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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我哥哥?” 于素君瞧了一眼唐楚君,“说的是啊!你母亲真的生了个太优秀的儿子。” 她喝了一口茶,卖足了关子才道,“你哥哥拿下了那个什么‘山河行’的征文榜首,现在全京城都在传‘齐允石’是你哥哥。” 时安夏笑着点头,“那确实是我哥哥。” 于素君接着说,“那日,皇上就怼到你哥哥脸上问他到底是不是齐允石。你哥哥也不敢欺君,就承认了。那个榜首的奖励,你知道的,不用考科举,要么进翰林院,要么进北宣部。结果皇上是有打算的,想让你哥哥进中书省……啧啧,起儿那个香饽饽!” 她说话是真的又快又密,但料足啊,三言两语就说清了好多事儿。 唐楚君分明那日也在现场,可再听一遍时还是觉得有意思,便是一直捂嘴笑,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我儿!我唐楚君的儿子!嘻嘻……怪不好意思的! 她颓了一些日子,如今见女儿醒了,一下心情好了。就如那盛放的牡丹绚丽无比,娇艳欲滴。 时成逸的余光都不听使唤,不敢看,却又忍不住看。 于素君仍旧丝毫未觉。 时安夏一直就喜欢听大伯母说话,听着唧哩呱啦说得多,其实没一句废话,“后来呢?” 第688章 于素君小时候说话就是个炮仗,不容易停得下来。尤其是听者有兴趣,这会子就更加来劲。 她便学着岑鸢的语气说话,“后来你夫君就说‘父皇,我是打算让兄长接任北宣部尚书一职,您别和我抢人。’哈哈哈哈哈哈……你听听,你听听,这像是和皇上在说话吗?那分明是和父亲在说话。恐怕比父亲还亲近,我们舟哥儿就不敢这么跟他父亲说话。” 她还特意看了一眼时成逸,“你说是吧?” 时成逸从来不知有这些事,如今听得心里那把火烧得更旺了。 这里面的每句话,几乎都成了他的禁忌。 首先是朝廷里的职位,在他看来是遥不可及的高山。其次是明德帝像“父亲”这个说法,令他听得心都碎了。 时成逸一生都在山脚下徘徊,好容易一次因为玉城救灾爬到了山腰,又哗啦一下滑到了山脚。 结果时云起呢?一会儿北宣部尚书,一会儿入中书省,这些地方不是所有官员穷尽一生都很难达到的高度吗?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廉价? 对,应该是从侄女婿岑鸢开始的。 北宣部尚书岑鸢!早前听说的时候,他只是觉得这个侄女婿很厉害。 如今再听,已莫名变了样。 侄女婿定是讨好明德帝才得来的职位,否则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就成了尚书? 如此年纪,既没参加科考,早前又没有任何卓越成就,凭什么就成了尚书? 这不让人奇怪吗?这个想法一旦冲上头,就莫名替侄女不值。 还以为岑鸢是个好的,谁知竟是如此溜须拍马之人。 他得找个机会跟侄女推心置腹好好聊聊……正想着呢,明德帝驾到。 跟在明德帝身后进来的,还有岑鸢。 两人并肩走进来时,就在一路细语交谈。 时成逸等人跪了一地迎接,低头屏息不敢仰望。 明德帝一手虚扶唐楚君,一手示意岑鸢去扶时安夏,“朕微服私访,不必拘礼。都平身吧。” 但见明德帝身着一袭沉稳雅致的深蓝色锦袍,袍身以细腻的云水纹绣边。腰间束一条宽边玉带,玉带之上镶嵌着几块碧绿的翡翠。而玉带之下,则悬挂着一块精致的玉佩。 他发髻高挽,用玉冠固定。随着他缓步徐行,衣袂翩飞。 且,巧了不是?一屋子人,就唐楚君也穿着深蓝色衣裳。 两人站在一起,当真是风采卓然,般配养眼。 一样深蓝,一样耀眼。当然,也一样刺眼。 唐楚君还嘴快,脱口而出,“呀,皇上今儿怎么也穿这色调?早知如此,我就不穿蓝色了呀。” 明德帝宠溺的语气里哪还有一丝威严,“怎的我穿了蓝色你就不能穿?” 唐楚君敛下眉眼,说话比黄莺还好听,“冲撞了呀……” 分明不是撒娇的语气,却酥,还随意。 明德帝视线落在唐楚君身上,只觉那深蓝色衬得她肤白如雪,艳若桃李。 他在心里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很肤浅,确实喜欢唐楚君这模样儿,仿佛长在了他的心坎上。 明德帝目光晦暗地掠过时成逸,最后看向时安夏,“夏儿,你醒来就好了,你不知朕多担心。对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时安夏被岑鸢按回了座椅里,坐好后才回话,“谢父皇关心。除了饿,没有别的不舒服。申大人不让儿臣吃太多,说要循序渐进。” 时成逸耳里听着两人的对话,胸口郁气难解,像是有个什么东西快要爆了。 一口一个父皇,一口一个儿臣! 他特别想问,如果明德帝是你父皇,你考虑过你母亲的身份有多尴尬吗? 还是太年轻了,不懂事啊。 更让时成逸不能接受的,是刚才他分明也问过一模一样的话。 “夏儿,可还有哪里感觉不舒服吗?” “还好。” “那就好。” 这是他们早前的对话。所以夏儿已经不屑回答他这个大伯父的问题了吗? 心头一阵一阵失望,眼前一阵一阵模糊。 从始自终,岑鸢没叫过他一声“大伯父”。呵!攀上了皇帝做爹,自然看不上他这大伯父了。 时成逸没在少主府待多久,就借故离开了。 于素君原本追出来问,“夫君你是身体有恙么?” 时成逸摇头,“不是,我忽然想起族长拜托我办件事。” 于素君一听不是身体缘故,便放心地留在少主府了。 晚些时候,时云舟也来看望堂姐。 他们全家都留下用膳……和明德帝一起用膳的感觉,简直想想都能乐死过去。 尤其明德帝说是家宴,不用拘礼。席间还顺口考较了时云舟的功课,并夸他颇有其兄时云起的风采。 他们一家三口玩得很晚才回家,想着要是以前,在一个府里住着该多好啊。 一路上,时云舟都处于极度兴奋之中,“母亲,您听到了吗?皇上夸我有云起哥哥的风采。皇上都夸我啦!我一定要更加努力,不给云起哥哥丢脸,不让皇上失望。” 于素君笑着应道,“听到了听到了,这话啊,我都恨不得满京城炫耀。不过云舟,雪儿,你们可记住了。皇上在少主府用膳的事千万千万不能往外说,听到了吗?” 两个孩子都很懂事,点头,“我们嘴都很严的。倒是母亲您,别出去说岔了。” 于素君捂嘴笑,“知道知道!还用你们两个小家伙提醒!母亲虽然话多,但在大是大非上可从没出过错。要说这一生唯一迫不得已做下过一件事……嗨,都过去了。不说这些。” 那件事,便是找了曾经楚君姐姐喜欢过的人求救。那时,她实在不认识别的人,且不得不承认,心里也暗暗喜欢着时成逸。 这一直是她心里的一块心病。尽管夫君说他早已经只当唐楚君是亲人,可她到底觉得还是偷了别人一样东西。 直到楚君姐姐说认错人了,她才真真正正放下心里这块大石,才感觉这个家完完全全属于她。 此时的于素君带着一腔暖意回到家,却发现时成逸还没回来。 她不知道的是,她以为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家,即将顷刻间倒塌…… 第689章 于素君见时成逸这会子都还没回家,不由得有些着急起来。 时云舟安慰母亲,“父亲是个有分寸的人。他应该是遇到什么事了,才没回来。母亲莫要多想。” 时安雪也点头,两只眼睛水汪汪,像葡萄一般水润黑亮,“如今咱们北翼海晏河清,安全得很。” 于素君听得心情顿时舒展开来,摸了摸女儿的脸,“哟,小丫头还知道‘海晏河清’呢,了不起。” 时安雪扬了扬下巴,“人家知道的可多可多了呢。夏儿姐姐那‘海晏公主’的头衔不就是这么来的吗?大家都在猜,会不会还有个‘河清公主’,嘻嘻!” 如此,于素君在儿女们的抚慰下也就放心睡了一夜。 此时天蒙蒙亮,于素君已没了睡意。她刚坐起来摸黑穿衣裳,就见一束光亮了起来。 她撩开帐幔,探出头来看,“余嬷嬷,不是让你不必值夜吗?” 余嬷嬷是她的贴身嬷嬷,也是整个宅子的管事嬷嬷,“老奴年纪大了,眠浅,躺着也睡不着。听见动静就进来了。夫人这么早起来,是担心老爷一夜未归?” “老爷还没回来啊?”于素君穿好衣裳,从床上下了地。 丁忧期间,他们夫妻一直分房而睡。 余嬷嬷应她,“老奴一直守着,也是担心老爷忽然回来,黑灯瞎火的,磕着绊着都不好。” 府里一直过得节俭,散了好些个下人。如今晚上守夜的,除了门房,院子里是基本没人侍候。 于素君坐到铜镜前,喃喃道,“夫君一夜未归,又不差个人回来说一声。平时去哪儿,多久回来都是有交代的。” 余嬷嬷默了默,一边替主子挽了发,一边道,“夫人,老奴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讲?” “嬷嬷讲就是了。”于素君转过身来,“你坐着说。” 余嬷嬷依言坐了下来,低垂着头,“老奴……老奴……” 于素君皱了眉头,“嬷嬷有什么话这么难于启齿?” 余嬷嬷又默了默,才从袖里拿出一张揉得满是褶皱的纸,递到了于素君手里,“这是老奴打扫书房时发现的,就,就藏了起来。” 于素君不知为何,心跳剧烈。 打开纸一瞧,是一幅随手画的画像。 寥寥几笔,跃然成像。 一开始,她脑子里想的是,夫君画的是夏儿? 画像上的少女容颜极盛,眉目传神。 但凡认识的人,都会以为这画像是时安夏。 唯于素君知,画像上的人,不是夏儿,而是唐楚君。 因为少女梳着朝月髻,这种发式就是二十年前京中最流行的少女发髻了。 于素君将画像揣进袖里,对余嬷嬷道,“这画像还有别人看过吗?” 余嬷嬷摇摇头,“老爷的书房一直就是老奴亲自打扫。老爷向来爱干净,从来自己都收拣归置得整齐。这团纸许是当时没扔进渣斗里,滚到了一边,被老奴发现了。”她十分为难,“夫人,老奴瞧着画像上是,是二……” 于素君垂眸打断,“嬷嬷,不管你瞧着这画像上画了谁,都烂肚子里。” 余嬷嬷应了声,“是。”尾音处忍不住溢出一丝叹息,“老奴就是觉得夫人……” 于素君抬眸,“嬷嬷,我有些渴,给我烧壶开水泡杯热茶吧。” 余嬷嬷忙站起身,“是,老奴这就去。” 待余嬷嬷走远,于素君眼里已是盈了一层泪光。 那层泪意很快就被她压下去,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当年初嫁入时家,就做好了假成亲的准备。 她当时是多么的满心欢喜,不用给老头子做妾。 原是她求着夫君帮忙跳出火海,如今又怎能去责怪夫君心里有楚君姐姐? 只是夫妻多年,儿女都大了。于素君曾经几次说过,不介意夫君心里珍藏着那么一个人。可夫君却是一再说起,往事如烟,一切都过了。 那么,如今画了画像,又该是什么心情呢? 于素君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她是那种别人待她一分好,她便想着要还人家十分好的人。 到底是她当年欠了夫君的人情,没必要总揪着不放。放过别人,更是放过自己。 于素君梳洗一番,神清气爽时,又喝了一杯热茶,方觉整颗心都暖和起来。 可这心没暖和多久,就等到了时成逸回家。 一夜不见,时成逸憔悴了不少。 于素君和平常无异,一边让人拧了热帕子给他擦脸,一边侍候他换了外衣,顺口问,“夫君昨夜都去哪儿了?歇在哪的?夫君喝了酒么?” 时成逸身体一僵,沉声反问,“夫人这是盘查我吗?” 于素君正为他整理衣服褶皱的手顿在空中,怔了怔,“夫君为何这般说话?” 时成逸提高了声儿,“难道不是?从我一进门,你就盯着我打量。然后问这问那,不是盘查又是什么?” 气儿都喘不了一口! 于素君:“……” 她平时也是这样说话的,夫君不是还夸她快人快语,有什么说什么?还说这样的人容易相处,不用去猜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怎的今日就嫌她问这问那了? 她难道不是在关心他昨夜去哪了,可有休息好? 时成逸见于素君不说话,心里更加烦躁,“怎的又不说话了?赌气呢?” 于素君:“……” 合着我不说话也不对? 若是没见到那张画像之前,于素君被怼了,估计不会以沉默应对。 可见过了画像之后,她心里虽然不会责怪他,但终究是隔了一层。 正是隔了一层,便有了旁观者清的清明。她皱着眉头问,“夫君是在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吗?” 时成逸脸上的表情一凝,有一种被抓包的慌乱,“能发生什么大事?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于素君管理后宅一向精明,且头脑十分清楚,“所以没发生什么大事,只是发生了点小事。你心情不好,就拿妾身出气?” 时成逸闷闷道,“没有。” 见时成逸不愿意说,于素君便不追问了,“那就用早膳吧。”她拿起他换下的衣服闻了一下,转身出去的时候扔下一句,“你昨晚喝酒了。” 还有一句话,没宣之于口:衣服上有脂粉香味儿…… 第690章 在北翼,官员处于丁忧期间的规定已经没有早年那么严苛。比如官员需吃住睡在逝者坟前,不沾荤腥,不洗澡,不剃头,不更衣,这些规定已渐渐变得不那么明确。 但有几点是需要严格遵守的。比如夫妻不同房,期间本家不得进行婚嫁等喜事,以及不得饮酒,当然更不能寻欢作乐。 如果这里面有任何一点被人看到拿来做文章,这个官员的仕途也就基本到头了。 于素君在扔下那句“你昨晚喝酒了”后,心情便是格外沉重。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时成逸对仕途的在意。 他也是有满腔热情要报效朝廷,光宗耀祖。尤其去年时成逸作为右安抚使去玉城救灾,虽苦,但那时候多么意气风发啊。 就感觉他全身有的是力气要使,有的是热血要洒。眼里是有光的…… 可如今呢? 时成逸动不动就是“情绪不太好”,眼神晦暗,连身姿都不再挺拔。 夫妻二人对坐而食,清粥,馒头,酸酱菜。老三样,往常就这么吃。 平时这个时候,膳桌上都是于素君吱吱喳喳的声音。 她喜欢说给他听,他喜欢听她说话。 偶尔他会应答她几声,也是表示他有在认真听。有时他还会说起一些自己的见闻给她听,她也听得津津有味。 一天中,最好的相处,便是这一日三餐。 但今日特别安静。 她坐得笔直,细嚼慢咽。 膳桌上偶尔传来瓷器轻轻碰撞的声音,偏是没有人声。 这压抑的气氛,使得时成逸没忍住,清咳一声,“素君,刚才是我情绪不好。” 于素君仍旧没说话。 情绪不好……这个借口最近用得十分频繁啊。 她不说话,并不是因为她在赌气。 而是夫妻成亲十几年,从没红过脸。最初是因为生分,后来是因为恩爱。 于素君以为他们之间没有隔阂。可现在才知道,但凡有那么一点点不愉快,当年她求着他娶便成了她理不直气不壮的原因。 她甚至都不敢问他一句,身上的脂粉香是谁的? 时成逸见自己都打破了沉默,主动递了梯子,结果于素君还是不言语,那股火便又冒上了头,语气沉冷得很,“怎的,你是因为我喝了点酒跟我置气?” 于素君将最后一勺粥小口咽下,拿帕子轻轻沾了沾嘴角,才语气平缓道,“昨晚夫君没回来,我很着急。舟哥儿叫我莫慌,他说‘父亲是个有分寸的人’。” 她抬眸看着他,“我也觉得,夫君是个有分寸的人,必不会闹出丁忧期间在外饮酒作乐的传言。” 时成逸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想说什么,终是咽下。 在于素君起身离去时,他问,“若我往后仕途再无寸进,你当如何?” 于素君闻言步子停下,缓缓转身,答道,“妾身当日嫁与夫君之时,夫君仕途也灰暗无望。但夫君许我一片遮身之瓦,妾身将终身感激不尽,不会有半句怨言。” 时成逸听了这话,心头郁气并未有任何疏解。 这话哪里又有半分往日的恩爱影子?她每句话都那么疏离。 索性破罐子破摔,他冲口而出,“那想必我要把黄嬷嬷和她的孙女接回府住下,你也不会有意见。” “你说什么?”于素君平静的脸上终于起了波澜。 时成逸十分难堪,硬着头皮解释,“黄嬷嬷到底是我的奶嬷嬷,把我带大,又把心儿带大,情谊自是不同。她如今在外头生活得十分辛苦,还有她的孙女……咳,总之,我已经决定了。” “既然夫君都决定了,又何必来问我?”于素君的腰背挺得更直了,忽然淡淡一笑,“所以昨晚夫君是去了黄嬷嬷家吃酒,尔后又与她孙女……” 时成逸面红耳赤,“夫人莫要信口雌黄!我……” 于素君狠狠压下泪意,声音平静得自己都不相信,“那夫君告诉我,不是她孙女,你衣裳上的脂粉香味是谁的?”她勾起了唇,溢出一丝嘲弄,“总不好是黄嬷嬷的吧。” 时成逸气得面色发青,“简直胡说八道!” 于素君转身而去,泪如泉涌。 跨出门槛时,她背对着他道,“黄嬷嬷是什么人,夫君若是糊涂,我便提醒一二。若非她撺掇心儿与咱们离心,心儿不可能一下子变化那么大。心儿不犯错,夫君你就无需降职请罪。如果夫君还是坚持要接她们回来,那夫君便要做好家宅永无宁日的心理准备。” “你还好意思跟我提心儿!心儿喊了你十几年‘母亲’,而你呢?处处计较,事事推脱。但凡你用点心在心儿身上,心儿都不会走错了路。”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于素君豁然转身,那张满是泪水的脸尽管极力维持着体面,但心刹那间就碎了,“你说我对心儿没用心?夫君你说话要凭良心!” “怎的就不凭良心了?这话我早就想问你。”时成逸仿佛找到个突破口,“我从玉城回来,你把关于心儿的所有事都如同烫手山芋扔给我,一概不愿沾手。这任谁都看得清楚明白!若是雪儿,你舍得这样不管不顾吗?” 于素君万万没想到有一日会和时成逸扯时安心的事,“夫君要这么问,那我必须得回答你了。若是雪儿像心儿那么浑蛋,我能下手打死她!她是我生的女儿,她走歪了路,我得管。管不住,我可以下手打,直打到她悔悟认错为止。可心儿!她不是我生的!我怎么管?我敢打她吗?我这还没动她一根手指头,你就指责我了。但凡我动了手,你怕不是得撕了我!” 时成逸点头,“你承认了!你就是没当心儿是亲生女儿!” 于素君想不通,时光能俘虏一个人的心,竟然还能让一个人变了模样。 曾经她跪在他面前请罪说,“妾身没教好安心,她走到这一步,是妾身的责任。” 他扶起她,还眼含热泪说,“你,已经做得很好。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妥之处,便是因着你不是她的亲生母亲,舍不得骂,舍不得打,事事顺着她,样样哄着她。盼她少年尽欢,愿她成年顺遂。而她,不值得!” 她以为夫君是懂她的,却是万万没想到有一日,他能这么信口雌黄指责她:你就是没当心儿是亲生女儿! 第691章 时成逸慌乱地看着妻子渐行渐远纤细的背影,猛地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脸上火辣辣的! 他这是疯了吗?竟然用那种话去伤妻子的心! 他分明不是那个意思!他心里分明不是那么想的。 当一个人做错事的时候,到底要变得多龌龊多卑鄙才能心安理得将错误变得理所当然? 时成逸双手抱着头,只觉得从脚底窜起一股一股凉意。 没错,他被人要挟了。他被他一直善待的黄嬷嬷要挟了。 早前黄嬷嬷收了陆家好处,撺掇他女儿安心走岔了路。他念她老迈,只是将她赶出府去。 那时夏儿就提醒过他,说这么轻飘飘放过了黄嬷嬷,恐有后患,让他三思。 最后他还是念了旧情,就此作罢。结果真的被夏儿说中了。 昨日时成逸出了少主府,郁闷难当,便独自上街逛了逛,竟然碰上了黄嬷嬷。 黄嬷嬷说,家中有一物,是时安心亲生母亲的遗物,一直想归还给他,却见不到面。如今碰上了,就请他去拿一下。 时成逸鬼使神差地跟着黄嬷嬷去了,看到她住在贫民窟里。 屋子斑驳老旧,大冷的冬天还四处透风。他竟想起了小时候黄嬷嬷护着他的事,一时感慨,便与之多说了几句话。 后来他喝了黄嬷嬷给他倒的水,便觉全身燥热。 他挣扎着准备离开,却见黄嬷嬷叫了自己孙女进来……等他醒悟过来中了黄嬷嬷的圈套,已然来不及。 事后,黄嬷嬷就变了个样子,说事到如今,他若是不答应纳她孙女为妾,就要去官府告他。 时成逸还在丁忧期,最是出不得这种事。 他何尝不知道黄嬷嬷是个什么人?又何尝不知道他被黄嬷嬷祖孙算计了? 他知道黄嬷嬷等这一天等了很久,更知道一旦黄嬷嬷祖孙住进府里来,将家无宁日。 时成逸原是想着回来跟妻子商量一下,要怎么度过这难关。得先把黄嬷嬷祖孙接进府里安抚下来,横竖他在丁忧期不能纳妾,便是先稳住局面,再徐徐图之。 谁知他还没开口,就被于素君那审问的态度激怒了。 他从来不知道,语言才是最锋利的武器。他就这么伤了于素君的心。 时成逸只觉完了,一切都完了。 儿子说,父亲是个有分寸的人。 妻子说,夫君是个有分寸的人。 他失了分寸,更失了初心。他,终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这边少主府里正在扫尘,准备迎新年。 自时安夏醒后,府里上上下下都喜气洋洋。 “夫人,少主说今年过年的窗花贴您亲自剪的样式。” “夫人,今日您气色比头几日好多啦。” “夫人,安国夫人说了,这香要持续点着,安神。您可别再思虑过重啊,少主也说了,这府里的一切都不需要您操心。” 时安夏拿着本书翻到其中一页,半天也没动。她视线落在书页上,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在想上一世许多被忽略的细节。 别再思虑过重,又如何能控制? 当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无限放大后,时安夏额上背上全是冷汗,手脚也冰凉。 她记得大伯父离世的时候,已权倾朝野,甚至权势比舅舅唐楚煜更盛。 而王承佑等人是如何截获她给岑鸢的密信? 她虽然不记得这些事了,但能推理出来。 她和恒帝之间必是有条特别通道联络,这条通道恐怕就是她亲手交给大伯父掌握的。 所以……王承佑等人不知道恒帝是卫北大将军,但大伯父应该是知道的啊。 细思极恐,难不成大伯父从头到尾不满意的,就是卫北大将军? 那又是什么原因,使得大伯父跟王承佑等人一样选择自尽呢? 其实大伯父待她,一向如亲生父亲一般。而她,也对大伯父十分依赖。 如今细细思之,大伯父因为与母亲唐楚君生生错过,又加之上一世母亲走得早,所以爱屋及乌。 这一世,许多东西发生了变化。母亲和离了,不止不再郁郁寡欢,且还一天比一天活得自在。 想必明德帝的心思,也被大伯父窥探到了……如此,心思会不会起什么变化? 昨日她可是亲眼看到大伯父的眼神里,多了一些陌生的情绪。 时安夏想得头疼……一双温暖的大手突然捂住她的眼睛。 耳边是那样低沉好听的声音,“我的小姑娘,又在想什么想得出神?你答应过我,不会再胡思乱想,也不会再晕过去。” 她鼻子一酸,眼泪从他的指缝流出来,伸手将他扯过,便紧紧抱住他精瘦的腰,“夫君,呜呜呜……我再也不会让你等了。” 岑鸢的视线落在小姑娘的头顶,心里被一种幸福的酸楚涨满,“好,那我当真了。” 小姑娘仰起带泪的眼,心里密密麻麻的疼痛,“那时,你很疼吗?” 岑鸢顿了一下,随即笑容漾开在嘴角,“是啊,好疼的。你不在我身边,我就很疼……” “我不知道……那时我不知道你中毒……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放下所有的事来找你的……” 岑鸢却知,有些事不说开,时安夏还是会纠结下去。 他缓缓蹲在她面前,伸手擦去她的眼泪,“夏儿,其实有些事,这一世还没发生,就不必太计较了。往后,我们得向前看。” 时安夏对上他隽永的目光,“你是让我……你知道我……” 岑鸢缓缓点头,“这次晕过去这么久,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不想提及,是担心触碰到祝由术。在申大夫没有完全替你解除前,我不想讨论这件事。” 他拐了个弯,“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不会找那些人报复回去,更不会找……大伯父的麻烦。” 时安夏心头涌起深深的愧疚,“重活一世,谁不想把上辈子害了自己的人碎尸万段?你……” “我不委屈。”他握着她的手,认真道,“夏儿,我想多积德,换下辈子也跟你成亲。” 时安夏瞪大了眼睛,“下辈子?” 岑鸢笑,“是啊,我这个人比较贪心一点。” 时安夏便跟着跑题了,“你就不怕咱们这辈子日子久了两看生厌?到时你看见我,都恨不得不认识。” 岑鸢瞧了她几眼,敛下眉目,轻扬起嘴角,“那不如,下辈子换你来找我吧?” “我为什么要来找你?” “因为这辈子是我先来找你的啊。” 北茴听着主子夫妻二人的对话,赶紧退了出去。见红鹊就要往里窜,笑着一把拉住,“退退退,都给我出去……” 第692章 这日已是大年三十,说好了所有人都要回侯府团年守岁。 一大早,侯府便是忙开了。魏采菱却扔下一众庶务匆匆来了少主府找时安夏。 她悄声问,“大伯家派人来说,今年府中有事就不来侯府团年了。这是怎么回事?我看头一阵,大伯母不是恨不得住在少主府?怎的忽然就有事了?” 时安夏也诧异,方想起于素君已连着好几日不来少主府串门了,“嫂嫂,你先回府忙着。我们晚点过来吃年夜饭。大伯父那边,我找人去问问,你别管了。” 魏采菱确实也忙,就赶紧走了。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岑鸢带来个不好的消息,“夏儿,刚派人去打听了。大伯母这几日没来咱们府上,是因为黄嬷嬷带着孙女住进了他们家。” 时安夏心头一滞,“什么?黄嬷嬷?” 岑鸢点点头,“就是早前撺掇时安心被赶出去的那个黄嬷嬷,她又带着孙女回来了。” 时安夏登时暗叫不好。 她一直以为黄嬷嬷被赶出了府,以大伯父的定力,总翻不出什么水花来。 谁知命运又重走回头路。莫不是黄嬷嬷又想把孙女塞给大伯父? 虽然时安夏心里有无数种揣测大伯父上一世干了什么破事儿,但到底感情不同,一听说黄嬷嬷又进了府,便坐不住了。 她想去提醒一下大伯父,千万别着了这老货的道。 可又…… 岑鸢看出了小姑娘的为难,无奈地揉了揉她的额发,“操心命!走吧,我陪你去一趟大伯父家看看。” “不,不用。”时安夏被戳破了心思,却有些别扭。 人家岑鸢不找大伯父报仇已经很好了,哪还能让他送她去? 岑鸢让人备了马车,牵住她的手,“走吧,天天在家想想想。你这小脑瓜子,也不知歇着点儿。” 时安夏亲热地挽着他的手臂,“夫君,你是真心的?” “真心还是假意,又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当然有关系。”时安夏抬起清凌凌的眸子,认真看着他,“你要是不乐意,我就不去。我说了,再也不让你等,以后都把你放第一位。” 岑鸢很好哄,听到这话就心里暖烘烘的,到底还是把矫情的小姑娘送过去了。 但他不进府,说好晚点过来接人。 时安夏在北茴和夜宝儿的陪同下,敲响了时府的大门。 门房对她熟,没通报就放人进去了。 这一路走来,时安夏就觉得奇怪。 按理,府里现在应该贴春联,挂灯笼,到处喜气一片才对。 可放眼望去,时府冷冷清清,哪里有一丁点要过年的气息? 隐隐的,听到时安雪的哭泣声:“你骗人!骗人!父亲才不会纳你做姨娘!我听到父亲跟母亲说过,以后府里都不可能再有新姨娘!” 另一个女子的声音里,说不出的得意,“二小姐,我都住进来了,你还不信呀?要不是大爷如今丁忧,我今日就是府里的姨娘了。你放心,以后我也会对你好的……” 夜宝儿最护孩子,尤其护跟它一起玩过的孩子。 一见时安雪,熟人! 咦,熟人哭了? 汪!汪汪汪汪!对着那女子就是一顿狂吼。 它个儿大,又通体黑色,窜过去就吓人一跳。 登时把那女子吓得直直后退,边退边骂,“哪来的野狗!” 时安雪哭着就扑上去,抱住夜宝儿,哇哇一顿嚎,“宝儿!宝儿!有人欺负你的雪宝宝!” 夜宝儿气得喉咙里发出骇人的低吼声,耳朵都支棱起来,一扇一扇的。 那女子连扑带爬,跑回了屋。 时安夏却是一颗心沉了下去。 黄嬷嬷祖孙这是……得逞了?什么时候的事? 怪不得大摇大摆住进府里来了呢。 时安夏一扭头,对上了于素君憔悴又破碎的眼神。 这种眼神……她上一世就在大伯母的眼睛里见过。一次出现在时安心死的时候,一次出现在大伯母临终前。 或许还应该有一次,只是被她忽略了。就是大伯父纳妾的时候,纳的还是黄嬷嬷的孙女。 于素君看到时安夏来了,刹那间眼泪盈满了眶,满眼的委屈啊,无处诉说。 时安夏急步走过去,将大伯母抱住,拍着她的背心,冷沉道,“大伯母放心,我必不能让她们如愿。” 于素君委屈的眼泪终究没忍住,簌簌落下,咬着嘴唇,“夏儿,我没事。夫君坚持要纳妾就让他纳吧,无非就是多一双筷子。” “那可不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儿。你看刚才雪儿哭得多伤心?这府里多个搅家精,就别想安宁。” 于素君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夏儿啊,我还能不知道吗?这日子没法过了呀。” 她这几日只要一想起夫君说的那些挖心挖肝的话,就觉得这日子过得特别没意思。 时安夏握着大伯母的手,温声道,“你瞧雪儿多可爱,你不想着自己也得想想她不是?” 时安雪正好蹬蹬蹬带着夜宝儿跑过来,嘴巴一撇,又哭了,“夏儿姐姐……呜呜呜呜……” 时安夏忙把小丫头拉进怀里好一阵哄。末了才问,“大伯母,大伯父人呢?我找他说说话。” 屋子里,小厮进去喊人,“爷,爷,您醒醒,安夏姑娘来了。” 时成逸已经睡了几天几夜,全身都睡散架了。闻言,也只是懒懒应一声,“就说我病了,让夫人招呼她吧。” 小厮道,“安夏姑娘说了,她是专门来看您的。” 时成逸胡乱挥挥手,“不见不见,我病了,我睡了,困……” 他哪有什么脸面见侄女啊! 又有什么脸面见夫人、见儿女、见夏儿的母亲? 从没这么丢人过! 他只想沉睡,睡着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小厮似乎走了,时成逸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却不知小厮搬了个屏风进来,挡着床。 屏风这边,小厮又搬来把椅子,放下,就退出去了。 时安夏走进屋,伸手将窗户推开,发现一枝红梅差一点伸进窗来。 她轻声道,“大伯父,您知道您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时成逸吓得一个激灵,坐起身来。 透过屏风隐隐的纱,看见少女婀娜端方坐在椅上。 一股热泪盈了眼眶,“夏儿……” 第693章 时成逸哽咽地喊了一声“夏儿”,就再也说不出其他话。 时安夏便是自顾自说下去了,“我长到现在,有三个人于我有生养之恩。我母亲生了我,阿娘养了我。而大伯父,您把我从外面带回了侯府,恩同再造。”她平静的声音也忽然哽咽,“是父亲啊!大伯父,我一直当您是父亲……” 无论前世今生,她都是一心当他是父亲一般的存在,尊敬着,信任着。 时成逸不由自主坐直了身体,挺直了背脊,心猛然疼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时安夏又道,“我当您是父亲,跟我母亲完全无关。” 时成逸一听这话,便知时安夏窥探到他内心微妙的心思。 那种心思是他自己平时都不敢碰的。甚至,他一度劝服了自己,将所有心思都放在爱妻身上。 毕竟以他的能力和行事手段,也干不出霸气抢人或者与人暗度陈仓之类的事。 “至于您和我母亲,曾经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您如今有了大伯母,一家和睦,是多少人羡慕的事。而我母亲如今和离了,我同样希望她过得开心。想必大伯父也猜到了,明德帝对我母亲有情。” 时成逸没想到时安夏会在自己面前,毫无遮拦地把如此隐秘的事说出来,“你想让你母亲进宫?” 时安夏坚定地摇摇头,“不,我母亲不会进宫。她不适合在后宫里生活。但她和明德帝有缘分,这是真的。” 时成逸的心像针扎一般疼,苦笑,“缘分本来就是个很玄的东西。” 他曾经又何尝不是认为自己与楚君有缘? 无份而已。 时安夏又摇摇头,“不,他们就是有缘分。或许大伯父有件事不知情,今日我不妨跟您说了吧。” 时成逸想听,却又不敢听。 他多少有些了解这个侄女的行事风格,今日能这么正襟危坐说这番话,看似闲聊,其实句句都像一座大山压下来,将他压得透不过气。 “我母亲这个人,少时受了继母的搓磨,又不得父亲爱护,从小就过得战战兢兢。别看她现在密友一大群,其实曾经最是个不肯向人敞开心扉的性子。在她心里,大伯母算是最亲近的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也被她心心念念了好些年。那个人……” 时成逸的心猛然狂跳起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便是听到侄女说,“那个人曾背着她,爬过报国寺九十九阶梯。” 时成逸呼吸一滞,只觉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咽喉。 他想起来,素君曾说小时候遇到过一个好人,背她上过报国寺九十九级阶梯。 那时她还问他,“夫君,那个人会不会是你啊?” 当时他回答她,“我母亲的长明灯供奉在大足寺,我只去过大足寺,没去过报国寺。” 原来! 原来不是有人背了于素君上报国寺,而是有人背了唐楚君上报国寺。 时安夏悠悠道,“那时候我母亲还小,记不得那人的长相,只记得他后颈有叶形胎记。大伯父,您说我母亲那人是不是太迷糊?” 时成逸没回答她,只觉全身的血都凝住了。 时安夏淡淡道,“我母亲一直以为,大伯父您是少时背她上报国寺的那个人。” 时成逸猛然想起来,第一次见唐楚君是在一个夏日的傍晚。 那日有个将领进京,排场很大,把整个官道都堵了。 唐楚君原是背着家里人出城,急着赶回家。谁知就这么堵在了路上,十分焦急。 更糟糕的是,眼看暮色沉了,还下起了一场大雨。 越是着急就越是出错,唐家的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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