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明的,既然有人接手了黄思凝这烫手山芋,她肯定扔了就跑啊,不然抱着等过年么? 这年才刚过完呢! 孟姨娘从地上由着丫环梧桐扶着起身,向着两位贵女微微一福,“妾身找申大夫看病去了,先行告退。” 黄思凝一副还没聊完意犹未尽的样儿,下巴微抬,“去吧,可别在侯府乱转悠,坏了规矩。” 孟姨娘,“……”下次我要再跟你个蠢货一起出门,我就是狗! 面上却无半点不悦,捂着嘴儿咳嗽着走了。她连甩锅的词儿都想好了十套以上。要是老爷问起来,她可以挨着用遍,总之别想怪在老娘头上。 她只是个姨娘,又没有教嫡女之责。吃多少饭,干多少活儿,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所以姨娘有姨娘的好处,平时不让露脸,关键时刻也没那个肩膀担责。 孟姨娘喘得厉害,走得慢,听到背后传来安心姑娘的话,“思凝姑娘来我府上就是客。也是巧了,我们府上今儿有桩喜事,听说是我那安夏妹妹许亲,要不一起去瞧瞧热闹?” 第214章 北翼有个风俗,订过娃娃亲的,可在女子及笄之前,由男方家中长辈亲自上女方家来确认。 如果女方家里长辈承认这门亲事,叫许亲。 反之,如亲事不作数,就得把双方信物还给对方。再由毁亲一方做出赔偿。至于赔多少,由双方商议而定。 如此,男女双方便可各自嫁娶,不得再攀扯。 岑鸢昨晚与时安夏谈了几句关于黄家帖子的事,就被提醒可解除婚约。 这让他深感口头上的承诺不稳妥,必须以形式固定下来。 身份这东西,就是自己努力争取来的。 有了身份,他可以光明正大杜绝狂蜂浪蝶的扑咬;也可以让觊觎他家小姑娘的人趁早把心思都歇了。 再有就是以岑鸢对时成轩的了解,这货必从中作梗,阻碍他的亲事。他得趁未来老丈人受伤卧床无法动弹之际,把亲事正式定下来。 对,最近时成轩下不来床了。 自那晚喝了点酒上了点头,出门发现月光很亮,他就想借着酒劲上魏家悄悄先把儿子的亲事退了。 结果不知怎的,刚走到魏家那条巷子口,他就腿软头晕,还被迎面而来的一个大汉撞了。 等醒过来,他就在巷子旁边那条水沟里躺着。 要不是过路的发现,他得在臭水沟里躺一夜。 过路的人去侯府报信,领了赏钱,才带着侯府的仆从把时成轩从臭水沟里捞出来。 如今时成轩正奄奄一息躺被窝里哼哼唧唧。是以他女儿的许亲现场,他这个做爹的来不了。 他来不了不要紧,侯府有的是撑头的人来。 老侯爷虽然不乐意这门亲事,但没有发言权,就闷闷不乐凑人头来了。 被时安心怀疑是时安夏亲爹的时成逸和夫人于素君双双都到场了。 时族的族老们闻风而动,这就是不请自来。 以他们的话说,“夏儿丫头可是我们捧在手心都怕化了的珍宝。她许亲,我们这些老骨头自是要来作见证的。她值得啊,小小年纪,大格局!谁娶回家谁有福!那是旺夫要旺一辈子的!” 这些话落在时安心的耳里,简直抓心挠肺。 她分明才是侯府大小姐,为什么一个个都看不到她,一个个的眼睛就只盯着时安夏!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所以时安心今日打扮得格外隆重,一是彰显她胸怀大度不计较;二是想着我怼在你们族老面前,看你们能不能想起来我才是世子爷名正言顺的嫡长女! 时安心没想到半路还捡了个志同道合的人。 前阵在茶楼里黄思凝被时安夏毁成那样,时安心又不是瞎子聋子,自然清楚黄思凝跟时安夏不对付。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时安心对黄思凝无比友好。两人迅速成为闺中密友,手挽着手看热闹去。 说实话,时安心对二房的不满与日俱增。 就不说别的,如今府里谁的婚嫁最迫在眉睫?那自然是她啊! 她都十八岁多了,到现在还没个着落。好不容易等她父亲救灾回来,也不知道她继母吹了什么枕头风,父亲竟然也叫她别急。 别急别急,急死人了好吗? 二房那边呢?时安夏还没及笄,就开始张罗。 这不是纯纯扎她心是做什么?真就是饱的饱死,饿的饿死。 唯一让她舒坦点的,是时安夏的娃娃亲家世不行,还是他们府上的一个府卫。 虽然那府卫吧,长得是够出挑,万里挑一,可长得好能当饭吃吗? 以后喝西北风啊!还不是要靠着时安夏的嫁妆过活。到时过得一地鸡毛,有她时安夏哭的。 但这不是她要操的心,只要时安夏不嫁皇亲国戚,不嫁京城高门大户,她时安心就真的安心了。 如此,至少在婚嫁上,不被时安夏压上一头。 时安心今儿就是去看乐子,眼里的幸灾乐祸简直都要化成文字写在脸上了,“思凝姑娘,我俩一见如故。我可当你是好姐妹呢。跟你悄悄说个笑话……” 黄思凝一心只想知道云起书院在侯府哪个方向,只想知道她的陈公子如今身在何处。 哪有心情听她说笑话,“是呀是呀,我也是一见着安心姑娘就亲切,咱们是真有缘。你说什么笑话,我听着呢。” 她东张西望假装欣赏侯府风景,实则是想问云起书院在哪里。便是笑容正堆在脸上敷衍时安心时,就听见对方说了个笑话,“我跟你说啊,真就可惜了。我们侯府那二房的嫡小姐,时安夏,你认识的呗……” 化成灰我都认识!黄思凝仍旧笑容满面,“自然是认识的。呵呵,她还是我曾祖父,我祖父,我父亲以及我黄家全府上下所谓的‘先生’呢!” 时安心忙装作失言捂了嘴,“那这事儿我不能告诉你,多难为情啊!” 黄思凝其实有点烦时安心这副鬼样子,矫揉造作就算了,还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跟时安夏不和。 她就不一样了,不知道心思多深沉呢,“呵呵,不说也罢。不如你告诉我云起书院往哪里走,我正好去看看我曾祖父挂名教谕的地方。” 时安心也有点烦黄思凝。 我跟你说个话,你东张西望做什么?是来做贼的么? 你明明也讨厌时安夏,为什么不追着问有什么难为情的事呢?大家一起乐呵乐呵不行么? 哼!你不想听,我偏说。 她一把拉过黄思凝,“先去许亲现场看看时安夏啊,晚点再去云起书院呗。一会儿我送你过去,许亲现场好看多了。你不知道,嘻,她的娃娃亲竟然是个府卫……” 黄思凝本来被拉着有点不耐烦,这会子听到“府卫”俩字儿,心里头就是一惊。 不是……这么巧吧! 又听时安心自顾自得啵,“最好笑的是,那府卫还要入赘!恨不得粘上我们侯府才甘心。你说,时安夏那么精明的人,到底是吃错什么药了?今儿也不知道这许亲过程顺利不顺利……” 黄思凝脑袋嗡嗡的,手脚都凉下去又热起来,额头都是冷汗,“那,那府,府卫,叫什么?” 时安心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忽然全身都在抖,嘴唇也发白,瞳孔是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 她没卖关子,“陈渊!” 这俩字儿落下时,黄思凝整个人呼吸都停止了。 万物皆化为乌有,唯有耳边两字儿“陈渊”像一道梵音锁了她迷了她杀了她。 她感觉自己快死了,临终遗言便是,“走,快带我去,不能让时安夏许亲!” 第215章 时安心傻眼了。 她是想看热闹没错,但她没想过惹事啊! 她一把拉住黄思凝,柳眉竖眼圆瞪,“你说实话,到底到侯府干什么来了?” 黄思凝病入膏肓,想哭,想死,带着委屈的哭腔,“我来找陈渊……他……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时安心:“???” 我的天!这是我能听的吗? 她心里砰砰跳,喜色都掩不住染上眉梢,“你说你和陈渊,嗯?” 黄思凝只顾着点头,哽咽得像被负心人抛弃的女子一样,“此生,我黄思凝非陈渊不嫁。” 时安心:“!!!” 这么义无反顾?想起她自己对陆公子的心思,感觉都没这么坚定。 瞬间就是感同身受,同是天涯沦落人。 姐妹!这绝对是真正的姐妹啊! 时安心郑重地问,“你想怎么做?” 雀跃,兴奋,还带着说不出的悲壮。要搞事情了!要给时安夏添堵了! 你时安夏不是高高在上得很吗?整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一副要把天捅破的样子! 好啊,那我给你送一份大礼,让你也尝一尝心上人被人抢走的滋味儿。 时安心现在就指望黄思凝能有个石破天惊的大计划,好让她看戏呢。 结果黄思凝被问得痴痴傻傻,眼泪汪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只知道,我不想让陈渊和时安夏好!” 时安心:“!!!” 就这?你个棒槌! 合着你就来我们侯府搞个偶遇啊? 顿时泄气了,“那先去看看吧,你自己好自为之。我就不掺和你的事儿了。” 黄思凝拉着她的衣袖,“安心姑娘,你别丢下我。没你在,我就没主心骨。” 时安心的心累得很。 你又干不出个大事来,还要拉着我!到时做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儿最后赖我头上,你以为我是傻的? 当即沉下脸来,想要将她甩开。就在这一刹那,她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 那沉下的脸上又浮起几丝温和,这是要扮知心姐姐了,“思凝姑娘,你跟我说说,你和陈渊到哪一步了?” 黄思凝咬了咬嘴唇,垂眸伤心道,“安心姐姐,已经到了没他我会死的地步,你说到哪步了?” 时安心,“……”这到底是到哪步? 我问的是这个吗?你个棒槌,跟你说话就是累! 她又继续问,“那,可有到逾越男女大防的地步?” 黄思凝这才听明白对方问的是这个意思,顿时脸红耳赤,一脸正色嗔道,“安心姐姐,你怎可这般想我和陈公子?他是正人君子,我乃大家闺秀,我们岂是那种不知廉耻的男女!” 时安心差点呸她一脸,你大家闺秀跑我侯府来找男人?还要死要活的样子,没他你会死! 面上却是一脸动容,“那你们之间的情谊可够感天动地的。” 黄思凝没听出这内里的嘲讽,点点头,“我是打算与陈公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时安心听得要吐了。 她看了看天色,没功夫跟她墨迹。成就成,不成就不成,反正跟她没关系。 她道,“既然你不能眼睁睁看着陈渊跟时安夏许亲,又没别的法子,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怕你不愿意听。” 黄思凝大喜,“愿意愿意!安心姑娘你说,我听着。我一看你就是个特别聪慧的女子,果然如此!待我心事达成,定与安心姑娘……” “后话就别说了。”时安心不耐烦地打断,附在她耳边唧哩咕噜,把那个大胆的想法说了一遍,“你敢吗?” 黄思凝惊了,“这,能行吗?可万一……” 时安心凉凉道,“如此,别的不敢保证,但今天这许亲肯定是要给他们搅和掉的。来日方长,那陈渊知你肯为他做到这一步,能不动心吗?” “可,万一……” “没有万一,我会让人适时救下你,你不会死。”时安心安抚道,“我让玉柳带你去夏时院,那里今儿正好没人。时安夏院里的丫头们全部都去了峥庆园。” 黄思凝犹豫不决。毕竟是第一次见面的人,哪里就能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对方手上? 她又不是傻的! 时安心见她犹豫不决,干事情墨墨迹迹,简直要烦透了。 她叹口气,“要不算了吧。咱们去祝福他俩就行了。你呢,也从此歇了这心思,无缘无份,从此陌路。” 黄思凝听到此话,那颗刚冷静下来的心,顿时就燃起来,“你真能把握好时机,不叫我丢了性命?” “我和你无冤无仇,我害你性命做什么?”时安心跟她推心置腹起来,“要说我俩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被时安夏害惨了。你知道吗?她见不得我好,不就因为我才是侯府这一辈儿真正的大小姐吗?我喜欢的人,她就各种从中作梗!恨不得把我好好的姻缘搅和掉。” “她原来是这种人啊?”黄思凝可算是相信了时安心,“那你一定要救我哦,不然,我……” “放心吧。”时安心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细节,把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齐,该安排的人安排妥当。于是两人鬼鬼祟祟分头行事。 这边峥庆园里热闹得紧。 岑鸢对这次许亲十分重视,不止请来了陈家的养父母及族老,同来的还有幽州洛家的人。 虽然幽州洛家来的人,是岑鸢名义上的二伯和四叔,但已属非常重视。毕竟幽州离得远,而洛二伯洛风和洛四叔洛晨正好离京不远,便是来了。 且,这只是许亲,还不是正式议亲。 是以双方都非常融洽。就连老侯爷本来不高兴的那张脸,在见到洛风和洛晨后,也变得高兴起来。 那真是贵气的人啊,举手投足之间,都是睿智风趣,以及令人如沐春风的得体言谈。 他们代表的是整个幽州洛家,是洛家的脸面。 这就是岑鸢的家世。总结起来,洛家在幽州有钱有势有人脉有地位,有山有水有矿,底蕴深厚得很,不比在京城的勋贵人家差。 岑鸢是洛家的少主,在洛家属于随时可接手家业的唯一继承人,单看他想不想回去挑起这个担子。 想回去呢,洛家所有人都恭迎他回去;不想回去非要留在京城,他们这些洛家人就帮他守好家业,随时等他回归。 老侯爷笑得见牙不见眼,只觉这门亲事还是很不错的。 时安心听了直冷笑,觉得洛家人在吹牛。她翻了个白眼:看,牛在飞。 第216章 时安心冷冷瞧着洛家人把牛吹飞起来。 她就不信哪里还有什么世家比京城世家更尊贵。有钱是有可能的,但底蕴人脉各方面都不可能跟京城相提并论。 什么岑少主,无非就是家里的小少爷而已。 小少爷又如何,还不是他们侯府的一个府卫! 呵呵,就这一个府卫,她都不打算给时安夏留着! 时安心一个人的冷眼,撼动不了整个热闹喜庆的许亲过程。 就见洛家送过来的礼物一箱接着一箱,这还不是正式聘礼。 洛二爷说了,这就是送给他们洛家未来少主夫人的一点小玩意儿。 比如有几箱是最顶级的雪绸云缎,京城没得卖,皇宫里也就皇后皇太后一人分了两匹做衣裙。那些后宫的娘娘们公主们,都只有羡慕的份。 就是这东西,洛家称作“小玩意儿”,一送就送来好几箱。 其余的,有珍宝,书画,孤本,还有各地稀奇饰物,包括首饰,摆件;最后还有几箱金子。 这就是洛家迎娶时安夏的诚意。 但这只是洛家的东西。 还有岑鸢养父富国男爵陈家的东西,也是一箱一箱往里搬。 陈家虽不似洛家拿得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珍稀玩意儿,但人不差钱儿啊。那叫一个豪横,送庄子送铺子送银子,真就是满满铜臭味儿。 以上所有东西,也不过是给时安夏许亲的见面礼。 时安心看得眼睛发酸发胀发疼,心都揪成一团,然后碎成渣了。 她觉得那些金子肯定是掺了假的,也就外面镀了一层金,里面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更别提什么庄子铺子银票了,真正落到实处的能有几样? 眼看着族老们不断点头,老侯爷笑眯眯,唐楚君一副得偿所愿的样子,时安心坐不住了。 她盘算着时间,准备来个晴天霹雳。 如果黄思凝真的吊死在夏时院,再留下一封字字泣血与岑鸢有关的遗书,就算以后时安夏还和岑鸢在一起,也不可能心里一点裂痕都没有。 时安夏会一直揣度岑鸢和黄思凝之间,到底有无情谊,这情谊又到了哪一步。 这桩婚事即使成了,也会蒙上一层鲜血凝固的阴影。 没错,这就是她给黄思凝出的馊主意。 她要黄思凝趁着没人时,留一封遗书,一尺白绫吊死在夏时院。 她向黄思凝保证,不会让她真死,会在适当的时机把她救下。 这样一来,这场许亲就搞不成了。 可时安心没透露的是,她根本就不会安排人去救黄思凝。 一个活人哪有死人来得杀伤力大? 此时,已到了许亲最后时刻。 男女双方站在各自长辈身后,女方长辈只要愿意收下这些见面礼,就说明同意延续早前订下的娃娃亲。 只待女方及笄,男方就可请媒人上门来商议亲事,定下大婚日子。 这会子,唐楚君便是乐开了花。 她没想到岑鸢这么给她长脸。这阵势,这气派,这诚意,哪哪都是意外之喜。 别说她虚荣,她就是喜欢金银珠宝,房契地契。 那些什么花言巧语说一千道一万都没有一张银票来得实在。 男人肯在亲事上花银如流水,说明什么呀?说明他看中你。愿意倾尽所有,娶你为妻。 靠甜言蜜语娶回家的女子,他也不会多珍惜,感觉得来太容易。 唐楚君美滋滋喝着茶,架子端得足足的,琢磨着不能轻易答应下来。 她可不是贪钱的人,嘿嘿……她就那么看着洛二爷和陈济康身后的岑鸢。 啧!这张脸!这身板儿!这气度!这风仪! 放眼一望京城,不,放眼一望北翼,也没有人比得上。 这一刻,唐楚君连站在一旁的亲儿子都没想起来,更没看上一眼。 时安心见此时机,便是转头想让玉柳故意从外面进来,慌慌张张打破现在的局面。 喊一声,“出人命了!”,这许亲场面顿时就得乱。 可她一扭头,竟然找不见玉柳了。 关键时刻,找不见玉柳! 这戏还要怎么唱下去? 时安心这一扭头,没看到玉柳,却是把黄家人瞅来了。 但见黄万千领着黄皓清匆匆排众而来,从表情上看,显是临时被人叫过来的。 因为那会子岑鸢派了北茴过来跟黄万千说了声,“黄老夫子这边请。” 黄万千在这种场合下,也不好喧宾夺主,便是拉着孙子跟着往后院去了。 时安心莫名有点心慌。 她跟身边的于素君道,“母亲,我有些闷,想出去走走。” 若是往常,于素君肯定一把拉住她,让她先把许亲仪式看完,沾点喜气。 可如今这情形,她是不好再那么亲密了,只淡淡道,“好,今儿人多,别走远了,多带几个丫环在身边。” 时安心应下,“谢母亲关心。”便匆匆离去。 于素君看着唐楚君那一脸幸福满足的模样,打心里羡慕。 原本她以为自己会是最早享受这嫁女之乐的,结果还是让楚君姐姐抢了先。 她一声长叹,便是扭头去看时安心的背影。结果发现,时安心并没出去,而是被东蓠拦住了去路。 她心里咯噔一声,总觉得要出大事。 就在她六神无主之际,唐楚君满意收下了洛家和陈家的见面礼,算是许亲礼成。 岑鸢和时安夏便从长辈身后走出来,面对面,隔三尺,行许亲特有的稽首礼。 此礼与成亲时的稽首礼不同,虽一样是跪于地上,头与地相触,但时间并不长。 岑鸢微笑起身,满目通红,拱手一揖,字字千金重,“生当复来归。” 我终于,活着回到你的身边。 如今,许亲,议嫁,成亲,与你相守一生,便是我活着回来的意义。 时安夏由着红鹊扶着起身,也甜甜一笑,娓娓行个半礼,“死当长相思。” 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能接住他的下半句,但这些句子就好似藏在她的脑子里一样。 如同一个暗号,他只要起个头,她必能对得上。 时安夏抬起清凌凌的眼睛,朝着岑鸢望去,发现他眼眶通红。 那幽深黑亮的眸里却是令人心疼的笑意……她忽然心头一软,第一次升起要对他好的柔情。 两人交换了眼神,悄然退去办正事了。 峥庆园里,前厅还在推杯换盏。 时安心已经被东蓠押进了后院。 “放开我!东蓠你想干什么?”时安心大声嚷嚷起来,“我可是世子爷的嫡长女!你们这些狗奴才伤了我,担待得起吗?” 东蓠推开门,将她狠狠往里一推。 时安心就听里面一个熟悉的声音淡漠而冷沉,“伤便伤了,本姑娘来担!” 第217章 “伤便伤了,本姑娘来担!” 时安夏的声音再不复曾经那样温温淡淡,而是夹杂着不耐和凌厉。 人都要死在她夏时院了,她还不发怒吗? 晦气!今天可是她许亲的大好日子。 虽然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但能弄出这种昏招给她添堵,她也没什么必要给这些人留脸面了。 时安心被推进屋,踉跄着抬头一看,瞳孔剧震。 堂内上首坐的是一脸严肃的世子爷时成逸和夫人于素君;左侧坐着表情无比复杂的黄万千和黄皓清;右侧站着岑鸢和时安夏。 正中间,躺着奄奄一息的黄思凝。 她没死!颈上一道淤痕,无比醒目。 最可怕的是,地上还跪着被五花大绑之前消失的玉柳。 完了!完了完了!时安心知道事情败露了。 她心慌意乱,腿一软跪在了时成逸面前,一开口眼泪就涌出来,“父亲,我冤枉!” 这什么都还没说呢,你就冤枉!时成逸心里已有了不好的预感,抬头向时安夏望去,“夏儿,这是怎么回事?” 他和于素君被请过来上座的时候,看见地上躺着个姑娘,就知出事了,却没想到竟然跟自家闺女有关。 但听时安夏略显冷沉的声音道,“大伯父,此事不止是侯府后宅私事,还事关黄家。请大伯父和大伯母放手让夏儿来处理,可好? 时成逸点点头,“可。” 于素君也跟着点头,却知,今日的事儿小不了。 她是第一次见时安夏这副杀气腾腾的模样,见者心悸。 时安心哪里肯依,边哭边跪爬到父亲身边,抱的却是于素君的腿,“母亲,救我!” 这下知道是母亲了! 也无非是因着于素君在时安夏面前有几分脸面! 可于素君是个拎得清的,只淡淡道,“先听夏儿怎么说,该你的责罚跑不了;真冤枉了你,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当家主母的威严,自是要时刻体现。 时安心的心沉了下去。母亲是靠不住的,恐怕父亲也……靠不住。 她害怕极了,张了张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时安夏见时安心还想开口辩解,浪费时间,一个眼刀杀过去,声音却冰凉缓淡,“安心姐姐请安心,这件事会给足你机会狡辩,你先想好借口和措辞。” 时安心被那个眼刀杀得手脚发麻,更加委顿不起,就那么抱着于素君的腿瑟瑟发抖。 于素君便知,今次这个女儿闯下了弥天大祸。 时安夏向黄万千和黄皓清行了个晚辈礼,这才道,“黄姑娘的伤势已经做了处理,她无大碍。但我有大碍。” 顿了一下,她指着黄思凝脖子上的淤痕,“黄姑娘三尺白绫吊在我夏时院的树上,意欲往我未婚夫婿身上泼污水。” 她向北茴示意。北茴便将一张带血的遗书呈到了黄万千和黄皓清眼前。 那字迹自然是熟悉的,曾经看过无数次,如今再看时,只觉一阵羞愧脸红。 上面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简直没眼看。全篇言之无物,就是一个恨嫁女细述对“陈公子”的绵绵情意。 今日见陈公子有了别的心上人,便是想不开得很,要去吊死在人家心上人院子里头的树上。让他们日日夜夜记住,幸福是踩着她尸体过去的。 真就是字字泣血,句句缠绵。 黄万千看得一口老血卡在喉头,只觉阳寿都折了十年。 他老脸通红,把那纸遗书“啪”的拍在茶桌上,“看看你养的好女儿!我黄家怎么出了这么个东西!丢人!丢人哪!” 黄皓清拿过遗书一瞧,只觉一生中,从未这般心灰意冷、颜面扫地。 上一次颜面扫地,也是因为这个女儿惹出来的祸事。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没脸。 他无比怀疑这闺女是捡来的,根本不可能是他黄家的血脉。 他黄家代代清白端方,世代清流。他黄皓清更是从来行事谨慎,将黄家的脸面看得比命都重要。 却没想到!养个女儿是这么不要脸!还不要命! 不止自说自话,不止举止乖张,竟还以命相挟。这种无耻行径简直与强盗无异。 黄皓清忽然想起来,问黄思凝,“你那晚口中所说的心上人,就是岑鸢?”他伸手一指站在一旁面染寒霜的男子。 他可是先生从小就订了亲的人! 若说是别的男子,黄皓清倒还得怀疑,两人是不是私底下有所纠缠才会导致女儿想岔了走上歧途。 可那是岑鸢! 那岑鸢是个什么人?是个眼里只有时安夏的人! 从第一次来他们黄家,黄皓清就发现这个人从头到尾只顾着那小姑娘。 第二次见面是黄思凝和时安夏在茶楼发生冲突,岑鸢便去把他揪到茶楼里受罚。 那是个为了小姑娘可以跟他甩冷脸,给他白眼看的冷面后生啊! 黄皓清绝对不信岑鸢和自家女儿有任何纠缠,站起身,将遗书狠狠砸在黄思凝的脸上,“混账东西!你干的好事!” 岑鸢抬起双眼,眸底是化不开的墨色冷淡,“黄家以‘黄万千’的名义和‘黄皓清’的名义先后五次往陈家递过帖子,被我退回。也不知黄姑娘遗书中,口口声声这寻死觅活的情意从何而来?” 黄皓清狠狠闭了一下眼,文氏干的好事! 同时也暗恨自己,但凡那晚多问几句,就不至于把事儿扔给文氏去办。 那文氏一向是个糊涂的! 他只觉脸皮被扔在地上来回踩!他的嫡长女,竟然自说自话到这个地步! 还想吊死在先生的院子里! 这!真就是!要把人气死! 黄万千这几天因写出《圣德表》飘得有点过头了,现在就是一棒子将他从云端上打下来。 他终于发现,当初黄思凝与时安夏在茶楼发生冲突,绝非偶然。 黄万千本以为当众责罚已经让其知道错误的严重性,却没想到还有更大的隐患在后面。 今次若是不给先生一个交代,以后也没脸在先生跟前求人上课了。 他对孙子颓然吩咐,“皓清,你这女儿已经不适合留在京城,送回老家,以除籍处理。” 黄皓清只迟疑了一瞬便应下,“是,祖父。” 他站起身,向着岑鸢和时安夏深深一揖,“给二位带来的不便和困扰,黄某深感抱歉和羞耻。黄某教女无方,无颜面对先生。” 只听黄思凝撕心裂肺,猛然出声,“不,曾祖父!凝儿知错了……” 第218章 黄思凝本来那口气还没缓过来,半死不活半醒着,直到听见曾祖父那句“你女儿已经不适合留在京城,送回老家,以除籍处理”,顿时天旋地转,便是从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呜咽和呐喊。 远离京城,送回老家,除籍处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彻彻底底放弃。 她是被黄家彻底放弃的人。 不!意味着她已经不是黄家人! 一个从京城除籍被送回老家的姑娘,不止在族内会受人冷眼,连议嫁都是潦草的。 更甚者,族里的黄家人都不会管她分毫。 她本是京中贵女! 她从小念到大的几句话:“我曾祖父是黄万千,我祖父是黄颐枫,我父亲是黄皓清……”再也不能用了! 她原有大好前程,她看不起这个瞧不上那个,京城大把好男儿任她挑选。 可她现在将一无所有。 从云端掉落泥泞。 黄思凝挣扎着从地上艰难爬起来,跪在地上哭求,“曾祖父,父亲,是凝儿错了!凝儿后悔了!凝儿把事情想岔了。求曾祖父收回成命!求求您,父亲,父亲救救凝儿!” 黄万千如此处理黄思凝,倒也不全是因着时安夏。只因他已经看清,此女被惯歪了。 一个被教养得连起码的道德良知,礼义廉耻都没有的姑娘,是根本不配再享受黄家尊荣的。 且,他给过她机会了。 因着她有那么点天分,因着她从小刻苦练字,黄万千早前就对她网开一面。 上次在闹得京城人尽皆知的情况下,黄万千也只重拿轻放,抱着侥幸的心理,觉得黄思凝可能只是一时冲动了。 毕竟自小被人赞赏的天赋,在遇到时安夏后被秒成渣,任谁心里都不好受。 可这一次不同,手段过于拙劣,心思过于歹毒。这已经是根子歪了,救不回来了。 黄万千认为如果不放弃她,还不知以后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会给黄家惹出什么大丑闻来。 黄家老祖先都看着呢,黄家绝不能毁在这样的人手里。 他态度无比坚决,“我意已决,无需再议。” 黄思凝见曾祖父那样子,心已然沉到深渊。 她深深后悔了! 其实刚才濒死的瞬间她就后悔了。 她花样年华,还没嫁人,怎么就要去死呢? 当时死亡离得无比近,几乎就在生死之间。 几个府卫冲上来,将她救下。 黄思凝以为是陈渊,却在睁眼的时候,发现是几个长相普通,五大三粗的男子。 府卫们为了救她,顾不得男女大防,其中一个直接是把她拦腰抱起就走。 …… 时安夏朝北茴看了一眼。 北茴便是朝门外喊一声,“进来吧。” 在外等着的府卫正是那个将黄思凝抱走的男子,恭恭敬敬进来回话,问过在座的主子安后,才道,“今日陈公子特意交代过,凡有陌生面孔入府都要盯紧些。” 他们每三个人一组,在府里巡视。 他们这组从孟姨娘带着黄思凝进门就盯上了。几人离得远,自然不知中途发生了什么,只知他们侯府的安心姑娘认识这位黄姑娘。 他们将此事报给了岑鸢,岑鸢便是又调了一组人过来。 尔后,两位姑娘分头行事。 府卫们一组人跟着黄思凝,另一组人跟着时安心。 他们悄悄跟着黄姑娘,发现她去了夏时院寻短见。而另一组人得了岑鸢的指示,直接趁乱把玉柳给绑了。 府卫将见到的,所做的,一一禀报完,就退了出去。 时安心和黄思凝这才知道,她们的一举一动全在岑鸢和时安夏的掌控之中。 而她俩还沾沾自喜要毁人家许亲仪式,给人家添堵。 且,那些府卫全是二房自己的府卫,不受侯府约束,更不用把所知情况报到主母这里。 这是时老夫人在的时候,二房自己养的府卫,到现在也是人家自己出的银子。 时安夏转头冷冷看向时安心,还是那句,“黄姑娘没死,安心姐姐可安心?” 时安心内里慌得不行,脸上泪痕未干,却还嘴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时安夏凉凉一勾唇,“很好。既然你不知道,那就让玉柳来告诉你。” 玉柳被点了名,吓得心头一抖,尔后便是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嘴里直喊着,“奴婢什么都说!求安夏姑娘开恩,求世子爷,求主母开恩!” 时安夏微一点头,北茴便让人为玉柳松绑。 玉柳一得了自由,立时跪伏于地,连连讨饶,一五一十将时安心给黄思凝出主意的事说了出来。 她道,“当时奴婢正要安排人去救下假装上吊的黄姑娘,可安心姑娘拦住了奴婢。她说,‘死人自然比活人杀伤力大’!” 黄思凝听得毛骨悚然。 合着这意思,如果不是府卫救了她,她这会子都死硬了啊! 顿时毛了,“时安心,你个蛇蝎心肠的狠毒女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就想送我去死!” 时安心哪里肯承认这种事,忙摇着于素君的腿,“母亲!母亲救我!玉柳胡说的!玉柳见跟着女儿没前途,早就打主意要跟着时安夏,她……”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她的话,打歪了她的脸。时成逸手扬在半空,看着堂下吵成一团,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女儿时安心真的已经毒辣到这个份上了? 早前不是这样的啊!他才出去救灾一个月左右,结果回来发现时安心和于素君母女俩简直形同陌路。 他曾问过于素君怎么回事,但于素君说,没什么事,孩子大了吧,心事就多了一点。 于素君还说,时安心的议嫁都听他的,她不方便掺言。 原来,是女儿寒了夫人的心啊! 时成逸看着陌生的女儿,越是失望,声音便越是平淡,“安心,为父自来教你要诚实。你自己说,让黄姑娘吊死在夏时院这件事,是谁的主意?只要你敢说,为父就敢信。” 时安心快喘不上气儿来了。 她害怕。 父亲越是表现出平淡的情绪,就越是可怕;他越是这般说信她,就越代表她不能说谎话。 因为说了谎话若被拆穿,后果不是她能承受。 她低了头,哇的一声哭得毫无形象,“求父亲开恩!是女儿出的主意,女儿也没想到会这样,女儿只是和黄姑娘开个玩笑,没想要她的命……” 第219章 随着时安心的话落下,时成逸的心便是沉到了谷底。 女儿可以四肢不勤,可以五谷不分,可以无才情佳艺,可以娇蛮任性,甚至可以虚荣一点,这些都可以教,可以矫正;但不可以坏,不可以视人命如草芥,更不可以对别人的人生和生命没有敬畏心。 否则,何以为人? 时成逸紧紧捏着椅子的扶手,手背青筋暴起。 他体会到了刚才黄皓清那种心如死灰,颜面尽失的心情。 于素君也是一脸灰败。 女儿不是她生的,但是她养的。 教养出这样一个姑娘,是她失职,是她失败。 她未语,却已先泪流满面。 是痛心疾首,却又是无可奈何。 于素君当初求着时成逸娶自己,因为不这样,她就要被主母嫁给一个老头子当妾了。 她不甘心,却又不认识更多的人。她是少时因着唐楚君才认识的时成逸。 可唐楚君已经嫁给时成轩好几年了,而时成逸还单着。 她便千辛万苦找到他说,成逸哥,帮帮我!求你假装娶了我,行吗?我会替你管好家,也会对你女儿好。 那时候时成逸想了一夜,次日差人来告诉她,“可。” 于素君是这样进了时家的门。 她答应过时成逸,要好好待他的女儿,要好好教他的女儿。 可她没做到。 她竟把他的女儿教成了这副德性!这是比教坏了她亲生孩子还要令她难过令她难堪的事啊。 她无颜面对世子爷! 她起身,直直跪在了时成逸面前,将头抵在地上,声如蚊音,泣不成声,“世子爷,妾身对不起你。妾身……没有教好安心。她走到这一步,是妾身的责任。” 时成逸抑住胸腔的郁气,亲自抬手将于素君扶起,目光中隐有泪光,“你,已经做得很好。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妥之处,便是因着你不是她亲生母亲,舍不得骂,舍不得打,事事顺着她,样样哄着她,盼她少年尽欢,愿她成年顺遂。而她……不值得!” 那“不值得”三个字如晴天霹雳劈在时安心的脑袋上,她捂着嘴,眼睛瞪圆着看向自己的父亲。 父亲竟然说她“不值得”! 她可是他的先夫人拼了命生下来的骨血! 他这么说对得起谁啊! 时成逸看着女儿惊愕又委屈的样子,肃然道,“你是不是想说,你是你亲生母亲拼了命生下来的骨血?” 他逼视着女儿的眼睛,“时安心,我可以告诉你,如果时光重来一次,我宁可不要你这样的女儿,也不让你母亲死去。” 时安心被这话打击得哇哇大哭。 很伤心!特别特别伤心! 又听她那专戳人肺管子的父亲说,“你是不是还想说,如果你亲生母亲没死,你就不会变成这样?” 时成逸狠狠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眸底已是一片凉色,“一个人最可悲的,是无论出了任何事,都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看你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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