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艰难爬行的,他起码扶起了二十余个人,这些伤兵们匆匆道谢,甚至都来不及看清他的脸,就挣扎着向南逃跑了,这个时候所有的念头都不复存在,只剩一个:活下去,跑回去! 一声呻吟之声响起,非常地耳熟,刘裕的心中一动,挥手拨开几缕烟雾,却是见到三个人,一瘸一拐,驻着两截断了的槊杆,吃力地向南走,右边的一个人,屁股上还有小火燃烧着,全身上下,几乎遍是焦炭般的伤势,而他的手中,却死死地抓着一把通体焦黑的大弓,不舍丢度。 刘裕的双眼一亮,快步上前,扶住了右边的那人,大声道:“瓶子,是你吗?” 来人吃力地睁开了眼皮,可不正是檀凭之,他的眼中泪光闪闪:“你是,你是寄奴哥吗?我,我这是死了吗,是不是在做梦?” 一边的中间那人猛地一掐檀凭之的大腿,在他耳边大吼道:“瓶子,你没死,我们都没死,这真的是寄奴哥!”刘裕看向了边上的那两人,笑了起来,“小贵子,三蛋,你们两个家伙也没死啊。” 中间的那个五大三粗的正是绰号小贵子的虞丘进,他咬牙切齿地说道:“燕狗太过歹毒,这么多兄弟给他们害死了,我就是变成鬼也不会变过他们,在报仇,报仇之前,我,我还不能死!” 孙处回头看向了前方,说道:“寄奴,前面,前面还有阿寿哥和铁牛他们几百个兄弟陷在前面,我们,我们要把他们救回来。” 刘裕坚定地点了点头:“一个也不能落下,咱们兄弟,死活都要在一起,不过你们受了太重的伤,现在帮不了他们,也帮不了我,快点回河边,大帅正在布阵,为你们争取时间。” ===第九百二十二章 真正猛士孤身前=== 檀凭之恨恨地吐了口口水:“大帅大帅,大个鸟帅,就是他听刘毅在那里胡说八道,才会这样。有人必须为这样的惨败负责!” 刘裕咬了咬牙:“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要你们每个人都活下来,檀道济,檀韶,照顾好你们的叔!” 檀凭之的脸色一变,向着刘裕目光所注视的方向看去,只见后面的浓烟之中,渐渐地现出了几个人影,可不正是檀凭之的几个侄子,檀道济,檀韶,檀等人,互相搀扶着,以半截断槊为支撑,一瘸一拐地正向自己这里走来。 年龄最长的檀韶,已经成长为一个孔武有力的壮汉子,他看着刘裕,沉声道:“寄奴大哥,多谢你救了我家叔父。” 刘裕勾了勾嘴角,正色道:“不多说了,你们快抬上瓶子回去,多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后面还有别的兄弟吗?” 檀道济的眼中遍布红色,尽是泪水,也不知道是因为悲伤还是因为被浓烟呛的,他一边咳嗽,一边说道:“没有了,我们,我们刚才出来的时候还想救几个人,可是他们都陷在了火场里,出不来了,剩下的只有在草丛外面的阿寿哥和铁牛哥他们了,寄奴哥,我们一起回去吧,阿寿哥他们,他们怕是救不回来啦。” 刘裕咬了咬牙,摇了摇头:“不行,只要还有一点希望,我也不能放弃,再说了,若是我们就这么跑了,敌军铁骑追杀过来,一个也逃不掉,你们快走,到大帅那里去,快!” 檀凭之吃力地想要举起大弓,却是被几个侄子抬了起来,搭在断槊之上,三根一叠,倒是成了一个临时的担架,就这样给架着向漳水方向急行而去,他的声音逆风传来,嘶哑中透着激动:“寄奴,寄奴,千万别勉强啊!” 刘裕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本方漳水那里,只见三五成群的北府军散兵,开始从那几座桥梁之上过河,而刘牢之策马提刀,在最后的那千余步兵组成的阵型之前来回逡巡,看着刘裕的目光之中,有几许赞赏,几许愧疚,又有几许期待,或许,他的心中还有一线希望,希望刘裕能救出他的儿子吧。 刘裕转过了头,草场之中,已经火势渐息,风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提刀直入,很快,身形就没入了那烟火之中。 小岗之上,慕容垂仍然稳坐胡床,不动如山,在他的身前,两万余名弓箭手早已经撤下,散开,取而代之的,则是万余甲骑俱装,人马俱是重甲,骑士皆戴面当,一双双眼睛里,尽是战斗的渴望与杀戮的气息,只等慕容垂的一声令下,便要铁骑出击,把面前的一切阻碍物粉碎,消灭! 桓玄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些铁甲骑兵,他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人马俱甲的骑士,喃喃地说道:“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甲骑俱装吗?先父大人就是临归天之前都念念不忘,说这是天下最强的兵马,今天一见,果然,果然厉害。” 慕容垂微微一笑:“若是令尊大人有对面的北府兵,肯为其效死力,今天与我一战,也不知鹿死谁手,不过世事无常,三十年前,我和令尊大人还是死对头,可是现在,我们不也是在这里笑论沙场嘛。” 慕容兰的眼中,光波闪闪,看着远处那熊熊的烈火,一言不发,桓玄看了一眼她,冷笑道:“怎么了,兰公主,看着昔日的同袍们这样灰飞烟灭,舍不得了吗?毕竟是妇人之仁啊,还做不到血冷心硬。” 慕容兰咬了咬牙,沉声道:“桓玄,不用在这里说风凉话,我倒是宁愿跟北府军大战一场,而不是用你的这些卑鄙伎俩。” 桓玄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战场上要的只是胜利,何必在乎这些手段?兰公主,你应该多学学兵法,再来说这些。对了,吴王,北府军还剩下几百残兵在前面,要不就让甲骑俱装现在就冲锋过去,把他 们解决掉,火场后面还有几千他们的逃兵,也一气消灭掉好了。” 慕容垂看着前面的十余个列成的盾阵,眉头微微一挑:“这些晋军着实了得,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仍然队形不乱,真的是训练有素,只可惜,他们人数太少,不可能改变结果了。这些是死士,把生死置之度外,我们如果用甲骑俱装冲击,损失太大,传令,上前劝降他们,只要放下武器,本帅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 慕容垂说到这里,看向了桓玄:“桓世子,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去劝降这些人?我可以让他们以后跟你走。” 桓玄勾了勾嘴角:“这些北府军,都是京口丘八,跟我们荆楚不是一路,劝降了也不会过来,不过既然吴王开了口,我愿前去劝降,不过,我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慕容垂点了点头,一边的侍卫拿过了一副燕军的衣甲,桓玄笑着开始往自己的身上套,很快,就披挂整齐,他跃上了一匹青色的骏马,拿过一边的燕军护卫递给自己的一面驺虞幡,戴上了铁制面当,飞驰而去。 慕容垂看着桓玄奔去的身影,对着慕容兰微微一笑:“阿兰,你是不是怪大哥要跟桓玄合作?” 慕容兰恨恨地说道:“此人阴险狡诈,绝不可信,今天可以背叛自己的祖国,明天就能背叛我们,不如现在下手除掉他,以免日后的祸患。” 慕容垂笑着摆了摆手:“阿兰,不要用你的感情影响了你的判断,桓玄要的,是在南方的晋国篡权夺位,他目前的敌人不是我们,而我们想要在北方称王,就得让几年内晋国无力北上,消灭北府军是一方面,最好是让晋国内乱,内战,如此我们才可以彻底腾出手来,不但可以一统河北,也可趁机进军黄河以南,去夺取中原,齐鲁,尽复大燕故地!所以,桓玄现在不能死。” 说到这里,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阿兰,好像你的相好来了。” ===第九百二十三章 慕容世子领兵战=== 慕容兰的芳心一动,看向了前方的战场,只见烟火之中,走出了一个魁梧的身影,一头狂野的乱发随风飘舞,倒提百炼宿铁刀,满身的铁甲,随着他一步步坚定的走动,每一片的甲叶子都在晃动着,叮当作响,现出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即使是隔了五里多远,隔着面前的千军万马,仍然可以感受到那股冲天的英雄气。 慕容兰的心中一阵激动,舌头都有些打结了:“大哥,你,你没有见过他,怎么会,怎么会知道是他?”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真正的英雄,有股独特的气场,与众不同,那个晋军中拿着大锤的勇士很强,但是他的气势过于外露,没有那种内敛的沉稳,而刘裕,则是英气逼气,隐而不发,可以说,这份王者霸气,是我生平所仅见!” 慕容兰粉脸通红,看着正在奔向晋军那里的桓玄,说道:“现在怎么办,桓玄去劝降了,但刘裕在,一定不会投降的。” 慕容垂的眼中光芒闪闪,似是在深思,慕容宝在一边不在乎地冷笑道:“不过就是一个人而已,能强到哪里去?父王,请给孩儿三千精兵,包管将其手到擒来。” 慕容垂抬起了头,冷冷地说道:“阿宝,你是世子,你的名望,战绩,关乎到以后大燕的存亡,所以我不会让你输,因为不会让你输,所以你的要求,我必须拒绝!” 慕容宝脸色一变:“父王,您是不相信孩儿能战胜这一小撮晋军吗?他们不过五百余人,在这平原之上,无险可守,只需要甲骑突击,就可以把他们吃掉!” 慕容垂叹了口气:“永远不要低估你的对手,阿宝,作为主将,不明情势,恃胜而骄,是大忌。我们今天能大破北府军,不是因为我们的战力强过他们,而是我们用了计,利用了他们的贪婪,才设下了野火陷阱,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把他们消灭大半,但现在的这支小部队,人数虽少,却是哀兵,同仇敌忾,刘裕来前,也许他们会慌张,可是现在他来了,这些人会有主心骨,他们的战技和意志都会恢复,莫说你带三千兵马,就是给你五千人,也未必吃得下。” 慕容宝不服气地说道:“我不信,父王偏心,您是要保住刘裕,不想让小姑失望罢了。” 慕容兰怒道:“阿宝,休得胡言,这是两军交战,没有儿女私情可讲,你父王是为了你好。北府军的厉害,你还不知道!” 慕容宝哈哈一笑:“就算他们个个是钢筋铁骨,又能如何?我们大燕的甲骑俱装,所向无敌,三千铁骑,蹂这五百步卒,既无大车,又无拒马,怎么就不行了?父王您一向看中亡兄,但现在我才是燕国世子,请您给我这个机会表现一下,若不取胜,甘受军法!”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直视慕容宝:“阿宝,军中无戏言,你当真要带兵冲击吗?” 慕容宝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不错,冲着父王您刚才的话,孩儿也得试上一试,不然的话,非但孩儿的那些个兄弟,就连全军上下,也不会看得起孩儿了。” 慕容垂沉吟了一下,说道:“也罢,让你亲自见识一下对方的战力,也是人生的一大经历,阿宝,你年过三旬,却未经战阵,不知兵凶战危,父王不可能永远为你打江山,给你一千甲骑俱装,两千步兵,两个时辰之内,如果解决不了对面的晋军,以后就不要再口出狂言!” 慕容宝行了一个军礼,大声道:“得令!”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得色,大步而前,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着沉默不语的慕容兰说道,“小姑,对刘裕怎么办,是要死的,还是活的?!” 慕容兰冷冷地看着慕容宝,淡然道:“吴王世子,这是战场,没有私情,对面的都是敌人,若能生擒则擒,若不能则杀,这是我大燕的军规,任 何人也不能违背,刘裕现在是我军的敌人,你能擒则擒,不能擒则杀,不用征求我的意见。” 慕容宝哈哈一笑:“有您这句话就行了,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怎么舍得杀我们大燕国未来的驸马爷呢?” 他大笑着走下了高岗,慕容垂看着他的身影,微一叹息。 小岗之上,只剩下了慕容垂和慕容兰兄弟二人,其他的慕容氏的宗室亲王们,都已经到了各自的部队之中,最近的传令兵也在岗下,微风习习,吹拂着慕容垂的灰白须眉,他看着对面的刘裕,摇了摇头:“若此子是阿宝,那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大哥,别这样,阿宝只是缺乏历练而已,让他亲自去打一次就知道厉害了,以后也能减少点浮华之气。” 慕容垂的眼中光芒闪闪:“当年令儿在的时候,阿宝没有当成继承人来培养,王猛老贼以金刀计害我,令儿惨死,原本放养的阿宝才成了世子,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原本想过立贤而非立嫡,可是如果这个口子一开,那我慕容氏几代手足相残的惨剧可能又会重演,思前想后,只能暂时确保宝儿的地位,再行观察,希望他能从跟随我征战的过程中,得到历练,成为合格的继承人。” “可是现在看来,我怕是要失望了,这几年下来,他毫无长进,跟他的几个兄弟一比,连他自己都知道望尘莫及,但他不知道机会是要自己争取来的,而不是别人的给予,这次他这样主动提,我不能不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认识自己真实的水平。” 慕容兰微微一笑:“可是大哥你就不怕他这回折得太惨,以后这世子之位更加不稳了吗?”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若是他真的这般不堪大用,那我也得对继承人的事另作考虑了。毕竟对手是北府军,只要他不要冲动莽撞,哪怕是小败,也不伤其根本,传令,让慕容凤随他行动,我让最强的武将助他,无论胜负,我想他都不会有怨言!” ===第九百二十四章 寄奴入阵军心服=== 慕容兰沉默不语,看着远处的战场,烈火已经渐渐地停息了下来,而原本茂密的那方圆十余里的草场,这会儿已经成为一片焦黑的空地,星星点点的火苗随处可见,而数千具已经烧得不辨形状的焦尸,散得到处都是,刘裕正在那五百余名军士之中来回走动,那些本已置生死于度外的北府军士们,一个个感动地热泪盈眶,紧紧地握着刘裕的手,甚至那个铁塔一般的壮汉向靖,这会儿哭得跟个孩子一样,所有的委屈,心酸,痛苦,愤怒,就在这一刻,毫不掩饰地暴发了,情真意切,就连隔了五六里的燕军大阵这里,都是闻者动容。 慕容垂勾了勾嘴角:“刘裕虽然不过一个小小军主,不过指挥千余人而已,却远远比一个将军更得人心,即使在这种必死的环境之下,部下也乐意为之效死力,阿兰,我有点不想留他了。” 慕容兰的脸色一变,看向了慕容垂:“大哥,你不能出尔反尔,你说过,要留刘裕…………” 慕容垂的眼中冷电般的寒芒一闪:“我说的是若是他肯留下来当我大燕国的驸马,至低限度,不与我们为敌,我才可以考虑放了他。现在我亲眼看到了刘裕在军中受欢迎的程度,这个人太可怕,我不能留给我的儿子们成为劲敌!” 慕容兰咬了咬牙:“我们可以想办法避免与其为敌,有桓玄和那些大世家在,刘裕不至于能很快对我们构成威胁。” 慕容垂摇了摇头:“桓玄不是他的对手,那些大世家更不是,很快,你就会看到这一切的。” 慕容兰循声看去,只见桓玄一身燕军的装扮,骑马而前,十余名护卫紧随其后,其中一人打着驺虞幡,身形魁梧壮硕,可不正是那桓玄新收的心腹鲁宗之? 刘裕和刘敬宣一个大大的熊抱之后,看着热泪盈眶的刘敬宣,平静地说道:“阿寿,不要沮丧,我们现在又在一起了,无论生死,都可以痛痛快快地战上一场,后面的那些个兄弟,中了奸人的毒计,不明不白地就丢了性命,起码,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地战斗到死。” 刘敬宣哈哈一笑,大声道:“拿我的熊皮来!” 两个战士飞奔而来,抬着那张淝水之战时刘敬宣穿过的整张黑熊皮,给刘敬宣披上,刘敬宣一边让他们在自己身上绑着这身熊皮铠甲,一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就要往嘴里放。 刘裕眼急手快,一把就打掉了这颗药丸,刘敬宣微微一愣:“寄奴,你这是做什么?既然要放手大杀,自然要服食这五食夺命散。” 刘裕的眉头一皱:“淝水的时候我就见过你吃这玩意,差点要了我的命,这东西是个邪药,让你不分敌我地疯狂杀戮,对你身体也有极大的伤害,别这样。” 刘敬宣摇了摇头:“这一战我已经没打算活下来了,死之前能多拉几个燕贼垫背,多为几个兄弟报仇,就算值了,这药确实对身体伤害不小,上次服用之后,我一个月都下不来床,但反正今天命都不要了,还管这个做什么?” 刘裕正色道:“阿寿,你听好了,我们战斗是为了胜利,如果无法胜利,那就得想办法保护自己,在必败的战斗中逃走并不是耻辱,因为逃走的人终将回来复仇,为了一点面子在这里白白牺牲,又有何意义呢?” 刘敬宣跟周围的军士们全都睁大了眼睛,讶道:“寄奴哥,你是说,我们还能活下来?这怎么可能呢?” 刘裕看了一眼对面的燕军军阵,低声道:“今天慕容垂已经胜了,大败北府军,我们损失过半,元气大伤,只怕好几年都无法恢复了,回去之后,相公大人和谢镇军必然也会受此牵连,所以说慕容垂的目的已经达到,多杀我们几百人,于事无补,他想要做的,是要么消灭我们整个北府军,要么不如作个顺水人 情,留我们一点骨血,将来说不定还可以有的谈判。” 刘敬宣恨声道:“那他为什么不现在过来杀光我们?如此深仇,又岂能化解?” 刘裕摇了摇头,正色道:“让北府军全部完蛋,就意味着谢家彻底失势,王国宝,会稽王和荆州桓家就会复起,他们如果迅速地得权,也许会发动新一轮的北伐,那是慕容垂所不想看到的,因为他在河北并不稳固,将来西燕如果东归,他也许还会跟这些同族打上很久,让南方的大晋陷入几家纷争,势均力敌却又无法一口吃掉对方,对他是最好的选择。” 刘裕说到这里,眼中冷芒一闪:“这次我们吃了这么大的亏,绝不是慕容垂一个人能设计得了,我军的行动,情报,路线,尽在敌军掌握之中,一定是有内鬼出卖了我们,才会给处处针对,一步步走进了贼人的陷阱之中!” 刘敬宣咬牙切齿地说道:“哪个狗贼当了叛徒,老子非要扒他全家的皮!” 刘裕叹了口气:“只有活着回去,才能查清楚这些。现在慕容垂没有主动攻击我们,大概也是想让我们回去做这事,以挑起以后的内斗。这是我们可以利用的机会,现在我们人数虽少,但装备精良,有必死之心,就算燕军势大,想吃掉我们也得付出不少代价,我想慕容垂还在犹豫,你看,他派人来了!” 正说话间,十余骑燕骑翩翩而至,为首一人,戴着面当,一身锁甲,个子中等,一双眸子里,精光闪闪,直盯着人群之中的刘裕,眼神之中闪过了一丝惊讶之色,瞬间而没,他对着晋军的方阵,用汉语沉声道:“请问贵军之中,何人主事?” 刘敬宣本想站出来,却是想到了什么,看着刘裕,笑道:“寄奴,这里大家伙儿都服你,既然你来了,那你就是首领,去吧,无论你怎么说,怎么做,大家都听你的!兄弟们,你们说呢?” ===第九百二十五章 枋头旧怨终得报=== 所有的军士们齐声大吼:“寄奴哥,寄奴哥,寄奴哥!” 刘裕点了点头,大步踏出,走到阵前,直视来人:“来者何人?” 燕骑使者没有回答,看着刘裕,沉声道:“你不是在黎阳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刘裕一动不动地看着来人,突然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是谁了,怪不得,怪不得我军会有此败。” 燕使笑着摇了摇头:“真的是什么也瞒不过你,不过,毁了北府军的,可不是我,而是他们的贪婪,从将到兵,莫不如此,刘牢之和刘毅贪功,军士们贪财,这才会让他们失了起码的判断。” 刘敬宣双眼圆睁,大步上前,举起大锤直指燕使:“你到底是谁!有胆揭 燕使笑了笑,都没看刘敬宣一眼:“寄奴啊,你的阿寿兄弟脾气太不好了,这么多年也没改改,以后你得让他多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刘敬宣气得一锤子砸向了地面,泥土飞溅,又是一个小坑现出,他的声音如雷鸣一般:“直娘贼,若不是老子控制着情绪,早就锤死你个狗东西了,还轮得到你在这里聒噪个没完没了!” 燕使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之色:“刘公子,其实我知道你挺想知道我的身份,可是这对你没什么好处,知道了以后你也奈何不了我,反而可能会连累你和你父亲,这次的战败,正好给了很多人收拾谢家和你们父子的理由,我想刘裕也会同意这点的。” 刘裕冷冷地说道:“你来这里是代表慕容垂谈判的吧,不是跟我们斗嘴的,阿寿的脾气不好,今天死了太多兄弟,换了谁都不会好受,我们还是单独谈吧。” 燕使点了点头:“很好,这正是我所希望的,跟我来,不要让闲杂人等干扰到我们说正事。” 他说着,跳下了马,走向了一侧的一个小丘包。 刘裕面无表情地紧随其后,这里离着北府军的军阵有百步之遥,打着驺虞幡的随行护卫等人与刘敬宣们怒目而视,带着泥重焦臭味道的大风吹过,拂起燕使的头上盔缨与刘裕的一头乱发,燕使轻轻地叹了口气:“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刘裕冷冷地说道:“你的身形我很熟悉,即使戴了面具,穿了燕军衣甲也是一样,何况还有鲁宗之,最后,你说话的时候虽然刻意地想隐瞒你的荆州口音,但是那种说话的调调儿,却是改不了的。如果不是为了阿寿和几百个兄弟的性命,我一定会现在就杀了你!” 桓玄笑着摇了摇头:“杀了我就能让这近万北府军将士复活了吗?再说了,我刚才说得清楚明白,害死他们的,是他们的贪婪,你要找人复仇,应该找刘牢之和刘毅才是。” 刘裕咬了咬牙:“他们是他们的责任,你出卖军情给异国敌人,就是大晋的叛徒!叛徒就该死!” 桓玄轻轻地“哦”了一声:“我跟吴王合作了一次就成了叛徒,那你跟苻坚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的那个红颜知已也在对面,你说我是叛徒,那你又是什么?” 刘裕的双眼一亮:“你说慕容兰也在对面?我不信!她绝不会忍心这样向自己的昔日兄弟下如此毒手!” 桓玄笑着摆了摆手:“刘裕,你怎么到现在还这么天真?你是晋将,她是燕国公主,本身就是立场敌对,她到晋国卧底,本就是为了燕国的利益服务,并不是真的跟北府军将士成了兄弟,也许跟你是有了真感情,但跟别人,那就是战场上你死我活。当然,刚才在打仗的时候,兰公主也是泪流满面,也许相处久了,是有了点感情,但这点感情,还不至于让她能心软到忘了自己的身份。” 刘裕的身子晃了晃,久久,才长叹一声:“是啊,是我太傻 了,她一直说,再见即是敌人,既然是敌人,又何必留情?!” 桓玄 的眼中冷芒一闪:“现在已经这样了,我来这里,是为了让我们向前看,北府军遭此惨败,谢家的倒台,指日可待,你回去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就是我不动你,谢家的那些个敌人们,那些你的仇家们,一定会把你往死里整。这点想必你也很清楚,谢玄,刘牢之他们有指挥之失,而你从黎阳跑到这里,既没救得了北府军,也给自己招了一个擅离职守的罪名。” 刘裕咬了咬牙:“桓玄,我还是低估了你的野心和无耻,没想到你为了一已私欲,居然可以把上万最优秀的大晋战士出卖给敌军,居然可以把大晋百年来最好的北伐机会给亲手断送,就算你以后靠这阴谋做了皇帝,死后有何面目去见你父亲于九泉之下?!”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我今天做的,不过是为先父大人当年受的暗算报仇而已,我跟你说过,当年先父北伐,收复中原,准备北渡黄河,一举失复所有失地,建立不世之功,就跟你们现在一样,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是他却被王,谢这些高门世家暗算,指使寿春刺史袁真在后方使坏捣鬼,故意不打通石门粮道,导致前线数万大军缺粮,最后只能被迫撤退,一路之上被燕军追杀,五万荆州儿郎,先父平生心血,几乎十不存一!” “刘裕,今天你们北府军死个几千人,万把人你就受不了,我们当年给谢家坑了五万战士,又向谁说理去?!嘿嘿,这就叫天道好还,报应不爽!他们当年做的事,我今天原样奉还而已,我们桓家做不到的事,他谢安也休想!” 桓玄说得咬牙切齿,双眼血红,状如疯狂,显然,这从他父辈就积攒下来的仇恨,在他手上,终于通过这种见不得人的阴谋得报了,这一刻,似乎桓温的灵魂在他的体内复活了。 刘裕沉声道:“就算你父亲跟谢家有什么恩怨,但这与我们有何干?北府军将士不是谢家的家奴,你们没胆去找谢家报仇,却通过里通外国的办法来残害无辜,这就是你桓家所为吗?” ===第九百二十六章 兄弟亦有反目时=== 桓玄一阵冷笑:“有什么有胆没胆的,先父大人当年不杀谢安和王坦之,不过是不想跟吴地的这些个世家门阀翻脸而已,还是为了大晋。你当先父一世英雄,会怕了这些人不成?” 刘裕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所以你就这次勾结慕容垂,害了北府兵,害了这次北伐,这就是你对谢家的报复?” 桓玄的眼中冷芒一闪:“不错,不仅是当年他谢家坑过我们,在先父逝世之后这么多年,他谢安一直把持着朝政,不思进图中原,本来明明秦燕大战,北方混乱,有的是机会可以北伐,家叔多次上书要求出兵,他却再三阻挠,不就是因为他谢家没有自己的兵马,北伐若是建功,也是便宜了别人,若是失败,那这个宰相一定会给问责下台吗?你又当谢安是什么一心为公的好人了?” 刘裕咬牙切齿地说道:“但不管怎么说,这次我们是不是北伐了?现在我们所站的地方,是不是永嘉之乱以来我们大晋将士近百年都没有踏上的土地?面对如此大好的历史机遇,却因为你的野心和私怨而失败,无论你编出多少理由和借口,我都绝不会接受!” 桓玄哈哈一笑:“刘裕,你还年轻,这军国权谋之事,现在你不会明白,现在留着河北,留着中原,不就是以后给我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吗?这次北伐成功,谢安,谢玄,刘牢之他们得好处,跟你我又有何关系?” 刘裕微微一愣,转而怒道:“原来你是为了自己以后要建功立业,才不让这次北伐成功的,上万精兵锐士的性命,只为了你成就一个未来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虚无缥缈的梦?你不是人,你就是他娘的魔鬼!” 桓玄冷笑道:“刘裕,抛开你的这些无用的仁义道德吧,要想坐天下,光靠着那些虚伪无用的善良,是没有可能成功的,你在战场上杀人流血,伏尸数万,难道不也是为了自己的功业和青史留名吗?他们的命是命,北府军的命也一样是命,没什么高低贵贱的,如果今天是北府军胜了,那躺在这里的就是几万燕军的尸体,你告诉我,哪些命高贵,哪些命就该死?” 刘裕咬牙切齿地说道:“争霸天下,争权夺利是帝王将相的事,士兵是无辜的,谁也不应该这样去死,但是既然代表了国家,上了战场,就不是私怨,是死是活,应该由上天所决定,而不是因为你的这些卑劣伎俩和见不得人的手段!” 桓玄哈哈一笑:“笑话!你刘裕就不用兵法了?就是堂堂正正打仗了?君川的时候你没有设伏?淝水的时候你没有用计?就是守长安的时候,不也是在瓮城里想要伏杀慕容冲吗。你用计的时候就是光明正大,别人用计就不行?刘裕,别太自以为是了,你也是个为了功名双手沾满血腥的冷血屠夫而已,不是什么圣人君子,咱们所图的都是一样,你要的是那种青史所留的虚名,而我要的是现实的权力,这些东西,只有按我现在做的来,才会落到你我的头上!”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他的情绪渐渐地变得平静了下来,看着桓玄,沉声道:“我永远也不会靠着坑害自己的兄弟,自己的手足来走上权力的顶峰,桓玄,这是我跟你最大的不同,我可以为了我的兄弟,为了我的战友去死,而你,是要他们的死,来成就你的那个帝王幻梦!” 桓玄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刘裕啊刘裕,话不要说得这么满,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今天跟你在北府军里同生共死的这些个所谓的兄弟,以后就不会有反目成仇的时候?只怕未必吧。当小兵的时候,你们的理想很单纯,地位也低,没有什么利益的冲突,可是随着你们的地位慢慢地上升,当你的决定会让更多的人付出更大的,乃至生命的代价的时候,自然就会有了利益冲突。” “你看这次,刘牢之和刘毅为什么会急于进攻?难道他们不如你懂兵法吗,难道 他们就不知道前面有可能有埋伏,有危险吗?可是他们还是这样不顾一切地冲上来了,为了刺激士气,甚至在这草丛之中纵兵掳掠,不就是因为他们想要这战胜之功吗,不就是因为他们想凭着这次的功劳压过你刘裕,只有如此,才可能以后牢牢地掌握北府兵权吗?他们现在上头有谢家压着,都跟你这样明争暗斗,以后就会跟你一辈子当兄弟了?做梦去吧!” 刘裕咬了咬牙:“他们是怎么样是他们的事,这次足够给他们教训了,但不管他们如何做,我刘裕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兄弟的事。即使他们再对不起我,我也不会害他们。至于你桓玄,哼,你跟你的叔父,跟你的堂兄的那种同类相残的事情,我永远也不会去想的。” 桓玄微微一笑:“刘裕,你也不好好想想,我桓玄之上有五个哥哥,为什么他们偏偏对我这么警惕?一个先父临终前指定的世子身份,在今天一钱不值,他们怕我,排斥我,想把我永远地赶出荆州,不就是因为我的能力强过他们,又没有什么可顾忌的,这才畏惧我重新夺回他们控制了十几年的荆州吗?是他们不仁在先,休怪我不义在后,但我不管怎么斗,也不会让外人得了荆州的便宜。这点就是我们桓家跟你们北府军的不同。” 刘裕沉声道:“够了,我不想再听你在说这些歪理邪说了,你今天既然代表慕容垂而来,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有什么条件划下道儿来,要是能让我们安全地撤离,你们想要我们做什么,尽管开价!” 桓玄上下打量着刘裕,眼中光芒闪闪:“刘裕,别傻了,若不是因为看到了你,我才不会向慕容垂讨来这么个劝降的事,现在是我要跟你谈,而不是他跟你谈,明白吗?我的条件很简单,咱们联手,共取天下,如何?!” ===第九百二十七章 义正辞严拒桓玄=== 刘裕哈哈一笑,声震四野,惹得站在百余步外的刘敬宣和鲁宗之等人都扭头看向了这里,桓玄静静地站在那里,双眼之中光芒闪闪,似是在思考刘裕为何突然放声大笑,久久,等到刘裕的笑声渐息,他才眉毛微挑:“我想知道有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高兴,这不是我第一次这样提议了吧。” 刘裕收住了笑声,冷冷地看着桓玄:“我笑的是你自以为掌握人心,却是一直错看了我。你当我刘裕是什么人,只为了权势富贵,就可以出卖自己的良心和原则?你以为我是为了出将入相,才会去当谢家的女婿,勾结权贵?” “我告诉你,当年玄帅来找我的时候,我一点也不稀罕,我刘寄奴自己一身本领,在哪儿不能出头?非要贵人相助吗?谢家能打动我的,是因为他们承诺可以全力北伐,收复我汉家失地,驱逐胡虏,这才让我甘愿效命!” “至于妙音,那是我们两情相爱,我敬她一个女儿之身,能女扮男装,深入虎穴,胆色不下须眉,我爱上她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谢家千金,王家小姐。若是早知如此,我也许都不会爱上她。” “而你桓玄,为了夺取你和你那个先父大人做梦都想夺取的九五之位,什么事都可以做,逢迎会稽王,迎娶刘婷云这个你根本不爱的女人,都是为了借这些人的力量上位,我跟你完全是相反的两路人,不要拿你做的那些事来以为我就会这样做,不是一路人,谈什么联手取天下?!” 桓玄静静地听着刘裕义正辞严地把这些话一字一顿地说完,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刘裕啊刘裕,道德,正义感这些东西,会毁了你。你说的这些,我难道不知道吗?你选择的路,我心里也羡慕,佩服,那明明是一条最难的,最苦的路,可是你却选了,我敬你的高尚,也笑你的愚蠢,然后我会选一条跟你相反的路,成大事者不必拘于小节,我们以后会是主宰天下的男人,我们的任何一个决定都会让成千上万的人去死,绝大多数都是无辜的人,你心里越是有这些道德和理念,以后就会活得越来越痛苦!” 刘裕正色道:“我知道我选了一条最难的路,但我问心无愧,我会尽量避免每一个无辜生命的死亡,但是恢复汉家江山,结束乱世这点,永远也不会动摇,要达到这个目的,牺牲是必然的,即使是牺牲我自己的性命,我也无怨无悔!” 桓玄的眼中光芒闪闪:“所以我们才可以联手啊,你只要北伐,要收复汉家失地,这点我可以帮你做到。谢家的失败,就在于他们过于注重这个体制内的游戏规则,不敢对那些隐藏的敌人下死手,为了虚名,最后只会害人害已,你以为只有我桓玄一个人通敌吗?告诉你吧,我身后早就有一堆世家贵族了,若不是大家联合起来想要倒谢,我一个人又哪来这样的能量?” 说到这里,桓玄一指南方,冷笑道:“你以为那些堆在黎阳,枋头的粮食是什么?给苻丕的粮食难道是让他白吃的吗?实话告诉你吧,这个局一早就做好了,从姜让和杨膺被苻丕所查获,都是那些跟谢家为敌的世家暗中跟人家通风报信,所以苻丕去枋头,不止是就食,更是要断刘牢之的后路,若是这次刘牢之不上当,苻丕就会联手张愿,夺取黎阳,抢先告刘牢之一个欲行篡立,图谋不轨之罪,到时候,你们这些到了河北的北府军,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去!” 刘裕瞠目结舌,看着桓玄,这些事情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他不信地摇着头:“我不信,我不信,你一定是骗我的,谢家出兵前是争取到了各大家族的支持,他们有什么理由要这样害谢家?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姓桓的上位夺取荆州,然后再回来篡位夺权吗?他们也许很贪婪,但绝不会蠢到这样!” 桓玄笑着摆了摆手:“正因为不蠢,所以才要这样做,我桓玄以后如何是以后的事,起码他们有很 多年的时间来阻止,但是谢家北伐若是成功,这些江南大世家就再也翻不了身啦,谢安相权在握,谢玄功高盖世,独掌北府,而你们这些北府兄弟,又会因为此次的军功给分封中原与北方的各州郡,谢家到时候地盘是几倍荆州,功业超过先父大人三次北伐总和,又手握重兵,行司马代魏之事几乎是板上钉钉,到时候,就会用你刘裕,刘毅,何无忌,刘牢之这些北府部下去取代别的世家,你说,他们能不拼死反抗吗?” 刘裕咬了咬牙:“这些不过是你的设想,相公大人不是这样的人,就算真是,那也是为国立了大功,怎么能因为怕人家做这事,就暗中使坏,陷害几万忠勇的北府将士呢?” 桓玄冷笑道:“等到谢家北伐成功,那做不做这些事情就不是别人能阻止的了,全取决于谢安的一念之间。当年先父大人登位不成,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因为当时江南世家的力量还很强大,控制了三吴的民间,杀谢安和王坦之容易,可是要平定这几百上千个世家及其分支,平定有几百万人的吴地,非一朝一夕之功,所以权衡再三,先父大人才放弃了报仇的想法,留到我今天行此事。你觉得以谢安的老奸巨滑,他会留给对手们这些机会吗?” 刘裕冷冷地说道:“不用多说了,你说得再多,我也不会跟你同流合污的,桓玄,我刘裕也许不能匡扶乱世,但也绝不会同流合污,助纣为虐!” 桓玄摇了摇头:“我的目的和你的一样,你想复汉家江山,驱逐胡虏,成就不世之名,我也要通过这个功绩来夺取九五之位,助我北伐和助谢家北伐有什么区别吗,就因为我坑了北府军一次?那谢安当年还坑了我们荆州军几次呢,又待如何?” 刘裕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很奇怪,你桓家精兵猛将层出不穷,就是那鲁宗之也是对你死心踏地,为什么这么看重我?为什么!?” ===第九百二十八章 道义权谋何可取=== 桓玄微微一笑,看着刘裕:“我早就说过,你跟他们不同,完全地不同。因为你大概是这个世上我所见过的人里,唯一的一个一点功名之心都没有的人,噢,也许这样说不是太准确,你想出名,但要出的是那种青史之名,想当卫青,霍去病那样的千古风流人物,而不是只在这个世上争名逐利。所以,我可以放心地让你指挥军队,因为你不会有异心。” 刘裕冷笑道:“对大晋也许我不会有异心,但对你这个奸贼,那就说不定了,你里通外国,勾结那些黑心世家,为祸天下,我以前总是不知道为什么大晋多次大好的机会都无法北伐成功,现在总算明白了,就是你们这些东西在后面使坏,搞鬼,所以才会每次功败垂成,这种切肤之痛,刻骨铭心,我真若是掌了兵权,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杀尽你们这些败类!还世间一个太平!” 桓玄哈哈一笑,笑声中透着狂妄与放肆:“厉害,太厉害了,想不到刘寄奴居然可以愤怒到这种程度,这种话都说得出来,真的太出乎我的意料了。很好,为世间主持公道的刘大英雄把我们这些奸险小人杀光了,然后呢?是不是全天下百姓,子民就会为你喝彩,一个个跟你的这些个北府兄弟一样,愿意为了你出生入死,北伐中原了?” 刘裕沉声道:“我相信人都有眼睛,也有良知。你们的这些阴谋如果公之于天下,必定人人弃之,这个世界仍然有正义和公理,绝不是你们这些阴谋家完全能操纵和摆布的。” 桓玄笑着摇了摇头:“我都快要给你感动了,刘裕,你觉得公理,正义,良知这些东西,能当饭吃吗?要是人人可以舍生取义,那这河北之地的汉人民众,大晋子民会认这些异族统治者吗?让这个世界存在和运行的,永远只有利益,上层的世家要争权夺利,底层的民众要填饱肚子,而你们这种不上不下的家伙,要的是建功立业,努力地往上爬,谁能满足这些人的需要,民众就会追随谁,而不是什么公理,正义!” “当年曹丕篡汉,满朝公卿,除了荀或,无一人出言阻止,难道都是大家不忠不义吗?非也!汉朝天子自弃百姓,早失权威,江山易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而后来我家先父大人功高盖世,想拿到自己应得的九五之位,却被谢安,王坦之这些人百般阻挠,明里称正统,暗里使阴招,可谓无所不用其极,难道是他们就站在正义一方了吗?还不是因为虚君实权,可以让他们玩弄操纵政权的那套把戏,对他们有利吗?”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不用跟我说这些道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许你会凭着你的阴谋诡计得逞一时,但我告诉你,天道好还,不能持久,当年司马氏得天下时也是这般用尽阴损手段,可是报应很快就来了,宗室内战,手足相残,弄出八王之乱,引得胡虏猖獗,神州陆沉,他们自己的皇家宗室也被斩杀一尽,只剩元帝这支疏宗过江建立东晋。这百年来,司马氏都不过是傀儡虚君,名义共主而已,这就是他们当年行此阴损之事的报应,而你做的,比当年司马宣王做的更过分,更恶劣,必然不得善终。” 桓玄冷笑道:“那又如何,世上无不灭之王朝,前人作孽,后人受罪,既然享受了祖先传下来的江山皇位,就得面对这样的后果。再说了,我得我的天下,管他子孙后代做什么,难道还指望他们烧纸钱让我在地下花吗?” 刘裕一时语塞,看着桓玄得意的笑,半天无法反驳,久久,才叹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桓玄,你真的无敌了。” 桓玄微微一笑:“这算什么,比起你家祖先的汉高祖刘邦,这些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我为君上,行那些暗黑之事,你为将帅,只管安心打仗,坏人我来做,骂名我来背,权力我来拿,功劳你来立,美名你去取,大家各得所需,皆大欢喜,成就一段君臣美名,岂不快哉?” 刘裕冷笑道:“我说过,我真有了兵权,肯定要你的命,你那些个害人的把戏,玩意,留着到十八层地狱里去跟鬼玩吧。” 桓玄笑道:“相信我,要治国,就得用我的这些个害人的把戏,权术,你不可能去管到万千子民,家家户户,要治国,离不了世家贵族,也离不开士人,这些人不会跟你讲道德,谈理想,只会讲利益。也许你在军中可以让一堆热血汉子跟你舍生忘死,可是然后呢,他们总要回家,要回归百姓的生活,你指望着靠这堆大老粗,真的就可以治理天下了吗?” 刘裕恨声道:“怎么就不行了?这两年我在长安,大家都在家乡为吏,不也过得挺好。” 桓玄笑着摆了摆手:“管个村子,管些战场下来的老弟兄,自然是人都可以,可是要是再大点呢,一个乡,一个县,一个州,一个郡,就靠你们能行吗?刘裕,你自己也是当过乡吏的,我现在给你一个县,要你一个人去管,你管得了吗?没有刘穆之这个死胖子,让你就在军中挑你的那些个热血兄弟,你管得好?” 刘裕默然无语,他知道桓玄说的是事实,在军中,简单粗放的集中化管理是没问题的,但是要是回到家乡,光是十里八乡,跑路都能让人跑死,更不用说抽丁收税,劝课农桑这些事了,有时候对那些个贪官污吏不服不行,起码他们能清楚地知道一个州县有多少人,多少户,可以刮出多少油水,抽多少壮丁。 刘裕咬了咬牙,沉声道:“这些不过是因为你们这些中上层世家从小受过好的教育罢了,你们有知识,有文化,自然可以做到这些,我的兄弟们如果得到同样的识文断字的机会,只会做得更好,不信试试!” ===第九百二十九章 尔虞我诈斗心角=== 桓玄笑着摆了摆手:“好了,刘裕,我不想跟你斗嘴,我来这里是跟你提议的,在这个时候见你一面可不容易,本来我们想办法让你留在黎阳,是想保护你的,可没想到你会跑到这里,还会在这种情况下跟我们相见。慕容垂让我来劝降你们,只要肯放下武器,归顺燕国,他就可以留你们一命。你既然不肯跟我合作,那我只有向你提出慕容垂的要求了。” 刘裕慨然道:“我们北府汉子,踏上战场的那一刻起,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要我们向慕容垂低头求饶,绝不可能!” 桓玄摇了摇头:“听我说,刘裕,过刚易折,我知道你留下来是想为了北府军争取时间,其实我也是同样的目的,才跟你说了这半天,只是慕容垂不会一直按兵不动,他想消灭整个北府军,你们这几百人在这里,想让刘牢之他们能撤走,现在你们的目的差不多已经达到了。” 刘裕扭头看向了漳水边,只见刘牢之的那千余后卫部队,也已经全部撤过了漳水,刘牢之一人骑着马,看向了这里,眼神中似乎透出了极大的不舍,最终还是毅然绝然地一勒马缰,驰马过桥,头也不回地向着南方而去了。 刘裕笑了起来:“我们这几百人能掩护数千将士平安地撤离,也算是大功一件了,就是死在这里,也没有遗憾,桓玄,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得谢谢你肯配合我演了这出戏。”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丝惋惜之色:“若是别人,死就死了,没什么遗憾,可是你刘寄奴不是这样,你还要建功立业,还要驱逐鞑虏,还要青史留名,而且,在你的家乡,还有一个等着你的女人,还有那么多今天给你救下来的兄弟,你若是死在这里,他们怎么办?还有你的老母,弟弟们,你有几年没见他们了吧,只怕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娘的白发添了多少,而你的小弟弟道规,现在都成了个棒小伙子了,若是你这么死了,你知道刁逵兄弟会怎么欺负他们吗?” 刘裕的眼皮跳了跳,确实,他个人可以置生死于度外,但是家人却是他永远也放不下的牵绊,也许王妙音没有了自己,仍然可以嫁一个世家贵子,甚至是眼前的这个桓玄,不得不说,如果自己死了,可能他才是最适合王妙音的男人,但是无论怎么说,自己的老母和弟弟,却是无人照顾了,谢家经此一败,自身难保,而刁逵这种人渣中的极品,一定会在自己的亲人身上疯狂报复的。 桓玄看着刘裕的眼睛,笑了起来:“我就说嘛,刘裕,你还是有弱点的,自从当年你因为照顾亲人而被刁逵设了赌局陷害时,我就知道这一点了。你可以不要性命,但你得为了你的家人活着,跟我合作吧,这是保全你唯一的办法了。” 刘裕咬了咬牙,正色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你同流合污,不过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保全我的兄弟们,不仅要保全刘鹰扬,也要保全阿寿他们,你既然是代表了慕容垂而来,就去跟他说,只要让阿寿他们离开,我愿意放下武器,任凭处置!” 桓玄先是一愣,转而笑了起来:“刘裕啊刘裕,你这张一脸正气的脸还真的很会迷惑人,让人忘了你也是极有心机的家伙。是啊,你有慕容兰这个相好在对方阵中,再怎么也不会送了命,只要活下来,有的是机会逃走,等于白白地放走刘敬宣他们了,你这未免也太看不起慕容垂了吧,真当他是傻瓜吗?” 刘裕平静地说道:“桓玄,我觉得是你低估了慕容垂,他如果想要消灭我们,早就放马过来了,还用得着派你过来谈判?大败北府,打垮谢家,他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剩下的,就是不让大晋再次统一,不让一个象谢家这样强大的家族能统领全国力量再次北伐,你以为他打倒谢家是为了扶你这个野心家上位,以后跟他作对吗?”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之色,冷笑道 :“你的见识提高了不少,从长安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点,不错,我跟慕容垂也不过是各取所需,暂时合作,谢家完蛋了,我们自然就不再是朋友,就跟谢玄以前跟他的合作一样,秦国垮了,他们就会化友为敌。所以慕容垂要保留北府军的残部,以后好牵制我,不然我控制荆州之后,随时可以顺江东下,掌握大权。” “不过刘裕,我劝你别得意得太早,也许他是可以放过刘敬宣他们,但是对你,却绝不会放虎归山,你有多厉害,有多优秀,慕容垂可是早就听说了,今天更是看在眼里,如果我是他,绝不可能让你回去的,你只肯放下武器,不肯归降燕国,那他就会用人质来扣住你,断不会让慕容兰哪天偷偷地把你放跑了。至于这人质嘛,嘿嘿,有比刘敬宣的这些部下更合适的吗?” 刘裕咬了咬牙,沉声道:“桓玄,你不是慕容垂,不要代他作什么决定,把我的话转给慕容垂就行,至于让我以后跟着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就如你所说的,我哪怕是答应了你,你也不可能从慕容垂手中带走我的。” 桓玄笑道:“只要你肯答应以后为我效力,我自然会尽一切的努力来救你出去,当然,你得换个身份了,对外我们会宣布你战死了,而你以后回晋国后,再也不可以真面目示人,我会把你的家人接到荆州跟你团聚,当你如愿扫平天下,建立不世功勋的时候,我自然会让你的身份公开。” 刘裕冷笑道:“做不到的事情就不必这样空头许诺了,而且我刘裕不会违心向你低头的,桓玄,去告诉慕容垂,我可以留下来,跟他走,但放了我的兄弟,这几百人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如果他一意孤行想消灭我们,那我保证,他一定会付出难以想象的惨重代价的!” ===第九百三十章 无耻索求续命缕===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道不甘的神色:“你真的不想我救你吗?不要低估了我的能量,你知道我的本事的,我在慕容垂身边也有人,要救你出去并不太难。刘裕,我是真心想要跟你做朋友,不然的话我只需要绑了你的家人,还怕你不听话吗?” 刘裕冷冷地说道:“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如果动我家人一下,那我绝对会让你下辈子都后悔做这事的,以前刁逵动我家人,若不是玄帅,他兄弟有十条命都没了,我想下次不会有玄帅再来救你。”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丝畏惧之色,刘裕的声音不大,但是语气是出奇地坚定,而眼中也是杀机乍现,这让桓玄有些心虚,他咽了一泡口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嘛。刘裕,我最后提醒你一次,如果没有我的帮忙,只怕你这辈子也不可能活着回晋国了,到时候没人照顾你的家人,我就是不动他们,也自然会有人去欺负他们。” 刘裕勾了勾嘴角:“那他可以试试,看看会不会后悔。就算我回不去,我还有那么多好兄弟,不会坐视我的家人受欺负的。桓玄,你给我说实话,那些燕军在布阵的,是作什么,谈不拢就要开打吗?” 桓玄眉头一皱,转头看向了燕军军阵的方向,只见一面大旗之下,慕容宝浑身银甲,鲜花羽冠,耀武扬威地在三千余步骑之间,纵马驰骋,所过之处,尽是阵阵欢呼之声,鲜卑语顺风而来,即使是隔了五里之外,仍然听得清清楚楚:“世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刘裕冷笑道:“原来是吴王的世子,好像是叫慕容宝是吧,所有人都说他是个草包,今天一见,果然传言非虚。” 桓玄微微一愣:“你怎么就看出他是个草包了?我看他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嘛。” 刘裕摇了摇头,正色道:“你还是不知兵啊,也难怪这样需要我,一个好的统帅,在大战之前,应该控制自己的情绪,控制部下的情绪,需要的是冷静,而不是这种狂躁,你看此人,骑马拉风,趾高扬扬,根本没把对面的敌人放在眼里,似乎以为靠他这几千步骑,对面就是死人了。如此骄狂,安能不败?” 桓玄笑道:“可是我实在看不出你们有什么活下来的理由,慕容垂的十万大军就在后面,就算只是这三千人,也比你们占了大大的优势了,你若不降,就算个个是天兵天将,也必死无疑。” 刘裕哈哈一笑:“是的,我们是会死,但每个北府战士,都会在倒下之前拉上至少十个敌军陪葬,这是刘牢之的中军护卫,各个是身经百战的勇士,虽然没有车阵,拒马,但我们懂得如何去迎接骑兵的冲击,你等着看吧,慕容宝若敢来,我们一定会给他终身难忘的一个教训。” 桓玄摇了摇头:“我会把你的话转达给慕容垂的,准备迎接甲骑俱装吧,我也很想看看,北府军大战慕容铁骑,会是个什么结果。” 他说着,转身就要下岗,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转过了身子,看着刘裕:“最后还有一件事,差点忘了。” 刘裕轻轻地“哦”了一声:“何事?说吧。”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刘裕,这也许是你我的最后一次谈话了,也许一会儿之后,你就会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在这草原之上与草木同朽,我刚才说过,还有一个女人在东晋等着你,你不会让她这辈子守活寡吧。” 刘裕的心中一痛,王妙音那绝色的容颜和眼中满满的痴情,又浮现在他的眼前,他闭上了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已是神色平静:“我对不起妙音,让佳人等了我这么多年,这辈子没能和她在一起,是我最大的憾事,桓玄,若是我今天战死,请你把我的死讯告诉妙音,这算是我对你的一个请求了。” 桓玄“嘿嘿 ”一笑:“你若死了,那妙音也不会有人要了,这种望门寡,克夫女,不管再国色天香,再出身高贵,只怕也没人要了。当然,也很少有人能被她所看上。” 说到这里,桓玄的目光落到了刘裕左臂之上的那缕红线,勾了勾嘴角:“这个好像是你们的定情信物吧,按你们京口的风俗,这个似乎是叫续命缕来着的?嘿嘿,也真的挺神啊,你之前那么多次差点没命,都靠着这个妙音给你系上的续命缕而化险为夷,似乎她的吃斋念佛,为你祈求平安,还真有用嘛。” 刘裕的脸色一变,沉声道:“她做什么,你又如何知道?” 桓玄笑着摆了摆手:“别误会,我倒是想跟她套近乎,奈何此女现在心里只有你啊,不过你可能忘了一件事,我的新夫人刘氏,就是婷云,她可是妙音的闺中密友,从我夫人的嘴里,我自然能知道妙音每天在做什么,想什么。” 刘裕咬了咬牙:“你还知道自己有老婆了啊,所以这种花花心思别想了,就是我死了,妙音也不可能跟你的,谢家也好,王家也罢,不可能让她这个千金小姐给你当了妾室。” 桓玄笑着摇了摇头:“世事无绝对啊,当年王家的王献之,不也是被迫休了自己的发妻郗道怜,改娶了新安公主嘛,你如果死了,妙音跟我联姻才是对她最好的事,也许我会念在这层关系上,对你的家人也加以关照呢。你若是把那续命缕给我,让我有个信物,我才能让妙音相信我说的话嘛,对不对?” 刘裕沉声道:“我若死了,你从我尸体上取就是,只要我活着,这东西就不会从我身上分离,桓玄,妙音爱谁,嫁谁,是她自己的决定,她的家人左右不了她,我也左右不了她,至于你,就更别想了,因为你除了垂涎她的美色,更想要的是王谢二家对你的支持,妙音是不会接受这种有目的的爱情的,更不会背叛刘姑娘,我劝你早点死了这条心。趁我现在还不想要你命之前,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第九百三十一章 内奸身份心中藏===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之色,但看着刘裕的眼睛里,那平静之中隐约含有的雷霆之怒,桓玄本欲脱口而出的几句骂词,顿时又缩回了肚子里,他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如同猛龙怒虎,真的要开刀杀人,是绝对不会再罗嗦一句的,现在两人相距不过五步,虽然自己也有一身武艺,但在现在的刘裕面前,也就跟一只待宰的鸡没两样,是绝对不可能撑到鲁宗之来救自己的,更不用说那些离了几里远的燕军了。 桓玄咬了咬牙,转身下岗,跨上了马,头也不回地向着燕军阵中奔去,鲁宗之等人也持着驺虞幡,紧随其后,很快,就与五百余北府军脱离了接触。 刘裕缓步下岗,回到了阵中,刘敬宣和向靖迎上了前来,问道:“怎么样,是战是和?” 刘裕摇了摇头:“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我看八成还是要打,不过,打我们的未必是慕容垂,而是他的世子慕容宝。” 刘敬宣听得一脸迷茫:“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慕容垂和慕容宝,有什么区别吗?” 刘裕微微一笑:“那个燕军来使,就是我们晋国内部的一个奸细,而且位高权重,而且奸细不止他一个,是一大批人,这就是我们这次惨败的重要原因。” 刘敬宣猛地一跺脚,怒道:“那你怎么还把他放走了?斩了他,然后放手大杀,这才是我们北府男儿应该做的事。” 刘裕摇了摇头:“阿寿,杀多少燕军,才能让我们胜利?才能让我们今天阵亡的近万兄弟复生,才能让我们这次北伐能成功?” 刘敬宣恨恨地说道:“寄奴,我知道这次我们输了,无论是这一战还是整个北伐,都输了。可那又如何,事已至此,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双,这样九泉之下,见到那些兄弟,也可以笑着跟他们说为他们报仇了。” 刘裕叹了口气:“就算我们一个人能杀五个敌军再战死吧,那也不过杀敌两千多,不到三千,慕容垂占了河北,不用两个时辰就能招来这么多兵,我们的牺牲,有意义吗?” 向靖不服气地说道:“那难道不打了?慕容垂会放过我们吗?他现在这样摆开了架式,明明就是要吃掉我们的。那个内奸到底是谁,他带来的什么条件?” 刘裕的双眼之中,光芒闪闪,看着对面的军阵,只见桓玄已经入阵,向着帅旗的方向奔去,一面“燕”字大旗之下,须眉花白,不怒自威的慕容垂,被十几员全副铠甲的护卫与中军将校围着,而其中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盔缨不同于一般将士的大红色,而是洁白如云彩,透出一股清丽脱俗的气息,而此人没有象其他人一样看着桓玄,却是望向了这里,与刘裕四目相对,即使是身处敌我两军,相隔数里,仍然是看得清清楚楚,慕容兰,这个让人爱恨交加,亦敌亦友的人,却也成了刘裕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女人之一,也许,这是上天的缘份与安排吧。 四目相对,很快又各自转开,此情此景,此时此刻,曾经生死与共的两人,却已是你死我活的仇敌,一场离原野火,也差不多断了两人以往所有的情意,正如慕容兰所说的那样,再见就是死敌,出手绝不容情,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这个内奸的身份,我不能透露,因为你们知道了绝没有什么好处。” “我只能告诉你们,此人位高权重,更是势力交错,在他的后面,有一整个阴谋家组织的集团,翻云覆雨,里通外国,造成了这次北伐的失败,如果我们今天走运,能活着回大晋,我发誓,一定会早晚把这个阴谋集团连根拔起,以祭奠我们这些同袍兄弟的在天之灵,不过在这一天之前,我绝不会透露他们的身份,你们是我的兄弟,希望能理解我。” 刘敬宣与向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寄奴,你要做的事,总有你的道 理,放心,我们不会追问的,如果以后真的有报仇的机会,希望你那天能带上我们,让我们有机会亲手为兄弟们报仇。” 刘裕点了点头,正色道:“这个内奸前来是想劝我们放下武器,归顺慕容垂,但这应该不是慕容垂的意思,他是想要我屈服,以后为他效力,可是慕容垂是要称霸北方,他也不会让这个内贼轻易地就在大晋夺权,一家独大,所以,他要保留北府军的残部,以后制约此人,这就是慕容垂刚才放走你父帅的原因,不是出于好心,仍然是要做对他们燕国最有利的事。” 向靖啐了口唾沫到地上:“奶奶的,我说这些狗日的燕贼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原来也是有花花肠子啊,既然如此,咱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快撤啊。” 刘裕摇了摇头,眼中冷芒一闪:“这个内贼大概也是知道我绝不会屈服,所以作了两手准备,他在来之前,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煽动了慕容垂的世子慕容宝,此子冲动无谋,为了证明自己不比几个弟弟弱,为了证明自己能配得上这个世子之位,他想在这时候消灭我们,吃掉我们,你们看到的那个一身金甲,就在军中来回奔驰的家伙,正是慕容宝。” 刘敬宣早就盯上了此人,冷笑道:“只要他有胆亲自冲击,我一定把他锤成一块金元宝,送还给慕容垂!” 刘裕笑道:“他不会傻到真的自己冲击的,现在看起来,他有一千甲骑俱装,两千步兵,如果所料不错的话,他会用步骑冲击,我拒绝了那个内贼,他一定会回去慕容垂的面前搬弄是非,不管慕容垂是不是真的要消灭我们,都会让慕容宝先打一打,一来是见识一下我们北府军的真实战力,二来,也是要看看我是不是有他听到的那么强。如果我们连慕容宝都打不过,那他也不会留着北府军的残部,连已经撤过河的兄弟们,他也一定会派兵追杀,消灭,以表现跟这个内贼合作的诚意,所以,不管是为了兄弟们,还是为了我们自己,这一战,我们非胜不可!” ===第九百三十二章 北方霸主不可侮=== 燕军中军,帅旗之下,慕容垂神色平静,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指手划脚,愤愤不平的桓玄,耳中听着他连珠炮似的话语:“吴王,刘裕死到头临还在那里大言不惭,他说刚才他不过是来晚一步,才让你的奸计得逞,要是早来一个时辰,现在你要面对的就是一万多北府军的精兵锐卒,只怕你见了就会,就会…………” 说到这里,桓玄故意停了下来,一边刚刚回到中军的慕容宝双眼圆睁,厉声道:“他说什么了,就会什么?” 桓玄咬了咬牙,叹了口气:“他说,吴王面对北府军,根本不敢战,他知道北府军不可满万,满万天下莫可当者,所以只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因为在北府大军面前,吴王会给吓得望风而逃。” 慕容宝厉声道:“混蛋,这刘裕是脑子有问题吗?就靠他这点人马,也想跟我大燕十万大军对抗?失心疯了吧。父王,请你下令,孩儿马上就把这点北府军全部消灭,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天下无敌的精兵锐卒!” 慕容垂没有理会自己的这个愤怒的儿子,他看着桓玄,眼中光芒闪闪:“刘裕当真是这样说的吗?” 桓玄马上以手指天:“我可以对天发誓,一字不差,本来我是想好言相劝,让刘裕和这些北府兵放下武器,归顺大燕,起码可以保住一条性命,现在在战场上,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清楚,刘裕这是在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慕容兰冷笑道:“桓世子,既然所有人都能看清楚,为何这刘裕看不清楚呢?你不会以为他真的傻到以为这点人马就能反败为胜吧。刘裕虽然勇武,但绝不疯狂,你这样说,让我们很难相信啊。” 桓玄微微一笑,他对慕容兰的质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正色道:“其实刘裕本是在黎阳,不知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突然离开了自己的位置,跑到了这里,刚才我也问过他,为何擅离职守,他却说他要扭转战局。我看,他也是看清楚了吴王惜才之心,加上跟兰公主你的这种特殊关系,所以认定了自己不会有事,才会这样大言不惭。” 慕容兰沉声道:“我跟刘裕清清白白,没有什么特殊关系,只是因为以前执行任务在一起很久而已,现在两军敌对,我跟他是仇人,今天他死了这么多兄弟,早已恨我入骨,哪还会有半点情份顾念?” 桓玄笑道:“是我一时出言无状,还请兰公主见谅,不过这道理是差不多的,刘裕大约也是看出了吴王不忍追杀北府军,所以有恃无恐地到了前方。他来这里本是想通风报信,但来晚了一步,如此惨败,从刘牢之到刘毅,都无法洗清罪责,而刘裕擅离职守,也是授人口实,要想保住以后自己在大晋军界的前途,只有铤而走险,行这险招了。” 慕容垂笑道:“怎么个铤而走险法?就是来到这里虚言恫吓吗?” 桓玄点了点头:“不仅是说大话吹大气,更是要这些北府军将士们认定,是他刘裕救了他们这些人,把他们带了回去,最后若是吴王心慈手软,放他们离开,他更可以说是吴王怕了他刘裕,让他全身而退了,如此一来,刘裕就从一个逃兵变成了断后的大英雄,反而因祸得福了呢。” 慕容宝恨声道:“这小子如意算盘倒是打得不错嘛。父王,不要再犹豫了,这股晋军,说什么也得吃掉,不然我们今天的大胜,反而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慕容兰沉声道:“吴王,桓玄跟刘裕是仇敌,他多半是因为给刘裕识破了身份,想要借我们的手来杀人灭口,我们可不能上了他的当,至少,应该换人前去跟刘裕交涉,我愿亲自前往!” 慕容垂平静地摆了摆手:“我看,没有这个必要了,桓公子跟我们是盟友,盟友之间就是真心相对的,而不是互相欺骗,我相信他的话。刘裕一向喜欢吹大气,也 有赌徒心态,当年阿兰你设计在赌场引他入局时,他不也是轻易上当了吗?在苻坚面前他也是狂妄不可一世,这些也是我们所知道的,这个人在大军溃败之时,非但不撤,反而孤身前来,本身就是勇敢到莽撞的行为,我想,他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说那些话,也是在情理之中。” 桓玄笑道:“吴王英明。” 慕容兰急得额头之上香汗都渗出来了,连忙道:“不会的,大哥,刘裕绝不是这种狂妄之人,请你明察,我现在就去找他。” 她说着,转身就准备走,却听到慕容垂的声音冷冷在她背后响起:“阿兰,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有没有我这个主帅了?现在是在军中,我的话就是军令,你想当众违抗吗?” 慕容兰的娇躯微微一震,转头看向了慕容垂,只见他面色阴沉,眼中杀机乍现,这会儿的他,威严不可侵犯,不再是她的大哥,而是一个杀伐果断,指挥千军万马的主帅了。 慕容兰一咬牙,直接单膝下跪,低下了头:“末将一时心急,冲撞了大帅,还请大帅责罚。” 慕容垂冷冷地说道:“念你跟随我多年,立功无数,这次也就罢了,下次若在军中这样不听帅令,就算我是你的大哥,也不可能再徇情私了。兰将军,本帅看得很清楚,刘裕现在没有让他的手下放下武器,仍然是摆开了战斗的阵形,这就说明他拒绝了投降,既然不肯降,那就是我们的敌人,消灭敌人,有问题吗?” 慕容兰的眼中泪光闪闪,紧紧地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大帅说得是。没有问题!” 慕容垂的目光投向了对面,阴沉的脸上,肌肉跳了跳:“刘裕现在不退,也不战,大概是想等我们自己退去,这样他可以回去吹牛说他吓退了我十万大军,哼,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阿宝,你是大燕的吴王世子,现在证明给对面的那些岛夷看,什么才叫慕容铁骑,天下无敌!” ===第九百三十三章 英烈之名永世传=== 慕容宝哈哈一笑,大步而前,他的声音远远地顺风传来:“我现在就去让这些岛夷们看看到这一切。” 慕容兰的心中一动,抬起头,却看到慕容垂嘴角边勾起的一丝笑意,看着自己的眼睛里,似乎在暗示着什么,她紧跟着大喊道:“慕容铁骑,天下无敌!” 北府军阵中,随着刘裕的口令,已经迅速地列成了十个左右的小队,每队五十人,分列成四行以上的梯队,前排七人,后面依次增加,而队正和旗头站在前方,一线的步兵长槊大盾,后排弓弩手搭弓整箭,弩矢上弦,作好了战斗的准备。 刘裕步行在这里余宽的正面,他的目光从一张张脸上扫过,每个战士都沉默不语,尽管他们意志坚定,但从他们的眼神中,却看不到任何希望,确实,对面那十万大军,人山人海,连军旗的数量都要多过这边的人数,而那一线排列的铁甲骑兵,精甲曜日,杀气腾腾,让人望而生畏。 刚刚经历了如此的惨败,让本来一直自信天下无敌的这些北府军士们,都严重地动摇了信心,每个人都不对胜利报有任何的希望,最多也只是希望跟那身着熊皮,如同一只巨熊般的刘敬宣一样,在倒下前多杀几个燕军报仇吧。 刘裕突然笑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北风烈烈,吹拂着他的乱发,而他中气十足的声音,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同袍们,老虎们,你们告诉我,这里是哪里?” 向靖的声音大声响起:“这里是河北,邺城!” 刘裕哈哈一笑,用力地踏了踏脚下的土地:“不错,这里是河北,是我们大晋百年以来,从没有到过的地方,就是三十年前,冉魏灭赵,天下大乱的时候,我们大晋才趁机派了百名壮士去邺城取回了玉玺,邺城,就是我们大晋到过的最北的地方,而我们现在站的地方,比邺城还要北了百余里,这里,就是大晋北伐最大的功绩,而你们,就是创造这个功绩,创造这个历史的战士!” 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开始放光,一个军士不可思议地摇着头:“寄奴哥,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们,我们真的是到最北地方的晋军吗?” 刘裕认真地点了点头:“没错,我们就是的,自刘琨守晋阳失败以来,只有两次大晋军人的战靴踏上河北之地,而你们,就是走的最远的一次,不管今天我们是死是活,这个功绩,永远会流传下去。” “兄弟们,将士们,三十年前,那些舍生忘死,为了大晋,为了我们汉家军队能收复失地,孤身入邺城,报着必死决心的壮士们,他们的大名,今天还在流传,我现在都清楚地记得,戴施,何融,李存,刘壮…………” 刘裕开始大声一个个地报出这些人的名字,他曾经在谢家的档案公文里,看到过这份百余人的名单,对其名字,籍贯,耳熟能详,这会儿,在这里大声地诵读出这些前辈英烈的姓名,他只觉得胸口的热血在沸腾,一切的恐惧,担忧,都随风而去,剩下的,只是强烈的战意和置生死于度外的豪情。 所有的将士们,也开始跟着刘裕重复起这些名字,一开始是小声地说,紧接着,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五百余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吼起这些人的姓名,很多人都是出身京口,他们的战死和身后的美名,早成了家乡人几十年来的谈资,而在这会儿,听到刘裕的口中报出他们的姓名,意识到自己今天已经超越了这些前辈,如何不让大家群情激愤,斗志昂扬呢? 当刘裕报出了最后一个名字,李洛的时候,一个声音在人群中响起:“那是我的叔公。” 刘裕哈哈一笑,点了点头:“不错,这百名勇士里,七成以上是咱京口人,兄弟们,是什么支持着这些勇士,明知必死,却义无反顾地前往邺城呢?就是因为他们清楚地知 道,自己的死可以换回永远地荣誉,在家里老死床榻,一事无成,死后也只有自己的亲朋好友能记得,过了几十年,儿孙故去后,就再也无人记得你,追忆你,但是,这些壮士的大名,跟他们孤守邺城的壮举一起,再过五百年,仍然名满天下!” 所有的将士们激动地齐声大喊:“灭胡,灭胡,灭胡!” 刘裕猛地一转身,直指对面的燕军军阵,大声道:“三十年前,攻克邺城,让百名壮士战死的,就是这些人,鲜卑慕容氏,今天,我们已经超越了前辈,到了比他们更远的地方,面对的敌军,也比他们更强,但那又有什么呢,在这里,我们很团结,我们都不怕死,我们有信心,更有能力在这里消灭比我们多得多的燕军!” “兄弟们,你们知道吗,刚才在谈判的时候,燕国使者千方百计地想要我们投降,为什么?因为他们怕我们,他们不敢跟我们堂堂正正地作战,不敢跟我们在战场上一决高下,所以只能使尽手段,用尽诈术,这才侥幸得手一次,但即使是如此,他们有十万大军,仍然不敢上来吃掉我们这五百勇士,因为他们知道,要消灭我们,他们得付出五倍,十倍的代价,这是我们在君川,在洛涧,在淝水,那一次次的传奇胜利,所打出来的无敌铁军的名声,兄弟们,你们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但是北府军三个字,威震天下,即使是号称战神的慕容垂,也吓得发抖!” 刘敬宣声嘶力竭地说道:“弟兄们,听到了吗,看到了吗,寄奴说得好,他们怕我们,这是我们的骄傲!” 所有的将士激动地吼道:“威武,威武,威武!”一边吼叫,一边整齐地以足踏地,以槊顿地,即使是这五百人,所造出的声浪,也足以盖过千军万马,那股子视死如归的气势,更是让对面的燕军将士,也面面相觑,心生敬意。 刘裕笑着转过了身,独立军前,拉下了面当:“现在,让我们书写新的传奇!” ===第九百三十四章 雁行弩手迎骑射=== 在一阵阵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中,刘敬宣走到了刘裕的身边,微微一笑:“寄奴,真有你的,本来大家伙儿都又怕又绝望,给你这样一说,个个跟小老虎一样,嗷嗷叫呢,全都回来啦!” 刘裕平静地说道:“调动战士们的情绪,本就是作为指挥将校应该做的,我们要的是带着他们胜利,活下来,而不是让他们死的没有意义。” 刘敬宣看着对面的军阵,说道:“看起来,只有这三千左右的燕军会发起攻击,慕容垂在想什么呢,猫捉老鼠玩吗?” 刘裕摇了摇头:“在我看来,不是慕容垂想打,而是那个慕容宝想要建立自己作为世子的权威,要打这一战罢了。我刚才就说过,这是我们的机会,如果痛击慕容宝,打出我们的军威和士气,就会让慕容垂意识到我们的价值,出于制约那个内奸的需要也会留下我们,所以这一战不是为了胜负,也不是为了生死,而是要表现出我们的实力,这些年我们一直在练如何对付骑兵,现在,就是最好的检验我们战法的时候了。” 向靖也差了过来,这会儿的他,已经抄起了一杆长槊,哈哈大笑起来:“寄奴哥,你说怎么打就怎么打,大家伙儿全听你的。” 刘裕微微一笑,看着对面的军阵,说道:“慕容宝虽然骄狂,但不至于傻到直接出动骑兵冲阵,传令,后撤至后方的焦土之中,以拒马和鹿角护住两翼,防止敌军侧面冲击,我要逼慕容宝正面上来与我军对射!” 燕军前军,慕容宝一身金甲,闪闪发光,看着对面高唱战歌,秩序井然的北府军,冷笑道:“看起来他们的士气不错嘛,刘裕还真有点本事,能让这些人高高兴兴地送死而不自知,看来小姑以前说的,还真不是吹牛。” 一边的慕容凤的眉头深锁:“世子殿下,对方人数虽少,但也不可轻敌,现在他们退入了焦土之中,又开始在两翼摆下拒马,我军想要从侧面包抄,怕是难了,刘裕看起来是想逼我们正面对抗。” 慕容宝笑着一指身后的密集军阵:“光我们这里,就有三千步骑,六个打一个,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宜都王,你说要是现在我下令甲骑俱装全面冲击,结果会如何?” 慕容凤断然道:“万万不可,这些北府兵军容严整,而且列下了防止正面冲击的军阵,你看他们槊手在前,人着重甲,这就是等着我们的骑兵硬冲呢,他们如果在两翼都能布下拒马,正面一定会有防止冲击的办法,我们的甲骑是最厉害的杀手锏,决胜时才用的,不能在现在就白白地消耗和损失,毕竟吴王组建这支部队,用了几年时间,不容易啊。” 慕容宝勾了勾嘴角:“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用甲骑就不用吧,传令,轻骑上前,驰射敌军,我倒要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坚不可摧!” 高岗之上,慕容垂的眉头紧锁,看着前方的军阵在号角与旗号的指挥下,开始调动,原本列在前方的重装甲骑开始向着两侧退开,而三百余骑轻骑兵,手持大弓,身着皮甲,骑着个头较矮,四蹄有力的奔马,开始在大阵之前的一线编成一字的横队。 慕容德这时候也站到了慕容垂的身边,作为全军副帅,前面的两万多弓箭手就是他指挥的,他微微一笑:“看来世子很有长进啊,要是换了以前,我觉得他多半直接是用甲骑突击,一下吃掉对手了。” 桓玄笑道:“其实我觉得如果直接用甲骑解决会更好一点,让刘裕又是煽动士气,又是退后列阵,已经有点失去时机了。” 慕容德沉声道:“桓世子,这一战胜负没有任何的悬念,我们大燕将士也希望有一场堂堂正正的厮杀,免得晋人会说我们只会用诈术,给他们列阵,又能如何?要知道我们大燕不仅是甲骑横行,骑射之术也是独步天下。” 慕容兰平静地摇了摇头:“九哥(慕容德是幼弟,排行第九),只怕没你想的这么容易,我跟北府军在一起多年,知道他们有非常精良的对付骑兵的训练,只靠骑射,怕是难以吃掉他们。” 慕容德的脸色一变,前方响起了一阵沉重的鼓角之声,伴随着大量胡骑冲击前的高声呼喝,轻骑兵们开始渐渐地向前,慢走,快步,小跑,加速,冲刺,等到离着对面的北府军一里左右的时候,已经把速度加到了最大,骑士们的盔缨或者是那一头狂野的辫发,在风中飞舞,一如那烈马奔腾时的马鬃与尾巴一样,气势十足! 刘裕仍然是平静地立于阵前,在他的身后,里余宽的正面,十个铁甲方阵,大盾在前,长槊从盾牌的上面及侧边伸展而出,直指前方,整个大阵,纹丝不动,任由对面的数百匹奔马,席卷着尘土而来,而那胡骑狂野的嚎叫之声,如同野狼啸月,震人心魄,却是难动北府将士们分毫。 北府军各队的队正与旗头们大声吼着:“稳住,稳住!” 终于,燕军轻骑,冲到了离北府军方阵前不到一里之处,二百多步的距离,马上的骑士们全部站了起来,这些娴术的骑手们,自幼就在马鞍上生活,即使是奔腾的骏马,对他们而言也如同家中的坐椅一样,他们就这样站在马镫之上,抄起了大弓,一手抓起六七枝以上的弓箭,只这么一挥之间,就搭了一枝食指所扣的弓箭上弦,对着百余步外的北府军方阵,甚至不用瞄准,就准备发射。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一下子举起了手:“弩手,雁行!” 随着这一声令下,盾后飞奔而出五十余名身着铁甲的弩手,迅速地在盾牌前斜向展开,他们的手中拿着四石强弩,三杆弩臂被一个轮转机簧所控制,而最上的一杆弩臂,已经架矢上弦,就在一瞬之间,瞄准了那些站在马镫之上,御风而来的鲜卑骑手。 刘裕的手有力地往下一挥:“五矢一骑,射!” ===第九百三十五章 弓弩对飚敌骑摧=== 随着刘裕的军令下达,一阵扳机扣响的声音,一排弩矢,呼啸而出,直奔着对面的骑兵而去,由于这些北军府已经退入了烧得一片焦黑的原来草地之上,地上没有平时的那些浮尘积土,这些奔向前来的骑兵,无法象平时那样扬尘,隐藏在雾中,每个人站在马镫之上,都看得清清楚楚,二百步左右的距离,就跟那平时练习的靶子一样,一览无遗。 这一切的战术动作,在平时早就成千上万次地练习了,每队奔出来的五名弩手,盯着一个目标,同时发射,数十支弩矢,激飚而出,头,左右胸,腹,颈,最致命的部位,瞬间就被钉上了弩矢,而中矢的骑兵,连哼都来不及哼出一声,就给这弩矢的强力冲击,打得飞出了马镫,不少人直接就砸中了身后的同伴,只一轮射击,就有二十余骑这样倒下。 燕军轻骑们本来站在马镫之上,引弓待发,二石五斗左右的弓箭,有效的杀伤距离大约是八十步左右,而被这轮弩矢一打,二百步的距离,就是二十余骑仆地,剩下的二百多名骑手,心中一阵惊慌,不少人直接松开了弓弦,只听“嗖嗖”之破空声不绝于耳,箭如飞蝗一样地扑向了北府军阵前的那些雁行弩手,可是却在离他们数十步的距离就落下,飞得最远的一箭,也离着站在最外的弩手的脚头足有十步之远,插在了焦土之中。 北府军的军阵之中响起一阵吼声:“风,风,风!” 随着这有节奏的吼声,这些弩手们迅速地一转弩臂上的机关,只听“咔嗒”一声,刚才发射过的弩臂一转,一根新的弩臂转了上来,军士们用力一拉弩机上的铰链,弩弦被迅速地拉动,搭上了新弩臂,这一切,换了普通弩起码要半分钟,可是在这些熟练的北府军士们加上精良机关的辅助之下,那些燕军骑兵也就冲出十余步,不到五秒的时间,就再次完成了上弦的发射准备。 各队的弩手伍长们一声令下:“瞄准!” 所有的弩手们再次举起弩箭,几乎是一瞬的时间,瞄向了新的目标,一队出来的五名弩手,齐齐地随着队长所指的敌军,身后的测距兵开始声嘶力竭地大叫:“敌距,一百五十步!” 刘裕的眼中杀机一现,厉声道:“射!” 他的话语刚出口,又是一阵凄厉的弩矢发射啸声,弩矢在这个距离之上的飚射,四石硬弩的威力,足以洞穿铁甲,这些轻装骑手们身穿的皮甲甚至是布甲,在弩矢面前如同纸糊一般,一阵惨叫之声,伴随着血雾腾起,人体之上被这种高速动能的矢头打穿之后,鲜血喷出时的那种声音,如同风儿吹过树林,慑人心魄,让人胆寒。 又是一阵弓弦响动之声,这一次,因为距离近了五十步左右,不少箭矢已经能射到弩手们的跟前了,毕竟飞驰的骏马,可以把固有的射程加强一些,但仍然是没有一箭能加诸弩手们的身体,他们从容不迫,不慌不忙地继续拉弦换矢,甚至都不抬头看一下,只是刚才还气势汹汹冲击,第一队起码百骑的燕军轻骑,前排的骑手已经倒下一半左右了,还在冲击的,不过五十余骑,不仅如此,那气势也弱了许多,原本全都站在马镫上的那些个骑手们,这会儿多半是紧紧地伏在马背上,抱着马脖子,作为自己的掩护了。 当弩手们再次举起四石连弩的时候,对面的骑兵已经冲到百步之内了,一声狂野的呼哨之声响起,所有的鲜卑轻骑,全部从马背上直起了身子,拉起弓弦,对着弩手们就是一阵发射。 几乎是与此同时,刘裕的吼声也伴随着弩矢扳机的声音,同时响起,一时之间,空中的箭枝弩矢如飞蝗一般地密集,甚至有些箭矢直接在空中相撞,双双落下。 “啪”“噗”之声连响,有六七名弩手的身上,顿时插上了一枝到三枝不等的箭矢,有两个被射中要害之处的弩手,口喷鲜血,直 接倒下,而其他几个受了轻伤的人,则和其他没有受伤的人一样,迅速地倒退回了本方的盾牌之后,刚才还向外伸展的雁行之阵弩阵,这会儿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反观对面的骑兵,第一排还在冲击的,已经不到三十骑了,他们疯狂地大吼大叫,有几个人甚至直接跳到了马背之上,就站在马鞍的高背之上,拉起大弓,对着对面的盾牌,就是一阵疯狂的拉弓发射,这一会儿,他们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轻骑,准备象甲骑俱装那样,直接冲撞北府军的这些步兵方阵了。 刘裕仍然一个人站在整个军阵的前面,十步左右,他的宿铁刀已经抄在手上,轮转如飞,十余枝射向他的弓矢,未及近身一尺,就被纷纷斩落,几根断箭,划过了他的脸侧,落到了他的后方盾牌之上,“叮”地一声,钉上了木盾。 对面的鲜卑骑手们也发现了这个站在最前方的晋军,看起来应该是比盾牌之后的晋军更容易射击的目标,几个小队长模样的人开始疯狂地呼喝,而本来落在后面,与第一排相隔差不多二十步的二线骑兵,也在这时加速跟上了,一百余骑,挤在一起,越过那焦黑的,不少地方还有零星火苗的战地,跨过那些倒在前方的本方人马的尸体,直向着刘裕冲来,无论人马,都在咬牙切齿,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誓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汉人,踩成肉泥! 小高岗之上,慕容垂的白眉微微一挑,一边的慕容德摇了摇头:“可惜,太可惜了,刘裕自信到了狂妄的地步,难道,他真的以为,他的血肉之躯,能挡骑兵的全速冲击吗?阿兰,你在北府军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应对骑兵的?”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几乎是与刘裕同时脱口而出:“飞槊!” ===第九百三十六章 不教一骑有命归=== 刘裕的吼声,随着他的动作一起,雷厉风行,百炼宿铁刀猛地往地上一插,顺手抄向了身后,早已经有五根断槊,插在了那里,一根长杆狼牙箭凄厉地从他的身边飞过,而刘裕抄槊,拉伸,瞄准,投掷的动作,就在这根箭枝擦身而过的这一瞬间,一气呵成,飞槊带着凄厉的啸声,破空而出,与那些箭矢划过空气的声音相比,威势大了何止十倍? 距离刘裕最近的一个燕军小校,已经站在了马背之上,风声凄厉,把他的一头辫发,带得直接横在了空中,如同飘扬的旌旗一样,刚刚那杆长杆狼牙箭,就是他所发出,眼见这一箭没有命中,他嘴里骂了一句“该死”的同时,低头从箭囊里又抽出一箭,迅速地上弦,作为一个熟练的骑弓手,这一套动作用了不到五秒的时间,但当他抬起头准备再次瞄准的时候,却发现一个三棱尖锐的槊头,正对着自己的心口而来,一瞬之间,几乎看到了死神在向着自己狞笑。 “噗”地一声,这杆断槊狠狠地贯穿了这名骑弓手,巨大的冲力把他整个人带地飞出马背,一下子又撞到了后面五六步处的一个骑兵,两人一前一后,被这一槊串在了一起,落到了地上,而那个骑弓小校在临死前只感觉到身体内部几乎被瞬间抽空,天上的白云变得一片血红,隐约之间,似乎有无数的飞槊从天空划过,而自己身边响起了阵阵惨叫与马嘶之声,他喃喃地说道:“这,这是啥鬼?!” 随着刘裕的动作,盾牌之后的晋军方阵中,上百杆飞槊,被后排的军士们用力掷出,满天都是,巨大的动能使这些一米左右长的断槊,划过空气,侵泻在了这些冲击的燕军轻骑的阵型之中。 与刚才那些弩矢可以在人身上打出一些小小的血洞不同,这些飞槊,势大力沉,只要给击中,那就是穿体而过,甚至因为其巨大的动能,可以把人马的肢体分裂,在空中就炸开。 断肢残臂,伴随着满天飞舞的人体内脏,血腥的味道顿时弥漫在整个杀场之上,即使是几里之外的燕军大阵,也是见者无不动容,刚才一把野火,瞬间吞没了数千北府军精锐的生命,但是若论血腥与震撼,在视觉上和对心灵的那股子冲击,却是不及这飞槊夺命的十分之一。 百余名冲击的燕军轻骑,给这一波飞槊打击,顿时就倒下了七十余骑,余者也完全失去了战斗力,巨大的伤亡和恐怖的集团打击,甚至吓得有十余人直接从马背上掉了下来,就连那些战马,也是因为恐惧而失去了控制,狂嘶狂跳,哪还敢再往前冲,纷纷掉头逃跑,有数个骑士本来站在马镫之上在不停地放箭,给坐骑这样一转头,直接落马,脚却因为勾得太紧,给卡在了马镫之上,就这样给生生地拖在了地上,还没来得及叫喊上两声,就给活活拖死了。 北府军军阵中,发出了一阵欢呼之声,这些杀戮之法,平时演练过不知千百遍,但是今天,却是第一次用在对付号称无敌的慕容家铁骑之上,“灭胡”之声此起彼伏,刘裕大步而前,一个落马的燕军骑弓手,在他的面前挣扎着想要起身,他飞起一脚,直接把这人的胸口皮甲踢得陷进去一大截,伴随着胸骨折断的那种恐怖声音,这人哼都没来得及哼出一声,就去了西天。 刘裕顺手捡起此人地上落下的弓箭,大声道:“老虎们,扫荡残敌,勿教胡马离眼前!” 他说着,一箭射出,一个正在回头逃跑的燕军骑兵,后心之上顿时钉入了一根长箭,惨叫着落马。 北府军阵中,奔出一百余人,赤手空拳,正是刚才发射过的弩手和飞槊手们,他们也不用本方的武器,抄起地上散布遍地的那些燕军马弓手身边散落的弓箭,搭箭上弦,对着败逃的燕军骑兵,以及第三队正在向上冲的后续骑手们,就是一阵射击。 燕军的第三列骑手,本来视线受前排同伴所挡,看 不到前方战况,几乎就是一瞬之间,前方百余骑就倒下大半,那股子飞槊满天的震撼,也让其丧胆,与前面的同伴们一样,他们哪还顾得上继续冲击,掉转马头,纷纷向着本方的军阵逃跑,可是这样一来,却把后心完全暴露给了北府军的这百余战士。 本来只隔了二三十步的距离,在这个位置上,这些弓弩手们几乎是闭着眼睛都可以命中目标,弓箭的发射速度远远要快过弩矢与飞槊。 刘裕几乎是一分钟内就射出了八箭之多,随着每一下弓弦震动,都会有一骑落马,就连所中的位置,都是分毫不差。 跑的最快的一个燕骑,也不过奔出了六十步远,终究还是被刘裕一箭击中后心,箭矢钻透皮甲,狠狠地扎在了后心,他无力地伏在了马背之上,那马儿奔出百余步后,速度慢了下来,无力的尸体终于一歪,落到了草地之中,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片寂静,三百骑轻骑弓手,除了还有百余匹战马还在战场上四处游荡之外,骑手们已经无一幸存,全部毙命! 慕容宝看得双眼圆睁,几乎不敢相信,他不可思议地摇着头:“不可能,这,这怎么可能!这是什么样的军队,这是,这是什么样的魔鬼?才会,才会这样消灭我们的三百骑弓手!” 慕容凤叹了口气,正色道:“世子,兰公主早就告诉我们,不要轻敌,我们还是低估刘裕了,他退入焦土之中,不仅是为了保护两翼,也是为了让我们骑兵的扬尘掩护无法实现,我们还得另想办法才是。” 慕容宝咬了咬牙:“那些个飞在天空的,是什么玩意?看起来象是投枪,奶奶的,这东西以前听都没听过,我不能马上用甲骑去冲击,传我将令,步兵前进,弓箭手继之,正面给我压住刘裕,凤将军,你带甲骑绕到后面,给他狠狠的一击!” ===第九百三十七章 步骑合围欲夹击=== 慕容凤的眉头一皱,说道:“世子殿下,甲骑俱装是重装骑兵,移动速度不是太快,而且现在这里一望无际,会让他们很容易就发现我们的行踪,绕到背后突袭,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啊。” 慕容宝冷冷地说道:“总不能在这里站着看戏,正面硬冲也不行,侧面突击也不行,那就只有绕到后面打了,你放心,我们跟北府军交战呀的时候,会纵火放烟,掩护你们的行动,也会让步兵从侧面攻击,我们人数有绝对优势,敌军不可能还有余力去观察别的地方,你们只要绕到了后面,断敌退路,必然可以一举消灭敌军!” 慕容凤叹了口气,行了个军礼:“遵命!” 慕容宝的眉头一皱,突然说道:“对了,你从后面攻击,五百骑就可以,这里给我留五百骑,必要的时候,我还可以从这里直接突袭。” 慕容凤微微一愣,奇道:“可是这样一来,我带的只有五百骑,没有兵力优势啊。” 慕容宝的脸色一沉:“有什么可担心的,对面北府兵不过五百多人,你不比他们的少,再说我这里两千步兵上前,也足够吃掉他们了,你只是断敌退路将之包围,如果我需要你攻击的时候,你再看我信号冲击便是,别的不用管。” 慕容凤的心中叹了口气,却只能点了点头:“得令!”他一转身,策马向着右侧驰去,而随着一阵阵的号角声,大批的重装甲骑紧随其后,向着战场之外奔去。 刘裕冷冷地看着对面的调动,一言不发,一边的刘敬宣哈哈一笑:“燕贼看来害怕了,有些骑兵临阵脱逃啦。” 刘裕摇了摇头:“不,他们不至于此,虽然我们消灭了敌军三百轻骑,但是数量上他们仍占了绝对的优势,不可大意,带着敌骑离开的是宜都王慕容凤,此人号称燕军中的第一勇士,生平出战二百余战,从无败绩,就在前不久,打垮翟氏兄弟的丁零军队,直冲敌军中军的,也是此人,我想就算慕容宝本人给吓得逃跑了,慕容凤也不会跑的,其中定有玄机。” 向靖眨着眼睛,奇道:“那能有什么玄机呢,他带着甲骑俱装不正面冲锋,而是奔出了战场之外,难道,是想从侧翼迂回攻击我们吗?” 刘裕一指军阵右侧的那些拒马,摇了摇头:“不,我们的侧翼被拒马很好地保护了,敌军是绕不过来的,他们这样的迂回,只怕不是想到我们的侧翼,而是想到我们的后方!” 刘敬宣恍然大悟,用力地一跺脚:“寄奴说得对,他们是想绕到我们后面,这么说来,敌军是准备用步兵正面压上,然后甲骑俱装从后面绕过来,趁打得最激烈的时候突击,一举消灭掉我们,对不对?” 刘裕微微一笑:“没错,就是这样,慕容宝自以为如此可以得手,但他没有任何掩护就这样直接调离骑兵,一切尽在我们的眼底,剩下要做的,不过就是将计就计罢了。” 向靖一脸兴奋地说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刘裕回头看向了对面的高岗,慕容垂那犀利的目光,如鹰隼一般,隔了几里仍然清晰可见,刘裕的眉头微微一挑,看了一眼身后的战旗,这会儿北风已经停止,风向转向东北方向,刘裕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我们不能让敌军看清我们的动向,集中所有的引火之物,在阵前纵烟,休教敌军见我!” 高岗之上,慕容垂面色阴冷,看着对面的北府军阵营,已经被一片浓烟所笼罩,看不到任何将士的身影,一边的慕容德恨恨地说道:“这刘裕纵烟,该不会是想趁机逃离吧。” 慕容兰摇了摇头:“他没这么傻,几百名重装步兵,根本跑不过我们的骑兵,现在若是想要逃,不用一刻钟的时间,就会给我们追上,到时候想列阵都不太可能,只会给甲骑突击,分割消灭掉。” 慕容垂点了点头:“阿兰说得对,不过刘裕显然是想隐 藏本方的行动,我想他应该是看出阿宝的意图了,想要撤往沿河一带,用漳水作为后面的屏障,防止骑兵从后面包抄。” 桓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错,刘裕虽然嘴上硬气,但不会真的傻到想以这点兵力就跟燕军决战,他还是想带着这些人逃走,只要到了河边,进可攻,退可守,实在不行还可以撤过漳水,烧桥阻挡追兵。” 慕容垂笑了起来,摆手道:“他不会烧桥的,我军要架起一座浮桥用不了半个时辰,烧桥只会显得心虚,刘裕就是不想被前后夹击而已,阿宝如果有经验的话,应该趁敌军纵烟之时,直接出动甲骑俱装冲击敌军正面,不需要多派,只要百骑即可,若遇埋伏,也可以迅速撤离,就算全损失了,也不是很大,但若是正好打中敌军撤退的当口,那这一击就足以致命。” 所有人都一脸叹服地说道:“吴王高见,我等不及也。” 慕容垂的脸上闪过一丝得色,转瞬即没,他看到前方的慕容宝已经开始指挥着步兵,如潮水般的前压,长槊手在前,步行弓箭手居后,阵容严整,却是小心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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