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道口子。风霜迷人眼,她觉得自己连眸色都变得浑浊。 因着忙,尽管谈不上蓬头垢面,却也是灰头土脸。总之,她最难以见人的一面都被他看到了。 唐楚君想躲,可后面还排着队呢。所幸明德帝转身走了。 此时锅已见底,面饼也还没熟,众人耐心等候。 于素君看着那高大的背影,拉着唐楚君进里屋帮忙烧火添柴。 听着火星子噼哩啪啦爆起来,她低声打趣儿,“楚君姐姐莫要慌,你什么样子在他眼里都好看。” 唐楚君脸色顿时红了个透,嗔道,“干你的活儿,话那么多!” 于素君说话归说话,手上的活儿一点没停,笑道,“也就这位爷配得上我楚君姐姐了。” “你还说!”唐楚君越发不好意思,生怕这些话被几个小丫头听到,那她这“老夫人”形象就彻底坍塌了。 于素君却是停不下来,感叹道,“早前你和离了,我就想着,世间原就没人能配得上你这样仙儿一般的人物。实在不行,就单过吧,如此我就能随时过来赖着你。” 唐楚君羞红了脸,伸手一戳她额头,“你本来就能随时赖着我。” 于素君却摇摇头,“若是这位爷,我倒是觉得极好。至少……”她笑得狡黠,“你求他护佑苍生,直接开口就是了,不必再上香……哈哈哈哈哈……” 唐楚君一下子也气笑了,想起以前有事没事就想拜拜明德帝求护佑,不由得笑着瞪她一眼,端着煮好的粥往外走去。 正好明德帝也带着齐公公回来了。 唐楚君脚步一顿,迎上明德帝的视线。 二人眉眼交织。 她脸上的红润和笑容还没落下去,他脸上的笑容似乎一路都染在眉间。 重逢在这样的情景下,连句问候的话都无法出口。 她想说,大风大雪大地震,您贵为天子怎么来了这里?若有个闪失怎么办? 他想问,楚君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却都没问出口。 千言万语化成一句:“楚君,我能做点什么?” 第770章 明德帝走近唐楚君问,“我能做点什么?” 唐楚君低头不敢看他,“您回公主府歇着就好。” 明德帝笑,一语双关,“我歇不住。” 唐楚君面色更红,“那你来派粥,我去里头帮忙。” 明德帝应一声,“好。” 唐楚君扭头就走,很快就抱了一大盘做好的面饼出来。 热气腾腾中,她在他眼里宛如仙女。 齐公公也看得热泪盈眶。天爷嘞,这哪还是京城那个贵女啊?这哪还是他主子那个娇滴滴的心上人? 明德帝瞧着唐楚君憔悴的面容,发裂的嘴唇,冻得通红的鼻头,连皮肤都粗糙了不少。 他只觉心里发酸,却又忍不住想,这是他见过唐楚君最好看的样子。 就觉得,她瘦了。那张苍白的脸儿原先还圆润着,如今瘦得下巴都尖了。 早前明德帝就不同意岑鸢带着一众妇人和孩子来长安郡。可他说话不管用啊,一个个的都不肯回京城。 岑鸢也回信说,有能力护好这些人。让楚笙先生体察民间疾苦,才能写出更好的文章。 这一点,明德帝倒是赞同的。 从早前楚笙先生写出的文章来看,还十分矫情,风花雪月,小情小调居多。京城贵女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慵懒奢华,渗透在字里行间。 那时候的文字之美,登峰造极,连大儒黄万千都常说,黄醒月的矫情都赶不上楚笙先生。 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明德帝知道缺了点什么,这便是他在信中跟她提到的“言之有物”。 这一年中楚笙先生的最大变化,就在于“言之有物”。行万里路,如同读万卷书,人间百态,形形色色,拢于墨间。 这成就了楚笙先生如日中天的新诗体地位。她平实朴素的诗句,如同说话一般,却让人着迷。 楚笙先生被称为北翼新诗之父,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个男子。 “别光站着看啊,快干活!”唐楚君见明德帝盯着自己的脸,颇有些恼羞成怒。 哎呀,这灰头土脸的样子有什么好看? “哦。”明德帝嘴角噙着笑,听话地派粥。可她娇嗔的模样宛如少女一般,在他脑海里挥散不去。 他便是想,灾情面前,自己如今却是满脑子情情爱爱,怎么对得起那张龙椅,怎么对得起那件龙袍? 他敛下眉目,为百姓舀粥。间或问一些百姓家里的情况,激动的心情才渐渐平息下来。 人手不够,忙不过来。总是那边派完了,这边还没熟。唐楚君寻思还得多架一口锅才行。 她也是敛着无法言喻的心情进屋添柴,然后净了手,帮忙做馒头。 只要想着那人在外面忙,她的心就如同小鹿乱跳。 唐楚君做面饼的手法已十分娴熟,显然这几日都在帮忙。 于素君见状,把派面饼和药汁的活儿交给了齐公公,自己也帮忙去了。 大约又忙了一个多时辰,这趟才算完事儿。 唐楚君歉意地看着后面还没领到食物的百姓,想叫他们去西街领。可话到嘴边却改成了,“稍等会,我们再煮几锅。” 瞧见累得不行的几个丫头,唐楚君道,“你们几个歇着,我们来做。” 红鹊登时瞪大眼睛,“那怎么行?老夫人上场,奴婢们全歇了。这传出去,怎么得了?” 她这话音刚落,时安夏跨进屋笑道,“都歇着吧,我带了人来接手。” 说话间,北茴和公主府的下人上场接管了这处供应点。 时安夏将一把伞递给明德帝,笑着调侃,“劳烦这位大人送楚大人回公主府吧。” 唐楚君脸又红了,嗔道,“夏儿!” 时安夏收敛了笑,可眉间眼底还是藏不住笑意,“一会儿我家驸马忙完也会来接我的。大伯母,您还得留下坐镇,不然这摊子我都铺不开。” 于素君点头,挽起袖子要大干一场,“那当然,这地儿没我不行。” 北茴正在跟齐公公讲悄悄话,“干爹,身子骨儿可还好?这一路遭罪了吧?” 齐公公瞧着闺女那双到处都开了口子的手,心疼极了,“我还好,你顾着点自个儿,别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北茴道,“我家夫人和老夫人,全都亲自上场了。我还能躲在背后吗?干爹,要不您来帮我添个柴?” “行啊!”齐公公跑出去准备跟明德帝报备一下,哪还找得见人。 嘿,合着是嫌他碍眼了呗! 风雪中,明德帝为唐楚君撑着伞,问,“累不累?” 唐楚君也不矫情,答他,“累啊。” 别说干活儿,就是啥也不干站在风雪里好几个时辰都累死人了好嘛。 她解释道,“粮食是准备很充分,不必担心。就是缺人手。驻军忙着救灾,还有的跟工部到处修缮房屋去了。天冷,外头的帐篷是住不得了。” 明德帝点点头,“派粥的点有几个?” 唐楚君摇摇头,“东南西北四条街市都有,但长安郡城人太多,还是供应不过来。”末了,她又道,“你别操心,夏儿已经在安排多加一些供应点。” 明德帝沉吟道,“先修缮百姓的厨房,直接放米发面。” 唐楚君点头,“鸢儿也是这么说的,工部正在修呢。灾情太严重,还好人撤得及时,死得不多。” 二人行走间,唐楚君便是把知道的灾情汇报了一路。 末了,她抬眼看见明德帝灼灼的目光盯着自己,忙用手抹了抹脸,“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 明德帝声音带着那样的柔肠百结,“君儿,除了这些,你就没别的要跟我说?” 这是第一次,他听着正事走神了。 唐楚君霎时脸红耳热,刚才说灾情时一点磕巴都不打,现在却是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皇,皇上,您,您瘦了。” “是吗?”明德帝视线落在她的脸上,“这也是我想说的。你这样,我还怎么叫你‘小胖子’?” 唐楚君忙低下头,“您别盯着我脸看吧。丑!” 明德帝却是忽然将伞横起,遮住两人的脸颊。他轻声道,“你看那雪……” 她应声扬起头来,便觉一片阴影拢下。 他没忍住,低头倾身吻住了她干裂的嘴唇,唇间逸出一丝缠绵,“不丑,好看极了……” 第771章 漫长思念堆积成勇气和冲动,仿佛场景、角度以及轻重,都演练过千百次,就等着重逢。 心头奔腾着汹涌的潮水,伊人入怀,连手指都在颤抖,直至发麻。 终究明德帝羞涩,也担心唐楚君怨他孟浪,很快便唇分。 唐突了!明德帝轻轻退了一步,看着女子刹那间面色艳若桃李。 唐楚君也没料到事发这么突然,一时羞得面红耳赤,心如小鹿乱撞。 却又觉得一切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两人在这一年的书信来往中,已经于字里行间反复确定过彼此的心意。 不是哪一方单相思,而是双向奔赴,情投意合。甚至儿时那一段的相遇,也仿佛被美化成了彼此的上天注定。 只是这一次,明德帝重新将伞罩在她头顶,诚心诚意把一切都坦露在明面上,“我会依照礼制上门提亲,还请君儿再等等我。” 唐楚君微怔了一瞬,忍不住想,怎么提?您是北翼的皇上,提了不得进宫?那日子要怎么过? 其实明德帝能说出“依照礼制上门提亲”,就代表他不止将后宫安排妥当,前朝也已经部署完毕。 没日没夜的辛劳,终于初见成效。他做的任何决定,都不会引来朝野震荡。 明德帝见唐楚君仍然不明就里,解释道,“太子已经开始监国,我这次出宫,就是考验他能不能坐好那个位置。” 可唐楚君仍旧十分担心,“没有皇上您的北翼,行吗?” 她就是笃定相信,有明德帝的北翼,才会有盛世繁华。她如何能以一己之私,将这个优秀的男子困于男女情爱中? 明德帝却是心道,太子是你女儿千辛万苦选出来的,能不行吗? 他沉声打消她的顾虑,“放心,我不会离开朝堂。”他走前一步,轻轻附在她耳边说,“等我做了摄政王,就迎娶你做摄政王妃可好?” 唐楚君眼睛一亮。摄政王! 又听明德帝说,“到时我们做太子的眼睛和耳朵,帮他体察民情。不至于像我一样,总在宫里听官员汇报。” 官员汇不汇报,是否如实汇报,直接影响皇帝对事物的判断。明德帝只要想到前年的玉城雪灾,就后怕不已。 唐楚君心头大定,第一次对未来有了明晰的规划。 三年是一朵花开的时间,看来是没错的。他依然信守诺言。 二人没有直接回公主府,而是撑着伞到各处看了看,走访受灾百姓。 渴了就去供应点讨碗水喝,饿了就跟百姓一样喝碗粥。 官员们不认得明德帝,却认识楚先生,给他们的粥都会浓稠一些。 两人站在风雪中端着粥喝,眉间眼底都是笑意。只觉风是暖的,粥是甜的。 明德帝斯文地擦了擦嘴角,“你这‘楚先生’的名号还挺好用,大家都很买账。” 唐楚君笑着摇头,“我是狐假虎威,他们以为我是您派下来的钦差大臣。” “是吗?”明德帝爽朗笑起来,却是正色道,“你何止是朕的钦差大臣,你还是朕的眼睛和耳朵。” 唐楚君看看面前男子,再看看排着长队的百姓,一时有些恍惚。 人生境遇已如此不同。 似乎在不久前,她还在为了嫁妆和时老夫人吵翻天。 她存了鱼死网破的必死决心,“谁敢动我的嫁妆,我跟谁同归于尽。” 她还得哄着时成轩站在她和儿女这边,“说到底,咱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那时候,后宅就是她的整个人生。现如今,她的人生是北翼的天与地,故事由她的笔墨来书写。 正说话间,工部尚书高品源来了。他也是灰头土脸,几日几夜没歇过。 他从供应点领了碗粥出来,忽然看见明德帝就在不远处,赶紧端着碗过来请安。 明德帝摆了摆手,“不必拘礼,你好好喝粥。” 高品源见皇上微服出访,也知此时不是讲礼数的时候,便是边喝粥边站在街边跟明德帝汇报了一下灾情,以及房屋修缮的进程。 明德帝听得认真,高品源讲得详细。 高品源的意思是,长安郡处于地震带上,没准哪天还会震。又说长安郡城有好几处地下室,用了特殊石材和特殊方法建造。在这样的地震中,上面塌得满目疮痍,下面地下室却能完好无损,简直是奇迹。 他低声请求,“不知皇上能否再给微臣半年时间,让微臣留在长安郡城研究,用那些特殊材质和特殊建造方法来加固百姓房屋。” 明德帝负手而立,沉吟片刻,“可!你需要的人手和这方面的人才,都可以从京城调用。” “谢皇上体恤。” “是朕要谢谢你。北翼百姓要谢谢你,长安郡城的百姓更要谢谢你。” 粥入喉,高品源胃暖。话入耳,高品源心暖。他诚心诚意,“臣必竭尽全力。” 喝完粥,还了碗,高品源又钻入纷飞大雪中。他这时想的不是正事,而是……妈呀,夫人诚不欺我!明德帝真的心悦海晏公主的母亲! 这天大的瓜! 早前夫人悄悄跟他说时,他还不信。就觉得一个皇帝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满后宫都是美人,明德帝一个都不上心。 很显然,北翼帝王根本没有七情六欲啊。人家一心扑在国事上,哪来的心情扯这些男女情爱? 结果……高品源刚才就发现,尽管唐楚君站在一旁,全程不曾参言,但明德帝的目光却从不曾忽视她的存在。 就算和他讨论正事,明德帝的视线也是若有似无落在唐楚君身上。 怪不得臣子几次三番要求充盈后宫,明德帝冒火连天。高品源忽然仰头笑了几声,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同行官员纳闷,“高大人笑什么?” “笑……哈哈哈哈,笑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高大人又大笑起来。 同行官员与高大人最近同吃同住,知对方平易近人,说话便随意了些,“下官看高大人笑的可不是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而是笑天下有情人终成亲兄妹。” 高大人敛了笑,怒目而视,“本官是那等恶毒之人吗……啊哈哈哈哈,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772章 唐楚君待高大人走远后,才跟明德帝说,“明日我可以带您到高大人说的那些地方去走一走。” 要搁以前,她肯定听不懂高大人说什么。可现在她不止听得懂,且对高大人说出的地名都了如指掌。 唐楚君都带着明德帝四处查看。井然有序的灾后重建,各方面都安排得很好。 劫后余生的百姓们也都在官府的组织下进行自救,人人都赞“北翼山河有明君”。因为百姓皆知,这次能活下来,都是因为皇上提早安排妥当。 整整一年的准备啊!若是百姓听话,死伤会更少更低。 北翼山河有明君,这是自玉城雪灾后,时安夏就开始为明德帝造的势。 如今这句话,从京城传到了长安郡城。一切,都是时安夏和岑鸢在幕后做推手。 他们太懂“民心所向,万众一心”这句话的含义。北翼山河有明君,才能有强大的凝聚力,使得奸臣收敛少作恶,忠臣甩开膀子实现心中抱负。 明德帝忽然心生愧疚,想起曾经有那么一刻,自己竟怀疑过时安夏和岑鸢是否联手做局。 庆幸的是,他悬崖勒马。因为他永远都忘不了时安夏说那句话时的表情,“信,可救吾皇性命;不信,臣女也会尽自己最大努力救吾皇性命。” 明德帝看着鲜活的长安郡城,人声鼎沸,心内百感交集。 有人在喊,“娘,我去东城领粥啦。” “咱们住西城,你为啥跑东城去领粥?” “东城那边的姐姐们长得美啊!” 又有人说,“祖父你进屋歇着,官府来查验过了,咱家的屋子不会塌。” 还有人说,“这是官府分派的棉被,有老人孩子的家里能多分一床。” 明德帝听着百姓们说的话,便是觉得,信,可救苍生性命。 还好,他信了时安夏,便可救苍生性命。 明德帝和唐楚君顶着风雪回到公主府,已是黑夜来临。 时安夏带着一众人迎出来,“父皇,母亲,你们这一整天去哪了?” 明德帝抖落一身雪,一边将脱下的披风递给小跑着出迎的齐公公,一边回应,“你母亲带我四处看了看。灾情控制得很好啊,我们夏儿真是了不起。” 时安夏不居功,“都是我驸马的功劳,他安排得好。” 驸马不居功,唇角藏着一丝笑,有点阴阳怪气,“得亏北翼山河有明君。” 明德帝:“……” 你不酸我一下过不得!就不能在你岳母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齐公公:“……” 驸马还是那个毒舌驸马!不过,主子想念得紧。 明德帝邀约驸马,“陪我喝两杯?” 驸马摇摇头,“我累了,要回房歇着。你陪我岳母用膳吧。明天还有得忙。” 公主府里如今是吃流水席,谁先回来谁先吃。厨房从早到晚没停过,这会子在外头忙回来的人全都用过膳了。 红鹊趁着大家都迎出去的功夫,赶紧去厨房安排热腾腾的饭菜。 明德帝经唐楚君提醒,知这是维那部落的小公主,便笑着问,“朕允你以‘和平公主’的身份,代表维那部落居于京城可好?” 红鹊闻言,忙跪下磕头,“谢吾皇隆恩。”顿了一下,她继续道,“求吾皇将这头衔赐我姐姐沐桑公主,至于奴婢……此生只愿跟在海晏公主跟前办差。” 唐楚君看着小红鹊,喜爱得紧,“快起来,你不能再自称‘奴婢’了。” 她是有私心的。 在维那部落时,唐楚君便目睹过自家侄儿唐星河,跟那马楚阳两人都心系小红鹊。 她悄悄书信跟郑巧儿聊过这件事,有点担心嫂子嫌弃红鹊的身份。 无论是作为时安夏的贴身丫环,还是维那部落的小公主身份,其实都配不上护国公府的显赫门第。 谁知郑巧儿的回信大出她意外。郑巧儿竟担心小红鹊选了马楚阳,不要她儿子唐星河。 郑巧儿信中说,“谢天谢地,我儿媳妇只要不是马楚阳那货,谁都行!其实我跟他爹都已经有打算给星河安排个通房,生儿育女延续香火就成,别的懒得管他。嘻!这小子竟然喜欢小红鹊,有眼光啊!那姑娘一看就是个乖的。” 然后郑巧儿满篇的担忧,“如果小红鹊选了马楚阳,弃了我儿怎么办?我得在马夫人还不知情的时候,赶紧撺掇她给马楚阳订一门亲事才好。” 所以小红鹊以后大概率是要做唐楚君的侄儿媳妇,当然,前提是小红鹊喜欢唐星河。 唐楚君脑子里转了一百八十个圈,单纯的小红鹊哪知道这个,只当老夫人怜悯她不是正宗北翼人。 唉,怎的就不是正宗北翼人呢?好忧伤。红鹊最近十分羡慕众多百姓说,“来生还做北翼人”。 她连这一生都不是,还指望来生?红鹊忍着酸楚布菜,眼泪差点掉下来。 公主府里还有个人也想抹泪儿,“北茴,当时你不是都答应了亲事?为何忽然反悔?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还是我哪里不够好?” 北茴摇了摇头,“你很好,是我自己的问题。” 韦行舟一惊,“你看上别人了?” “没有没有。”北茴连忙否认,“没有的事。” “那是为什么?”韦行舟一路都很焦虑,听到不是因为别的男子,终于重重松了口气。 北茴如实告知,“我不想离开夫人,所以……” “我也没让你离开你家夫人啊!” “可您已经是四品大员,娶妻回去是要做主母的。”北茴这些天也想得很清楚了,“做主母,就跟不了夫人。跟了夫人,就没法做主母。” 韦行舟万万没想到,他的假想敌,跟他抢人的,竟然是公主。 他深深向着北茴作了一揖,“怪我没说清楚。我原是个江湖人,家父是游英帮的帮主,我曾是游英帮的少帮主。是驸马帮了我的忙,才把我送进西影卫。其实对于我来说,在朝廷任职,也只是想让你脸上有光。你既不喜,我来做个少主府的府卫又有何难?” 北茴听得动容,却又十分好奇,“韦大人既是什么帮的少帮主,想必见多识广。那敢问韦大人到底看上了我什么?” 第773章 明德帝和唐楚君欢欢喜喜用完晚膳,一个找女婿商谈国事,一个找女儿谈心事。 “摄政王?”岑鸢淡淡掀眸,“为了光明正大娶我岳母,你从皇位上退下来做摄政王?真是史上最恋爱脑皇帝啊。” 明德帝没听过什么叫“最恋爱脑”,却也知那不是什么好话。脸一红,清咳一声,“倒也不全是因为你岳母。” “那还因为哪个女人?”岑鸢喝着茶,似笑非笑,透过茶雾去看一代帝王。 散后宫,震朝堂,禅位,这真是铁了心啊。 明德帝瞪他一眼,“不许笑话朕!” 岑鸢笑,“好,不笑。哈哈哈……” 明德帝:“……” 准备了满肚子的好话,诸如感谢他对北翼的付出,现在一个字都煽情不出来了。 岑鸢敛了笑,也敛了眸底异色,“朝廷是应该有个权利大的人在外行走,方能不耳聋眼瞎。就算‘清尘计划’出来后,也只能短时震慑一些人。日子长了,总有人坐在官位上琢磨如何盘剥百姓。” 明德帝得了女婿鼓励,心头一暖,“我也是这么想的。御史言官们只在京城道听途说,闲着参一本,想着就弹劾一个。所以我打算,言官们每三年轮流从地方官里提拔上来行使权利。” 岑鸢一听,就知明德帝这一年里没少琢磨官员的职权。他眸色渐深,知有个惊天大秘密将不会再困扰他和夫人了。 他由衷且真心拍了个马屁,“难怪我家小姑娘总说‘吾皇圣明’。” 明德帝却没被这个马屁拍晕,倒是话锋一转,面色凝重,“其实朕真正退位的原因是……” 暖阁里,时安夏已不知是第几次说这话了,“母亲,您别光顾着傻笑呀,也说来我听听好不好?” 她一边亲自给趴在软榻上的夜宝儿上药,一边陪母亲聊着天。 唐楚君捧着暖手的茶杯,脸红通通的,“我没笑啊。” 她是没笑,就是那笑自己跑脸上了,赶都赶不走。眸色那么亮,原本干裂的肌肤竟一日之间润了。 夜宝儿有一搭没一搭摇着尾巴,狗尾悠闲扫在一黑一白的两只猫脸上。 那只小奶狗将小小的身子团成团,恨不得把自己做成个脖圈,挂在夜宝儿颈项上。 唐楚君便放下茶杯,将小奶狗提拎起来抱在怀里。 小奶狗懒洋洋软呼呼,声音稚嫩地“汪”了几声。 唐楚君笑弯了眉,“哦哟,这小狗东西还嫌弃我呢。我偏不让你回夜宝儿身边,看你怎么办。” 小奶狗加足力气“汪汪”了几声,没能如愿回到夜宝儿身边,也就闭着眼睛睡去了。 时安夏好笑地掀眉看了母亲一眼。 人,还是那人。可某种脱胎换骨的美,早前的母亲不曾有过。 她就算对母亲再好,也不能让母亲如此容光焕发。 药搽完,时安夏净了手,摸摸夜宝儿的脑袋,这才坐在软榻一侧,笑问,“那人有跟母亲说,什么时候来提亲吗?” 唐楚君磨蹭了这么久,不就是憋得慌,想和女儿分享这个喜悦吗? 她低着头,抚摸着怀里软软的小奶狗,“他让我再等等。他说,要迎娶我做摄政王妃。”她有些忐忑,“夏儿,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拒绝?” 时安夏幽深的眸底,终荡起一层涟漪,“不,母亲,明德帝值得托付终身。女儿一直希望您真正过得幸福。” 她不敢看母亲的双眸,因为……她的祝福并不纯粹。 她希望母亲过得幸福不假,可到底她利用了母亲。 有一个惊天大秘密压在时安夏心里将近一年,除了跟岑鸢说起,就再不敢向外透露分毫。 时安夏在“清尘计划”清理太后一党后,以为一切尘埃落定,可以高枕无忧时,荣升钦天监五官保章正的阳玄先生深夜神秘上门,跟她说起一件事。 他说,纵观浩瀚天象,璀璨的帝王星曾如日中天,光芒万丈。然而,如今它的光芒却日益黯淡,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霾所笼罩。 那天晚上,阳玄先生面色凝重,声音尤其沉重,“公主,帝王星气数将尽。” 时安夏初听这话时,被打击得几乎崩溃。她好容易为明德帝扫清障碍,以为让明德帝活得长长久久,就能让北翼免于灾祸战乱。 可钦天监却给她来了个当头一棒,告诉她:帝王星气数将尽。 有些东西尽管玄乎,但做过惠正皇太后的时安夏,却是怀着敬畏心而相信的。 钦天监作为负责观测天象、推算历法、占卜吉凶的机构,其地位在历朝历代中都举足轻重,不是没有道理。 时安夏深知天象变化莫测,人力难以逆转,根本不是靠她和岑鸢重生就能解决。更知预言一旦传出,必将引起朝野动荡,甚至可能引发一场腥风血雨。 她救得了明德帝的性命,却救不了象征明德帝的帝王星。 时安夏当时问阳玄先生,“可有法子延缓帝王星的衰败?或者有什么法子破解?” 阳玄先生沉默了许久,答,“有是有……” 如果没有,他也不敢上门来找时安夏。 阳玄先生已不是曾经的江湖术士,为了混口饭吃就随意泄露天机。而这件事在他心里已深藏许久,连做梦都必须管住自己的嘴。 要不是他察看到转机,也不敢冒死跟公主说,“公主,自朝廷进行完‘清尘计划’后,帝王星虽黯淡,但旁边却有颗星子异军突起,越来越亮。这颗星子的光芒,似乎预示着新的希望与变革。其轨迹不同寻常,隐隐透露出一股不凡之气。” 时安夏当时一听就明白了。“清尘计划”后,北翼确定了太子。 唯太子才是北翼的希望。 她记得前世晋王继位后,钦天监根本找不到帝王星的存在。 荣光帝气得大肆杀戮,砍了近百人的脑袋。 直到其中一个专门负责更漏报时的五官司晨撒下弥天大谎,说帝王星闪烁,正是如日中天。 荣光帝这才放下屠刀,还将这个五官司晨提上来做监正。 时安夏信天象,也信阳玄先生。可她当真被这个惊天大秘密难住了。 第774章 明德帝还年轻,正当壮年。 时安夏和岑鸢曾经跟他信誓旦旦,说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北翼,为了保他的命而努力。 这才过了多久? 她若是进言让明德帝退位,让太子登基,很难不引起帝王的猜测。尤其明德帝早前就怀疑过,她和岑鸢是为了扶持翎王上位。 况且,还是她推荐阳玄先生进钦天监做了五官保章正。 这么巧,别的钦天监官员都没发现帝王星气数将尽,就你一个刚来的发现了? 时安夏从不会认为自己可以恃宠而骄,更不会认为自己就真能拿捏帝王心。 一个不慎,将满盘皆输。她前世如履薄冰,这一世仍旧不敢掉以轻心。 她所走的每一步,都经过了深思熟虑。 如今时安夏身后有许多大家族盘根错节,还有许多官员皆因她活跃在朝堂上。 如果明德帝心思歪了一点,整个北翼便会陷入到黑暗漩涡之中。 且今世比前世更加凶险,因为宛国二皇子布思被他们杀死在了北翼。 宛国随时都会开战。一旦明德帝心思起了变化,不再信任她和岑鸢,北翼将会是内忧外患的局面。 时安夏不敢赌。不是不信明德帝,而是不信帝王心。 所以她又落一子入局。 这粒棋子,便是她的母亲唐楚君。 明德帝心悦母亲唐楚君,早前她是不赞同的。 她深知明德帝是一个以百姓为先的皇帝,不可能因为儿女私情退位。 不退位,母亲势必就要入主后宫,母仪天下。 时安夏不舍得母亲操劳,更不舍得母亲去面临朝臣的非议。 权贵世家的主母尚且背负许多责任,更何况一国之后? 若后宫只有她母亲一人,朝臣不会认为是明德帝不想选妃,都会认定是母亲魅惑帝王,独占后宫。 时安夏那会子不乐意看到母亲与明德帝有所进展。当然,她也做不出棒打鸳鸯的事,只能眼睁睁任其发展。 但自从得知“帝王星气数将尽”后,她却是希望母亲能抓住明德帝的心,以情爱为由,将他从那个位置上拖下来。 为此,时安夏和岑鸢商量带着庞大队伍出游。 去明家和维那部落是早前就定下的,但没想过要带着这么多人沿途游山玩水,走走停停。 这一局出游,重点不是明家,不是红鹊,竟是唐楚君。 时安夏不能让母亲留在京中,让明德帝想着想着就能来见一面。 她要让明德帝思念成灾,好好考虑他和母亲之间的关系:要想迎我母亲为妻,就得从皇位上赶紧下来。 除此之外,唐楚君的才华也在岑鸢的刻意包装下大放异彩。 这里面有唐楚君自己的努力,也有明德帝的权利加持,更有岑鸢在幕后推动,成就了如今独树一帜,另辟蹊径的“楚笙先生”。 美貌加才华的光环,再有儿时“小胖子”那段情意。明德帝绝对会因长久见不到心上人,而变得心急如焚。 在唐楚君写下“三年是一朵花开的时间”时,时安夏就猜到了明德帝退位的意图。 她在等,等明德帝安排好一切。等帝王星彻底暗淡之前,明德帝就从那个位置上下来,让新的帝王带领北翼走向更加繁荣的盛世。 而摄政王正是明德帝最好的选择。这个位置已空置许久,终于有了归属。 时安夏心存愧疚,轻轻上前抱住母亲,亲昵的,“我和哥哥都真心希望母亲余生能过得顺遂。” 唐楚君的心被幸福感填得满满的,就觉得自己如何能这般幸运。儿女都出色得让人嫉妒,以和离之身,还能得那么好的男子青睐。 哎呀,她又想烧香拜拜“北翼山河有明君”的那个明君了。嘻嘻,这个明君跟她还有点关系,怪不好意思的。 而另一边,明德帝说出真正退位的原因却让岑鸢大吃一惊,“记得上次我们一起在报国寺见寂元大师吗?他告诉朕,朕的帝王星气数将尽,快则两年,慢则三年。” 岑鸢:“!!!” 就,不想说话了。瞒了这么久,有个惊天大秘密还藏着掖着不敢让你知道,怕你多想。合着你早就一清二楚? 明德帝见岑鸢呆怔,以为对方一时半会消化不了这消息,“你别不信,寂元大师说的话,多少还是有点道理。而且你也知道,三年后,不正是我前世丧命之时吗?” 他低低叹口气,“终究朕跟北翼的缘分少了些。不过寂元大师也说了,朕的帝王星虽暗淡,可旁边有颗星子异军突起,那不就是太子吗?” 岑鸢皱着眉头,“你就没想过,也许是我跟我家小姑娘买通了寂元大师,故意跟你这么说,让你禅位呢?” 明德帝冷笑一声,“想什么好事?寂元大师能是那等俗人?” “寂元大师是不是人?只要是人就有私心对不对?万一是……” 明德帝打断他,语气少有的郑重,“原先是朕不对,怀疑过你跟夏儿,让你们心存芥蒂。但朕不是很快就悬崖勒马了吗?不要忘了,朕也是曾经做过梦的人。虽然梦境里的人和事,一天比一天模糊,但朕还没糊涂,朕知谁才是真正为了北翼好。” 他一字一句:“朕,信你,也信夏儿。” 信你们,可救苍生啊。 岑鸢哑然失笑,“倒是我们低估了你。”他站起身,深深揖了一礼,诚心诚意,“父皇心如明镜,是北翼之福,也是我跟夏儿之福。” 明德帝听得此话,观其色,陡然福至心灵,“你们早知……难道是阳玄?” 他忽然明白了,时安夏在清尘计划后推荐了阳玄先生入钦天监。结果没多久,此人三天两头闹请辞。 若非知此人是惠正皇太后时期的监正,很有本事,他早就让人滚蛋了。 原来,原来阳玄先生也推演出来了。 明德帝苦笑,“你和夏儿……担心提出让我退位遭到猜忌就选择了隐瞒?” 岑鸢正色道,“我们遭到猜忌事小,祸及身后与我们相关的人,仍算事小。可引发北翼动荡,让宛国有可乘之机才事大。父皇,我们不敢赌帝王心啊!” 第775章 一句“父皇,我们不敢赌帝王心”,使得明德帝心头一颤,一时五味杂陈。 这代表着两个孩子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背负了多么沉重的包袱,必须绕多少弯路,使多少力气,才能达到目的。 他们才是负重前行。 而明德帝则是想着,两个孩子费尽心思护他性命,结果他却轻易就禅位了。这得多让人失望啊! 所以他也选择隐瞒下来。直到一切安排妥当,他才敢在今日对岑鸢吐露实话。 也是这一瞬间,明德帝忽然回过神来,“所以你们把楚君带走,目的是逼朕早下决心禅位?” 岑鸢却是换了个说法,“你也可以认为,我们把岳母带离京城,是为了让你看清内心,也是为了……让一个更好的唐楚君站在你面前。” 对于明德帝这样的人来说,美貌固然重要,才情也不可或缺。 若唐楚君只是空有一副好皮囊,也只能赢得帝王一时的欢心。日子久了,再好的容颜也会变得平常。 唯交心一途,方可长长久久。那就要求眼界、心胸以及才情全都要跟得上。 如同一本好书,光是封面好看是不够的。内容要引人入胜,让人欲罢不能,才能令人时刻想着翻一翻,读一读,尔后入心。 岑鸢知时安夏以唐楚君入局,牵动帝王心。但他从来不认为岳母是棋子。 本就两情相悦,不过是用一些手段加速一下感情进程而已。 这夜,时安夏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怕吵了岑鸢入眠。半夜起身,睡到旁边软榻上去。 刚一躺下,就被捞了个满怀。 “跑什么?”男子的嗓音带了些暗哑,“外头这么冷。” 时安夏娇娇的声儿,有浓重的鼻音,“总睡不着,怕吵到你。” 昏暗的内室,只燃了一支烛。 他重新将她抱回床榻,纱帐拢下,光线隐隐约约。 穿着素白寝衣的小姑娘,眼尾渐渐染起一丝迷离,“唔,好冷。”说着顺势钻入了男子怀中。 确实很冷,原本暖和的床榻因着这一通折腾又凉了些。 如今地震物资紧缺,整个公主府也就暖阁烧了地龙,让夜宝儿在那养伤,其他屋子都是冷冰冰。 岑鸢抱她在怀里,用体温暖和着时安夏。 她先亲他,轻车熟路的。 自热孝期过,他们就一直同房同榻,不曾分开。 没事的时候,两人能亲亲密密到半夜。但岑鸢总能在关键时刻抽离,理由是要等她再长大一点。 就连唐楚君都私下问她,“你们圆房了吗?若是得个一儿半女,我就放心了。” 是的,唐楚君一直都不太安心。女婿太优秀了,说是上门女婿那都是玩笑话。 越相处,越是发现女儿虽然聪明,但很多事都是交给女婿去完成。 甚至女儿还没想到的,女婿已经安排好了。 可以说,没有岑鸢的时安夏,就像一只没有牙齿和爪子的老虎。 时安夏自己也有这种感觉。北翼的进程能发展得如此快,跟岑鸢脱不了干系。 她原本计划用三年时间接近明德帝,然后才能下手慢慢瓦解太后阵营。 哪里是如今这雷霆万钧之势,连多年后的新皇,如今都快要登基了。 西影卫是岑鸢早就埋好的,太后身边的暗卫也是岑鸢的人,北翼皇宫里各种职位上都有岑鸢事先落下的棋子。 北翼换新颜,说来说去,还是岑鸢的功劳。因为没有她,岑鸢也会完成这一切。 他分明和当时的翎王搭上了关系,只要处理得当,晋王一样会被踩在脚下。 时安夏早就有些焦虑了,今天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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