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的评价。这位少城主血脉有异,不被重溟城的百姓接纳,她不知道他曾经经历过什么、遭遇过什么。若是她想要轻飘飘的几句话便让人放下所有的过往,这难道还不够「傲慢」吗? 第二天的夜晚,探险队的成员终于抵达了绝崖谷的谷底,从下方往上看,琉璃水晶般的城池竟好似浮空了一般。 比起上方流光溢彩、满目琳琅的盛景,绝崖谷的底端看上去却好像和外头的山谷没有什么不一样。非要说有哪里不同的话,那便是山壁石料漆黑,坡度太过直上直下。仔细打量便会发现此地不像天然的山谷,倒像是被人为凿出来似的。 抵达谷底之时,探险队的成员们皆有眼耳口鼻出血的症状。然而他们都不以为意,抹了把脸,好生休整了一番后,便准备开始下一步的计划。 最终,这支百人队伍被分成了三路,周强杨灿以及梵缘浅所在的队伍前往左侧的峡谷,宋从心与东余立前往右侧,这两支队伍各带四十人,主要肩负的重任便是升龙骨。而另一边厢,包括姬既望与吕赴壑所在的二十人队伍则负担着最主要的任务,他们需要通过水道潜入重溟城下方的机关密道之中,开启城池下方的排水闸与机拓,驱动最中央的逆海阵法,将重溟城内的海水排出。 虽然吕赴壑只是安排了任务,没有解释其他。但单单是他把自己和姬既望都放进了同一个队伍当中便能看得出来,走水道这条路是最危险的。 相比之下,左右两道岔路只需要驱动机关将龙骨升起,警惕复杂的海况以及可能会偷袭的亡海者。 宋从心和梵缘浅都没有什么异议,正如她们先前承诺的一样,此行她们重在调查,不会插手与探究重溟的。重溟城的机关密道显然是不能随意被外人知晓的。毕竟这相当于王族遭遇灭国危机时的逃生密道。 兵分三路,各走一方。行走在重溟城底处,宋从心这才发现,先前在上方看见的白砂石林原来只是这巨大骸骨的冰山一角。 “海况不稳。”东余立比先前在海上时要沉默了不少,也没有再自以为别人不知地嘀咕些什么,“若不稳定一下海况,恐生涡流。” 身为吕赴壑的副手,东余立显然是有独立带队的实力的。他很快便组织起了人手,凭借丰富的经验确认了几个或许会产生激流的地点,开始布置设立用于稳定海况的法器。宋从心看似淡然实际好奇地望了过去,这是她第一次见这名为「平海」的法器。 这件法器并不笨重,看上去像是一件约莫鞠球那般大的半圆体,当海民将平海法器埋进沙中时,它看上去就像一个倒扣的白瓷盘子。 “我可以看一下吗?”宋从心询问一位海民,那海民犹豫了一下,还是取出一件平海法器递给她。探索队的成员在四周忙碌,勘探海况的、检查龙骨机关的、布置设立平海法器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与工作。而这时坐在一旁的礁石上翻看平海法器的宋从心,看上去简直就是个混子。 宋从心仔细查看着这件名为「平海」的法器,她发现这件法器的构造相当精美,其球面部分的质地有点类似汉白玉,只是表面有一圈一圈细密的圆环纹路。而半球体的内部是空的,内里机关相当精细,底座纹了一行非常陌生的符号,海民说,那是姬重澜城主自创的符文。 宋从心看着那行符文,陷入了沉思。她出神之时,东余立已经盘查了龙骨闸的运作机关,最后黑着脸地回来了。 “有几处机关,被人给破坏了。”东余立咬牙,狠狠地踢了一脚一旁的礁石,扬起了地底的海沙,“虽然驱动其余龙骨闸的机关同时也会带动这些破损的龙骨。但其扩张力恐怕无法保证龙骨移到该有的位置上。” “如何解决?”宋从心放下了平海法器,沉声询问。 “只能以人力辅佐了,该死,人手不太够。”东余立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眉宇间尽是郁怒。 宋从心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她问道:“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东余立粗声粗气,他似乎在极力控制自己不要迁怒他人,但他的拒绝却相当锋利,“这是我们凡人的事,与仙门无关。” 他说完,便转身继续发号施令。重溟城显然也考虑过机关可能会被破坏的问题。所以他们设立了好几套备用的方案。正如东余立所说的那般,这绝不是重溟城的海民们遇见的第一个难题。实际上大多数时候,顺心遂意都是一种奢侈,他们早已习惯以正面的态度去面对坎坷与险境。 遭到破坏的机关有三处,而这里只有四十人,在分出人手去控龙骨的开合后,分在这五处地方的只有三到四人的小组。 虽说龙骨闸机关开始运转时会带动相邻龙骨闸的机关。但是,这真的是可以做得到的事吗?宋从心仰头看着那山峰般庞大的龙骨。即便是修士,都不敢轻易夸下海口说自己能动摇这庞大的骨山。那这些海民,他们会怎么做? 驱动龙骨开合的机关乃青铜所制,龙骨的底部被浇灌了厚厚的铁水,生生铸造了一身的铜皮铁骨。为了防止海水的侵蚀,机关表层都涂了一层防水的漆。然而时隔久远,漆层基本已经都掉光了,露出青青红红的斑驳颜色。 宋从心看见东余立等人从山壁间抽出了数道铁索。显然,这些铁索便是最初建造龙骨闸时防范于未然的备用举措。升龙骨闸需启动十二个足有八人环抱的青铜机拓。而与此同时,机关被破坏的龙骨则需要佐以人力拉动内部的齿轮,调整龙骨的位置。 就好像要打开一柄伞,某一处的伞骨却向内折叠。所以打伞的人需要伸手将它翻折过来一样。 身为外人的宋从心无法插手,她看着海民们分别进入了十二个机关阵。而东余立与其余几位则拽住了手摇机关的铁索。 ,起!”就在宋从心发呆之时,一声浑厚有力且极具穿透力的低吼直刺她的耳膜,东余立运气于喉,将吆喝传出去很远,“拉!” 只听一声令下,海民紧握铁索的手臂肌肉便猛然暴起了一根根狰狞的青筋,肌肉鼓囊得宛如注了气。他们身体后倾,紧咬牙槽,全力施为时的表情看上去十分狰狞。最先钻入耳中的是砂砾被碾时发出的声音,这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冲力,竟让海民的脚下猛然荡开了一层细微的沙泥。 ,拉!一二三,拉!”他们喊着口号,拼尽全力的拉扯,沿海住民都曾有拖拽搁浅渔船的经历,宋从心听见他们洪亮的吆喝在谷底回荡不停。他们的喊的是陌州土著当地的方言,那语调粗狂豪迈,听上去激荡而又昂扬。 而在这时,控制龙骨闸的机关传来了刺耳的金属厮磨之声。近乎难以置信的,那庞大如山峦般的白骨竟真的开始了颤动。 !拉!”东余立再次发力,发出了一声低吼。 宋从心看着为了发力而脱下鲛鲨水靠、光着膀子与上半身的东余立,这位已至先天境的武者体表的皮肤逐渐变得通红、滚烫,他体内的血液在这一刻似乎化为了赤红的烈焰,宛如图腾一样奇异的赤红色纹路突然在他的脊背上浮现。 识海中的天书却在此时尽忠尽职地标注道: [怒血纹(残缺):当人族的武者能够感知到天地之炁并将其纳为己用之时。即便没有仙骨,他也已经踏上了另一条属于凡间的修行之路。把肉-体锤练至极致之人,将信念灌注进躯体,催发体内的精气,从而获得超越自身极限的血脉之力。 “怒血为江,百念成海,我们渺小却撑起天地的血脉。” 因人皇与大巫的传承残缺,人族遗忘了使用这种力量的正确方法。 频繁催发精气,将折损寿数。] 这是什么?宋从心微微一怔。 然而,她来不及细看以及深想,耳边却忽而钻入了一声金属摩擦时绵长而又刺耳的巨响。她抬头,便看见那位于高处、被白砂石林环绕在其中的城池在缓慢地「绽放」。呈圆环包拢状的巨鲲胸骨如颤悠悠的花瓣儿般向四处舒展,仿佛神祇逐渐张开闭拢的双手,露出掌心珍贵的宝藏。 “渺小而又自不量力,脆弱又排外傲慢。从以前,到现在。” 是啊,愚公移山,夸父逐。人类的愚行,从千古至今天。 第53章 内门弟子 宋从心看着那些正在运作的平海法器, 海民不知道其运作的原理。但宋从心在旁观测了一会儿便发现,平海法器约莫是在海底出现不平海况时制造出一个相反的力。多个平海法器链接起来便一个范围内的区域, 阻止「涡流」的肆虐与浮动不定。 宋从心看着其中一枚运作的平海法器,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物件, 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升龙骨闸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但全神贯注戒备着四周的宋从心却没有感觉到异样气息,整个行动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然而,等到龙骨闸升起, 却迟迟等不到逆海法阵启动,第三支走水道的队伍也许久不归时,宋从心才意识到, 出事了。 连她都能察觉到的异样, 经验丰富的海民又怎会察觉不到。水道行进的确艰难, 但吕赴壑这支队伍耗费的时间已经远远超出了先前的估量。要知道吕赴壑此人心机缜密,若是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或者困难 , 他会选择暂时性撤退以图以后。毕竟在他眼中,人命更为重要。 已经超出了时限,却依旧没人回来报信或者求援,那只可能是出事了,回不来了。 “憋气能达半盏茶时间的,出列!随我去查看一番。”东余立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十分难看,他带着队伍前往了水道, 但很快,他又回来了。 “门闸落下,水道被海水封死了。”东余立此话一出, 一直沉默的海民顿时哗然。这些海民都是坚毅果敢之辈,但骤然得知同伴遇险,又失去了吕赴壑这位主心骨,他们依旧有一瞬间的混乱。 “怎么会锁死呢?!谷底被我们包抄了啊,绝对没有人趁机进去的!” “只可能是内部发生了什么,但是进去之前明明好好的,为什么会将水道锁死?!” “面罩只能坚持小半个时辰,原本水道就很危险,面罩也只能堪堪维持他们抵达机关暗室,这要是出了什么意外!” 眼见着海民情绪有些失控,宋从心见情况不妙,立刻站出来道:“诸位,请冷静些。重溟少主也在此行的队伍当中,他是分神期修士,已达炼神还虚之境。不管遭遇了什么,于这位少城主而言,都并非害及生命的危难。” 宋从心并没有太过惶急,因为她很清楚分神期修士的强大之处,区区一个水道根本困不住姬既望。即便到了万不得已的境界,姬既望毁掉水道把人带出来都是绰绰有余的。要知道,一名分神期修士全力施为,都可以在半天之内毁掉整个重溟城了。 只是不知道为何,姬既望一直都不曾展现自己的力量。而这些重溟城的海民,似乎也对分神期修士的强大一无所知。 宋从心本以为自己这么说,海民们会稍感安慰。却不想听见姬既望之名时,他们却突然安静了下来,神情都有了几分莫测的变化。 “那个孽种……”东余立突然抱住自己的脑袋蹲下,声音自责而又压抑,这个八尺大汉拼命抓挠着自己的头发,语气甚至隐隐带上了哭腔,“对,我怎么没想到……那个孽种也在队伍里!大哥那么相信那个孽种,要是那个孽种想做什么……大哥啊啊啊!” 不管是宋从心还是梵缘浅,听见东余立这么说,都忍不住微微一愣。 海民们更是瞬间便暴-动了起来。 “当初就不应该带他回来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是这么个东西!” “闭嘴!这是城主决定的事,城主不会错的!” “城主就是太仁慈了!当初就应该把他跟那些教徒一起处决!” “那个孽种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灾厄!” “闭嘴,我说了,闭嘴!将军说了,旧事不许重提的!” “我就不!凭什么不能说!那种不人不鬼的东西,还是那个教弄出来的!他凭什么成为我们的少主!” “你们他-妈给老娘闭嘴!”眼见着两个海民即将大打出手,杨灿微一俯身,整个人动如脱兔,精瘦的双腿如鞭子般甩出,猛地锁住了其中一人的脖颈,反身便将其摁倒在地。对方神色狂乱,面皮发青,然而因为咽喉被锁,只能徒劳地挥舞着手臂。 另一人见状正要扑上去殴打这出言不逊之辈,却被紧随其后的周强一拳揍翻在地。 “不要吵了!妈-的!”周强抹了一把脸,怒吼道,“不要吵了!出了事就想办法解决,内讧算什么?!” 然而,这对夫妻的努力却仿佛打开了什么机关,海民们似乎情绪崩溃了一般,他们尖叫、怒骂、互相推搡,有人想阻止其他人口出祸言,有人却不顾一切地宣泄自己的愤怒与恐惧。在这个看不见天光、听不见声音的深海低谷,人心似乎也被层层重水压制,说不出话,也喘不过气。 就在这个十足混乱的间隙,却忽而听见了「铮」的一声响。 这一声,铿锵有力,宏如铜钟。甫一入耳便令人心神一震,心中郁气一清。眼下明明如此喧嚣嘈杂,这声音却清晰得仿佛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 众人茫茫然地抬头,下意识地追寻这道奇妙的声音。却听那调子忽而一转,街上了一串连续流畅、仿佛号召般的引子,那调子上上下下,如同澎湃浩瀚、奔涌而来的海浪。但随即,那海浪化为了自水面低空掠过的飞鸟,鸟羽沾了一点咸涩的海水,抖翅,直上九霄。随着飞鸟凌空,琴曲的意境忽而变得开阔,每一个调子都沾染着自由的味道,飞鸟的眼中似乎倒映出了海岸边的风景,那是海民们出海捕鱼时热火朝天的景象。 海民们没听过这种中原的琴曲,不知道什么是按音散音泛音。但这首琴曲却显然已入臻境,将所有人都拉进了那宽广豪情的意境里。 古琴沉且静,本不该弹奏出原曲那种华丽轻快的和音。但改编琴曲的人却不惜用上了大段大段近乎炫技般的扫弦与滚拂指法,重现了海民们上下一心、团结一致的劳作场景。奔流不息的海浪与不辞辛劳的海民,都是自由的飞鸟眼中习以为常却又极富人情味的风景。 一曲《东海渔歌》罢了,所有的海民都很安静。他们或坐或站,似是还沉浸在音律所构建出来的温情的世界里。 弹琴者落下了最后一个音,灵力凝于指尖,如涟漪般一层一层地荡漾开去。寻常的旋律或许会因为曲高和寡而陷入高山流水无知音的困局。但宋从心不会,她所修行的心法直指人心,能将力量藉由旋律,传递到每个听众的心里。 “请冷静下来,诸位。”宋从心摁住了仍在轻颤的琴弦,见众人眉宇间的燥郁已经平复,这才道,“不要被大海迷了心智。” 她一言点破其中的蹊跷,原本还有些一头雾水的海民们顿时露出了恍然的神情。他们本不该这么容易便被激怒,但他们如今位于深海,随着时间的推移,海洋对他们的影响会越来越深。在潜移默化、无知无觉之间,他们便会被大海「吃掉」。 探索队的成员想明白其中的关窍,不由得背冒冷汗,心生后怕。就在这时,一道颤颤巍巍的哭腔说道:“东哥,我、我好像……” 东余立回头望去,却见方才被杨灿制服在地上的大汉满脸惊惧地举着一只手。他的手背上已有一块青蓝色的斑驳色块,一根宛如八爪触腕儿般的肉芽正探出了头来,在空气中摇摆张舞,看上去狰狞而又古怪。 “忍着!”东余立大吼一声,拔出刮鳞刀便冲了上去,身旁的几位海民也同时出手将人摁倒在地,他们利落地拉直他的手臂,在他的嘴里塞入布帛,避免他因为疼痛咬断自己的舌头。随后,东余立手起刀落,直接斩断了那根触腕,剜下了那一块青蓝色的皮。 大汉咬着布团,疼得满头大汗,神情扭曲。 “好了好了,没事了。”杨灿飞快地掏出止血的药物,缠上干净的布匹,像母亲哄孩子般地哄着这个中年汉子,“处理及时,不要怕。” 众人也纷纷出言安慰,原本濒临崩溃的队伍,在此时又重新凝聚在了一起。甚至比原本还要更加牢不可破、坚不可摧。 宋从心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她似是心有所感,回头望去,却见一道单薄的身影站在远处,不知站了多久。 处理完那位海民的异变之后,探索队的成员们本就有一半的注意力放在宋从心的身上,此时见她回头,他们也不由得抬头望去。 戴着纯白面具的姬既望就站在山谷的岔路口,远远的,没有过来。他此时略显狼狈,那一身让人联想到水天一色的蓝衣竟然沾染了厚重的血色,那些漆黑的血垢在他的衣上,难以想象纤尘不染的分神期修士竟会被他物污浊了衣服。 姬既望不仅衣上有血,就连那张纯白的面具上都有一丝仿佛飞溅上去的血迹。他左手的袖子撕裂,露出那尖锐非人的指甲,从小臂到手掌,腥臭污浊的血液不停地滴落。就好像他的手刚从血肉之躯内拔-出-来的一样。 姬既望站在那里,浑身浴血,气势诡谲,不似人,反似一个从魔窟中爬出来的鬼神。 看见这样的姬既望,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海民们瞬间露出了恐惧警惕的神情,甚至有人下意识地拔出了武器。 气氛一时僵持,双方分庭抗礼,姬既望没有过来,只是站在原地。 就在这时,探索队的成员们便看见方才弹奏了动人一曲的仙长施施然地站起,她一拂袖,古琴便化作烟云消散。她站起身朝着那宛如杀神般的少城主走去,神情自然,毫无畏惧。 可谁知,当她与少城主仅有一臂之遥时,那仿佛要站成雕塑般的少年却忽而间,后退了一步。 姬既望主动拉开了距离,宋从心便不再前进,她就停在那里,看着他,用一如既往、不曾变化的眼神,平静道。 “发生了什么?” 第章 内门弟子 宋从心这般心大, 倒不是因为她多么相信姬既望。而是因为她看出来姬既望身上手上的血都不是人类的。 人类不会流出这般漆黑腥臭的血液。 距离近了,宋从心才发现, 姬既望竟然在低低地喘息着。他的呼吸被刻意放得很轻,但胸腔却剧烈地起伏着。仿佛是一个毫无灵力的凡人从很远的地方拼命地跑了过来。隔着一张面具,宋从心看不清姬既望的表情,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刚才海民们的争执。 “吕叔出事了。”姬既望以只有宋从心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他们受伤了,我需要帮助。” 姬既望从不在海民们面前展露自己的容貌, 也不会同他们说话。因为天赋使然, 哪怕他不愿如此, 依旧能在一个照面与一句话的时间里蛊惑对方的心智, 令他人为其生为其死。但宋从心知道, 姬既望既然戴上了面具, 选择了沉默, 那便代表他不愿意滥用这个天赋。 宋从心没有询问有什么事是分神期修士无法解决、从而需要寻找帮助的, 她只是点头, 道:“我跟你去。” 宋从心说完,回头与梵缘浅交换了一个眼神,又朝着探索队的成员说道:“我与少城主前去一探,还望各位保重。” 海民们面面相觑, 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因为作为暂时领袖的东余立沉默了, 他们便也没有开口反驳。 宋从心跟着姬既望走了。 两人始终保持着一臂之遥的距离,姬既望走在前,宋从心在后。他毫无顾忌地将后心给了别人, 或许是因为笃定她不是他的对手。 机关密道位于山谷的窑洞,需要拨动青铜盘的指针对准天干,方可开启正确的密道。否则,不是被引向危机四伏的凶险之地,便是密道全盘崩毁,宁可毁去也不令人入内。而青铜盘足有八层,其秘无时不刻不在变化。即便是在重溟城,也只有十指可数的人知道其中韵律的变化。 “过来。”姬既望抬了抬手,宋从心便控制不住自己地走上前去,“密道内布有母亲的阵法,错一个身位,你我都可能死在里面。” 姬重澜是姬家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她擅符文,擅诡阵,擅奇门遁甲之术。她在位期间,为世人留下了近千道符阵的传承。 姬既望沉默了许多,他只解释了一句,便用缚丝控宋从心走到他身前。他拽过宋从心的手臂,一手在青铜盘上拨弄,伴随着青铜盘指针的转动。终于,「咔」的一声,机关砌入了暗格。「轰」的一声巨响,他们所在的这间铜水浇筑而成的密室被瞬间封锁。 然而,下一刻,另一边的暗道却瞬间开启,汹涌而来的海水立刻淹没了整个密室。姬既望拽着宋从心的手臂,不退反进,俯身冲进了水里。他舒展着自己的四肢,在水中游动的模样比在陆地上更显熟稔,仿佛感觉不到其中的阻力一般,速度快得宛若游鱼。 相比姬既望,宋从心便跟得略微有些吃力。虽然修士肺腑内清气自生,必要时完全可以不用呼吸,但她到底是人不是鱼。若没有姬既望带着,她恐怕是会被水流冲走,更别提要防备水道中的种种机关与各种可能触发的符文暗器。 水底的世界总是十分安静,被水流堵住的耳朵似乎能捕捉到自己体内血液奔流的声音。 就在这时,宋从心突然听到了一道曼妙空灵的声音,那声音出现在海里,远比在陆地上听见时更为动人:“你不怕我引你过来,是为了杀你吗?” 那声音钻入耳中,不禁令人心神一震。宋从心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驱散心头那种习音律之人对美声的心悸与喜爱。 她本不愿多说,但或许是这段时间以来与姬既望的相处让她早已习惯了坦言直率,她想了想,道:“姬既望,我不会随意信任他人,但也不会随便怀疑他人。有时论心不论迹,否则寒门无孝子;有时论迹不论心,不然世上少完人。我不知你的过往,但我有眼睛去看,你在海边结庐而居,守护了重溟城的每一个夜晚。这一路行来,你护持他们左右,不曾将其视作累赘撇下。仅论迹,我信你。”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宋从心愿意相信那个提起重溟城时笑容藏都藏不住的「少城主」。 当然,除了这些以外,宋从心也相信自己的判断。一位分神期的异人修士,想要害人实在是太容易了,大费周折,属实没有必要。 “你错了。”姬既望语气冷淡,如游鱼般破水前行,口中却道,“那些人说得其实没有错,非尔族类,其心必异。就像我不刻意驱使,我的天赋依旧能蛊惑人心一样。有时,令两族对抗的原因并非善恶正邪,而是血脉。他们防备我,其实合情合理。” 水道已经被海水彻底地淹没,姬既望前行的速度很快,但却许久都没有抵达尽头。直到密道走到了最里,穿过一间与外头存放青铜盘类似的密室,浮在水中的宋从心看清密室中的场景时,瞳孔不由得放大、收缩。 这间被海水淹没的庞大密室中绘有一个漆黑且庞大的符阵,那些繁复的阵纹密密麻麻地镂刻在地上,似乎是由无数青铜格组建而成。而在符阵的最中间,一个类似船舵的巨大机关陈设其中。不难猜测,那需要十七八人才能推动的舵便是掌控整个重溟城排水渠道的逆海法阵。 (一汤匙猎奇。) 然而,这并不是真正令宋从心感到惊悚的事情,眼前触目惊心的地方,在于船舵的机关下竟碾压着许多具残破的尸体。 那些虚虚浮在海水中的尸体衣料破损,皮肤朽烂,并且肢体都与先前异变的海民一样有不同程度上的畸变,或是长着肉芽般的触须,或是皮肤生出了鱼鳞……看到这些尸体的瞬间,宋从心的心跳不禁漏了一拍。但很快她又发现,这些人穿的并非鲨皮水靠,并不是探索队的成员。 巨大的船舵被血染红,经过了这么多年,那些血迹已经化作了漆黑腥臭的苔藓。因为躯体发生了异变,这些尸体没能化为白骨,他们卷在巨大的舵下,将整个逆海法阵变成了一座血肉的磨盘。仅仅只是一些破损残败的痕迹,宋从心也能想象出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前往逆海法阵的水道是双向的,可以从外界来,可以从内部入。但一方一旦进去,另一条通道便势必锁死。所以当年,这些重溟城的精锐是遇见了什么,他们不顾一切地来到了这里,开启了逆海法阵,放下了龙骨闸,锁住了重溟城。 但是,作为代价,他们也封锁了自己唯一可以逃亡的生路。逆海法阵启动的瞬间,没能顺利撤离的人们被卷进了符阵…… 海水就这样,变得腥臭,而又浑浊。死去的人,尸体也异变成了鬼物。 灵寂期修士有护体劲气,那些海水实际近不了宋从心的身。但看着眼前这惨烈到极致的一幕,宋从心依旧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太阳穴阵阵抽疼。 “我们进入这里时,水道里有许多亡海者。”姬既望拽着宋从心的手继续前行,他在四条分岔路中选择了其中一条,游到尽头,那竟是一条死路,“我们本来是可以解决那些亡海者的,但吕叔……被一个亡海者近了身。他晃了一下神,被抓破了肚子。” 宋从心听着,忍不住抿了抿唇:“那亡海者,是吕将军认识的人?” “嗯,海民大多都彼此认识。当年追随母亲前往深海的战士,大多都是如今海民的家人。”姬既望游到尽头,摁下了死路墙壁上的几块砖,那方砖凹陷了下去。与此同时,通道上方传来石板挪移的声响。 没想到,这看似是死路的地方,竟藏着这里唯一的生路。 “是吕献,吕叔的大哥留下的唯一的孩子。吕叔只比他大五岁,但他把吕献当做儿子养。”姬既望挪开石板,示意宋从心上去,“吕献当年偷偷入列,吕叔阻止不能。后来重溟城的精锐队出事,所有人都失去了亲人,吕叔也没有例外。虽然这些年来吕叔没说,但吕叔大概是觉得自己对不起战乱时将最后一口口粮留给他、好让他攒足力气带着侄儿逃跑的兄嫂吧。” 宋从心从通道内爬出,她发现通道的上方也是一处密道,只是这里没有水。不远处有一道厚重的青铜门,地上蜿蜒着血迹,似是刚刚染上的。 “他们都在门后,没有死,但伤得很重。”姬既望同样爬了上来,但他却退出很远,捂着自己的面具,“吕叔昏迷前给他们做了简单的包扎,让我出去找人。但我不能靠近,你去救他们。” “为什么?”宋从心没有犹豫地朝着青铜门后走去,却还是询问了一句。 “因为我血脉有异。”隔着一大段距离,宋从心却依旧能听见姬既望粗重的喘息,他语气隐着似有若无的焦躁与兴奋,可他却极力地压制着那股诡谲的情绪,“我说过,他们防备我是合情合理的。因为见了血,我只会想杀了你们。” 宋从心猛然回头,朝着姬既望望去。 只见姬既望站在距离青铜门最远的地方,背脊靠着墙,他攥着自己的衣襟,似是痛苦地大口地喘息着,脸上的面具掉落在地上,他都没有去捡。 这位少城主如今的模样,无怪乎会令人感到恐惧。 他本就锋利的指甲变得更为尖利,薄唇露出了两颗骇人的獠牙,而那双让人联想到深海的蓝眸,如今却染上了浑浊的血气。 豆大的水珠从他的额头滚落,不知道是他隐忍的汗水,还是方才带出的海水。 如水妖般静美的少年,在这一刻凶态毕露,他眼中藏着远古时期位于食物链巅峰的捕食者该有的冷冽与凶戾,只需一瞬便可以将猎物撕成碎片。 就在这时,天书突然从宋从心的识海中冒出,用于记录天下能人异士的《周天列宿录》突然翻开,给了这位少城主一个标注。 姬既望 身份:重溟少主、姬重澜之嗣子、涡流教之圣子 存世:三十五载 种族:氐人与人族混血(现世最后的氐人王族血脉,先天返祖) 境界:(幼生期) [地承卯酉七七年,生于重溟,因血脉有异,先天返祖,故被供上神坛,成为涡流教之圣子。 地承卯酉八二年,重溟城主姬重澜祓除涡流教,将其带回城中,收为嗣子,封「重溟少主」。 血脉有异,先天返祖,为现世最后的氐人王族血脉,传承残缺,血脉不稳,易失控。 天赋:(鲛梦缚丝)、(昼晦惑心)、(迷神)、(天籁)……】 第85章 内门弟子 (有部分恐怖描写, 介意慎入。) 宋从心在青铜门后找到了水道队伍的全部成员,他们有的伤重,有的因溺水而昏迷,但好在都还活着。 吕赴壑是所有人中伤得最重的, 他腹部破了一大个口子, 被他自己用鱼肠线简单地缝补过了。宋从心检查了所有的伤口后, 也管不了其他,对几名伤员使用了回春术。她不精于医术, 但为了以防万一仍旧学了几个较为简单的仙法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就刚好用上了。 仙术与丹药双管齐下, 很快,吕赴壑便睁开眼睛,恢复了意识。宋从心见状, 掐了个净字诀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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