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在吼我吗?”她缓缓转过身,寒意从眸中掠过,“母亲真的觉得当着外人的面,打压父亲的奶嬷嬷就妥当么?” 唐楚君无奈又心疼地看着于素君。 都说继母难做,以为这对儿能是个例外。 早前母慈女孝的画面犹在眼前,如何是这般转眼就翻了脸? 她忽然有些理解,女儿为什么坚持过来看热闹。因为女儿说,在经过私会那件事后,人心会是个分水岭。 想得通的,会立刻知道应该严厉处置黄嬷嬷,以防家宅不宁;想不通的人,便如眼前这般,是非不分,六亲不认,钻了牛角尖。 时安心选择了后者。 那还有什么可客气的呢? 作为二叔母,她是有资格说说话的,“时安心,你可真有意思。合着我们现在成了外人?早知你是这样过河拆桥的姑娘,我女儿还真不该多管闲事让东蓠跟着你出门。” 时安心浑身一震,面红耳赤。 下午东蓠机智为她脱身为她流血还历历在目,晚上她就翻脸不认人。 她原不是这样的姑娘啊,缓缓低下头,懦懦理亏道,“二叔母,心儿不是这意思。我只是觉得,只是觉得……” “只是觉得什么?觉得你母亲没有资格打罚你父亲的奶嬷嬷吗?”唐楚君反问,并不动怒,“还是觉得我们二房,没有资格坐在这里看你们的笑话?” 时安心咬了咬牙,没说话。 倒是黄嬷嬷理直气壮顶嘴回话,“二夫人也说了,我们大房在您眼里就是个笑话。” 时安夏悠悠笑了,“对啊,你挑拨心儿姐姐和大伯母的关系,难道不是个笑话?心儿姐姐听信下人挑拨离间的话,就和真诚相待的母亲生了嫌隙,这不是个笑话?明知是个陷阱,还要帮助挖陷阱的人逃脱责任和惩罚,你告诉我,这不是笑话又是什么?” 一连串的逼问,使得时安心脸儿苍白,眼泪簌簌往下落,“对,对对对!我是笑话!我就是个笑话!”说完捂着脸跑出门去。 时安夏:“……” 就这么跑了?都还没给我的东蓠道谢,你就跑了! 真的就是扶不动啊!听天由命了。 于素君这个平日满脸笑意的女子,发起怒来带着满眼煞气,猛然发难,“来人!拿下这个乱嚼舌根、祸害主子的狗奴才,拖出去,打!” 候在门外的府卫立时进来把黄嬷嬷拖拽出去。 黄嬷嬷大惊,本以为自己安全了。结果万万想不到,姑娘还没救下她就自个儿跑了。 她呜哇大叫,嘴里凄厉喊着,“冤枉啊!老奴冤枉!” 很快,院里传出声声惨叫。 于素君全程冷脸旁观,直到看见厚厚的棉裤上渗出血渍才喊停。 她站在烈烈风中,问,“黄嬷嬷,你可想明白为何挨打?” 黄嬷嬷哀声哭泣,“老,老奴不知,老奴冤枉……” 于素君便又冷冷一声,“打!打到明白为止!” 她平日不爱争不爱抢,说话也慢条斯理,对人更是和气。 那只是因为没触到她的逆鳞,自然温软。 却在这时,时安心又回来了,猛然跪在地上,“母亲,您就饶了黄嬷嬷吧……” 第86章 时安心只觉那一下一下的鞭子不是打在黄嬷嬷身上,而是打在她心上。 她觉得于素君就是借着打黄嬷嬷,来敲打她,拿捏她。 心头的委屈,化成眼泪滴滴滑下脸颊。 她扬起头,倔强地看着母亲,眼睛里满是陌生的怨气,“母亲,今日您若是要打黄嬷嬷,就请先打我吧!” 于素君刚成为当家主母,本来威信就不够。 若是这就妥协,以后这个家谁还会真的信服她? 时安心便是逼着母亲做选择。 只要母亲妥协,她便还是母亲乖巧的女儿,再不闹了。 如果母亲坚持责罚黄嬷嬷,那她们母女情就断了。 她并不是真的心疼黄嬷嬷,只是想要在这件事上让母亲随她心意。 哪怕是打罚下人,也得是她的意愿。 唐楚君瞧得直摇头。本来她还在想,这趟不该来。 如果她们不在,也许事情不会闹到这个地步。 但女儿说,就是想要试探一下时安心对大伯母的心志,到底够不够信任和坚定。 否则只随便一点风吹草动,时安心就能站在于素君的对立面。以后若是有了更大的利益冲突,又当如何? 显然试探的结果不尽人意。事实证明,最不能试探的,就是人心。 唐楚君十分不忍,“夏儿,要不咱们去给你大伯母递个梯子,让她顺势下来吧。” 时安夏站在一旁,面色平静到近乎冷酷,“母亲,以后大伯母会遇到比现在更艰难的选择,你能次次站在身边给她递梯子吗?” 唐楚君默了。 时安夏却是对大伯母很有信心,不然前世那么大个侯府,是怎么管下来的?哪个下人不赞当家主母处事公允?哪个族人不说一句侯府当家主母行事大方? 果然,于素君从最初的气愤渐渐变得克制,只冷眸扫过,与女儿挑衅的视线相撞,淡淡问道,“你确定要忤逆母亲?” 时安心脸上掠过一丝错愕和慌张,但很快便扭过脸,扬起头答道,“女儿不能让黄嬷嬷蒙受不白之冤!” “呵!”于素君冷笑,“时安心,你是我一手带大,也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既然我把你教得如此是非不分,六亲不认,好,很好!来人!把大小姐给我带到祠堂去!” 婆子丫环们面面相觑。 这这这!母女吵架,遭殃的是她们啊!以后要是两人和好了,大小姐不会记恨她母亲,却会记得她们这些动手的人。 于素君冷喝一声,“怎么?本夫人现在叫不动你们了是吧?” 一堆婆子丫环们苦着脸去看时安心。 时安心站起身,鼻子里轻轻“哼”一声,“不用为难下人,我自己走。” 厚德堂旁边有个祠堂,里面供奉着时家的列祖列宗。 那里原就阴冷潮湿,加上现在大风大雪的天气,更是冷得刺骨。 于素君跟着去了祠堂,默然在一张桌前跪下,自己研墨,开始抄经书。 她余光瞟到呆立着的时安心,头也不抬,强势命令,“自己找个桌子跪下,抄经一百遍。别让我叫人对你动手!” 时安心眼泪珠子簌簌掉,“母亲……” “别叫我母亲,”于素君满脸疲惫,寒心透了,“把你教成这样,我当不起你的母亲!我于素君愧对时家列祖列宗,愧对为了生下你而难产死去的先夫人,更愧对……我自己!” 她说着说着,也哭了,眼泪无声滑落,“我以为我是个好母亲,我以为把你教得良善却不懦弱,心志坚定,还明辨是非……结果呢!一塌糊涂!一塌糊涂啊!” 这教出个什么玩意儿来了!为了个玩肮脏手段的老奴,来跟她叫板,跟她顶撞!寻死觅活! 就这样的姑娘,以后嫁人,哪里当得起当家主母,岂非害人? 于素君越想越难过,泪水滑落,打湿了刚写出来的“信”字。墨染晕开,如一朵带刺的花儿,扎得心里疼。 时安心见着于素君的模样,心里后悔极了,又慌乱,又难过,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口。 她想问,如果她是母亲的亲生女儿,会这么对她吗? 却是忽然想起来,时安雪小时候跑来问她,“姐姐,你有你自己的母亲,为什么要来跟雪儿抢母亲?” 因为这句话,于素君把时安雪打得屁股肿了半个月都不敢坐实。 怎么就忘了呢?母亲是真心爱她的啊! 一时间如万箭穿心,悔恨交加。时安心骤然跪在桌前,翻开经书边哭边抄起来。 一个时辰后,于素君对还在哭哭唧唧的时安心道,“哭的时候想想自己错哪了!如果还不知道错哪,就多抄几遍!” 时安心到底没把心头那句“母亲我错了”的话说出口,只是低头认真抄经书。 抄着抄着,又哭了。抬眼悄悄去瞧母亲,发现她根本就没看自己。 便是想起小时候做错了事,父亲同样是罚她抄经书,母亲就在一旁给她打扇子。 父亲吼,“你就惯着她!” 母亲笑,“我女儿嘛,我不惯着谁惯着?” 时安心拿着毛笔泪眼朦胧地看着母亲的脸,心里空落落的。 母亲这是放弃她了吗?母亲再也不要她了吧? 海棠院那边,唐楚君惊呆了。 素君狠起来,连自己都罚! 时安夏却像只小狐狸,悠然点头,“这才是大伯母聪明的地方。” 既不落继母的口实,又不会顺着时安心挖的坑往里跳。 若是亲母女,随便怎么罚倒也不会被人诟病。 当一个好继母,难啊。 唐楚君叹口气,“你大伯母这人吧,性子原就爽朗。若不是被嫡母磋磨,她也不至于事事谨小慎微。”一时,便想到了自己,“这么一比,我比她好多了。至少,我自小有你舅舅护着。你舅舅娶了你舅母,她也护着我……现在,你和你哥哥,都护着我。” “所以母亲,你要活得随心所欲,知道么?”时安夏伸手摇摇母亲的衣袖,“你开心,我们都开心。” 唐楚君一把抱住女儿,亲昵的,“你要是一辈子陪着母亲就好了。” “那我就一辈子陪着母亲。”时安夏顺手揭开桌上的食盒,里面分着九个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放着一种好吃的蜜饯和糕点。 唐楚君没回应,只当女儿哄自己开心。 她是想女儿留在身边,但更想女儿嫁个好夫君。可别像她一样,一个不慎嫁个不喜欢的人。 时安夏顺手拿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但觉甜腻可口,微微皱了眉头,“太甜了。” 唐楚君摸着女儿的垂发,轻声道,“我女儿和儿子往日过得太苦,我就想给你们多一点甜……” 第87章 时安夏手里的糕点顿在嘴边,悠悠道,“母亲,顺其自然便好。用力过猛,反而容易夭折。就像时云兴,要不是温姨娘背着你把他宠得无法无天,做了坏事,她不想着纠正,还帮着隐瞒善后,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还有大伯母之于时安心,因为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更怕对方情绪敏感,便拼尽全力对她好。 感情越是想要纯粹,就越是不纯粹。 唐楚君被女儿说教一番,像个做错的孩子般低下头,“知道了,我改。” 时安夏被母亲可爱的表情逗笑了,心头一片暖意。伸手拿了块蜜饯喂到母亲嘴里,眼里闪烁着这个年纪该有的俏皮,“母亲乖。” 唐楚君也被逗笑了,就着女儿的手吃下蜜饯,从舌尖到心底都甜丝丝的。 笑着笑着,眼底莫名有了湿意。 女儿是吃了多少苦,才能在这个年纪懂得如此多人生至暗道理?才能面对所有问题都风平浪静,无波无澜? 她抬眼瞧着女儿的五官一点点长开,如一朵娇嫩又艳丽的花儿悄悄绽放。 她从女儿这张脸上,看到了一个复刻的年少的自己。 三日后,于素君带着时安心从祠堂里出来。回去梳洗一番,就带着礼物亲自来海棠院道谢。 于素君苍白的脸上掩不住疲惫之色,“楚君姐姐,真是让你看笑话了。” 唐楚君不以为然,自我打趣儿道,“你这才哪到哪啊?我们二房的笑话,不比你这大多了?要不是夏儿机灵,我到现在还以为兴儿是我亲儿子呢。” 姐姐你是懂安慰人的!于素君这一比较,顿时觉得自家这点事儿不叫事儿。 她回过头,看着时安心。 时安心立时乖乖上前喊了声“二叔母”,又喊了声“夏儿妹妹”,才道,“都是安心不懂事,还请原谅。” 唐楚君哪怕是看在于素君的面子上,也不能真跟个小辈计较,温温笑说,“没事没事,还是个孩子呢。多经历些,长大了就好。” 时安心红着脸朝唐氏母女又深深鞠了一躬,这茬就算揭过去了。 她接着拿出一袋银子,走到东蓠面前,塞到她手上,“东蓠,谢谢你那天救我。” 东蓠有些不知所措,看向自家姑娘。 时安夏也不客气,笑着,“瞧我做什么,你这么机灵,应得的。安心姐姐的心意,你就拿着吧。” 东蓠这才接了银子,谢时安心赏。 如此大家围坐在炉边,散去了尴尬客套的气氛。 一壶香茶,几盘果子点心摆上,几人便就着这事儿聊起来。 于素君想通了,有的事得让女儿亲自参与,应该当着她面说,“我派人去查了,黄嬷嬷跟陆公子的奶嬷嬷是同乡,两人经常约着吃茶。这次的事,应该是陆夫人的意思。本来早前黄嬷嬷就跟我提过一嘴,说陆公子人品如何如何好。我当时也侧面打听了一下,陆公子确实人品不错,便想着年后相看相看。谁知陆家这般急不可待,我倒是要重新考虑了。” 时安夏余光瞄了一下时安心,见对方手指捏紧了手绢,知她心思还在陆永华身上,也不便点破,只道,“大伯母,我是听说陆公子心里其实有人了。也不知是真是假,不如多留意下这方面。” “安夏妹妹从哪听来的?”时安心脱口而出的话里隐有颤音。 时安夏望向唐楚君,“母亲,那日大舅母是这么说的吧?” 唐楚君和女儿之间早已有了不用提早沟通的默契,不管有没有那事儿,只要女儿问,那就必须有。 这便煞有介事点点头,“我对陆公子没什么兴趣,听得不多,大概是这个意思吧。别家有个姑娘自己中意了陆公子,后来好像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成,就传出来了。” 时安夏默默在心里表扬了一下母亲的进步,低垂着头喝茶,唇畔隐着笑意。 于素君一听,眉头立刻皱紧,“那咱们不能趟这淌浑水。” 时安心满眼都是失望,怯怯地说,“道听途说,也不尽是真的。对吧?” 时安夏附和,“那倒是,我们也只是听说。具体的你自己去了解,万一是假的,也好放心不是?” 这是摆明了咱不出主意,不替人做决定,以后是死是活自己负责。 于素君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已经知道唐氏母女的行事风格。 她们能对某件事提出疑问,那一定是有把握的。但人家不包揽责任,不惹麻烦上身,更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虽说这般处事过于圆滑,但她却觉得内里藏着良善和智慧。 不然人家大可以不说,管你上当受骗呢。 她觉得应该从中学习才对,否则谁就敢保证谁的一生能顺意? 其实就她如今的心思,是一点都看不上陆永华了。 有个干出用肮脏伎俩设计别家姑娘清誉的母亲,加上陆永华心思存疑,这就根本不是个值得考虑的人选。 奈何时安心话里话外不死心,她要再拦着就得拦成仇了。 这几日在祠堂抄经,于素君是抄明白了。 别说她一个继母管不了时安心一辈子人生顺遂,就是亲生母亲来了也管不了。 于素君现学现卖,“心儿,这事不急。咱们先去查查看事情真伪,等你爹爹回来再做决定,好吗?” 到时如果时安心还是不撞南墙不死心,责任也不会落到她头上。 亲爹担责,总比她这个继母要名正言顺些。 时安心却是半点没听出这几人主打一个甩锅,欢喜应着,“女儿听母亲的。” 于素君再也感觉不到,往日时安心说“女儿听母亲的”那种快乐。 原来不是真母女,感情经不起一点磨损。 这要是自己那小女儿时安雪,不打得她上蹿下跳才怪。 这会子,沉寂好几日的时安柔去了破落院子看奄奄一息的温姨娘,刚被赶出来。 温姨娘还活着,却又跟死了没什么差别。 不,应该是比死了更惨。 温姨娘的伤已溃烂蔓延,又疼又痒,味道极其难闻。 她的喉咙被狗咬破,是申大夫用线给临时缝上用了药。以后肯定是不能说话了,只是不知这样的状态还能坚持活几日。 其实令时安柔最害怕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她娘那双恨毒了的眼睛,以及时不时发疯时努力做的口型。 她仔细辨认口型所要发音的字,那分明是“景德皇后”、“惠正皇太后”。 她便知,温姨娘也知道了前世的一些事。 知道她前世只是个不受宠的侍妾,一生都见不到皇帝一眼的夜者。 时安柔仓皇逃出了温姨娘的视线,踉跄着不知要去哪里。 这个年,她过得无比艰辛。没有人知道她有多无助和孤单。 她是个没本事的人,即使重生再来一次,也只会把日子过得更糟。 猛然,她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衣袍,身形挺拔的男子……竟然是他! 第88章 男子身形颀长,配上棱角分明的五官,使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进的冷淡。 时安柔认识他。 这是陈大将军陈渊! 在她还是晋王侍妾时,偶然间曾亲眼见到陈渊听命于晋王殿下。 那时,陈渊已经是武举状元郎。 后来晋王继位,陈渊更是一步登天,手握重兵,成了权势滔天的卫北大将军。 毫不夸张地说,卫北大将军就是整个北翼的底气。 只是后来这位卫北大将军不知因什么事惹了荣光帝不快,几起几落,浮浮沉沉。 而北翼国也随着他的起落而动荡。 时安柔身处后宫最底层,能听到的消息本就不多。 只知道卫北大将军是荣光帝最忌惮又最倚仗的人。 后来荣光帝驾崩,瑜庆帝继位。惠正皇太后掌握实权后,立刻重新大力启用了陈大将军。 但那时北翼四面楚歌,陈大将军出征战死……死讯传回京后,北翼所有百姓都觉得快要灭国了。 那时候的时安柔躲在深宫中也整日担惊受怕。却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没多久,梁国就退兵了。 梁国一退兵,其余国家的联军战斗力大减。 惠正皇太后代替瑜庆帝御驾亲征,大获全胜。 时安柔觉得,时安夏别的不说,运气就是好。眼看着就要灭国了,都能让她起死回生。 只是为什么陈渊会出现在这? 她见一个丫鬟路过,顺手拉过来悄声问,“那人是谁啊?怎么在侯府里?” 丫鬟答,“那是府卫长,当然在侯府里。” 时安柔大为震惊,府卫长! 陈大将军竟然成了侯府的府卫长! 上辈子也没这样啊!这一世到底扭曲成什么样子了? 她压下震惊,又问,“这府卫长是什么时候来咱们侯府的?” 丫鬟想了想,“应该没多久,咱们大小姐不是年前刚换的新府卫么?就那会了。哦,对了,陈府卫长还有一只大黑狗,叫夜宝儿,喏……来了,你看……” 时安柔是第一次看到夜宝儿,之前听说过,也知道她娘的喉咙就是被这只恶狗所咬。 但真正看到时,她还是不由自主后退了好几步。 那,那,那不是墨宝儿吗? 时安夏前世养的墨宝儿满宫乱窜,曾闯进过她所住的殿院。 她看到过一眼,就跟这只大黑狗长得一模一样。 一时间,分不清前世今生,时安柔呆住了。 丫鬟见她吓傻,好心安慰,“安柔姑娘,您别怕。夜宝儿可乖了,不咬人。它就是看着凶,其实最可爱了。” 墨宝儿!夜宝儿!还不都是黑嘛! 你竟然跟我说它不咬人,我娘都快被咬死了! 时安柔苍白着脸,挥挥手,让丫鬟退下了。 她仍旧躲在暗处,细细瞧着一身黑袍着身的陈渊。 分明是布衣用料,可穿在他身上一如铠甲。 大黑狗先跑到陈渊的跟前,又蹦又跳。后面跟着的是红鹊,仰着小脸在跟他说话。 而后他点点头,手摸着大黑狗的脑袋。表情似乎……没那么冷。 一个荒唐的想法在时安柔的心里滋生:难道……陈渊是奔着红鹊来的? 天哪! 她好像窥探到了天大的秘密! 所以前世陈渊被荣光帝发配到边陲去,是因为德妃? 红鹊是德妃,她当然记得。 但她不甚在意,因为听说红鹊死得很惨,被荣光帝五马分尸了。原因就是红鹊在宫宴的时候,偷偷与人苟合,被人捉奸。 时安柔忽然捂住嘴,懂了!懂了!肯定是红鹊和陈渊秽乱宫闱! 就在她内心掀起狂风巨浪之际,一个黑影将她冲撞得飞出去,扬起层层雪雾。 时安柔惨叫一声,就见那只大黑狗扑上来。 同一时间,陈渊及时出声,“宝儿!” 那时夜宝儿的牙齿离时安柔的脖子几乎就是一口的距离,听到喊声,它立刻就呲牙退了回去。 时安柔吓得呆了,好一会儿才嘤一声哭起来。 红鹊也过来了,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她,“安柔姑娘,你怎么在这?” 时安柔气啊,侯府是我家,我不在这应该在哪里? 但她不敢怼红鹊。 上辈子的德妃!谁都不是她惹得起的。 甚至红鹊将她扶起的时候,她还羞耻地涌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情绪来。 红鹊解释着,“可能你身上有温姨娘的味道,所以夜宝儿才来扑咬你。”说完还好心地提醒她,“下次你绕着点它走啊。” 时安柔抹着泪:“……” 这是什么话!在我家,你叫我绕着狗走路,合适吗? 可那是陈大将军的狗,似乎就没什么不合适了。 她看清了,这不是时安夏那只叫“墨宝儿”的狗,它叫“夜宝儿”。 墨宝儿的脑袋上有朵白色小花印记,是天生的。这只没有,她特意看了。 她将泪痕擦干,“知道了,我绕着走。” 时安柔抬眼去看陈渊,但陈渊已带着夜宝儿走远。 只有红鹊关心地问,“安柔姑娘,需要送您回屋吗?” 时安柔摇摇头,哽了哽,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那人是怎么进咱们候府的?” 红鹊虽小,却机灵,尤其对着温姨娘的女儿,那是慎之又慎,“你说府卫长吗?就那么进府的啊。您问这做什么?具体的您去问我们姑娘好了。” “我就随口问问,以前没见过嘛。”时安柔有些不满,“你这么紧张!” 红鹊歪了歪头,“奴婢没有紧张呀,奴婢是真的不知道。” 时安柔挥挥手,“不知道就算了,我要回屋去了。” 红鹊对着她的背影喊,“安柔姑娘记得哦,以后见着夜宝儿绕道走,不然它还要咬你。” 时安柔听得生气,转头就走。望着漫天的飞雪,只感觉前路一片迷茫,比前世更加无措。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再过几日就是元宵,时安夏就要和晋王见面了,她该如何阻止? 她笃定时安夏这一世重生回来,定会盯着晋王妃的宝座,而不是以侧妃的身份入府。 而那一天,也是她的机会。 今日已是初十,她不能再错过了。 这两日时安夏病了,鼻子有些堵,咳嗽得厉害。 许是那场落水伤了身子,明明穿得很厚,屋子里燃了很多炭盆,却还是感染了风寒。 外头天已大亮,她仍躺在床上,迷糊听到北茴在廊下说话,“都轻着点,别吵醒了姑娘。” 她又昏沉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坐起身来想一个问题。前世在晋王府外,到底是谁帮她办了那么多的事? 第89章 时安夏重生回来后,之所以顺利做成许多事,缘于她善于利用人脉资源。 比如让宏达大师配合离场,是因为出示了寂元大师的特殊记号。 再比如能请到阳玄先生,是因为这人上辈子曾是她的钦天监,算得了别人,却算不出自己妹妹到底流落在何处。 而她那夜亲自去请人,便是告知他,年后就可以帮他找到失踪的妹妹。 申大夫也是如此,上辈子是太医院使,专职负责她的身体状况。 她对这个人不可能不熟。 申大夫暮年才成婚,就是在找他从小订过亲的小青梅。她也承诺年后定然帮他找到。 以及她今后需要用到的一些人,无一不是因为她知道他们的需求和弱点,然后再重点攻破。 如年后要请来挂名族学教谕的大儒黄万千,便是醉心研究祖上传下的一种名为“和书”的字体。 那本黄家先祖的孤本字帖如今就在时安夏母亲的嫁妆里放着,十分珍贵。 起初没人知道孤本是黄家的东西,还是她后来在宫里闲得无聊,觉得字体好看,便认真练习。 结果手稿流出,被黄家后人认出来,辗转问到宫里才发现那本黄家先祖的孤本。 时安夏在了解清楚前因后果,也就把孤本赏赐给了黄家。 她如今就是练得一手非常漂亮的“和书”字体,比黄万千本人还要写得更流畅,更具神韵精髓。 只要黄万千收到她亲手所写的手稿,必感兴趣。 到时寻过来,她便将他祖上的孤本还给他,如此顺势请他出山挂名侯府的族学教谕,想必他老人家也不会拒绝。 所以不是她有什么过人之处,而是她能准确投其所好。 时安夏曾经为晋王筹谋,绝非纸上谈兵。而晋王手下那些幕僚,和他本人一样平庸,办不成什么大事。 所以那一件件,一桩桩,到底是派谁去办的? 不是大伯父,也不是舅舅,还有谁呢? 时安夏心里掠过许多名字:傅青松,陆桑榆,顾柏年…… 骤然脑子一阵刺痛,让她几乎晕厥过去。 她咬牙让自己清醒,渐渐意识到,这些人虽然或多或少都有长处,但绝对不是她真正的倚仗。 一定还有个谁!那么重要的人,为什么她会忘记? 浑浑噩噩中,终于在元宵节前,时安夏收到了大伯父和舅舅的来信。 信中说,朝廷救灾及时,使得受灾程度降至最低。 并且在他们到达时,还有一个陈姓富贾几乎散尽家财帮助玉城脱困。 为此,他们把陈姓富贾的义举也写进了折子里,上报给了明德帝。 时安夏将信放在一旁,沉默半晌。 看来很多事,跟上一世的轨迹都不一样了。 也不知这陈姓富贾前世是散尽家财后死在玉城的呢,还是这一世有什么机缘巧合跟她一样,知道玉城雪灾而专门去救灾。 不管怎样,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时安夏决定约魏采菱元宵那日去报国寺上香祈福。 当她一有这个决定后,就愣住了。 因为她和晋王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发生在报国寺。 当晚她在芙蓉灯楼赏花灯,猜灯谜,又遇上了晋王。 晋王猜中九十九道灯谜,赢得了每年由皇太后亲手监制提供的一盏红木宫灯。 当时晋王就是在灯楼门前当众把这盏红木宫灯送给时安夏,震惊了整个京城。 郎君如玉,灯火迷离。惊才绝艳,风姿卓绝。哪个少女抵挡得住? 那时候,用一眼万年来形容时安夏对晋王萧晟的感情都不为过。 就是因为她得了晋王的青睐,才真正受到时老夫人的看重。 在她嫁入晋王府后,有一次晋王喝醉了,跟她吐了实话。 他说,他哪是真有才情能猜中九十九道灯谜? 他早就买通了人,把答案背得滚瓜烂熟。 他说的时候,还一脸得意,丝毫没有作弊的羞耻。 却不知时安夏在那一刻,如坠冰窖,从头顶凉到了脚心。 那是九十九道谜语的事儿吗? 那分明是一种信仰的破灭。 抽取掉幻想,晋王殿下在她眼里,只是一个无知又肤浅的男子。 原来她爱的,从来都只是她想象出来的人而已。但她已没有退路,肩上扛着的是家族的兴衰,以及无数人的人生。 元宵当日,时安夏早早就起来了。 一番梳洗停当后,正要出门,红鹊小跑着进来,一脸神秘,“姑娘,您猜猜今天是谁赶的马车?” 北茴屈起手指,在红鹊脑门上弹了个崩,“嘿,这小鬼儿!还敢叫姑娘猜!” 红鹊摸了摸脑门,笑嘻嘻,“猜一下嘛猜一下嘛!大过年的,北茴姐姐也猜一下。” 时安夏问,“陈渊?” 红鹊“啊”的一声,好失望,“姑娘怎的这般聪明,什么都知道!不好玩。” 时安夏一脸纵容的笑,“你就差把名字写脸上了。” 北茴又在红鹊脑门上弹了一下,“也不想想咱们姑娘是多冰雪聪明的人儿!”说到这个,她忽然想起件事,“府卫长把咱们提前支的月银和过年给的红包,全退回来了。” “是吗?”时安夏并不喜欢干活儿不拿银子的人。 如果不肯拿钱却非要留在侯府,说明他图的是别样。 但见红鹊吐了吐舌头,娇俏极了,“府卫长确实是个怪人。看着冷,心头热着呢。一听说马车夫吃坏了肚子,他二话不说就顶了上去。” “所有马车夫都吃坏肚子了?”时安夏皱眉问。 “对啊,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得去问问厨房。”红鹊吱吱喳喳说了一路。 北茴却道,“主子们和其他人吃了都没事,就马车夫吃坏肚子,这不就是有人故意不让主子出门吗?” 时安夏唇畔勾出个意味深长的淡笑,时安柔又出来活动了。 挺好。不过该出门还得出门,急死她。 说笑间,时安夏看到了不远处的马车。 马车边上,站着一人一狗。 时安夏笑,拍手脆声喊,“夜宝儿……” 夜宝儿哪还立得住,瞬间如箭蹿出,后腿蹬起的雪全部洒落在陈渊身上和脸上。 陈渊驻立不动,只用幽深的眼眸远远望着那个肤白胜雪的姑娘越走越近。 她长得娇气,雪白的小脸已经被烈烈寒风吹红了,小巧的鼻头更是红得可爱。 她看着他,娓娓问出声,“陈渊,为什么拒了月银和红包?” 第90章 陈渊神情淡漠,薄唇轻启,“我不缺银子。” 时安夏今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认真看一个男子。 他肤色少见的白,衬得脸上那道伤痕格外明显。 瞳孔又太黑太沉,流转着让人琢磨不透的幽光。 他只安静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 时安夏微微扬起疑惑的脸,“不要银子,你所图为何?” 这一次,陈渊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的眼睛,凝视了很久的时间,久到她以为他不会回答。 他才一个字一个字,迸出一句咄咄逼人的话,“我之所图,你不知道?” 有那么一瞬,时安夏有种近乎窒息的脱力感,就好像他曾是她很重要的人一样。 她努力回想前世今生,可以肯定自己从来不认识眼前这个男子。 哪怕只见过一面,她也不可能一点都不记得。 更何况,她过目不忘,记性一向好。 而那天晚上,她在巷子里把他送去同安医馆,是她见到他的第一面。 时安夏低下头,避开他深沉灼郁的视线,认真问,“我应该知道吗?” 她话音刚落,他便转身坐上了马车夫的位置再不看她。 时安夏错愕地站在原地,光从他的背影就看到了渗出的寒气。 有没有可能……他认错人了? 北茴气得想骂人。什么嘛!一个府卫长还敢给姑娘气受! 却不知为何,她竟被那股寒气所慑,嘴张了张,开不了口。 “不走吗?”一袭白裘出现在人前的时云起来了,正好打破僵局。 “这就走,先去魏家接魏姑娘。”时安夏扶着北茴的手上了马车。 夜宝儿不用她喊,就摇着尾巴纵身跃上。 好半天,时安夏不见时云起,正要掀帘问,就见北茴和红鹊也上车来。 红鹊道,“起少爷要跟府卫长坐一块。他说他要亲自替姑娘您赶马车。” 巧的是,魏家也是当哥哥的赶马车,载着魏家两姐妹出行,还带着两个丫头。 两辆马车缓缓出城,刚走到槐荫路口,便过不去了。 连日积雪将树压垮,几棵大树横七竖八堵在路中间。 陈渊淡淡道,“去不了报国寺,不如改走大足寺。” 时云起跳下马车,转了一圈儿,弯腰检查片刻,回来说,“这树好像不是大雪压垮的,倒像是人为拦在路中间。” 陈渊挑了挑眉,“所以呢?” “咱们搬开就好了,不碍事。”时云起觉得今天的陈渊有点奇怪。 平时不说话归不说话,但干活儿利索,没这么阴阳怪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陈渊坐在那不动,“你搬?” 时云起这下确定不是错觉了,“我一个人搬不动。” 陈渊干脆懒得理他,开始让马调头,准备转去大足寺。 结果魏屿直赶过来,停好马车问,“这是怎么了?” 时云起解释,“路被树拦了,咱们一起把树移开就能走。” 魏屿直想都不想,搓了搓手,“时公子你歇着,我一个人就能移开。”说着正要动手,不知怎的,小腿弯麻了一下,猛扑在雪地里。 时云起吓一跳,赶紧奔过去扶起他,“你怎么样?” 魏屿直叹口气,“许是最近练武太勤,拉伤了筋。”上次在侯府他就丢过一次脸,没想到这酥麻刺痛感又来了。 “那还是别搬了,你伤了腿筋,再把手筋也弄伤就麻烦了。咱们转道去大足寺吧。” 魏屿直奇怪地指着陈渊,“他为什么不搬?” 府卫不做事,公子自己在那忙活儿像话吗? 一抬头,对上陈渊冰冷的视线,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 行,不搬就不搬吧,您是爷成不? 时云起怕陈渊把魏屿直吓到,打了个圆场,“其实大足寺比报国寺远不了多少,咱们……” “就去报国寺。”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是时安夏踩着马凳下了马车。 她手里抱了只汤婆子,但一吹风,鼻头又红了,还下意识抖了抖身上的狐裘披风。 走到陈渊面前,她仰头望着他的脸,“能请你帮我把树移开吗?” 陈渊僵了一下,脸上莫名有种凄凉的惨白。 时安夏视线落在他的手背上,见他握紧拳头,青筋暴起,心里沉了沉,“陈渊,你是不愿意帮我把树移开,还是……你不想让我去报国寺?” 陈渊眸色更深了一层,但只一瞬,就恢复了往常的淡漠。 他站起身,一言不发跳下马车,径直向路中间横七竖八的树木走去。 夜宝儿摇着尾巴跟在他身后,想用牙帮他拖树。 他拍拍它的脑袋,让它站一边去,然后一把将一棵大树抱起,拖至路旁。 如此,又去拖下一棵。 在树木的一起一落间,时安夏只感觉那种熟悉又陌生的窒息感,再一次将她包围。 她竟然从树的起落中,仿佛看到一抹难以言喻的苍凉。 就连魏屿直都看出了两人之间有着不同寻常的氛围,默默去帮着搬树了。 陈渊像是赌气般推了魏屿直一把,让他走开,然后继续搬树。 时云起看了陈渊一眼,又看了时安夏一眼,悄声问,“你俩这是……谁惹了谁?” 时安夏眼睛盯着陈渊的身影,反问时云起,“你觉得呢?” “那肯定是他惹你。”时云起昧着良心站位。 时安夏不再说话,转身进了马车。 红鹊见姑娘脸色不好,小心翼翼坐在一旁。 北茴将暖好的药碗捧过来,“姑娘,先把药喝了。” 时安夏呆愣愣顺手接过药碗,喝完才发现是苦药,皱着一张小脸,“啊,好苦。” 北茴早就拿着一罐蜜饯,递到她面前,“姑娘,快吃一粒。” 时安夏心思恍惚地吃了一粒,忽然问,“北茴,你以前可有见过陈渊?” 北茴摇摇头,“那晚在巷子里救他就是第一面啊……姑娘,这陈渊是有什么问题吗?” 时安夏没有回答,只轻轻闭上眼睛。 很快,夜宝儿窜了上来,偎在她脚边。 她睁开眼,看着通体墨黑的夜宝儿,用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这个位置长朵白色的小花,就真的跟墨宝儿一模一样了。 她想起一个问题,墨宝儿当年是怎么来到她身边的呢? 她竟然忘了。 在她的记忆里,就好像墨宝儿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思虑间,马车又开始动起来,向着报国寺而去。 她闭上眼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在快到报国寺的时候,猛然睁大眼睛:陈姓富贾!在玉城散尽家财的陈姓富贾! 第91章 陈姓富贾!陈渊! 他说,“我不缺银子!” 散尽家财的人自然缺的不是银子!所以……他图的,兴许是地位? 自古商贾地位低下,就算富得流油,却仍旧被排挤在官员和贵族的等级之外。 北翼国最初的商贾过得十分压抑。 就算他们有的是银子,但官府明文规定,商贾不能住大宅子,不能坐高大的轿子出行。甚至不允许他们着丝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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