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你如今还是我们大姑母的丈夫,算得上我们侯府的亲戚。既然你们不会管教下人,那我也不介意替你管管。” 这便是时安夏教她的“立威”。 邱宏远被两个小辈你一言我一语落了面子,那种被时婉晴压迫的屈辱感又隐隐上头了。 他起伏着胸膛,怒气冲冲,“原本我还想与你们好言相商,如今看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魏采菱笑不达眼底,“所谓好言相商,就是侵吞我们大姑母的嫁妆,叫我们为了脸面不要到处言语罢了。大姑父只怕是想多了,这样的好言相商,确实完全没有必要。” 邱宏远豁然起立,“好好好!你们就把尸身抬去官府门前摆着好了!到时看是你们建安侯府丢人,还是我们邱家丢人!这妻,我休定了!” 魏采菱淡淡道,“你要休妻,就得证明你妻子与你二弟苟合。若是查实,没有这回事,你就是诬告,我建安侯府一定不会让你从狱中走出来。” 时云起嫌弃这门亲戚的表情毫不掩饰,“本朝律法,诬告乃重罪,诬陷也是重罪。诬陷导致他人死亡,判绞刑。” 邱宏远呼吸一窒,心颤不已,连同手和脚都抖起来。 他想到自己家如今在京中一点势力都没有。 若侄女真是皇上刚亲封的公主,京中官员哪个不是官官相护,拜高踩低,那他邱家哪里还有一丁点胜算? 又听侯府主母道,“若查实有这回事,许你休妻。行,依照北翼本朝律法,凡和奸者,杖责四十,男女同罪,另,男子处以宫刑。反正我们大姑母已经死了,你二弟活罪难逃。那你最好祈求你们邱家的长辈还能给你留条活路。” 邱宏远心凉到底。 他们邱家老爷子若是知道他觊觎媳妇的嫁妆,拼死休妻,还赔进去个二弟,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他咬了咬后槽牙,败下阵来,“那你们说,要我怎么做?” 时云起冷冷吐出两个字,“厚葬。” 魏采菱接下去,“按大姑母的遗愿,以主母规制入邱家祖坟。你们原先邱家的祖坟又没迁去汇州,本来就在京城。” 邱宏远这才想起,对啊,邱家祖坟原本就在京城。可就这么答应下来,他实在有些不甘心,便是道,“可以厚葬,但我有个条件。你们建安侯府得替我在京中谋个职……” 时云起偏头问魏采菱,“现在天黑了?” 魏采菱柔声回话,“天没黑,他做白日梦呢。” 邱宏远:“……”他现在非常讨厌跟这样的孩子们打交道,还不如老一辈懂事。 魏采菱道,“若是大姑母没走,你提出这要求,没准我们还能考虑一下。如今嘛,你们邱家最好把后事风风光光办了,否则别说你要在京中谋职,就算要在京中居住,都难有立足之地。与侯府为敌,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 这就不止是立威了,已是赤裸裸的威胁。 邱宏远带着一肚子怨气,准备回府操办起来。晦气死了!刚入京就办后事! 他带着小厮穿过游廊准备出去时,竟看到邱红颜满脸泪痕地跑过来喊,“父亲,带女儿回家吧!” “红颜?”他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个女儿,“你怎么在这?” 邱红颜低着头哭唧唧,“父亲,早前女儿打烂了一个很贵的花瓶。那花瓶价值三千两,母亲不愿意赔钱,就把女儿放在侯府做事抵银子了。现在父亲既然来了京城,定然能把这三千两赔了,带女儿回家吧?” 嫡母已死,空口白牙。山高海阔任我飞,三千银两任我吹……父亲,快给钱! 邱宏远仿佛脑袋挨了一记重锤,气个半死,“三千两?一个花瓶!我哪儿有银子替你赔!” “不赔银子女儿就不能跟您回家啊,父亲!女儿想念您,想念姨娘。女儿很快要及笄了,还得议亲嫁人呢。” 邱宏远自踏进侯府,就没顺心过,“你一个姨娘生的女儿还议什么亲!自己犯的错,自己解决!我没有银子,一两都没有!” 赔钱货!滚滚滚!烦死了! “父亲!”邱红颜泪流满面,哽咽道,“您这是要永远把我抵给海晏公主,赔那三千两的花瓶吗?” 邱宏远正在气头上,用手指着她,“你最好是能自己抵了那三千两,我一个子儿也不会为你掏!你们这一个个的,没一个省心!气死我了!” 北茴冷脸递过来一张纸,“大姑老爷,您要是不替红颜还那三千两银子,就把这张契约签了。往后红颜的生死就不用您操心了。” 邱宏远瞧着那张所谓的契约,倒也不是什么身契。只是言明今后邱红颜一切的生老病死以及婚嫁,都一应由海晏公主做主,邱家无权干涉。 三千两和一个庶出女儿相比,自然是三千两更重要。 邱宏远从南雁手中接过毛笔,直接就近找了个石桌,契约一铺,迫不及待画押签名。 生怕人家反悔,再找自己要那三千两。 邱红颜捧着手中那张来之不易的契约,又哭又笑又心酸,泪眼朦胧伤断肠。 第343章 邱红颜喜极而泣的同时,还有一种巨大的苍凉和失落朝她席卷而来。 父亲不要她! 那是一点都不带犹豫的啊! 甚至都不问问,什么样的花瓶值那么多银子,怎么失手打碎的? 生怕这祸事就砸他手里了! 那种避之不及,甩包袱似的将她扔出去,深深伤害了她的心。 邱红颜早知父亲一向对他们这些庶出儿女不在意,可真正经历的时候,还是伤心绝望。 红鹊最是懂她,抱着她又是哄又是揉,“别哭了,别哭了!好红颜,以后咱们安安心心跟着姑娘,有的是好日子过。才不要那些把我们丢弃的人呢!” 都是一起淋过雨的人,而且雨还一样大,实在太知道那种伤心的疼痛了。 正是因为知道有多疼,才更知道怎么安慰人,“红颜姑娘,您瞧这是什么?” 她从袖里拿出一包糖霜花生,顺手拈了一粒,塞进邱红颜嘴里,“这是姑娘叫我买的,说只要你一哭,就给你吃一粒。嘴里甜,心里就不会太苦啦。” 红鹊说着说着,自己小嘴也直往下撇……呜呜,她也好苦。 她顺手给自己的嘴里塞了一粒。 吃着吃着,就甜了。 嘴里甜,心里甜,跟着姑娘的日子没有哪一天是不开心的。 邱红颜反手就抱住红鹊,“红鹊,我喜欢你,就像喜欢夏儿姐姐那样喜欢你。” 红鹊笑容暖暖,傻乎乎的,“我也喜欢红颜姑娘,我俩是一对儿嘛。” 北茴和南雁瞧着这俩又哭又笑的小傻瓜,相视而笑。 跟着姑娘的日子,就算是冷冽寒冬,也能过出春暖花开的喜气洋洋来。 此时,春天的阳光已洒落一地。 这头邱宏远出了建安侯府,脸色阴沉得很。 他怀疑邱红颜伙同外人诓骗他这个老子,不是说没有价值三千银两的花瓶,而是他自己的女儿多少清楚一些。 要说邱紫茉毛手毛脚打烂花瓶他是信的,但要说红颜,就不太可能了。 暂不论这么贵的花瓶,怎么会放在一个庶出女儿够得着的地方。就说红颜本身,自小对那些贵的东西都特别小心翼翼。 她在自己家里尚且前怕狼后怕虎,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来嫡母嫡姐的怨气,哪能跑到侯府就粗心马虎? 且,刚才明显人家就是在那候着他,为的就是让他签那契约。 契约不是卖身契,只是为了保障红颜不受他管束而已。这不是摆明了海晏公主要为红颜谋个好前程吗? 有这好事,邱宏远自然顺势就把邱红颜推出去了。 这于他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他还正愁找不着门路,让子女高嫁高娶。现在有个人上赶着来帮他忙,他要是还往外推,那也太不识时务了。 邱宏远只需往后多对邱红颜好些,就能拿捏住她。 她若高嫁,就让她的夫君帮他这个老丈人铺路;她若低嫁,他连嫁妆都不用给。 简直进退有度,左右都是他得好处。邱宏远想得开心,心情忽然好起来,脸色也缓和不少。 他想通了,这门亲戚不能丢,既然时氏坚持要入他邱家祖坟,就遂了她的意吧。 这头,邱红颜将那份刚刚墨干的契约小心翼翼放到桌上。 她低垂着头,怕时安夏看到她刚没出息地哭过。 时安夏合上账册,笑道,“怎么了?被父亲扔掉的小可怜儿哭了?” “夏儿姐姐!”邱红颜不好意思地嘟囔了几声,“你笑话人家。” 她说着就在时安夏脚边蹲下,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着。 时安夏怜爱地摸摸邱红颜的小脸,“你看着吧,你父亲不止不会丢弃你,很快就会来找你加深父女感情了。” 邱红颜错愕了一瞬,“可他分明签了契约书,为了三千两银子把我扔了。” 也是,她哪里值三千两,三百两估计都嫌多。唉…… 时安夏道,“你父亲是个人精。他指望着我给你安排高嫁,以后好拿捏你和你的夫君呢。懂吗?” 她故意用三千两来给邱宏远下套,还说是红颜打破了花瓶。 以红颜的身份,一个外嫁女带来侯府的庶女,凭什么有机会接触一个价值三千两的花瓶? 这么贵的花瓶显然不可能随随便便摆在架子上让人随手打破。再说红颜这性子,向来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见着好东西都绕道走的人。 这些话里,分明是漏洞百出。 邱宏远急急慌慌签下了契约,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他是真蠢,完全不动猪脑子,就真以为打烂了价值三千两的花瓶。为了不赔这三千两,完全放弃女儿,不管不问。 其二,便是权宜之计,顺水推舟把女儿放在侯府。以后有好处,他就沾;没好处,他就没这个女儿。 时安夏认为,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毕竟都是大宅子里长大的人,心眼子不会太少。 时安夏问,“假设以后你做了谁家的当家主母,你父亲若是寻来,让你给银子花或者帮他办事,你当如何?” 这题我会!邱红颜顺嘴便答,“不可能,我一个庶出女儿,当不了谁家主母!” 时安夏:“……”这只小怂货! 她捏了捏邱红颜的脸,笑,“我说的是假如。” 邱红颜憨憨地靠着时安夏的腿,完全忘了刚才伤痛的心情,“假如啊,那我不给。他都没把我当女儿看,我干嘛要给他银子使?况且,我也没有银子。” 时安夏自然知道有些处事方式不是一蹴而就,可还是不由多说了几句,“一个孝字压下来,他是你父亲。他可以对你不好,但你若是不管他,唾沫星子都得把你淹了。这个时候,你又该怎么办?” 邱红颜睁着茫然的眼睛,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还有,他若是逼着你,让你夫君帮他做这做那,你夫君生你气,你父亲又骂你不孝,你那时候该如何自处?再有,你父亲若是用你生母的性命相挟,你会妥协吗?妥协到什么程度?” 邱红颜:“……” 人生,真的这么复杂吗? 似乎,人生真的很复杂。大家一同上京,才几个月的时间,哥哥失踪了,嫡母和嫡姐死了。 唯有她,还好端端生活在侯府中。而她甚至跟侯府里的人,都没什么亲缘关系。 邱红颜感激地抬起眼睛去看时安夏,无限孺慕地跑题了,“夏儿姐姐,你真好。” 时安夏:“……” 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 第344章 曾说过,天黑做她的灯,下雨做她的伞。但时安夏更希望的是,红颜能自己立起来。 做一个在晚上走路不怕黑的女子,做一个下雨无伞也能笑着淋雨跑回家的人。 时安夏将邱红颜拉起来,让她立在自己面前,才道,“红颜,你不是说成日里抢不过北茴南雁她们做事吗?” 跑题的邱红颜眨巴着眼睛点点头,“是啊是啊,夏儿姐姐,她们做事都比我快,还眼里有活儿,我经常找不到要做什么。” 时安夏忍不住笑了,“那今日我布置个任务给你,如此你便不用跟她们抢活儿了。她们也不敢跟你抢。” 有活干的邱红颜眼睛顿时亮了,就怕吃闲饭,没活儿干,“夏儿姐姐,你说,我保证把活儿干得又快又好。” “这可是你说的。”时安夏便是笑着把刚才说的那些假设,用笔写在纸上。 那是一个一个的问答题。 诸如,你父亲若是用你生母的性命相要挟,你会妥协吗?妥协到什么程度? 最后一题是,“若发生以上事件,你会如何反抗?用小故事假设场景,写出你的反抗计划。” 时安夏写完,待墨汁干了,交给邱红颜,“明日早晨这个时候交给我。” 拿着考题的邱红颜,两眼发绿:“……” 父亲带来的悲伤一扫而空。 只觉得还不如做一顿金丝饺来得容易,这要薅掉几撮头发才答得上来吧。 魏采菱推门而入,手里拿着时婉晴的嫁妆单子和遗书,放到时安夏面前,才道,“这是怎么了,瞧把小红颜吓得。” 邱红颜忙向主母行礼问安,然后匆匆告退。 时安夏也站起身向嫂嫂行礼。 魏采菱一把扶住她,“咱们俩,就别来这些虚礼了。” 她将刚才与邱宏远之间的博弈拉扯,讲给时安夏听。 末了,由衷赞道,“夏儿,你真厉害。每一步都踩中他要害。他甚至每个表情,都在你的意料之中。” 越相处,她就越觉得自家小姑子非常人所能及。 魏采菱在得到时婉晴自杀身亡的消息时,当真是慌乱得很。 虽说时婉晴现在已算不得侯府之人,但侯府是她娘家,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若是邱家不管,他们侯府也不管,只会让外人看了笑话不说,还会让侯府里心思脆弱的人觉得没有依靠。 且,邱家不给办后事,时婉晴入不了邱家祖坟,这会给子女带来无穷无尽的后患。 邱志言无论是科举还是入仕,都会背上洗不净的污点。 如今这结局,方是最好结果。也是时婉晴用性命想要换来的最终人生结局。 魏采菱将血色遗书摊开,忍不住叹息,“夏儿,你说大姑母这么精明的一个人,当初怎的会想出那种蠢办法来害相公?” 时安夏道,“有一种东西叫嫉妒,能蒙蔽人的双眼。她自来享受表哥带给她的荣光,来京城的时候,就是冲着状元来的。在发现表哥和丫环一起厮混时,便是崩溃了。然后我哥哥拿了第一,她儿子连榜都没上,可不得叫人发疯吗?后来的大姑母,心智已经不像一个当家主母了。但凡她理智一点,就不会让邱紫茉干出这些荒唐事。” “那你说,邱紫茉到底是谁的女儿?” 时安夏摇摇头,“她是谁的女儿,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低声道,“大姑母肯定跟他们家二叔有事,否则以大姑母的心性,不至于要用死来捍卫嫁妆。” 只有她死了,才能保证嫁妆落在失踪的儿子头上。 只有她死了,建安侯府才会不记恨她的所作所为,为她奔波,把嫁妆拿回来。 甚至,只有她死了,才不会给儿子脸上抹黑。 所以,时婉晴必定不是被冤枉的,不过邱宏远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这俩都是一丘之貉,只看谁比谁的手段更强。 这一波,她大姑母赢了一场漂亮仗。这才是大姑母真正的实力,否则如何在邱家作威作福十几二十年? 却也输得彻底,大姑母再也看不到儿子的崛起了。 邱宏远说到做到,找了管事的人操办丧仪。 他们邱家还有祖宅没卖,位置偏僻些,年久失修,但到底也比在客栈住着强。 而丧仪第三天,邱志言终于现身了。 他没哭,只是一言不发跪在母亲的棺木前。 邱宏远看着儿子,气得破口大骂,“不是考科举吗?你死哪儿去了?” 他几乎是跳起来要打儿子。 邱志言冷冷睨着他,垂眸盯着那只揪着自己衣领的手,直盯得他慢慢松开手。 邱宏远只觉得儿子就像一个冰冷的行尸走肉般,连眼神都不带鲜活气息。 他不由自主退开两步,然后看见儿子又一言不发跪在了棺木前。 下葬以后,邱志言就拿着母亲的嫁妆单子准备回汇州,直把邱宏远气得骂他儿子的娘。 邱志言回来以后终于说了第一句话,“父亲,希望你好好的,不要让我用圣贤书逼死你就好。” 邱宏远:“……” 他一个字都听不懂,根本不知道儿子在说什么。 邱志言目色平淡,毫无波澜,“圣贤书教会我知廉耻,懂荣辱,生出羞耻之心。想必母亲也领悟了这句话,所以走了。也好,省得痛苦。” 邱宏远要被逼疯了,“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邱志言道,“北翼禁止男姬之风,你以为弄个小厮的身份带在身边,旁人就是瞎子?怀宿与我年纪相仿,父亲不觉得羞耻吗?还带到京城来,是不是嫌命太长?” 邱宏远被儿子揭穿,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不,不是你想的那样。那,那就,就是个小厮。” 邱志言冷笑一声,再不说话,转头就走。 他回家打理母亲的嫁妆去了。 在城门前,远远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见他来,微微一笑,对着马车里说了几句话。 马车帘便是被微微撩了起来,探出一张绝美的脸儿。她喊了一声,“志言表哥。” 邱志言走到那人跟前,拱手一揖,“志言见过云起表弟。”又向着马车里的姑娘,行了一礼,“志言见过夏儿表妹。” 分明只短短时日,却像是经历了一生那么长。 邱志言莫名红了眼眶。 时云起眉头微挑,“三年后,殿试见吗?” 邱志言不知怎的,冰凉的心终于裂开一条缝,从缝里缓缓涌出一股暖流。 他于天地间,负手而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时云起淡笑不语。 时安夏如黄莺般的声音萦萦于耳,“志言表哥要不要代表我们云起书院出战?” 第345章 邱志言看着面前的表弟表妹,心头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情绪。 大家彼此原本应该是亲人,可曾经莫名走到了难以挽回的对立面。 这一切,都是因着母亲的执拗,处处占强。从邱家到侯府,母亲几乎把所有人都推到了对立面,仿佛一切都要以她为中心才算得上对。 邱志言曾以堕落放纵来对抗母亲的控制。 他见母亲和妹妹试图用肮脏手段设计表弟,心里便是生出羞耻之心。 邱志言忽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话,“那天晚上,我全程都在。” 这话,时云起听不懂。 可时安夏听懂了,“那天晚上,我知你全程都在。” 那日,从母亲和妹妹派奴婢买脏药设计红颜开始,邱志言便是全程有所察觉。 他同时察觉的,还有表妹时安夏和岑鸢的将计就计。 他有无数个机会拯救妹妹邱紫茉,提醒母亲别聪明反被聪明误,但他最终选择了沉默。 他亲眼看着母亲和妹妹一步一步掉进表妹的圈套和陷阱,心里竟撕裂般开怀。 而那晚,岑鸢早早就告诉了时安夏,邱志言应该是知道他们将计就计。 但时安夏没有取消计划。 她赌邱志言不会通知他母亲和妹妹。 于她而言,她没有损失。 这便是肖长乐曾说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你有你的计,我用我的梯。 你要害我,我就反送给你。 你若收手,皆大欢喜。 但邱志言竟然选择了沉默。时安夏便知他心如死灰,不会再参加今年的科举考试了。 这些天,她一直知道他在哪。但她从不打扰,只放任着这位表哥自己去想通。 直到大姑母去世,时安夏让人送了消息过去。 她想,作为儿子他终是想去送最后一程的。 邱志言和时安夏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释然,遂淡淡笑开。 他知她睚眦必报的狠辣手段,而她也知他倔强无奈的沉默反抗。 他喜欢她这样的杀伐果断。他若是有她万分之一,便不会活成这副模样。 “难道夏儿表妹又在为云起书院的中榜率奔波?”邱志言悠然失笑。 时安夏下得马车,朝着邱志言行了个万福礼,“还望表哥成全。下一届,我要包揽状元榜眼探花,就要靠哥哥和表哥了。” 邱志言和时云起同时开口问,“还有一个空缺,会是谁?” 这两人四目相对,均是傲然自得:状元是我!谁也别抢!你们分榜眼探花就行了。 无论结果如何,这份自信是必须要永存心间,才能支撑着自己步步前行。 三人就那么在城门外笑开。 能走到这一步,何其不易? 每一个人,都仿佛经历了千山万水,终与过去的自己和解,与过往的经历和解。 邱志言从袖中拿出两块玉质书签送给表弟表妹。 那是温润细腻的上等白玉,一样的大小。 一块上面刻着“云起”,另一块上面刻着“安夏”。 这是老早以前他就亲自刻好的,因着母亲的关系,一直没机会送出手。 他深深一揖,“待我归家整理好母亲的嫁妆,就上京来云起书院苦读,还望表弟表妹莫要嫌弃。” 时云起笑着回了一揖,“恭候表哥大驾,愿与表哥一起金榜题名。” 时安夏也福了一福,“祝表哥一路顺风,早日归京。” 待几人叙完话,就在邱志言准备告辞时,时安夏朝着马车里喊了一声,“小哭包,别光顾着哭,快把你准备的东西交给你哥哥。” 邱红颜人未见,哭声先飘出来,“呜呜呜呜……哥哥……” 她从马车里一脸泪痕掀帘而下,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塞到邱志言手中,“哥哥……呜呜呜呜……给你……” 邱志言接过包袱,手里沉甸甸,心里也沉甸甸。 邱红颜擦了擦眼泪,便是介绍起包袱里有什么东西。哪些东西要先吃,哪些东西要后吃。还准备了一些换洗衣裳和银两,吧啦吧啦一串,直把几人听笑了。 邱志言瞧着长高了一小截儿的庶妹,脸上似圆润了不少。 看得出来,红颜在侯府过得不是一般好。 他便想起自己母亲和嫡妹是如何轻贱这位庶妹,心里愧疚不已。 他想伸手摸摸妹妹的脸,可又觉得妹妹已经长大,该有男女大防了。 且,他真是没脸见她的,声音微微哽着,“红颜,哥哥替母亲和紫茉给你道歉。” 说着,他便是退后一步,深深作了个揖。他手中拎着包袱,作揖时便显得有些笨拙。 邱红颜自小在家里最喜欢这位嫡长兄,此时听到这些,哪还忍得住,冲上前就拉起哥哥的袖子擦起眼泪来,“哥哥,你定要早些回京来啊。红颜在这里等哥哥金榜题名。” 邱志言终是没忍住,抬起手,放在邱红颜脑袋上,叮嘱道,“我未回京之际,你都跟着夏儿表妹一处。父亲让你做什么,你通通都不要理。就算他让人来唤你,你都可当耳旁风,不必搭理。等我回京,往后我便是你的后盾。” 邱红颜怔住了。 这是第一次得到嫡长兄亲口承诺。一时,百感交集,头几日被父亲丢弃的沮丧荡然无存。 只觉自己多幸运啊,夏儿姐姐和云起哥哥对她好,嫂子魏采菱也对她好。 她原本已不奢望自己那家人还有谁能护着她,嫡长兄却在这时说了这样的话。 千头万绪,终有一别。 邱志言上了船,站在船头朝岸上挥手。 来时,一大家子人。 走时,只他一个,连个小厮都没带。 青山绿水莫等闲,一颗丹心向阳生。 往后,他想一个人堂堂正正走出一条干净的路来。方能与表弟表妹并肩往前,不负韶华。 时安夏想,三年后,志言表哥卷土重来,与哥哥在殿上一争高下,多有意思啊。 他们都是上辈子错位人生的少年。这一世,终要在悬崖峭壁上开出炫烂夺目的花来。 时安夏等人上了马车,回到侯府时,已暮色四合。 她的嫁妆堆了满院,唐楚君正在院里清点。嫁女儿嘛,做母亲的总归是紧张些,生怕漏了什么,生怕没给够。 给时安夏添箱的实在是多,舅舅和舅母自不必说,大伯和大伯母也是早就抬了好几箱东西过来。 就连三叔四叔,以及族里的各家各房都给时安夏表了心意,有的还拿出了压箱底儿的物件儿,那都是嫡亲孙女才能有的东西。 这一次,时成轩也还像个当爹的样子,实打实为女儿置了嫁妆。 第346章 时成轩这回觉悟了。 早前他把所有产业卖给了唐楚君,后来又把银子还给唐楚君,说不卖产业了。 来回折腾一番后,把这里头的一半产业给了时云起,一半产业给了时安夏作嫁妆。 这些产业里包含了年年亏损的庄子,不赚钱的铺子,不盈利的馆子……总之该给不该给的,他都给了时安夏。 时成轩最近在几个姨娘的撺掇下,学聪明了。 几个姨娘里属邱氏心思最活泛,跟他说,早年这些产业都砸老夫人和温姨娘手里了。 老夫人目光短浅,不擅经营;温姨娘只管中饱私囊,早把这些本该赚钱的产业弄得全成了赔本生意。 这些产业只有落安夏姑娘手头,才能变得值钱。 在邱氏想来,侯府早前有多少产业,落老爷手里有多少值钱的,姑娘心里亮堂堂。 若是把赔本产业都当嫁妆给出去,姑娘心善,总不至于不管他们这一大家子人。 经过这几个月的观察,邱氏觉得姑娘能成事儿。姑娘这聪明果断劲儿,既不随父也不随母,也不知道随了谁。 邱氏就是觉得,信老爷能养活他们,还不如信姑娘呢。 邱氏翻来覆去在时成轩耳边灌输这些车轱辘话,使得蠢笨的时成轩终于把话听进了耳里。 他如今也深知坐吃山空最要不得,他自己又毫无生存技能。 他现在早晨一醒,就觉得一堆人嗷嗷待哺,让人十分头疼。 时成轩这些日子闲在家里,也在认真思考他这几十年的人生。 就,觉得自己被母亲耽误了。 有一天唐楚君骂他窝囊废,他回去反思,觉得自己确实是个窝囊废。 是母亲害他成了这么个文不成武不就,文武都不沾边的窝囊废。 可怎么办呢? 已经这样了。最好的年华和时光,他都耗在了后宅和酒局里。 他现在一把年纪,还能干什么啊! 朝廷不要他了,儿女和前妻赶他回甘州。说得不好听,很快他就要坐吃山空。 前妻仁义,说愿意每年给一千两银子供他生活。可时间久了,万一不给了呢? 所以他靠山靠水都靠不住,还得靠儿女。 产业给了儿女,儿女有本事经营好,总不能看着他这做老子的一家子饿死。 他和后宅那一拨姨娘们天天打着算盘,算来算去,就算成了这样:听儿女话,离得远远的,坐等金山银山。 唐楚君这会子就翻出了时成轩那堆产业地契,似笑非笑,“你全给了起儿和夏儿?就想着等他们经营好了,你再来摘桃子?” 时成轩的心思被揭穿,涨红了脸,“说的什么话?那哪能呢!我是他们父亲,自然事事都得想着他们。” 唐楚君怼,“是事事想着他们,还是事事想靠着他们,你心里有数。我可警告你,产业你给了就是给了。那就是起儿和夏儿的私产,你以后少打主意。” 她一边怼一边翻册子,“啧,这个铺子血亏……这个庄子,养这么多人是干什么的?活儿没人干,领工钱的名册倒是一堆人……我夏儿亏大了啊。” 时成轩听得心烦,“你做主母的时候又不管家,成了这样你没责任?” 唐楚君:“……”嘿,可以啊,还顶嘴了。 她便是问,“我就做了几天当家主母,我有什么责任?你们家是你母亲和温姨娘在管家,管成了这样你赖我?”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郑巧儿赶紧拉住唐楚君低声提醒,“你俩现在都和离了,还吵什么?” 唐楚君这才想起,呀!和离了啊! 她就是见不得时成轩,一见就忍不住怼他,无法控制的那种。一时又想,女儿大婚在即,是不能吵吵闹闹,伤了和气,坏了风水。 说起风水,她便是问,“夏儿,你们准备在哪里成亲?” 如今时安夏是公主,除了幽州有公主府,京城也赐有公主府邸。 按礼制,时安夏是可以住在公主府,让岑鸢上门做驸马的。 可时安夏想来想去,还是希望去住如意街九号。这边离侯府近,且如意街九号的宅子听说是岑鸢亲手布置。 她记不起与他的前世,这一世便不想辜负他的心意。 时安夏温温回话,“如意街九号。” 唐楚君笑道,“九号好九号好,离侯府近,离我那宅子也近。我要来吃个茶,也方便。” 魏采菱大喜过望。她一直以为时安夏要去住公主府。公主府离皇城近,离他们就稍远了。 若是住在如意街,就算晚上宵禁也能偷摸着溜来溜去。 如此,次日时安夏的嫁妆就浩浩荡荡抬去了如意街九号。 嫁妆自然是丰厚得令人咋舌,不过路途过近,也就这附近的邻居围观了一下。 转眼,到了时安夏和岑鸢大婚的日子。这已是孝期规定可以成亲的最后几日了。 岑鸢最近很少来侯府,一直都在忙着筹备亲事。 终于,过了这夜,天一亮,他就可以去迎娶新娘了。 夜,这般漫长。 “少主,您歇会,明日还有得忙。”荆三瞧着自家主子连日来所有事都亲力亲为,真就没见过比他更勤快的新郎官。 岑鸢答应着,回房歇着去了。 他的手心热,脑子热,连带着眼睛也是热的。他忽然想知道,他的新娘子这会在做什么? 可古代的规矩,成亲前几日不能见面,好生惆怅。 他可是几辈子才第一次成亲呢。 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点都睡不着。 每个毛孔都在张扬叫嚣,仿佛都在等那一场风雨迢迢的相遇。 他的小姑娘! 一觉醒来,他就可以去接他的小姑娘回家了。 那种喜悦无法言诉。 这一刻,再也没了委屈。 只有期待,以及万般忐忑。 总疑心晋王那厮会突然出现捣乱。毕竟,那是她上辈子所嫁之人。 宿命这种东西,带了些天道意志。岑鸢忽然害怕起来。 会不会明日早晨去迎娶新娘的时候,侯府的人告诉他,新娘不见了? 晋王手下不全是蠢才,也有不要命的死士。晋王会不会如他一般忽然重生,知道她的好,拼了命来抢亲? 岑鸢坐起身,满头大汗,没法睡了。 他穿好衣袍,如风掠出屋子,惊得荆三差点疑心自己眼花。 “少主,您去哪?”荆三急忙追出去。 岑鸢停下来交代,“你回去休息,我天亮就回来。”说着就跑得无影无踪,消失在夜色里。 荆三大抵猜到了少主去向。 能去哪?还不是去守着新娘子。啧,就一晚都等不了?这是有多钟情海晏公主啊。 岑鸢熟门熟路翻墙进了侯府,踏碎了月光,悄悄站在窗外,第一次听到他家小姑娘用那样鲜活可爱的语气吱哇乱叫,“哎呀,都怪你们天天喂喂喂,都胖了,我都胖成这样了!” 第347章 岑鸢听着小姑娘的嘟嘟囔囔,差点笑出声来。 第一次,有了要成亲的真实感。 烟火气,那么重。 他不要什么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不要她时时刻刻举止端庄,连走路睡觉都小心翼翼;更不要她背负着明德帝的生死,和一个国家的兴亡。 他只要她想笑的时候肆意笑,想哭的时候随意哭。 岑鸢甚至想把时安夏当个孩子来养着,蹦跳,嬉笑,顽劣,有血有肉像个被人宠着的最最普通的女子那样活着。 走一步看十步的活法,真的太累了。可是没有这个技能,她又如何能活成如今这模样? 她注定不是普通的女子。 只希望他的小姑娘能活成舒服随性的样子。 这一世,时安夏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后,他也不是北翼的卫北大将军。 他们只是平凡赶着成亲的一对新人。 以往,时安夏都是云里雾里活在岑鸢的心尖尖上。 轻轻一抬眸,远远一回顾……千百万次在心头描摩她的模样,遥不可及。 这一世不同,她就要做他的新娘了。 过了今夜,只要天一亮,他就会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她过门。 仪式从简不要紧,新娘是她就行了。 为了拐她做新娘,岑鸢将她想不起的那些往事,一点一滴放出钩子,钩着她。 她一问究竟,他便是那句“成了亲就告诉你”。 关于“破皮大鼓”,关于那些脱口而出的对子和诗句。 他说上一句,她便能对出下一句。 分明那些东西都是他从二十一世纪带过来的。不同的时空,醉人的诗句,不一样的文明。 关于他的故乡,他曾经从事的职业,他在上一世都告诉过她。 她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她是他的铜墙铁壁,他是她的万箭齐发。 他对她那么赤诚,从不曾隐瞒。 一如今夜的月光,洁白如银,清辉似雪。 岑鸢就那么守在窗外,听房间里面热热闹闹,吱吱喳喳。 似乎是护国公府当家主母郑巧儿正在为时安夏开脸。 按照北翼风俗,每个姑娘在成亲的头一夜,都要由五福之人进行开脸。 所谓五福,乃长寿,富贵,康定,好德,善终。 早前唐楚君问时安夏,愿意让谁来给她开脸。 时安夏想也没想,便求了大舅母。 郑巧儿得了活儿,喜上眉梢。 她可是外甥女亲口认定的五福之人,能不乐吗? 她性子原就爽朗,这会子喜气洋洋,心头欢喜,嘴里妙语连珠不要钱似的往外蹦,“我家夏儿怎么长的?说一句倾国倾城之姿都不为过。哎呦,这眉眼,这鼻子,这小嘴儿,哪哪都好看……我怎的就没个这样的女儿呢。” 她边说,边用双手绷着两根棉线,在时安夏扑了粉的脸上,绞着脸上的绒毛,轻轻扯断,再修齐额发和鬓角。 才进行到一半,唐楚君喜极而泣,“我儿啊……真好看……” 这么好看的女儿,她竟然弄丢了多年。还好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不是老天有眼,是时成逸有眼,竟然帮她把女儿带回来了。 在女儿出嫁前的夜晚,唐楚君双手合十,祈求上天保佑时成逸和于素君幸福美满,长命百岁。 她泪眼盈盈地瞧着女儿那张酷似自己的脸儿,心头所有的不甘和怨恨便是彻底烟消云散了。 她的儿子和女儿都有了归宿,她这一生便是圆满。此后的每一天,她都要快快乐乐。 守在一旁的北茴等人,皆是眼眶红红,脸上却堆满了笑意。 只有时安夏偶尔眼睛望向窗外,心里想着,那傻子今夜总不至于在窗外站着吧。 她唇角漾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容,竟然心底涌出微微的甜蜜。 其实时安夏成亲的目的远不如岑鸢单纯。 她成亲,最初是因着“有缘人”,有效杜绝皇太后胡乱指婚。 后来,她一步一步走近了明德帝。 她也没想到,几息之间就从侯府嫡女变成郡主,之后又成为公主。 更有甚者,皇太后已经没有了明面上可以拿捏她的实力。 她是完全不必在乎“有缘人”这件事了。 除去元宵节那夜在灯谜闯关时,她和岑鸢联手戏弄了晋王。这一世,她和晋王的交集可说丝毫没有。 到了如今,时安夏原本可以不嫁就能规避风险。 她甚至不用像以前那样找大伯父商量,“我想以后一直留在侯府里,希望大伯父别赶我走。” 事情发展至此,哥哥成了建安侯府掌权的,母亲和离了,无拘无束。她跟着谁,日子都能过得随心所欲。 但她还是想嫁给岑鸢。 抑或是他用那些云里雾里的前世今生勾着她,又或是他每一次的欲言又止,尔后答应她,成亲后就告诉她。 时安夏甚至觉得自己是为了追寻失掉的记忆,才嫁给他。 可真到了这一刻,她才知自己也是满心的悸动。 心跳,一下接一下。 脸红红的,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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