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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懂规矩,饶过你一次。若有下一次,你以后就不必再叫我‘大哥哥’了。” 陈梦苒的眼泪在眶里滚了又滚,终于,一跺脚,捂脸跑出了房间。 陈济康叹口气,上前重新关上了房门,叫岑鸢坐下,才轻声道,“你四妹这心思啊,我这做老父亲的管也管不住。” “管不住,也得管。”岑鸢是个只打直球的人,“否则,会坏了我与陈叔您之间的情谊。” 陈济康沉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明儿我就让她母亲给她张罗亲事,把她早些嫁出去,省点心。” 早年,他确实起过让岑鸢做自己女婿的心思。 他那长女陈梦娇与岑鸢一般大,头几年,也是要死要活,非岑鸢不可。 那时候岑鸢就和她说得明明白白,“我心里有人,除了她,我谁也不要。” 可陈梦娇觉得他说的就是借口。他身边干净得连蚊子都是公的,心里哪来的人? 便是哭哭啼啼,闹得非常难看。还用尽了手段,阴的阳的,下作的,最后把岑鸢逼走了大半年。 是陈济康腆着这张老脸四处寻找岑鸢,可算是把养子找回来了。 岑鸢回来的时候,陈梦娇已经被迫嫁人。 那会子,陈梦娇一听岑鸢回来了,连礼教都不顾,就从夫家跑回来。 岑鸢得到风声,又火速消失了,面都不愿见。 陈梦娇在娘家哭得半死,回夫家又被夫君骂她下贱。 陈济康就算知道,也不能说什么。确实是他女儿做得不对,怨不得女婿。 如今眼看着他家这四姑娘又要走她姐姐的老路,他是真害怕。 但他心里其实还存了一份妄想,试探着问,“渊儿,你和时姑娘成亲,毕竟要守孝三年。苒儿有一点说得很对,那就是这三年不能圆房。不如,你收了苒儿做妾室?” 岑鸢闻言,倒也不恼。 他了解这个养父,胜在听劝。虽然有一些想法,但只要他拒绝,养父就不会为难。 且,在他养父的角度来说,肯将自己娇养着长大的女儿拿给他做妾,也是十分低姿态了。 他诚恳道,“陈叔,我没有纳妾的打算。我只要一个妻子就够了。” 陈济康便是知道,女儿那颗芳心是彻底没着落了。 他点点头,“行,你有你的想法,我不勉强你。苒儿那边,我会好好约束。你成亲的事,让你婶儿给你张罗吧。” 岑鸢这次来,原也是想着陈家离得近,张罗起来方便。 但他这时已经改了主意,“不用,孝期成亲简单,不用大办。我家小姑娘也是这个意思。” 陈济康伸手在岑鸢肩上拍了拍,“渊儿,你可别对陈叔起了隔阂。你是知道的,我拿你当亲儿子看。只要你不愿意的事,我不会勉强你做。” “我知道,陈叔。”岑鸢轻轻一笑,“那年,陈叔救我回家,至今历历在目。我一直记得的。” 陈济康摇摇头,“那些不用记得太清楚。我只是希望,你别因你四妹妹,跟我……和你婶儿,疏远了。” 岑鸢垂下眼睑,轻声道,“不会的,陈叔。我只怕辜负了四妹妹,陈叔和婶儿对我起了隔阂。” 陈济康不由自主笑起来,“我和你婶儿,哪儿能不知好歹?你从来都是对你几个姐妹保持着距离,也自来清清楚楚说过早有心上人。我只是没想到,你的心上人,竟然是建安侯府的那位小姑娘。” 岑鸢谈起他的小姑娘,眉目染上了温柔,“我等她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了。” “说得自己七老八十一样!太久太久。”陈济康笑看着养子。 真可惜啊,不是自己女婿。 正在这时,一个妇人的声音幽怨响起,“渊哥哥要成亲了?怎的没人知会我一声?” 第281章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已嫁为人妇的陈家嫡长女陈梦娇。 她分明十八岁的年纪,但看起来却至少二十四五。 此女容貌并不出众,但早年也算眉清目秀。 许是这些年过得实不如意,与夫君关系不睦,也无一儿半女傍身,又遭婆母日日搓磨。消瘦下来后,就显尖酸刻薄之相。 岑鸢沉了眉眼,懒得与她搭话,只站起身向着陈济康道,“陈叔,我还有事,就不耽搁了。” 陈梦娇悠悠道,“渊哥哥,你是因为我来了,才要走的吗?我对你的影响力真的这么大?” 岑鸢:“……” 陈济康:“……” 两个都喜欢直来直去的男子,显然无法招架。 又不能给她揍一顿!且,无比震惊,一个嫁作他人妇的女子怎说得出这般不要脸的话! 哪怕陈济康是她的父亲,都觉得一张老脸被丢得干干净净。 就在两人怔愣之际,陈梦娇走近了,伸出手去触碰岑鸢胸口上被匕尖戳破的衣裳。 她快,岑鸢更快。 一个踏步就躲到了陈济康身后,一边黑着脸,一边脑子里竟想起他家小姑娘说,“在咱们成亲前,你到底会有多少烂桃花?” 天地良心!他可是躲得远远的,一点没沾过。 那会子,陈梦娇的手就那么可笑地凝着没收回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 陈济康的脸色同样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 作孽!作孽! 这个死女!就是专门来跟他作对的! 陈济康是商人,脑子自然精明。他分明感觉到岑鸢今儿就是来找他商量成亲的细节,但因为陈梦苒的出现,导致岑鸢改了主意。 他本就懊恼至极,正努力跟养子修复关系。 他对养子的感情是真的,但更多的是,心里清楚来去如风的养子绝对是隐藏的权贵。 很有可能,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那种权贵。保不齐是富贵王爷的儿子流落在外,一旦起势,权势滔天。 他这是莫名其妙抱上了大腿。只要他听养子的话,老实一点,他这一生就能跟着养子创造出无数陈家祖先难以企及的辉煌。 谁知他的儿女真就没几个争气的,尽给他添麻烦,拖后腿。 陈济康急,很急,伸手就一巴掌打在女儿脸上,“谁教你的规矩!一个出嫁的妇人整天往娘家跑!” 他到底没说出“还动手动脚”这种伤女儿脸面的话来。 陈梦娇被那一巴掌打得……像个没事人似的。 早在她对岑鸢无所不用其极时,父亲就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打过她。 现在,呵呵,无所谓了。陈梦娇从袖里拿出一张纸,摊在陈济康和岑鸢面前,“我和离了,净身出户。” 陈济康:“!!!” 这死女啊!这就真特娘的是来追债的! 岑鸢表情不变,既不震惊,也不关心。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不值得他费半点心思。 他这个人很长情。其实长情的背面是冷情。 无论是在钢筋混凝土铸造的现代文明都市,还是在冷兵器时代,他一直被人说冷情,冷心,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 岑鸢报恩是不假,但当时他只是想借陈家养伤,以躲避追杀。 若不是陈济康人好,死活挽留他,还热情地要收他为养子,他早就跑了。 所谓养子,就是口头上的,并未有过任何仪式。所以陈家儿女只要比他小的,都叫他“大哥哥”。 但陈济康既然在外口口声声称他为养子,他也是要给足面子的,是以也称陈济康是他养父。 他是打算帮着陈家在京城立足,可没打算卖身在陈家做牛做马做女婿。 如果陈家这些姑娘惹他不快,他就能立刻跟陈家断了联系。 他并不是陈家某些人想象出来的愚恩之人。 岑鸢便是从陈济康身后走出来,冷冷道,“陈叔,我走了。” 在死一般的沉寂中,他以极快的身法掠过陈梦娇的身旁,让人想伸手抓他一下都抓不到。 陈梦娇只得尖叫着哭起来,“渊哥哥,我和离了!我和离了!” 岑鸢没有停步,径直向着门外而去。 就在关门的刹那,他听到陈梦娇发疯一样地吼,“她有什么好?你以为她这个侯府嫡女有多高贵,还不是被千人枕万人骑,就一个烂……” 那个“货”字没出口,人就被一股巨力踢飞出去。 她先是撞倒了桌子,然后再撞到后头一整排放置古董的架子。 “哗啦”一声,架上的古董顷刻间砸下来,陈梦娇就被压在那架子下。 饶是陈济康躲得快,也被古董花瓶的碎渣溅在脑门上,划出了血痕。 但脑门上的伤,远没有心里的伤来得深。他知道女儿触了岑鸢的逆鳞,急急喊道,“渊儿……” 岑鸢目露凶光,“看来陈家,我是不必再来了!”说着大踏步走出门去。 躲在门外看稀奇的陈梦苒是第一次看到岑鸢发火发成这样,吓得躲到柱子后头,半天不敢喘气儿。 说侯府姑娘不好的那些话,是她嚼舌给姐姐听的。 她也知道姐姐会忍不住说这些话刺激岑鸢,但她想不到的是,岑鸢会为了侯府姑娘气成这样。 那侯府姑娘真的那么重要吗? 她可是连给大哥哥做妾的心理准备都做好了呀……这可怎么办? 岑鸢走出大门,心气儿便平静了下来。 其实前世他听过比这更难听的话,但听到陈梦娇这般说他心爱的小姑娘,还是郁气难舒。 他是不打女人,但陈梦娇既然连人都不做了,他也不介意动手。 他想起就刚刚小姑娘还在问他,“悠悠众口,若天下人都骂我辱我,长此不休,你又当如何?” 他说,“那!我便与天下为敌。”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的是,最先为敌的,竟然是养父家。 陈济康气喘吁吁追出来,“渊儿,渊儿……” 岑鸢停下脚步,站定,看着一脑门汗的陈济康,淡淡的,“陈叔?” 陈济康拿帕子擦了擦汗,“渊儿,抱歉。” 岑鸢顿了一瞬,问,“陈叔有什么打算?” 陈济康没理解过来,“什么?” 岑鸢正色道,“陈叔是个明白人。” 若真不明白,他就只能放弃陈家了。 第282章 这些年,岑鸢为陈家攒下了大笔财富。光是打通肃沧那条线的海运,就够陈家世代坐吃山不空。 又加上这次封爵,使得陈家一跃成为京城新贵,实现阶层飞跃。 不谈感情,单论钱,他是连下几辈子的恩都报完了。 如果陈家少些破事儿,他不介意再将陈家推得更高一些。 可陈家姑娘们对他这种明目张胆的挑衅,尤其是对时安夏的诋毁,他绝不容忍。 哪怕背上忘恩负义的名声,他也不在意。 他在这个世上,只在意一个人。别的,都可以放弃。 陈济康重重叹了口气,“我懂了。我这就送她们回肃州去,不让她们再来京城打扰你。” 岑鸢微微点了一下头,“陈叔是个明白人。那我走了。” 他的背影在暮色下,显得异常挺拔坚定。 陈济康便是再次深深认识到,这个养子说一不二的作派。 原本他是想着,将家人全部接到京城来生活,与养子离得近,大家都有个照应。 他的子女也到了议嫁年纪,在京城嫁娶,大家都能在一处。 可万万没想到,除了陈梦苒对岑鸢有心思,这嫁出去的女儿陈梦娇竟然和离回来了,还净身出户。 早些年要不是陈济康果断把陈梦娇嫁出去,岑鸢都不会再踏入他们陈家半步。 但那时,岑鸢再怎么被陈梦娇缠着,也不曾动过手,顶多就是冷着脸走掉。 这次不同,陈梦娇真正触了岑鸢的逆鳞。 现在闹成这样,根本无法收场。再说,自家闺女自己心里有数。 再不送走,也许真就失去这个养子了。 陈济康连夜将大女儿和四女儿打包送上去往肃州的船,谁知半夜得了消息,说两个姑娘跑了。 岑鸢得了陈家送来的消息,只淡淡嗯了一声,便懒得再管。 他是不可能动用任何力量,去帮陈家找人。 有的人爱作死,就让她自生自灭。 同时,他画了两幅画像,交给保护时安夏的府卫,让他们看紧了,别让这两个人靠近。 时安夏从府卫手里拿走了那两张画像,悠悠道,“咦,小的长得不错,大的这个不行。” 于素君刚从奠堂那边忙完过来,到海棠院歇口气儿,一边捧着茶杯喝茶,一边探头来看,“夏儿,你这表情不对啊。你就不生气?” 怎的还评头论足说好看不好看呢? 唐楚君慢条斯理道,“狂蜂浪蝶要扑上来,说明我们家岑鸢优秀啊,万里挑一的好儿郎!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于素君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唐楚君道,“我去问了岑鸢,他说这两个是他养父的女儿。昨日被连夜送去肃州,半路跑了。岑鸢既然让保护夏儿的府卫多留意这两个人,不让她们靠近,想必这两个女子对岑鸢都有意思。听到他要和我夏儿成亲,就不乐意了,要来搞破坏呗。是这个逻辑吧,夏儿?” 时安夏眉眼弯弯,“母亲真聪明。” 于素君看了唐楚君几眼,轻咳了几声。 唐楚君白她一眼,“你这是什么眼神儿?我蠢了几十年,还不许我忽然开个窍?我女儿都这么聪明,我还能差哪儿去?” 于素君又咳了几声,“楚君姐姐,你急什么?我啥都还没说呢。” “你那眼神里满满都写着我蠢的情绪,以为我看不懂?嗯哼!”唐楚君微扬着头,一副哄不好的样子。 于素君朝时安夏耸耸肩,无奈道,“你瞧,你母亲越活越回去了,跟个孩子似的。” 时安夏笑,“以后我和哥哥就把母亲当孩子养了。她整天高高兴兴的就成。” “哎哟,夏儿这张嘴!跟抹了蜜似的。”于素君羡慕得很,转念一想,“我家雪儿和知雨也不错,我得多给她俩吃点蜜,以后多说好听的话暖暖我的心。” 说到这些,便是想起了流放漠州的时安心。 唐楚君知她心疼,拍拍她的手,“人各有命,你尽力了就好,别想太多。” 于素君苦笑,“我想多也没用啊,就是觉得……” “一腔热情喂了狗,结果狗都不爱吃。”唐楚君接过话茬。 于素君:“……” 楚君姐姐现在真的不同了,扎心一扎一个准。可她还很爱听。 几人正聊着天,时成轩身边的随从进来报,“夫人,二爷被拉去京兆府门外杖责二十,还被免了官职,现在抬回来了。二爷问,他能不能来海棠院养伤?二爷说,他就宿在东厢房,绝对不来扰您清静。” 唐楚君眉头皱了皱。 她和时成轩和离的事,只有少许人知道。如今下人都还喊她作“夫人”。 她便是吩咐道,“把你们二爷抬进姨娘院里,看哪个姨娘愿意伺候,就去哪里。” 后宅姨娘多,不用来做这些,用来做什么? 那随从十分为难,“二爷说,海棠院风水好,能辟邪,他想宿在这。” 要搁往日,唐楚君就两个字“滚蛋”。 如今不同,她和离了,说话便是客气了些,“你去跟他说,如果他执意宿在海棠院,那我就不在海棠院里住着了。” 片刻,随从去而复返,“二爷叹了口气,说,算了,他还是不宿在海棠院了。” 唐楚君哭笑不得,“你大可不必加个‘叹了口气’。” 随从老实回道,“二爷特别交代要加这句。” 唐楚君挥了挥手,让随从出去了,转头跟时安夏道,“你父亲这二十棍,又能挨个好几月。你找人把他看顾起来,省得时安柔再来打他的歪主意。” 时安夏温温道,“先放任一阵,我在等时安柔出手。” 她真的好奇,时安柔有多大个手段,能掀起风浪来。 不过时安柔前阵的自我伪装和麻痹,还是很到位的。如果不是做得太刻意,表现过于夸张,她几乎都要相信,时安柔是真的老实了。 此时的时安柔打扮成嬷嬷的样子,混在人群中,看着温姨娘行凌迟之刑。 她心头怕极了。 一直给她出谋划策的人没了;她赖以仰仗的皇太后被圈禁在西山;她所能依靠的晋王被赶去封地,这会子都启程在路上了。 她现在就像个浮萍飘得无依无靠。 时安柔又后悔了。她不该听她姨娘的话,装模作样糊弄时安夏。 时安夏那样的人,就是十个她也对付不了。 况且时安夏身边还有个陈大将军。天哪,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就是两个国家,她怎么打得赢? 就在她瑟瑟发抖时,一个有力的手臂拉了她一把,“李大人找你问话,跟我走。” 第283章 时安柔被人拉了一把,恍若未闻,眼睛直勾勾盯着行刑台上的温姨娘看,手心里全是汗。 满身狼狈的温慧仪被押跪着,惊恐万状。 台下人潮涌动。 此起彼伏的谩骂声不绝于耳,一浪高过一浪的喊声整齐响在京城大街,“杀死她!杀死她!杀死她!” 所谓凌迟之刑,乃是历朝历代最重刑罚。它在民间还有一个简单直接的描述,叫“千刀万剐”。 凌迟取缓慢之义,便是以极缓速度,把人慢慢处死。而体现“慢”的意图,只能一刀一刀割取人身上的肉。 割肉留骨,气息未绝,肝心联络,视听犹存。这是非常残酷的刑罚。 明德帝在位期间,还从未使用过。温慧仪是第一例。 早前也抓到过拐卖人口者,皆以绞刑处之。至于温慧仪,她拐卖的是家里人,性质尤为恶劣,且数罪并罚。 拐卖罪,通奸罪,混淆家族血脉罪……行刑官赵立仁正在台上逐一宣读温慧仪的罪状。 便是有人窃窃私语传开,“原来海晏郡主被卖了……”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她被卖。” “早前就有人说了,建安侯府那位姑娘……啧……在外头晃荡了十年才被捡回来……” “啧,听说海宴郡主回来的时候都已经不是处子之身……” “听说卖进青楼了!” “千人骑,万人枕!” “烂了……” “哈哈,嫁不出去了!建安侯府得烂在手里!” 这样恶毒的言论在人潮中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澎湃汹涌。 真就是,天下悠悠众口! 散播谣言者遥遥互望,均露出邪恶冷漠的笑容。 待赵大人宣读完毕,正要行刑之时,一位健硕的老者快步迈上台去。 他利落拱手一揖,“赵大人,可否让老夫说两句?” 赵立仁迟疑了一下,还是拱手回一礼,“黄老夫子请!” 来者,正是黄万千。 他声音高昂,比朗诵诗文的感情更加丰沛,“人在做,天在看!劝大家积点口德!海晏郡主走失的时候才两岁,回来的时候仅十二岁,到现在她也只是个孩子!如果你们一定要问,我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那本人就来告诉大家,我是黄万千!海晏郡主是老朽的先生!” 人声渐渐平息,众人都仰望着台上儒雅清朗的老者。 黄万千声音嘶哑,还因激动带了些颤抖。他如一个少年儿郎,为护先生振臂高呼,“以吾之名,证先生之清白!” 众人惊! 黄老夫子之名!泰山北斗! 他愿以他一身清名,证先生之清白名声。 随着那句“证先生之清白”落下,人群中便是有个苍老却激情澎湃的声音接下去,“老夫方瑜初!以吾之名,证海晏郡主之清白!” 紧接着,东边有人接龙:“鄙人黄皓清!以吾之名,证先生之清白!” 西边:“学子肖长乐!以吾之名,证海晏郡主之清白!” 南边:“学子霍斯梧!以吾之名,证海晏郡主之清白!” 北边:“学子唐星河!以吾之名,证表妹之清白!” “学子时云清!以吾之名,证堂妹之清白!” “学子魏屿直!” “学子陆桑榆!” “学子顾柏年!” “学子马楚阳!” “学子吴乘风!” “学子晏星辰!” “学子冯若虚!” “学子乔孤城!” 越来越多没听过的学子之名从东西南北几个方向加入进来。 他们以读书人独有的清风傲骨,堵天下悠悠众口,清扫世间之浊! 这世间,应维道德公理!应倡浩然正气!应养天地良心! 万千学子寒窗十年,苦读圣贤书,证的哪里是海晏郡主的清白!分明证的是人间正道! 作恶者,才应被世人唾骂!受害者,绝不该被人恶意对待! 这!才是读书人的万千风仪!这!才是读书人应该前仆后继所追寻所保持的清风傲骨! 海晏郡主还是个孩子,是被家人拐卖出去。无论她在外怎样,她都是最干净,最清白,最不该受人辱骂的人。 整个行刑场安静下来,不再有人窃窃私语。 那几人见风向不对,哪里肯依,还有更难听的话宣之于口。 就听一个肃杀的声音响起,“东羽卫马楚翼,以吾之名,证海晏郡主之清白!把那几个别有居心的人,给我抓起来!” 话落,隐在人群中穿着常服的东羽卫动了!一出手就将锁定好的散布谣言之人抓住。 又一个肃杀的声音响起,“西影卫龙江,以吾之名,证海晏郡主之清白!把恶意散布谣言者,给我抓起来审!” 语毕,隐在人群中穿着常服的西影卫也动了,一抓一个准! 人群中声声哀嚎。 人潮却寂静。 这时,人群中又一个人声响起,“翰林院吴长林,以吾之名,证海晏郡主之清白!” “翰林院朱羽贤,以吾之名,证海晏郡主之清白!” “翰林院黄醒月,以吾之名,证海晏郡主之清白!” “工部主事魏忠实,以吾之名,证海晏郡主之清白!” “礼部郎中姜佑深,以吾之名,证海晏郡主之清白!” 行刑台上,主行刑官缓缓站起,“京兆尹赵立仁,以吾之名,证海晏郡主之清白!” 接着,人群中一个又一个的官员纷纷站出来,以浩然正气之名,证天地清白之身。 他们今日证的,又哪里是海晏郡主的清白?分明是证为官之道的清正廉明!证头上青天白日!证北翼海晏河清! 证人性,证公理。证正气长存! 又一个凝重而清朗的声音由远而近,“户部尚书唐楚煜,以吾之名,证外甥女之清白!” “刑部员外郎时成逸!以吾之名,证侄女之清白!” “学子时云起,以吾之名,证胞妹之清白!” 人群自动分开两侧,时云起和唐楚煜扶着时成逸缓缓走来。走至黄万千跟前,三人齐齐行礼。 正在这时,一声高昂清亮的唱声,“皇上驾到!” 明德帝也来了。 官员跪迎,百姓跪迎,黄万千忙下台跪迎,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德帝在侍卫的保护下,登上刑台,俯瞰众生,缓缓开口,一字一字,“以朕之名,证海晏郡主之清白!即日起,凡散布关于海晏郡主谣言者,一律处以极刑!” 第284章 从明德帝决定将温慧仪这个人处以凌迟之刑时就预料到,一定会有人借着百姓之口,毁海晏郡主的名声。 他写信问时安夏:天下悠悠之口,你可能受? 时安夏回:臣女名声不足道之,愿以身证法。 他便知,这姑娘要不计一切代价,让温慧仪受到最严厉的处罚。 于私,时安夏是在为自己讨公道,她本就是受害者。 于公,拐卖人口在列国中都是重罪,律法严明规定处以极刑。因为这种行为,毁灭的不止是一个人的人生,有可能是一家乃至一族的人生。 名声对于一个女子何等重要!时安夏竟愿以身证法。 而他作为一国帝王,绝不可能眼看着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负重前行。 所以,他来了!一国之君也为证海晏郡主的清白而来。 他来的时候,被北翼万千学子“以吾之名”感动!被北翼朝堂百官“以吾之名”感动! 这才是北翼的未来!北翼之光! 那些躲在阴暗处的老鼠们,颤抖吧! 明德帝在心中发誓,愿以毕生之力,清除北翼这些躲在暗处的老鼠。 黄万千热泪盈眶,率先喊一句,“吾皇英明”,接着就是山呼海啸的百姓之声,“吾皇英明!” 在这此起彼伏声中,又远远行来一个男子。 他一身黑色锦袍,眉目肃冷,行走间带起一阵冷冽疾风。 他行到明德帝跟前,单腿跪地,掷地有声,“岑鸢见过皇上!求皇上赐婚!草民愿以吾余生,护海晏郡主周全!” 人潮无声,却都知,没有比求娶海晏郡主更能证清白的行为了! 况且此子当真是俊美绝伦,贵气逼人。站在万千人中,都是被人一眼看到的存在。 比他的模样更令人心折的,是他坚定得近乎执拗的目光。 就好似人世间,他除了海晏郡主就不会再娶别人一般。 明德帝居高临下看着岑鸢,岑鸢也仰头看着明德帝。 四目相对,终于面对面。 二人都在审视对方。 岑鸢:明德帝你好好活着,最好活成千年王八万年龟,把北翼打理好,别让我家夏夏再操心。 明德帝:卖炭翁原来长这样!呵!这毛头小子!想要朕下旨指婚……嗯哼!来求朕! 明德帝负手而立,缓缓道,“申时进宫见朕。” 岑鸢沉声,“谢皇上!” 明德帝转头看向赵立仁,“行刑!” 随着那声“行刑”落下,温慧仪原本只能发出“霍霍”声的喉咙,像是冲破了一切障碍,发出嘶哑如野兽的惨叫,叫声划破长空。 明德帝在惨叫声中迅速离场。 黄万千等人也跟着纷纷离场。 看热闹的百姓……刚受了一场心灵洗礼,看不得血腥,大多数也散去。 这一散,便是显得时安柔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十分突兀。 她还深深震惊着时安夏的影响力。 不知不觉,仅仅几个月的时间,时安夏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姑娘,竟然有如此大的号召力。 连明德帝都来了! 天哪!她为什么要跟时安夏斗下去?她为什么要听姨娘的话,去接受皇太后的安排?为什么……要委身于晋王? 上一世,她好歹还是从小门抬进晋王府的妾室;这一世,竟然像只老鼠,像个娼妓,没名没份躲在六神庙里与之欢好。 就算跟青楼里的娼妓欢好完尚且还要给银子呢!而她,真的是被晋王招之则来,挥之则去,还要被嫌弃服侍得不好。 真以为她是外面那些欢场女子有勾人的手段吗?她没有,她没有!她前世今生都没有! 她其实一直都很老实的啊! 晋王去封地,也从没想过带她走。 就这么把她扔下了! 关键她还扔了几个惊雷进侯府,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时安夏发现。 现在又叫她去见李大人,她不去了!她死也不去了! 她本来就没有头脑,能想出什么招数来对付时安夏? 她斗不过时安夏的! 时安柔委顿在地,耳边是她亲娘被凌迟的惨叫声。 她此刻有点恨姨娘。 姨娘叫她装傻,叫她先骗过自己,才能骗过时安夏。 可她哪里是骗自己,她分明就应该是那样的人! 她就是一个没有手段的人! 如果就那么抱紧时安夏的大腿,她应该过得不会太差。可姨娘说,能重生,就是天选之女。 可上天既选了她时安柔重生而来,为何又非要压一个时安夏在头上呢? 她好恨啊! 她现在回不去侯府了!回不去了! 皇太后承诺的晋王侧妃也不知道在哪里……况且,她现在对晋王失望透顶,根本已经不想回到他身边。 一个声音急声道,“安柔姑娘,别犹豫了!晋王让我来接你。” 时安柔猛地抬头看着面前一个不起眼的人,“你,你说晋,晋王?晋王没扔下我?” 那人眼里一掠而过的鄙夷,仍是急声道,“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他顾不得男女大防,抓着她的胳膊就往外走。就像一对再普通不过的百姓夫妻,看完热闹回家去。 行刑台上,温慧仪在极度痛苦中,看到一幕与刚才极度相似的画面。 画面里,时安夏身穿浓墨重彩的锦袍,头戴华丽玉冠坐在大殿上,一脸庄重凝色。 阶下,一群大臣满目悲戚。 “臣陆桑榆,以吾之名,求惠正皇太后执掌朝政!” “臣顾柏年,以吾之名,求惠正皇太后执掌朝政” “臣朱羽贤!” “臣吴乘风!” “臣晏星辰!” “儿臣恭请母后执掌朝政!” 画面一转,仍是朝堂之上。 时安夏垂帘听政,“哀家意已诀,不必再议!” 一臣子哭,“太后三思!太后三思!北翼一日不可无太后您啊!” 臣子齐哭,“臣附议!北翼一日不可无太后!” 时安夏缓缓道,“贼人踏我山河,贱我百姓!我惠正皇太后今日起誓,要将贼人赶出北翼!哀家必替皇帝御驾亲征!敌人怎么打进来,哀家就怎么把贼人打回去!” “求惠正皇太后三思!” “求惠正皇太后三思!” “求惠正皇太后三思!” 时安夏凝声重气道,“再思!就国破家亡了!众位爱卿不必再劝!哀家只有一件事托付,那就是守好京城!一日不可懈怠,待我得胜,再迎我归朝!” 阶下群臣泣不成声。 城墙外号角吹响,惠正皇太后御驾亲征。十里长街,百姓长跪不起……温慧仪也渐渐没了声息。 但她还没死。 割肉留骨,气息未绝,肝心联络,视听犹存。她已剩一副枯骨,恨极。 心头只是想,若老天让我重生一次,我就先杀了惠正皇太后。 这想法一闪过,仿佛惹了天怒。 惊雷阵阵,大雨滂沱……赵立仁偏头问,“那宫刑的处置没有?” 第285章 官员甲来回赵立仁,说姜宏扬被打了四十杖,人都快没气儿了。之后又被行了宫刑,这会子被他娘子接回家去了。 赵立仁点点头,揉了揉眉心,觉得今日特别累。 他自小就不喜欢雨天。 尤其是大雨滂沱的天气,总让他心情烦躁。 他望了望天,又瞧了瞧满地血腥,一拂衣袖,准备回家歇息片刻。 这也正好到了饭点。只是刚观了刑,哪里还吃得下饭,反胃得很。 官员乙问,“趁着午枕时分,来两圈儿?” 赵立仁看着对方,摇了摇头,“没长进,怪不得你总升不上去。脑子刚受了洗礼,你竟然还能想得起马吊!你啊你!还得是你……走吧,来两圈儿,不能多了。” 官员乙笑得合不拢嘴儿,为赵立仁撑着伞,“赵大人!下官就知道您心里痒得慌。下官要叫您去趟青楼子,你估计得给下官两个嘴巴子!只有这个,您才不会驳了下官的面子。” “废话少说!”赵立仁边走边道,“就你说话这功夫,一圈儿都结……娘子?你怎么来了?” 他娘子在婆子撑的伞下站着,眼睛红红的,“妾身刚才一直在看着呢!太感动了!太感动了!我想去建安侯府看看海晏郡主,要不老爷你陪我去呗?” 赵立仁:“……”完犊子了!马吊搞不成了。 官员乙:“……”嫂夫人是来蹲点儿的吧?赵大人,拿出点骨气来,别惯着小娘们!惯着惯着,她就得上房揭瓦! 赵立仁温存地笑了笑,“正好为夫这会子没事,就陪你去一趟。正巧,也吊唁一下老侯爷。” 官员乙:“……”合着我们都不重要呗。 他堆了个讨好的笑,将伞塞到赵立仁手中,“下官还有事,就不耽误赵大人和赵夫人忙了。” 赵立仁笑,眨眨眼,“下次!下次!” 待人走远,赵夫人自动钻进了夫君的伞下,不解地问,“下次做什么?” 赵立仁清咳一声,“此人办案不动脑子,经常出现冤假错案。所以他总叫为夫替他把把关,梳理梳理案情。” 赵夫人闻言,一脸正色,“那老爷您可不能疏忽,一定要把好关。要知道,出现一个冤案,对你们这些当官的来说,可能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案子。可对旁人来说,那祸害的可不是一个人,那是一家人,甚至是一族人。” 赵立仁又清咳了好几声,“是是是,夫人教导得都对。为夫定以夫人的教导为断案准则。” “去去去!”赵夫人被逗笑了,“我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不过是多读了几本书,知道些做人的道理。这些道理,还是小时候你教我的呢。” 夫妇俩说说笑笑,携手去了建安侯府祭奠老侯爷。 赵夫人上了香,由着北茴带领,去见了时安夏,说了不少贴心话。 她可喜欢这闺女了,但更喜欢的是唐楚君。 两人真是一见如故,就聊上了,热乎上了。 于素君一个眨眼没看住,又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她决定……哼!甩不掉就加入。 于是她们三个聊热乎了,最后没时安夏什么事儿。 时安夏便去瞧她爹时成轩。刚走进院子,就听见里面传来哇哇的哭声。 一听,可不就是她那总长不大的蠢爹呗。 时安夏转身就准备撤了。 邱姨娘眼尖,一把将她抓住,努力笑着,“姑娘,快去瞧瞧你父亲。” “他这是被打疼了,哭成这样?”时安夏问。 邱姨娘摇摇头,“不是不是!这次啊,还真不是。他被杖责二十,抬回院的时候,其实都没怎么闹腾。” 时安夏奇了,“那是为什么?” 邱姨娘偷偷望了一眼里屋,压低了声音,“您进去瞧瞧就知道了。” 时安夏看了邱姨娘几眼,带着北茴进了屋。 床榻边,贴身小厮常五正在愁眉苦脸劝,“爷,二爷!您别哭啊!怪小的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一高兴,就给您形容过头了。没有的事儿哈,真没那么激情澎湃!真的,现场很快就散了,皇上没说几句话,都散了,散了!世子爷和尚书大人早就回来了,少爷也回来了……” 时成轩趴伏着,把脑袋埋在床沿边上,呜呜哭着,“为什么他们排挤我!都排挤我!夏儿是我时成轩的闺女!为什么不让我也去说一句‘以吾之名,证女儿之清白’!难道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分量吗?难道我不配说这话吗?呜呜呜……太欺负人了……” 常五安慰他,“这不是瞧您一身伤嘛?难不成把您抬着去?” 时成轩呜咽着,“我大哥也一身伤啊!他受了三十杖,我才受了二十杖!他去得,我怎么就去不得?呜……” 常五继续安慰着:“新伤怎么能和旧伤比?您这刚受了杖,不养好,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许是起哥儿心疼您呢。” “谁要他心疼!”时成轩怄气得很,“为了夏儿,我就是爬,也要爬过去的!” 时安夏悠悠接话,“父亲有这份心,夏儿心领了。” 时成轩见女儿来了,赶紧抹了一把眼泪,气咻咻“哼”了一声。 又听女儿打了个转折,“不过,父亲可听过一句话?” “没听过!”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父亲没听过,那女儿告诉您一声。常言道,迟来的深情比草贱!”时安夏淡淡开口,面色从容,“所以父亲大可不必如此。” 时成轩的心,忽然抽疼了一下,红了眼眶,“夏儿,你就这么恨我?” 时安夏仍旧语气十分淡漠,“恨也谈不上,毕竟从没在您身上奢望过父爱。” “你!是真懂气人!”时成轩抬起头,看着自家闺女那气人的小模样,心儿气得抽抽。 “我喜欢诛心!”时安夏缓缓道,“父亲,您这人不坏,但耳根子软,没有主见。有时候这样的人,比坏人更让人痛恨。因为您只要一声‘我不知道’,‘我也很痛苦’或者‘都是他们害我’,就把责任推脱得一干二净。好似全天下,就您一个人无辜。” 若是往常,时成轩指定咆哮起来,“不是不是!不是这样!我本来就没错!” 可今日不同。 女儿那句“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彻底把他伤着了。 或者是更早,女儿问他,“那你对我有感情吗?”他就已经悔恨不安。 时成轩泪眼朦胧,第一次觉得自己也是爱女儿的。因为爱,所以被伤着了。 第286章 时安夏叹了口气,从常五手里接过帕子递给父亲,“祖母走了,我原不该再说她的不好。但您被养成这样,她的责任最大。您也别怪哥哥想不起您这号人来,毕竟在他最需要您的时候,您也想不起他。” “别说了!”时成轩心里一阵一阵揪着疼。 时安夏闭了嘴,只坐在一旁,沉默着。 时成轩好半天,才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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