艺到品类,她都列有详细清单。 时安夏听着,看着,就觉得这姑娘完全可以有更广阔的天地,拘于后宅实属浪费。 这样的魏采菱,眼里有光,脸上满是自信,和刚才忧心忡忡的少女形成鲜明对比。 时安夏坏坏地想着,以后指不定谁紧张谁呢。 魏采菱见时安夏眉眼弯弯不说话,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夏儿,你有听我说吗?” “听呢听呢。”时安夏托着腮点头,很是乖巧的模样。 魏采菱瞧着,心头升起一丝柔软,觉得这才像个未及笄少女应有的样子。 平日的时安夏,实在太过淡定老成,令人压迫感十足。 魏采菱没忍住,伸手在时安夏脸颊的软肉上轻轻捏了一把,只觉触手又滑又嫩。然后就看见那白玉般的小脸上,立刻出现一个红红的指印。 她捂嘴笑,“呀,我不是故意的!” “那我捏回来!”时安夏也在魏采菱脸上捏了个红印,得意地哈哈大笑。 两人在屋里打打闹闹,清铃铃笑声传出来,仿佛把厚厚的云层都吹散了,露出暖暖的冬阳。 屋外的丫环们也都欢喜着,听到魏采菱忽然叫了一声“花若”。 叫花若的姑娘,是魏采菱的贴身婢女,忙推门走进屋去,“姑娘,您叫奴婢?” 魏采菱伸手道,“把包袱给我吧。” 花若小心翼翼把手里的包袱递上,才退出屋去。 魏采菱道,“夏儿,差点忘了,我还带了两个样品过来给你看。”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一只碗和一只茶杯来。 那碗甚是精美。胎体紧实轻薄,碗以白釉为底,胎壁内用矾红绘画出几尾鲜艳的红色小鱼……时安夏一瞧,顿时面色凝住了。 不等魏采菱说话,她顺手将桌上一壶温水倒进了碗里。 瞬间,随着水的晃动,那鱼像是活了一般,在碗中游来游去,栩栩如生。 时安夏面色更沉了几分,又拿起那只茶杯来看。 茶杯色彩绚烂,一样的工艺精美,完全达到了宫廷制作级别。 最巧妙的是匠人心思,往那茶杯中一倒入水,水流晃动,杯壁的花朵便从含苞待放慢慢绽开,美得令人窒息。 时安夏的眉心忍不住跳了一下,“你外祖父是不是叫莫岳深?” 魏采菱:“……”我还没开始介绍呢!你就连我外祖父名字都知道了? 第162章 魏采菱心头升起一种玄之又玄的奇妙感,“你怎知我外祖父的名字?” 时安夏看着碗里游来游去的红鱼,杯里绽放的花朵,眉头微蹙,“你先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且问你,你外祖父是否有两个徒弟,一个叫秦显白,一个叫周尘砚?” 魏采菱更惊讶了,“你……怎的,什么都知道?” 时安夏忽然捏了捏眉心,感觉需要静一静。 秦瓷原来真的是莫瓷! 那是惠正皇太后在位当权,已经荡平列国,收复河山以后,百姓敲响的第一起登闻鼓事件。 秦瓷当时以独特的工艺和艺术魅力,以姓氏命名,成了北翼的国瓷。 特别是刚才魏采菱拿出来的这两款经典,一名年年有余,一名花开富贵,更是权贵的象征。 而秦显白作为秦瓷的创始者被尊为“瓷父”,也因此担任了朝廷督陶司的司长。 秦瓷成为国瓷后,出展列国,受到高度赞誉。 各国与北翼签订和平协定,建立了友好外交。而秦瓷在外交往来上功不可没,各国宫廷及王公贵族都为能使用秦瓷而感到尊荣。 秦家的生意更是北翼独一份,遍布大江南北,赚得盆满钵满,富可敌国。 就是在这种情形下,有一个叫周尘砚的人敲响了登闻鼓。 在被打了三十大板奄奄一息后,他仍坚持说,自己和秦显白当年是师兄弟,受恩师莫岳深栽培。 谁料秦显白狼心狗肺,不止偷了师父的手稿札记,还使计害死了师父。 周尘砚死里逃生许多年,又因当年伤重落下病根,浪迹天涯却找不到师父的后人。如今命不久矣,但仍拼死也要揭露秦显白的真面目。 只可惜周尘砚拿不出证据证明他所说的一切,而秦显白当时地位很高,在陶瓷界已是开山鼻祖的存在。 周尘砚想要撼动他,没有确凿证据根本不可能达成所愿。 最后此事不了了之,以周尘砚的逝世落下帷幕。 而自始至终,魏家没出现过,是以时安夏也并不知道莫岳深是魏采菱的外祖父。 只是周尘砚临死前那句悲怆的呐喊令时安夏记忆太深刻了。他喊着,“不是秦瓷,是莫瓷!是莫瓷!天底下独一无二的莫瓷!那是师父的毕生心血啊!” 想必,那时候魏家人对她失望透顶,不相信她能为魏家洗清冤屈。 事实上,时安夏的确也没能为魏家翻案。 只是世事轮回,忽然又转回来了。 时安夏摩挲着杯碗精巧的壁身,掀眸,淡淡地问,“采菱姐姐,你相信我吗?” 魏采菱岂有不相信的道理,忙点头,“夏儿你把我从噩梦中救出来,我从那时候就信你了。” “那就……一定要把你外祖父关于瓷器的手稿札记找出来,先放我这里,以免惹来性命之忧。”时安夏想着,得尽快见见老爷子。 他可是北翼的宝贝,绝不能让坏人再害死了。 魏采菱毫不犹豫点点头,立刻从袖中把手稿札记拿出来交给她。 时安夏:“……”这么珍贵的东西你随身携带? 魏采菱解释道,“外祖父怕你不信他能做出好东西来,让我带着他的手稿和两个样品先来给你看看。” 莫岳深在安州做瓷器做得非常艰难,被层层盘剥,其独创的手艺和设计更是常常被迫廉价售卖。 如今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他已经撑不起瓷窑的未来。 却在这时,他收到女儿的来信,说京中有个特别特别特别好的姑娘,是位侯府的小姐,想跟他合作做安瓷生意。 女儿在京中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在瓷窑上帮扶他这个老父亲。既然连用了三个“特别”好,他便打算要赌一把。 是以他拿出了最新最好的手艺,以及他浸润多年的手稿札记。 他想用行动真正打动这位侯府小姐,只要给他时间,给他足够的银两支持,他就一定能批量做出轰动整个北翼的瓷器。 时安夏见惯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甚至早上才目睹亲人之间因为一点嫉妒之心,就能毁女儿家的清白去陷害侄子,如今骤然接收到魏家的赤诚用心和淳朴,就莫名感动。 她珍而重之接过手稿札记,便是想着和魏采菱聊些交心的话,“采菱姐姐可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去到魏府为你解围?” 魏采菱想说知道,又觉得不知道。 这也是她一直困惑的问题,但她还是回答了,“难道夏儿也跟我一样做过相同的梦?” 呃,其实这个解释已经是最接近的版本。 时安夏也不纠结,便点点头,“大抵是如此,我知道祖母和温姨娘会来逼死你和你母亲,所以我先一步堵死了她们的路。有时候是梦境还是现实,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也许有的梦境就是在预警。” 魏采菱似懂非懂,顺从地问,“夏儿可是梦到我外祖父了?” “对,我梦到你外祖父因为这本手稿札记遭遇横祸而死,被秦显白偷去发大财了。后来这个周尘砚去敲了登闻鼓,但最终也没能让你外祖父沉冤得雪。” 魏采菱小脸煞白,小心翼翼地问,“知道我外祖父遭遇了什么横祸吗?” “听说是窑洞出了意外……莫老先生被烧死在了窑洞里。” 魏采菱又颤抖着问,“是秦显白干的?” 时安夏见魏采菱几乎是立刻就信了,也有些头疼,“采菱姐姐,如今还什么都没发生。所以手稿札记只要不落入秦显白之手,莫老先生就是安全的。” “可秦显白如今就住在我家里。”魏采菱捧起面前的鹂阳玉露喝了一口,才慢慢从气愤中缓过神来。 那毕竟还只是个梦……幸好有夏儿。她想到这些的时候,便看向时安夏,可怜巴巴的,“夏儿,我好害怕。” 时安夏现在倒是平静了许多。 只要知道了真相,抽丝剥茧,再细心查探,就不信这辈子还能让一个小人掠夺别人的东西成为人上人。 她又成了那个目光幽深神色淡定的少女,“采菱姐姐,你且先回去,千万别露出马脚。就说我觉得陶艺不成熟,还有许多要改进的地方,瓷器生意先放一放。” “好。”魏采菱深吸一口气,心里绷着一根弦。 见魏采菱仍旧惊魂不定,时安夏温温笑道,“如今秦显白在明,我们在暗。真正焦虑的应该是他啊!采菱姐姐,你担心什么呢?” 魏采菱想想也是,就觉得自己世面见得太少,有些不好意思,“有夏儿在,是我多虑了。” 第163章 时安夏拿了一包鹂阳玉露,让魏采菱带回去给莫老先生尝尝新。 将人送走后,时安夏去学堂里等哥哥们凯旋。她见时间还早,便打开莫老先生的手稿札记来看。 既然莫老先生让魏采菱带着手稿札记,那便是专门给她看的。 时安夏原本只是想随手翻翻,这一翻,就停不下来了。 方知高手在民间,北翼出人才啊。 这位莫老先生简直是位多方面奇才,能文善画,懂书法,通音律,精篆刻,更精瓷器。 其审美品味十分超前,以时安夏多年后的眼光来看他现在的设计,都是十分惊艳,让人叹服。 在新瓷的研发上,可谓耗费了毕生精力。无论是材质、工艺、工序等等,都开启了瓷器的新篇章。 那些设计图纸极具艺术价值,其中有很多张稿子,后来都被秦显白所采用,享尽盛誉。 他每年扔出来一张图纸,人家就以为他灵感不断。谁知那货就是个贼,彻头彻尾的强盗! 强盗学会点皮毛,最后赚了大半个北翼的财富。而最可恨最可气的是,这发生在她曾管控掌权的时代! 以前她只是同情魏家被祖母和温姨娘害得家破人亡,而现在是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对魏家亏欠,对莫老爷子深深的亏欠。 时安夏怄得饭都不想吃了。 气鼓鼓! 便是傍晚时分,霍十五比时云起等人先回来报信,就看见平日老成稳重的小妹妹一脸郁色,闷闷不乐。 她面前放着一份手稿,一只手托着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霍十五问北茴,“我妹妹这是怎么了?” 北茴也忧心忡忡,懒得和他计较“我妹妹”这个称呼,“不知道呢,今儿和魏姑娘说话还好好的。后来看那部手稿,看着看着就不好了。” “那我去逗她开心。”霍十五清咳一声,挺直背脊,负手而立,“嗯哼,还没我十五爷逗不笑的姑……咳!妹妹!” 他笑嘻嘻走过去,向着时安夏抱拳鞠躬,“小的刚从对抗试现场回来,带回最新消息。本院参赛十人,落马六人,如今还有四人高歌猛进,势不可挡,狐假虎威,人困马乏……” “噗嗤!”时安夏笑起来眉眼弯弯,顺手拿起桌上的毛笔杆子朝霍十五砸过去,“不会用成语你就别用!” 霍十五像猴子一样躲过毛笔,笑得灿烂,“其实我是想说龙争虎斗,一飞冲天……哈哈哈哈!妹妹,你笑了!我就说嘛,就没有我逗不笑的妹妹!我妹妹笑起来就是可爱!” “谁是你妹妹!”异口同声一大串。 正牌哥哥时云起,表哥唐星河,表哥朋友也是表哥的马楚阳和肖长乐,时族自家一堆以时云清为首的堂哥们,未来嫂子的哥哥也是哥哥的魏屿直,外加一个……小情哥哥岑鸢。 一个个凶巴巴走进学堂,每踏一步,都像是要把霍十五踩进地底去。 霍十五怂耷耷地举起双手,“各位哥哥,十五错了!” 有什么办法呢?这里面他谁都惹不起。 文比,他干不过时云起,肖长乐,还有那一大堆堂哥哥们。 武比……就更别说了,说起来全是眼泪。 第一天来云起书院的时候,说是切磋,结果就是单方面被挨个揍了一顿。 他是哪个都打不赢啊。 他觉得目前自己也就只剩“心有丘壑,目存山河”这一个优点了。问题是,丘壑是个啥,山河在哪里……他还完全弄不清楚。 时安夏见着哥哥们回来,忙站起来道喜。 众人这才勉强放过霍十五。 今日对抗试三十一人参加,因多出来一个人,即抽签决定出一人免试,直接晋级。 其余三十人再以抽签形式,分成两两一组,以积分多者为胜。共晋级十五人,加上那一个免试的,总共十六人。 等到明日早试,便是十六晋八,晚试则为八晋四。 最后八晋四的那四人,便是进入了最后的金銮试。 对抗试以抢答形式为主,题目有填空试,对错试,此次还外加了选择试。 总共一百题,答对者加一分,答错者减一分,所以也并非是抢得快就能赢。 十六人名单里,云起书院占了四个。时云起,陆桑榆和顾柏年自不必说,那第四人是时云清。 其余国公府族学晋了四人,文苍书院晋了三人,国子监两人,仲夏书院一人,春山书院一人,北鸣书院一人。 其中春山书院这人就是今天免赛的幸运儿冯若虚。 云起书院未晋级下一轮对抗试的六个人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有特别丧气。 毕竟能从六千多人中脱颖而出的,都不会太差。两两遇上时,云起书院的六人败北实属正常。 况且就算输了比赛,也没人会奚落他们不行。能进那门槛,已经了不起,很是光宗耀祖了。 是以没有谁沮丧,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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