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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是同时站起身要对主支发难。 只是几人尚未开口,海晏公主便放下茶盏,朝北茴看了一眼。 北茴会意,将袖中单独放着的三页纸笺分别送到三人手中。 三人各自看后齐齐变了脸色。 这里头记录着的,全是他们几个老家伙见不得人的阴私之事。 三人同时惊恐地望向海晏公主,一腔悲愤指责全都化成一句话,“公主到底想怎样!” 第717章 公主想怎样?不止明家旁支想知道,连主支都想知道。 时安夏端坐,并不正面回应,却缓缓说起了明家家族史,“据本公主所知,追溯到祖上有记载的,是一个明阳村。那时还没有北翼国,明阳村里大部分人都姓明……” 直到北翼国建立后的第八年,明阳村遇到一场史无前例的山洪暴发,整个村子的人所剩无几。而明阳村也变成一片沼泽地,无法居住。 这部分族史,已经鲜为人知。 北翼帝王仁慈,得知此事后,派人将明阳村的难民安置在东攀州万颐镇,开始了新的生活。 明承中脑子嗡嗡的,手里拿着的页笺千斤重,耳里听着家族史莫名涌起巨大的不安。 时安夏看着北茴递过来的纸笺,扫了一眼,仍旧淡淡道,“当时村里的几个年轻男子全都失去亲人,又经历了这一场患难,便决定结成一家人。其中一个叫明葵,另一个叫明贵。明葵是我曾外祖父的先人,而明贵则是你们旁支这一脉的先人。” “不,不不!不是这样!”明承中心里已经知道,恐怕今日要断亲。 时安夏今日确实要准备断亲。经过了那么多代明家人的融合,又哪里能真的分得出哪个是哪一脉的先人? 但不要紧,她说是就是,不是也得是。这亲必须要断得干干净净。 “当年东攀州闹饥荒,粮食不够吃,我曾外祖父这一脉的亲人活活饿死,才令得他小小年纪就出来逃难乞讨,遇到了我们明家的贵人钱焰昭老先生。我说得对吧,曾外祖父?” 明承远随着时安夏的讲述,记忆早已飘到从前那些苦难日子,“是啊,公主说的是……” 他一路乞讨,碰上了贵人钱焰昭。 在钱焰昭临终前,明承远承诺让自己后代姓钱,却被拒绝了。 钱焰昭说他在这世间,来去无牵挂,不需要后代。 时安夏接下去,“我曾外祖父看你们过得可怜,派人将你们全接到了沐州江城落脚。而你们对外却口口声声说我曾外祖父是明晋通的养子。” “大哥本就是我父亲的养子!养育之恩大过天,你想否认也不可能!你是想将你曾外祖父陷入不孝不义的境地吗?”明承中声音颤抖,“族谱上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说这话前,你们能要点脸吗?”时安夏微微启唇,美眸平静淡漠,“想来平日里我曾外祖母少不得听你这些混账话,怪不得处处忍让。 我曾外祖父把你们接到沐州江城来时,已经成家立业,何来的养恩? 也就是那时,明晋通本从东攀州流落到万州,等来了我曾外祖父的好心,拖儿带女过来投奔,哭着喊着要给曾外祖父一个家,说什么当他是亲儿子一般对待。 而事实上,到底是谁给谁一个家?我只知道,我曾外祖父早年置下的宅子被你们住到了今日。试问旁支何曾养育过我曾外祖父一天?” 因着明晋通是老一辈唯一活下来的人,就顺理成章成了明家族长,管着族谱和明家大事。 明晋通又以明承远父母双亡很可怜为由,一把鼻涕一把泪非要将明承远当成儿子。 明承远以为那是亲叔叔疼爱他,便没有强硬拒绝,但也没真当回事。 结果明晋通其实不是他亲叔叔,只是堂叔,因着明承远父母去得早,当时年幼不清楚,以为是亲叔叔。明晋通擅自篡改了族谱,将明承远写成是他过继的养子,没少在外宣扬。 时安夏冷冷道,“从此我曾外祖父的任何家事,你们都要来掺上一脚,任何生意都要来分一杯羹。只是我家但凡遇到点难事,就会遭到你们落井下石。” 明承义等人凌乱着,谎言说了一辈子,自己都以为是真的。这也是他们敢一次次从明承远家一直索要财物的根本原因。 包括明承义等人的子孙,也一直以为明承远是明晋通的养子。 既是有养育之恩,那么从他家拿点要点怎么了? 直到此时,旁支后辈们才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不止不是养子,还是恩人。 甚至连先祖们其实都只是搭伴过日子,根本不是真正的一家人。 一时全体错愕,心里都慌得很。 明昭迎着几位长辈要吃人的目光,声音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所以刚才你们问公主想怎样,我想我猜到了,应该是断亲。”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断亲? 明昭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碧玉扳指,不疾不徐道,“当年先人因为共患难而结成一家人,如今既生龃龉,自然不能继续绑在一起。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我连累你们小辈婚嫁吗?在我看来,你们做下的桩桩丑事才更累及我明家的名声!” 二爷明承欣等人均是心潮澎湃。被一帮水蛭逮着吸血已经吸得麻木,只盼着对方能轻点吸就不错了,还能断亲? 三爷明承希立时附和,“断亲以后,就算落魄也好,被人嘲笑也好,那都是咱们明家自己的荣辱,不劳旁支人说三道四。” 有了明三爷的表态,明二爷和明四爷纷纷赞同。 他们身后的小辈们,更是激动得摩拳擦掌。 一直秉承“家和万事兴”的明承远也不再反对,只默默低下了头。 他很失败。 他一直想让明家团结壮大起来,想让明家成为真正有底蕴的望族。谁知剥开外衣,内里竟是这样不堪一击。 他沉沉道,“我同意断亲!” 原本歪在轮椅上流口水的明晋通闻言忽然激动起来,“勿!勿人万金!” 他口齿不清,却也急着表态“不能断亲”。 旁支众人有口难言。 明承中完全没了初来时的底气,强作镇定,苦笑道,“大家本就是一家人,何来断亲一说?小孩子不该拿家族大事来胡闹!” 时安夏轻轻勾唇,笑容不达眼底。 她看了一眼北茴,北茴会意,便是将几张文书送至明承义等人手中。 时安夏淡淡道,“这是苍州明家、宿州明家以及东攀万颐明家跟你们的断亲书!从此,我们只是碰巧都姓明而已,没有任何亲戚关系!” 所以并非如明承中所说,这是小孩子胡闹的把戏。 明承中捧着苍州明家的断亲书,“……” 明承义捧着宿州明家的断亲书,“……” 明承富捧着东攀万颐明家的断亲书,“……” 第718章 断亲书上都是各家当家人以及最权威长辈的印章,如今欠缺的就是明晋通这房的印章了。 大家族一旦双方盖印后,各家会重新修订族谱,送至当地主管户籍的衙门备案。 时安夏准备充分,以雷霆万钧之势,义无反顾作断亲之举。 这一天,明昭等了多年盼了多年。 明昭扬声吩咐,“白术准备笔墨。” 她的贴身丫环白术应了一声,片刻后,笔墨纸砚齐备。 明昭一挥而就,然后在断亲书上盖了印章,按了手印。 她缓步而至,将断亲书放至明承中面前,“请吧,明老先生!” 明承中只觉天旋地转,下意识手捂胸口,惨白着面容大喘气儿,“我,我,我……不行了……” 明承义和明承富与之是亲兄弟,三人常年蛇鼠一窝不要脸,哪能不明白兄长的意思,都知道这亲万万断不得,齐齐围过去喊,“大哥……” 旁支人这会子也不互撕了,一拥而上,哭着喊着,一时间场上混乱。 明二爷等人早知这家人无耻至极,见此情景不由得有些着急。如此场面,这亲能断得了吗? 旁支人一改刚才张牙舞爪的嘴脸,苦苦哀求中暗藏威胁,“公主,别的先放一放,先请大夫吧!大家都是一家人,没什么事说不开!真要有个好歹,您逼死老人的名声也不好,是不是?” 当今圣上最是重礼之人,要知他钦封的公主逼死老人,恐怕也不会让她好过。 时安夏冷淡得很,“为老不尊,不忠不义,毫无礼义廉耻!这样的人活着都是浪费粮食!想必父皇知我能果断清理门户,也很欣慰。” 明承义豁然站直身子,紫涨着脸皮恶狠狠咆哮,“公主,昭姐儿,今日是你们逼着老夫签下断亲书!只望他日你们莫要后悔!你们将是明家分崩离析的罪人!” 这些话听来可笑,但就是这些可笑的话让人作茧自缚一辈子。比如明承远,心心念念重振明家,要使明家成为望族世家,想要世世代代延续下去。 他却不知,拖着一大堆害人的蛀虫延续下去的结果,只会使得家族越来越败落,越来越离心,没有凝聚力。 时安夏端雅温良一笑,“最好自觉一些,别让本公主动用武力逼着你们断亲。” 明昭看了一眼公主,才缓缓道,“此生不悔!明老先生,请吧!” 印章鲜红盖在断亲书上,本来就无血缘关系的明家人,再也不必强行捆绑。 明二爷等人再是沉稳持重,也不禁热泪盈眶。 旁支人却个个面如白纸,呆若木鸡。就忽然感觉自家断亲后像一只摇摇晃晃断线的风筝,很快会掉到地上。 海晏公主这是早挖好了陷阱,等着他们往里跳啊。 明昭低声吩咐白术,白术领命而去。 很快就回来了,白术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呈给海晏公主。 又是册子! 明承义等人现在看到册子,腿都在抖。 时安夏翻阅了一下,发现册子里正是被旁支前前后后拿走东西的记录。 记录很详细,时间地点人物,财物名称,价值多少,一一在列。 且里面的笔迹不一,前段中段后段,分别是三个人不同的字迹。 明昭低声解释道,“这是我祖母,我母亲,和我记录的。” 时安夏笑道,“有心了,就该这样。”她扬了扬册子,“从我明家拿走的所有财物,必须归还。” 明昭照章念了一大堆,其中包括金银珠宝,良田屋契,铺面及船只仓库,还有借走的货物等等。 明承义根本不承认,“可有凭据?” 陈年往事,又岂是随手记录就能作数?他就算拼了老命也不能归还。 这些财物可是他辛苦一辈子才到手的东西,他猛地高声威胁,“公主若要强抢,我几人今日就撞死在这里!” 时安夏见过比这更无赖的人,根本无惧,只淡淡道,“想死的不必客气!待你们死后,本公主必给你们安上相应的罪名,让你们死得其所。” 明承义等人见这讨厌的公主油盐不进,一时无比绝望,想死的动作便是生生停了下来。 门房匆匆来报,沐州知府到! 有人欢喜有人忧。这沐州知府不知收了明承义等人多少贿赂,这时候来明家,明家这亲怕是断不了。 就连明昭的脸色都变得苍白,低声道,“公主,那知府不是个好的……” 时安夏笑笑,“放心,我让你星河哥哥去请的人。” 随着二人小声议话,沐州知府大步排众跨进屋来行跪礼,“下官见过海晏公主!海晏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明昭本站在海晏公主身边,忙侧身让了让。 时安夏微笑道,“吴大人请起,都是熟人,不必多礼,快坐下说话。” 明承义等人又惊得眼珠子快瞪爆了。 吴大人?沐州知府? 不是梁大人吗? 待其坐下,时安夏又让人为其沏了茶,才聊起了家常,“吴大人初来沐州可还习惯?” 吴大人笑道,“托公主的福,下官匆忙上任,幸得东羽卫一路护送,如今亲属已安置好,正在熟悉沐州庶务。”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曾在翰林院任职的吴长林,也是云起书院的教谕。 “吴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今日本公主给你添把柴。”时安夏伸手一指明承中等人,“你把这些人带回去审理,他们与上一任沐州知府梁永望的贿赂案有直接关系。” 吴长林闻言大喜。原本他还正愁明家人是公主的亲戚,应该如何跟公主开口才能秉公执法。 这不是巧了吗?公主可真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儿啊。 明承中等人才知原来的沐州知府梁永望竟悄然落马。完了,完了完了! 自来对官家和皇权的敬畏,令得他们眼睁睁看着公主和新任知府大人谈笑风生。 听得公主说,“在审案前,还望吴大人帮本公主速办一件事。” “公主请说。”吴长林一口应下。 他根本不怀疑时安夏会利用身份让他知法犯法,就是有一种莫名的信任,觉得公主比任何人都懂法守法,且维护朝廷的公平公正。 但见时安夏递过来一张断亲书,“请吴大人先给本公主速理断亲流程,务必要快。” 第719章 吴长林接过断亲书,看到上面双方都已盖过印章签字画押,心头大定,“公主放心,下官定会特事特办。” 又不是让他徇私舞弊,流程上的这点小事,公主当然是有点特权的。 一切从速,于他办案也有利,合理合法。 时安夏又将手上一本册子交给吴长林,“这是他们侵占我们明家的财物,还请吴大人费心,强制其全数归还。” 吴长林瞧着册子上林林总总的财物,大件小件,贵的贱的,什么东西都有,不由得凝色,“下官查实每一笔财物的来龙去脉,还需要费些时日。待查清后,定当强制其尽数归还。” “有劳吴大人。”时安夏把这件事交到沐州知府手里,当然是最稳妥的。她自己动手,难免会让人觉得她以权欺人。 明如意是个人精,上前跪倒在地,“知府大人,江城头上有青天,还请知府大人为民做主。” 吴长林抬起清明的眼睛,“那是自然要为民做主。只要做过,一个都跑不掉!” 明如意:“……” 莫名心虚,她不敢再看这青天大老爷的眼睛,忙低下头。 旁支所有人如热锅上的蚂蚁,十分难耐。 这时,门房慌里慌张来报,“老,老老老老爷……门口,门口有个公公,让,让,让全家上下出去接旨。” 明承远没听懂,“公公?接纸,接什么纸?” 时安夏与唐楚煜对视一眼,笑,“当然是圣旨! 主支上下皆惊,旁支上下皆惊。 时安夏站起身,“吴大人,本公主先出去接旨,其他事就拜托你了。” 吴长林拱手作揖:“下官定秉公执法,不敢遗漏半分。” 时安夏温声道,“吴大人办事,我放心。”说着便带着一家老小出门迎圣旨去了。 此时正是日中时分,阳光正烈。 齐公公微笑地领着一行人等候,如第一次给建安侯府宣旨一样,故意站在门前,引得左邻右舍及路人远远围观。 他可得给主子心上人的外家好好做脸呐。 唐楚煜扶着外祖父,时安夏扶着曾外祖母出来迎旨,身后按辈份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明府门前都挤得站不下了。明家虽糟心事多,人丁却很兴旺。 齐公公瞧着一众好久不见的熟人面孔,微笑着展开圣旨唱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自古商贾之道,乃国之大本,民生所系。商贾之中,不乏勤勉诚信之辈,其以货通天下、利泽万民之功,实乃国家之栋梁,社稷之福祉。今有沐州江城商贾明承远,秉持诚信经营之道,勤勉不辍,积累万贯家财,乐善好施,救济贫弱。其德行义举,实乃商贾之楷模,朕心甚慰。 鉴于此,朕依据祖宗之法,特赐明承远以“富润男爵”以彰其功,显其德,并示天下以商贾亦可为国之栋梁,民之依靠。望明承远受此殊荣后,益加勤勉,继续秉持诚信经营之道,广行善举,为国为民作出更大贡献。 此爵世袭罔替,子孙后代若能承继先祖之遗风,勤勉诚信,亦可享此殊荣。钦此!” 明承远双手接旨,老泪纵横。 他盼了一辈子啊!他的女儿明贞嫁入护国公府,也是为了这一刻。 只可惜,他的女儿没看到这份荣光。 众人一拥而上,都探头来看圣旨的模样。明家竟然迎来了圣旨,跟做梦一样。 接旨完毕,时安夏忙笑着上前,“齐公公,快请进,这回你怎么也要在我们明府住上个三五日,我才肯放你走。” 齐公公弯腰行过礼,也笑,“那老奴可不客气了。不过,您让老奴先把活儿干完。” 他命身后随从将御赐之物一箱一箱抬进明府,扬着嗓音把赏赐清单唱喏了一遍。 他唱的是物件吗?不!他唱的是光宗耀祖的荣耀。这是多少商贾梦寐以求的荣誉。 那一箱一箱御赐之物被抬进明家时,正巧遇上那帮旁支灰头土脸从里面出来。 众人眼如铜铃,嘴里似塞了个鸡蛋,眼见主支们一个个意气风发的模样,就连下人都喜气洋洋。 那会子明昭正在上下打赏,根本不在意某些人的恶毒目光,只面色冷淡地吩咐门房,“送客!” 门房恭敬走过去,“堂老爷,请!” 明昭凉声纠正,“从今日起,这几位不再是堂老爷,其他人也不再是堂少爷堂小姐。他日若再登此门,需得先呈拜帖,得到回应方可出入。否则,乱棍撵出去!” 明承中阴恻恻的视线如淬了毒,“你们就不怕有一日去了下面,不能跟明家的列祖列宗交代吗?” 明昭冷冷回应,“这就不劳明老先生操心了。有这闲心,你还不如回去想想,家中会有几人下大狱!也猜猜,在把我们明家的东西归还之后,你们还能剩些什么。” “送客!”明承远手捧圣旨,连轮椅都不坐了。他一挥手,门房立时拿起大大的铁锁和长长的门栓,一副赶人模样。 旁支嘀嘀咕咕,终于灰溜溜出了明家。 身后沉重一声响,门重重关上。 关门的刹那,他们看见宣旨的公公与公主,以及沐州知府,户部尚书等一众人都聊得火热。 红漆高门,富润爵府。明家这支,跟他们再无关系。 富润男爵! 天啊!明家这支竟有了爵位!凭什么!凭什么啊! 有人怯生生问出了所有人的疑虑,“官府真的会来抓我们吗?” 随着这句话落下,一群官府当差的走过来,不由分说把所有人带走了。 门里门外,境遇到底已经不同。 傍晚,忙着打理家事的明昭终于得空来找海晏公主了。 她一进屋,就往地上跪去,“明昭谢公主处处维护。” 时安夏正在查看旁支所欠财物清单,忙站起身亲手将她扶起,“昭儿姐姐来坐,往后不必多礼。” 明昭依言坐下,欲言又止。 时安夏将清单收好,亲手为其倒了杯果子打出来的汁儿,“昭儿姐姐可是有事?不妨直言。” 明昭闻着果汁儿散发出来的清香味,羞红了脸,“我,我就是想跟公主打听个人。” 第720章 时安夏观明昭的表情和状态,发现对方并没有被辱后的沮丧。 有些表情是藏不住的。 山匪绑架不假,失踪一天一夜也不假,可时安夏相信,在那场绑架里,一定跟上一世不同了。 时安夏试探着问,“你想问,救你的那人?” 被一语道破心事,明昭点点头,从袖中拿出一幅画像,“公主认识这个人吗?他说,他是京城来的。” 时安夏抬眼一瞧画像上的人,何止认识,还熟得很呢。不由弯起眉眼,“熟当如何?不熟又当如何?” 明昭垂眸,红了脸,“我只是想跟他当面道谢。” 时安夏莞尔,促狭地问,“只是道谢?” 明昭忙收起那幅画像,“自,自然只是道谢。不,不然还有什么?” 时安夏端详明昭。 但见此女眉目清秀,干净却精明,不是京城世家养出来的那种贵女气质。又因着自小在外跟着行商,沉淀出与年龄不相符的睿智。 前世若没有此女顶在前头,明家定是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哪里挨得到后来为国奔走? 时安夏温声道,“这个人叫马楚翼,是东羽卫的新任羽卫长,也是淮安将军马立扬马大将军的儿子,人称‘马小将军’。” 明昭闻言面色微微发白。 家世这般显赫吗? 时安夏知她想听,便多说了些,“他是自小跟着马大将军在边关长大,后来马大将军被调去了别的地儿,却留了儿子独自磨砺。那时马楚翼才十二岁。去年入的京,如今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啊。” 明昭听着便歇了心思,“多谢公主解惑。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想道个谢而已。” 连“当面”都省了。 时安夏笑笑,“其实他现在就在江城,正协助知府办案呢。你若要谢,应该有机会。” 她并不想点鸳鸯谱,却愿意提供机会给二人。成或不成都得看造化,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岂非徒增烦恼? 许是听到她心声般,岑鸢从外头行来,“夏儿,我出去一趟。马楚翼传了信给我,说是有急事。” 时安夏眸色一亮,“不如你请他来府上一聚?晚上给齐公公洗尘,让马楚翼也一起来。” 岑鸢看了看一旁低着头的明昭,那姑娘连耳朵根子都红透了,又见自家娘子对马楚翼从未有过的热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往日马楚翼有时一天来少主府两三趟,也没见娘子留人家吃过一顿饭呢。 他哑然失笑,“好。” 岑鸢是怎么也没想到,马楚翼找他是为了探知明昭的心意。 二人在附近茶馆里见面,靠窗的位置,四周无人,倒是清静。 马楚翼开门见山,“驸马爷,你帮我去问问明家那姑娘,若她有意,我这就书信一封,让我母亲派人上门提亲。若姑娘无意……那就算了。” 这么随意的吗?岑鸢沉吟片刻,“你和明昭……发生了什么?” 马楚翼也不瞒他。 原来,那日他护送吴大人来沐州就职,途中,在桐怀县崇山碰上一帮山匪,意图欺辱那姑娘。 姑娘机灵,一路跌跌撞撞藏进一个山洞。 那些假扮山匪的歹人便在洞口架起柴火燃烧,试图用烟把人熏出来。 当时马楚翼路过,发现异样,便派手下把山匪抓起来了。等他进洞找人时,才发现洞里七拐八弯,能藏身的地方很多。 无论他怎么喊,那姑娘就是不出来。 他无奈,又怕耽误吴大人的行程,便让人带着山匪先行一步。 他自己留下来找人,结果找到时,那姑娘的衣裳被划得破破烂烂,瑟瑟发抖地藏在洞内隐蔽凹处。 那姑娘谁也不信任,对他满是敌意。 二人僵持到半夜,那姑娘才信他确实是来救她的。当时黑灯瞎火,已不便行走。 且她那模样,也受了不小刺激。 马楚翼便脱下自己的黑色披风给姑娘披上,直到次日天亮,他才悄然送她回了明家。 岑鸢听完,皱眉问,“所以那些所谓的山匪在你手里?” 马楚翼道,“还在桐怀县的大牢里关着,怕影响姑娘清誉,我一直压着没办。” “那你提亲又是怎么回事?”岑鸢不可思议,“就因为你们待了一晚,你要为明昭负责?” 马楚翼抬眸,“难道不应该吗?” 他连山匪的案子都压着,不就是担心毁了姑娘清誉?若有人知道姑娘和一个陌生男子在一个山洞里待了一晚,姑娘还有活路吗?还能嫁给谁去? 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应该为姑娘着想,为姑娘负责。 岑鸢淡淡道,“你若不是对明昭有意,我是不会为你去探口风的。” “为什么?”马楚翼不明白。 “因为你不是真的喜欢明昭。”岑鸢也不乐意乱点鸳鸯谱。 可在马楚翼看来,他和那姑娘起码比在成亲前从未见过的人要好些。哪有那么多喜欢? 当初家里为他订的容家姑娘那门亲,他连人都没见过,不是一样应了? 谁成亲不是这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岑鸢更不能容忍的是,“你不能因为她长得像你心里的某个人就想要跟她成亲,每个人都只是她自己。” 马楚翼顿时面红耳赤,“你!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岑鸢掀眸看他,“喜欢一个人没有错,这是你的权利。可是如果因此伤害到另一个人,那就是你错了。”茶水温润,话也温润,“那样的人生,会很糟心的。你不会过得快乐。” 马楚翼第一次听岑鸢苦口婆心说这么多,那样坦荡,连一针见血都显出了几分正直和温情,不由得低了眉眼,“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是对海晏公主动过春心,但也就是那一瞬。自得知对方已订亲,他就歇了心思。 他不是个儿女情长的人,一心都在建功立业上。只是家里催得紧,母亲心急,已为他订了日子相看别家姑娘。 他就想着,若是相看别家姑娘,还不如是明家那姑娘呢。 得知明家其实跟海晏公主还有渊源,隐秘的心思里就有两分窃喜。 此时被驸马拆穿,马楚翼那张向来公事公办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第721章 马楚翼在男女一事上,向来少根筋,且不甚在意。 他当日确实觉得那姑娘像谁,却一时半会没想起来。单单觉得姑娘瞧着很亲切,便有了印象。 又因家里催得急,他才萌生了与之成亲的想法。 此时被驸马揭穿,忽然想起那姑娘确有几分海晏公主的影子。 所以倒也没有把明昭当成谁,毕竟像他这种一心扑在功业上的人,很难浪费时光想那么多弯弯绕。 经此一解释,岑鸢知自己误会了。他尽了提醒的责任,往后的路怎么走,都看各人的造化吧。 两个男人坦荡的一番叙话,半个时辰过去了。 岑鸢看了看天色,“走吧,跟我回明家用膳,你自己去问明昭的意思。” 马楚翼也不扭捏,随即跟着去了。 明昭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刚找时安夏打听过,那人便来了明家,且还是冲着她来的。 岑鸢也顺着时安夏的意思,把明昭的失踪进行了粉饰。他说马楚翼先行一步,是为了替公主打听明家的消息。 换句话说,明昭那晚失踪是被公主的人接走了。而公主为断亲做了那么多准备,也是印证了这一说法。 明家众人闻言皆欢喜,尤其是明焰,之前每每想到妹妹遭遇了什么不测,就看不进书,整夜失眠。 虽然妹妹一再说自己没受伤害,可他就觉得妹妹是为了不让他担心,才独自咽下了委屈。 如今公主的话落到了实处,不是虚浮说辞。又见马楚翼与明昭确实是见过的样子,众人的心皆落了地。 宴毕,岑鸢特地安排了马楚翼和明昭单独见面。 马楚翼独自先去仰月阁偏厅等候。 一盏茶的功夫,明昭也到了。 她站离他较远的距离,深深一个万福,“大人请受小女子一拜,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马楚翼也远远拱手回了一礼,“姑娘不必多礼。” 偏厅窗户大开,一股凉风穿堂而过,窗外阵阵花香袭来,墨色天际明月高挂。二人几乎是同时把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向那轮明月。 清辉迷离,花前月下。 夜半幽会,到底对姑娘的名声有损。马楚翼知自己不能墨迹,开门见山地问,“不知姑娘可有许配人家?” 明昭一怔。 在知道对方家世显赫后,她已经歇了心思。却不料,对方一来就问得这么直接。 她心跳加速,但自来在外闯荡惯了,胆识非一般闺阁女子所比,说出的话也带了一股子干练爽利,“回大人话,小女子未曾婚配。” 马楚翼心头一喜,自我介绍了一番,“在下马楚翼,是淮安将军马立扬的嫡长子,七月就满十八周岁了。我还有一个双生子弟弟在京城长大,另有一个庶弟一个庶妹都在边关。” 明昭听他介绍着家里情况,心头那团熄灭的火焰又跳动起来。 脸儿在烛光下绯红嫣然,如盛放的花朵。 又听马楚翼说,“如今我在京城任职东羽卫羽卫长。但留在京城非我所愿,往后或许会奏请皇上,请调边关守护国门。那里生活艰苦,风沙肆虐……” 明昭听得一头雾水,“大人的意思是……” 便见马楚翼拱手作了一揖,“若姑娘不弃,对在下无厌恶之意,也能接受在下往后的生活安排,在下就请母亲带媒人上门向姑娘提亲。” 明昭:“……” 这人还挺新鲜! 见她半晌没表态,马楚翼又是一揖,“是在下唐突了。姑娘不必为难,在下就此告辞。” 他担心耽误太久,有损姑娘清誉,便是想速战速决。既然姑娘不愿意,他也能理解。 试问哪个姑娘生活得好好的,愿意去边关跟他过苦日子? “大人来得突然,提议也突然,总得让我考虑考虑?”明昭并非拿乔,而是脑子清醒,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且大人的家世门第过高,恐令慈看不上我们这种小门小户,大人有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马楚翼自然是想过的,“姑娘多虑了。家父家母当年也家世不显,家境贫寒,非权贵世家。” 这是真的,马家能有今天,靠的就是马立扬一生征战沙场,屡立军功,才一步一步爬到今天的位置。 马立扬常告诫儿子们不可忘本,不是权贵世家,就不要摆权贵世家的排场。 家里一向节俭,绝对清廉。偶得赏赐,也被他父亲拿去贴补属下伤病之用。 他们家若非母亲勤俭持家,早不像样了。 要说家里唯一一个养成京城公子哥儿娇骨病的,就是马楚阳。这也是他见不得弟弟的原因,见一次骂一次,恨不得一夜之间就能让弟弟站坐都有士兵之姿,而不是那等歪东倒西的样子。 马楚翼苦笑,“在下还担心高攀了姑娘呢。” 明昭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放心不少。又见马楚翼双目澄明,本就芳心暗许下,刚歇了的心思又动摇起来。 只是,她有些疑惑,“大人似乎对婚配很急的样子?” 马楚翼实话实说,“母亲已给在下定了相看的姑娘,这次回京就要被安排了。我想着,与其被安排,不如先行自己安排。” 明昭见过太多尔虞我诈之人,也见过太多薄情寡义,口若莲花的伪君子,像这么实诚的人还是第一次见。 但凡他随口一句“初见姑娘,便是情根深种,夜不能寐”,哪个姑娘能抵挡得住这样的公子? 偏偏,他把一切都摆到了明面上。 这个作派,刚巧得明昭喜欢。且她发现马楚翼对自己并不是男女之间的情谊,又不由迟疑了半分,“大人可否容我考虑三日?” 马楚翼忙道,“当然。是在下唐突了。”他想起什么,又忽然补充,还想争取一把,“我不是个儿女情长之人,所以后宅不会有乱七八糟的妾室。就算你不愿随我去边关,我也不会在当地纳妾。” 他父亲当年在边关纳妾,把他母亲气得够呛。他就觉得,娶一个妻子生儿育女即可,别的女子嘛,只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 有那功夫,干点什么不好? 明昭考虑了三日。 这三日中,明家小范围炸了锅。 第722章 先是明昭的父母,对于这位京城的公子自是千百个满意。 其家世显赫,自身也努力,小小年纪已是正三品官员,这是多少人终其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啊。 更重要的是,人,他们也见过。马楚翼一表人才,目色澄净,一看就是那种清正严明,从未被酒色沾染的男子。 明焰就算以挑剔的眼光看马楚翼,也不得不承认,此子若能做妹夫,定然相当不错。 妹妹嫁得如意,他自是不反对。 这跟当年明贞嫁入护国公府当然不一样。马楚翼自己来问的,明昭自己想应的,相当于郎有情,妾有意了。 不过明昭却知,恐怕这离“郎有情,妾有意”还有很长的距离。 她拿定主意后,最终还是去问了时安夏。不知为什么,她对公主就是有一种莫名的依赖。 时安夏观其色,不由自主漫出一抹温存的笑意,“昭儿姐姐心里已有答案了,怎又来问我?” 明昭不好意思,“想听听公主的意见。” 时安夏通常不会对旁人的姻缘指手画脚,尤其双方都是她认可且喜欢的人。 俗话说,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脚知道。 她便是问,“我的意见能左右昭儿姐姐的决定吗?” 明昭摇摇头,“不能。”说完又补充一句,“当然,如果有我不知道的品行问题,我会重新考虑。” 时安夏嘴角的笑意再次缓缓漫开。 这就是明昭和时安心的不同啊。 一个分明意志坚定,却愿意听劝,且关注点在人品问题上。 另一个就是犟,执拗的叛逆。根本不管男方品性,一意认为所有人都见不得她好,挡她道。 时安夏并没劝明昭什么,只是跟她说起了马家的历史,说起马夫人是个怎样的人。 马楚翼的双生子弟弟马楚阳是马夫人独自在京城一手带大,虽然带得比较娇惯任性,但大是大非上绝不容出错。 从儿子的人品推断母亲,也能窥其一二。至少马夫人应该是个心性慈善,爱儿护儿却又不允其行事跋扈的人。 这样的人起码不是那等心思阴沉,爱搓磨儿媳妇的婆婆。 后又说起马楚翼之前订过亲,对方叫容嫣。马楚翼与之并无交集,因女子品行不端退了亲。 时安夏讲述的时候,很少带有个人偏向,以极平实的语言陈述事实。既不粉饰,也无遮掩。 末了,时安夏道,“想来马大人在来前对你也进行过调查了解,知你能干,又能吃苦,才来问你意愿。也许他以后会调离京城,所以你若答应这门亲事,需得做好思想准备。” 明昭讶异,“他跟我确实是这么说的,说要奏请皇上,允他镇守国门。公主,你怎知他有这想法?” 时安夏淡淡一笑,“这就好比鸟儿应该属于天空,马儿应该属于草原,鱼儿离不开水。马大人注定是咱们北翼的将军啊。” 她将目光投向明昭,真诚而动容,“要做一个将军夫人,须得忍常人所不能忍。清贫,寂寞,没有锦衣玉食,只有风沙肆虐。环境艰苦,还危险重重。昭儿姐姐,你可想清楚了?” 明昭没有正面回答,须臾,才道,“马大人说,他不纳妾。公主,您觉得这话可信么?” 时安夏沉吟片刻,“我相信马大人说这话时,心里一定是这样打算的。可昭儿姐姐你要知,时光易逝,人也会变。若是有一天,他违了对你的承诺,也是人之常情。所以走着看,人生……终归就是一场豪赌。有的人赌赢了,有的人赌输了,单看你愿不愿意下注。” “公主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任何人要先学会爱自己,才有能力爱别人。若是换得对方同等心意,也算值得;若是换不来,自己不亏,独美就是了,你说对不对?” 明昭看着眼前明媚的少女,分明是年少懵懂的年纪,说话行事却仿佛过尽千帆。她特别喜欢听公主说话,“公主说得对,得先学会爱自己,才有能力爱别人。” 明昭求得公主找马楚翼再次入府叙话。 今日不在偏厅,而是约在明府的朝夕亭里。 明昭煮了一壶茶,等着马楚翼到来。 下人将马楚翼领到朝夕亭便即退下。二人再次互相见礼,已是别样心境。 马楚翼竟莫名有了一丝小小的忐忑,“可是姑娘有了决定?不妨直说。” 明昭却莞尔,“大人请坐,先喝杯茶。” 马楚翼依言落座。 他瞧姑娘茶艺娴熟,动作流畅好看,便知对方虽是商贾出生,却也是生活极精致之人。 反倒是他,大老粗一个。甚至在边关时,他能与将士蹲在地上一起吃饭,啃窝窝头。 再看对面如花似玉的姑娘,手指匀称,晶莹剔透,当真是不比京城贵女差。 他忽然生出一丝怅然来,感觉这门自己找的亲事要黄。 思虑间,他见姑娘将一杯茶递过来。茶汤金黄澄澈,香气扑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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