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猛地一动,手微微一抖,这一箭脱弦而出,直奔刘裕的面门而去。 刘裕哈哈一笑:“来得好!”他要的就是苻融射出这一箭,流星火石般迅速的这一箭,在刘裕的眼中看来,如同慢镜头一般,他甚至还迎着来箭,把自己持弓的角度微微调整了小半寸,然后才松开了箭弦,强烈的箭痕从自己的脸上划过的那种感觉,仿佛是王妙音的素手,亲拂着自己的脸颊,与自己互诉衷肠的时刻,是那么地柔顺,丝滑,美好! “呜”地一箭飞出,刘裕的瞳孔在急剧地缩小,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即使没有尾翎的这枝长箭,也因为自己巨大的力量和持弓时的稳定,离弦之后,不偏不倚,连小半寸的箭道也没有偏,迎着来箭,直接撞上,“”地一声,对面的三棱箭头被这一箭击得粉碎,化成十余半肉眼无法看到的小铁星,碎碎而落,而后面的箭杆,则被这一箭生生从中避开,分成两半,向着刘裕的脸上奔来,如同两道鞭子一般,正好掠过刘裕的双颊,带出两条浅浅的血痕。 可刘裕的这一箭,却是去势未有丝毫的减弱,直奔苻融而去,在刘裕的这个位置,看得清清楚楚,苻融的瞳孔在急剧地缩小,而他的嘴张得大大的,刚要喊出来,可是胸中之气还没来得及在舌尖打转,变成声音,这一箭就直接穿口而入,透脑而出,苻融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一句话:“好快的箭!”居然就没有喊出来! 刘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大弓:“苻融,你完蛋了!” ===第五百六十二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 又是一声凄厉的破空之声响起,刘裕的脸色一变,这一箭,不是冲他而来的,而是从他的身后飞出,直奔苻融,就在刘裕的嘴角微微勾起的一瞬间,这一箭狠狠地射中了苻融的咽喉之处,把他的喉结和喉骨击得粉碎,穿颈而出,而随着这一箭的射出,苻融那高大的身躯,在马上再也无法继续维持了,滑下马鞍,重重落地,而战马仍然不知道主人已死,低下头,轻轻地舔起苻融的手来。 苻飞龙吓得魂飞魄散,苻融在秦国号称第一神箭手,居然给人这样生生毙于箭下,自己继续留在这里,只是送死,他也顾不得收苻融的尸体,一勒马缰,转头就跑,而失去了主帅的秦军士兵们,最后一点士气也荡然无存,“苻”字帅旗轰然而倒,这回不用再有人喊秦军败了,所有士兵都扔下了武器,或跪于地请降,或转身逃跑,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让自己能跑得更快点。 刘毅的笑声从后面响起,而他的人则一溜烟地跑向了苻融的尸体方向,这会儿,他的手上已经抄起了一把短刀,寒光闪闪,显然是要去割苻融的首级。 刘裕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而刘敬宣这会儿已经因为乏力和失血过多,而躺倒在地,他看着刘毅,愤怒地说道:“希乐,太不象话了,你,你这是抢,抢寄奴的毙敌大帅之功!” 刘毅的眉头一挑,停下了脚步,看着刘敬宣,冷笑道:“抢功?我抢谁的功了?按大晋军律,毙敌将帅者,如果不是用刀剑矛槊杀死的,而是死于箭下,以中的箭枝来判断,要不要我们现在去看看,苻融中的是谁的箭?” 刘敬宣咬牙道:“你!你居然说这种话,你明知寄奴射的那箭,是我拔下手中的箭枝,不可能是有寄奴的名字!” 刘毅哈哈一笑:“对不起了,既然是无名之箭,那就是流矢,苻融的身上,除了流矢,还有刻着我刘毅大名的箭,寄奴,你说,这功劳,应该给谁?” 刘裕平静地说道:“希乐一箭毙苻融,没毛病!” 刘毅似乎有点意外,眨了眨眼睛:“寄奴,你真的这样认为?哪怕到玄帅面前,你也这么说?” 刘裕微微一笑,说道:“都是自家兄弟,谁杀敌不是杀啊。区区军功,哪比得上我们今天在此的丰功伟绩?以后咱们的名字,都会留芳百世,我说过,接下来,我们还要继续北伐,去争取更大的功劳,苻融是秦军主帅,也是造成我大晋数万军民惨死的元凶,今天一箭毙了他,我心愿足了,至于这功劳,就留给希乐兄吧,你今天也辛苦了,值得这个。” 刘毅眼珠子一转,哈哈笑道:“好,寄奴不愧是寄奴,大气,你把此功给了我,那接下来,追杀苻坚的大功,我就不跟你争了。祝你好运!” 说到这里,刘毅转头对着身后的赵毅,刘蕃,刘粹等人说道:“弟兄们,咱们走,取苻融的首级去!” 刘毅等人欢呼着奔向了苻融的首级方向,很快,苻融的脑袋就被刘毅插在槊上,高高举起,而一阵阵的欢呼声响起:“刘毅刘希乐,已取苻融首级,刘毅刘希乐,一箭毙苻融!” 刘裕抹了抹嘴角边的血迹,脸上的那两道血印子,火辣辣地疼,可他却不想管这些,看向了刘敬宣,弯腰道:“阿寿,感觉怎么样?伤得重吗?” 刘敬宣叹了口气:“伤倒没什么,就是没力气,奶奶的,这个药真他娘的邪门,以后再也不吃了。” 檀凭之等人这会儿也赶了上来,他们每个人的腰带上,都挂着几个血淋淋的秦军首级,一个个脸上兴高采烈,向靖看了一眼刘毅的方向,可惜地说道:“寄奴哥,你明明是冲在最前面的,怎么这射杀苻融的大功,给希乐哥得了去啊。” 刘敬宣恨恨地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刚要开口,刘裕却拍了拍 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说话,檀凭之等人刚才在后面战斗,没看到前面射 箭的这一套过程,刘裕也不想平空生出事端,笑道:“刚才只顾着护卫阿寿,要不是希乐这一箭,说不定我们自己都有危险。对了,谢谢各位兄弟,刚才若不是你们及时杀到,我这里还真危险呢。” 刘敬宣恨恨地扭过了头,不再说话,檀凭之笑道:“阿寿,你可不够意思啊,自己一个人冲在前面,也不知道兄弟们多担心你呢。不过还好,总算没大事。” 魏咏之的三片兔唇在不停地翻动着:“寄奴哥,苻融已死,这仗我们全胜了,现在怎么办?收一些首级回营吗?”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不,苻融虽死,苻坚还活着,他若不死,他日必会卷土重来,兄弟们,我知道你们今天苦战到现在,很疲劳也很辛苦了,但请你们再加一把劲,随我追杀苻坚!” 刘敬宣挣扎着想要起身:“寄奴,我,我跟你…………” 可他还没撑起身子,就又倒了下来,刘裕摇了摇头:“不行,阿寿,你现在这个样子打不了,小贵子,你带几个兄弟护卫一下阿寿,带他回去,其他人随我来!” 身上中了几处刀剑伤,裹着白布的虞丘进点了点头,扶起了刘敬宣,带着几个军士向后走去,刘裕看着身边这七十余个汉子,拎起长刀,顺手抓起地上的一个满满的箭袋,连同大弓一起背到了自己的背后,深吸了一口气,冲着寿春城的方向开始小跑:“随我追杀苻坚!” 寿春,东门方向,苻坚的脸色惨白,骑着一匹白色的御马,刚才的一身黄金甲,也换成了普通的将领所穿的两当铠,但那股帝王的气势,仍然让他在一众护卫之中,显得非常地明显,至少,比他身边那个身形娇小,裹在一身皮甲之中的慕容兰,要明显了太多。 张夫人坐着云母车,脸色惨白,跟在苻坚的身边,不停地有传令兵骑兵而至,把一条条的坏消息传来:“报,我军左军崩溃,石越将军已经下令撤离!” “报,我军右军战败,张蚝将军引兵西走。” “报,敌军已经突破我军中军防线,阳平公战死!” 苻坚的两眼一黑,张口“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老血,抚胸大哭:“阿融,阿融,是孤害了你啊!” ===第五百六十三章 天王生死一箭间=== 慕容兰也有些难以置信,尽管她很清楚,今天一定是晋军大胜,秦军惨败,但也没有料到,作为全军主帅的苻融,竟然真的就这么战死了,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苻坚,她的心里突然腾起了一丝怜悯,甚至有点同情起这个死敌了。 张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从云母车上站起了身,拿出一方绣帕,递向了苻坚:“天王,请节哀,现在全军将士都指望着你带领他们摆脱困境呢,我想,就算是阳平公还活着,也不希望您现在这样的。” 苻坚接过了绣帕,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双眼血红,声音哽咽着:“这次出征前,阳平公他们群臣,都劝孤不要出征,可是孤一意孤行,方有此败!现在阳平公为国战死,而孤这个罪人却还活着,苍天无眼啊!” 一边的权翼换了一身紧身的衣服,没有披甲,他的眉头紧锁,说道:“天王,现在情况危险,我军已经完全崩溃,阳平公刚才是为了掩护您撤离才会战死的,您要是再不当机立断,离开这里,只怕阳平公的牺牲,就没有意义了啊!” 苻坚咬了咬牙,说道:“权尚书,你说的对,这时候再不能犹豫了,只是孤这次出征,带了张夫人,她一个弱女子,不会骑马,孤只能让她坐云母车离开!” 权翼的脸色一变,急道:“不行啊,天王,这车很华丽,但毕竟是仪仗车,走不快,现在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撤离,带着这车,只会让晋军追上,护驾的兵马现在不过这几百人,一旦碰到晋军,只怕天王的安危都不能保证啊!” 苻坚咬了咬牙,厉声道:“不必再说了!孤已经失了最好的弟弟,你们难道还要孤失掉自己的夫人吗?一个帝王,要是连自己的女人都无法保护,就算回到长安,又有谁会再认孤为天王?” 张夫人的眼中泪光闪闪,哭道:“天王,求你不要管我了,你快撤吧,我一个女人,跟整个天下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苻坚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一把抱起了张夫人,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只见他把张夫人从车上提了过来,放在自己的马鞍之前,两个人前后坐着,苻坚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微笑:“夫人,这样还坐得习惯吧?” 张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之色:“很好,臣妾现在坐的很舒服。” 苻坚的眼中冷芒一闪,这一刻,他又恢复了作为一个帝王的威严,环视四周,沉声道:“众军听令,弃车上马,随孤向北方进军,不得回头,不得擅离,违令者…………” 苻坚的话音未落,突然一阵强烈的破空之声传来,慕容兰的脸色一变,闪电般地抽出了侧刀,对着来箭一挥,只听“当”地一声,慕容兰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冲力从刀身传到手腕,引得一阵剧烈的晃动,几乎让她握不住刀,而这一箭也没有给打落,只是稍微一偏,“嘶”地一声,直钉进苻坚的肩膀,几乎透甲穿体,苻坚上阵多年来,已经有起码二十年没受过伤了,这一箭几乎打碎了他的肩骨,让他痛得眼泪鼻涕直流,“唉哟”一声,几乎要摔下马来! 众人顺着来箭的方向看去,一阵烟尘之中,奔出了几十个矫健的身形,为首一人,身高八尺有余,如狼似虎,铁块也似的肌肉块子,随着急速的奔跑,一抖一晃,手持一柄五石多的铁胎大弓,弓弦仍然在振动不已,而他的另一只手,已经飞快地向箭袋里取另一杆长箭了,可不正是今天横扫千字的北府军猛虎,刘裕刘寄奴? 慕容兰咬了咬银牙,猛地一鞭抽在苻坚的坐骑臀上,厉声道:“走啊!”这匹骏马名唤照夜狮子驹,本就是神骏异常的西河天马的品种,可日行千里,给这一抽,负痛长嘶一声,闪电般地就奔了出去,四蹄纷飞,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刘裕的箭这会儿刚刚抽出,正在上弦,却是失去了苻坚的 影子,只见一大波秦军的骑兵,正头也不回地向着北方逃去,毕竟四条腿跑的比两条腿要快了很多,即使是刘裕这样一路狂奔,也只能看着这些战马越奔越快,越跑越远。 刘裕恨得牙痒痒,转头四顾,看到城门那里,给遗弃了几十匹马儿,无人看管,他的双眼一亮,马上叫了起来:“快,快随我抢了这些马,继续追杀苻坚!” 他的脚刚刚迈出两步,还没来得及奔起来,只听到一声破空之声响过,直冲自己前方而来,连忙收住了脚,只见一杆长箭从自己眼前不到一尺的地方掠过,紧接着又是一箭,直射中自己的脚前两步左右的地方,箭翎摇晃不止,但显然,这两箭是为了阻止自己前进,而非真要伤了自己。 刘裕的眉头一挑,扭头看过去,只见五十多步外,慕容兰的美目,在面当之后闪闪发光,直视自己,耐人寻味,而紧跟着,她一拉马缰,却是向着侧方的一片小林中跑去,没有象苻坚一样地向北逃跑。 刘裕咬了咬牙,给慕容兰这一阻拦,只怕苻坚已经远去,再也追不上了,他的心里这会儿充满了问号,为什么慕容兰要出手阻止自己追杀苻坚?这不正常!他一定要当面问个清楚,念及于此,刘裕扭头对着后面二十多步外的向靖,檀凭之等人叫道:“弟兄们,我们来晚一步,苻坚已经逃了,追不上啦。” 檀凭之恨恨地一跺脚:“真他奶奶的倒霉,就差了一点点,咦,寄奴,那边不是还有些马吗?要不我们骑马去追?” 刘裕摇了摇头:“不必了,苻坚是让手下人分头逃亡的,也不知道往哪里去了,这样吧,弟兄们这就先进这寿春城,哦,对了,还有这些苻坚所遗弃的甲仗,车舆之类的东西,都是可以得功领赏的,大家辛苦了一天,也别委曲了自己啊。” ===第五百六十四章 小林深处会佳人===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跟着寄奴哥,准没错的。”他们说着,便开始四下去搜寻各种宝贝了,而向靖则直接奔向了那个云母车,一边跑,一边哇哇大叫道:“这个是我铁牛的,都别跟我抢!” 刘裕看了一眼慕容兰离去的方向,他甚至可以看到,这个女人在进林子之前,又特意地停了下来,回看了自己一眼,刘裕摇了摇头,牵过一匹马,跳了上来,就要向林子奔去,一边的何无忌叫道:“寄奴,你要去哪里?” 刘裕头也不回地打马而去:“我去侦察一下,不用管我,天黑之前,我自会回大营与各位一醉方休!” 小半刻之后,刘裕策马奔入了那片小林之中,林中早已经没有一只鸟儿还停在树上,不远处的大战,早已经把林中的鸟兽吓得逃散一空,只有那涓涓的溪流之声,还在刘裕的耳边回荡着。 “呜”地一声,一根箭矢直奔刘裕而来,刘裕的眉头一皱,也不躲闪,伸手虚空一抓,一根没有箭头的长杆狼牙箭就给他抄在了手中,他看向了来箭的方向,慕容兰的身形,在一颗松树的松冠之上一闪而没,刘裕摇了摇头,顺手把这一箭搭上了弦,顺着来箭的方向射了过去,箭刚出弦,慕容兰就凌空而下,一根长鞭,系在树梢之上,让她的整个身子腾空飞起,在空中翻了两个直体跟头,姿势说不出的优雅美妙,然后稳稳地落在了地上,随着她气定神闲地站在刘裕的马头之前,玉腕一抖,“叭”地一声,长鞭自从树梢处脱落,卷到了她的纤腰之上。 刘裕勾了勾嘴角,看着慕容兰:“你这样做,是要跟我在战场上交手一回吗?” 慕容兰微微一笑,拉下了面当,露出了绝世的容颜,她的手上,变戏法似地抄起了刚才的那杆无箭头的长箭,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没箭头正好你我可以互相射一箭,刘裕,这可是你我第一次战场过招哦,算个平手吧。” 刘裕叹了口气,跳下了马鞍,看着对面的这个女人:“为什么阻止我杀苻坚?难道上次又是你骗我的吗??” 慕容兰轻轻地摘下了头盔,不经意地一撩额前飘起的一缕秀发,姿势妩媚而潇洒:“我骗你什么了?我可没说要取苻坚的性命啊。”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上前一步:“不取这苻天王的命,你们慕容家又何必苦苦设这个局呢?难道苻坚活着,更有利于你们慕容氏?” 慕容兰叹了口气:“不错,你说对了,我思前想后,要是苻坚现在就死了,北方大乱,你们晋军一定会趁机全力北伐,到时候谢玄跟我们的约定,必不作数,我们慕容家复国大业,可能也就全毁了。所以现在对我们来说,苻坚活着,比死了的好。” 刘裕冷笑一声:“笑话!这次苻坚如此惨败!连苻融都战死了,当初是谁一再地怂恿他打这仗的?你真以为你们慕容家能平安无事吗?” 慕容兰微微一笑:“这就不用你操心了,苻坚的生死,很快就会由我哥哥来决定,他比我看的远,看的透,如果他判定苻坚必须死,那不会让他活到长安的。” 刘裕的心中一动,上前一步:“你这话什么意思?苻坚会落到慕容垂的手中?” 慕容兰点了点头:“今天一战,秦军几十万大军都崩溃了,方圆百里之内,再无一军独全,苻坚自己只带了几百人落荒而逃,如果没有人接应,说不定就给败军或者是乡民击杀献功了。所以,我大哥早就料到此事,三天前就偷偷地率军向这里移动了,就是为了迎接苻坚的。” 刘裕咬了咬牙:“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们的计划,你们是想擒住苻坚然后逼他下令由你们慕容氏掌权,窃国夺位吗?” 慕容兰摇了摇头:“没这么简单,苻坚的性格很刚烈,宁可死也不会把国家大权交给 敌人,而在北方,他很得人心,我们若是真的杀了他,就会给北方各族人 民看成乱臣贼子,到时候想必所有人都会群起而攻,结果就是败亡!” 刘裕沉声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办?慕容兰,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尔反尔,让我们如何信任你们?” 慕容兰微微一笑,轻启朱唇:“刘裕,咱们的合作,都是基于在共同利益的基础之上,这回你们淝水大胜,起码能保几十年的太平,又怎么会亏?北方的事情,作为晋国,暂时不要着急插手的好,如果我们大燕成功复国,一定会按约定,跟你们永作盟邦,互不相侵的。” 刘裕冷笑道:“想的美!我们这样大战,可不是为了简单打退异族胡虏的军队,而是要趁胜北伐,收复失地的,慕容兰,我劝你们认清形势,不要再作不切实际的幻想,早早地绑来苻坚,尚不失我大晋王候也!” 慕容兰突然笑了起来,前仰后合,花枝招展,她一边笑,一边岔着腰说道:“刘裕啊刘裕,你真的以为,你们还有北伐的机会吗?” 刘裕的脸色一变,冷冷地说道:“哦,我们怎么就没北伐的机会了?现在秦国大败,只怕苻坚不管是不是能活着回到长安,关东和中原之地,都是一片空白,这么好的机会,可以收复失地,谁会放弃?” 慕容兰收起了笑容,看向了刘裕那自信的双眼,轻轻地摇了摇头:“收复失地,对于你们晋国皇帝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在他的眼里,苻坚不过是要他的江山,而谢家,不仅要他的江山,还要他的命!” 刘裕厉声道:“一派胡言!相公大人和玄帅一心为国,忠心耿耿,手握重兵还没有半点异心,怎么可能对圣上不忠?” 慕容兰摇了摇头:“皇帝看臣子,会把忠不忠心,寄托在这个臣子的一念之间吗?刘裕,,枉你读了不少史书,这个道理还不明白!如果皇帝想自己亲政,掌权,就绝不能让臣子拥有谢家这样的实力,无论是官爵,封地,还是军队!你们北府军的存在,就是对司马氏皇帝最大的威胁,秦军南下,他需要北府军保江山,秦军一败,他还有继续留北府军的理由吗?” ===第五百六十五章 北伐美梦转头空=== 刘裕的脸色一变,这个问题,他也以前多次和刘穆之讨论过,但没有料到,慕容家也看到了这一点,他咬了咬牙,沉声道:“皇帝要的不过是朝政大权罢了,可管不到地方的藩镇,他没本事收回桓家的荆州兵权,也没道理让刚为国立下如此遮天大功的谢家,交出北府军。更何况,秦军战败,北方大乱,正是北伐的大好时机,这个时候北府军出师北伐,谁能阻止?” 慕容兰笑着摇了摇头:“要阻止谢家的,可不是仅仅一个皇帝,或者是会稽王啊,看他们家不顺眼的,是整个大晋的高门世家,谢家占了太久的权力,让别的家族眼红了,所以王国宝这样的人,一下子就能跳出来,甘心为会稽王所用,与谢家作对。就算是王恭这样的人,你觉得会永远甘心屈居谢家之下吗?” 刘裕无言以对,他叹了口气:“就算,就算没这些人的支持,谢家独立北伐,以北府军的战斗力,也不是不能成功。军粮补给,可以从江北六郡取之,更可以攻下州郡之后,取秦国的存粮,并非离了皇帝和世家的支持就不可。就象当年的祖逖祖豫州,不也是自己独立北伐,建功立业了吗?” 慕容兰轻启朱唇,摇了摇头:“刘裕,你想的太简单了。祖逖北伐能成功,是因为当时的皇帝和世家的心思,军队和资源,全部用在平定江南的吴地土著上了,这点我跟你说过,对祖逖,他们不支持也不干涉,因为从一开始,他们也没以为祖逖的三千家丁,真的可以从强胡手中夺下一片天空。毕竟东晋的政权是建立在西晋的灭亡基础之上,北伐中原,是大义名份所在,在当时无人可阻。” “但是当祖逖真的取得成功,攻占河南中原之地后,东晋皇帝就感觉到了威胁,这个北伐英雄的名望,隐约有凌驾于他这个司马氏皇帝之上,同样,王导这样的开国名臣,也不会坐视祖逖真的收复两京,一统北方,所以他们就用人去代替祖逖,把他调回朝廷,导致这个北伐英雄壮志难酬,含恨而终!你们晋人以前就有这样的先例,为什么你还以为他们会给谢家这样的机会?” 刘裕咬了咬牙,正色道:“谢家的实力,可比当年中流击水时的祖逖强得多,他们只要愿意,是可以独立北伐的,就象当年的桓温,可以不依靠朝廷和世家的力量,只凭自己的荆州军力,独自北伐。”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那是因为桓温有整个荆州,有几万跟随他南征北战,建功立业,也得到了很多好处的忠诚将士,荆州军,如同他桓温的私兵,而荆州的税赋,也绝大部分收归桓温所用,所以他可以独立北伐,但谢家可以吗?没有世家大族的支持,他连打这个淝水之战的军需都不足。之前要你在寿春拖时间,就是为了给这些世家大族们各种好处,以换取他们肯拿出自己家族的积蓄来支持北府军。” 说到这里,慕容兰微微一笑:“就是你最恨的那个刁逵,这回也从广州献了亿万的钱,来作军需之用,事后谢家只能对这些家族一一回报,他还哪来的力量再支持进一步的北伐?” 刘裕恨声道:“只要是北伐,我这样的人,哪怕一铜钱的军饷也不要,给口饭吃就行,我不信,军中没有这样的忠义之士!” 慕容兰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她的素手微抬,指向了一里多外的寿春城外,只见战场上的遍地尸首,这会儿已经成为晋军将士们的猎场,战死秦军的衣甲,被剥下,据为已有,而从寿春城里,更是成群结队地跑出拎着大包小包,沉甸甸的背在肩上,喜笑颜开的军士们,更是有一批批的军士冲到城门口,然后再排队入城,空手而入,满载而出,人人的脸上,都乐开了花。 慕容兰叹了口气:“刘裕,看到了吗?这就是基本的人心,没有几个人会象你这样,想着北伐中原,收复失地来打仗的,就是你那些最亲的兄弟们,他们从军也 是为了养家糊口,在此基础上才考虑建功立业。在他们看来,你这样卖命出力,更多的是因为你即将成为谢家的女婿,以后有光明的前途,所以需要打着这些大义的旗号去争取更多的功劳,而他们,并没有你这样的好运气!” 慕容兰说到这里,秀目中冷芒一闪:“看看瓶子,兔子,小贵子他们这些人,被你的魅力所感召,战场之上为你去死都可以,但打完仗冷静下来,该过的日子还是得过,北伐并不能给他们带来太多好处,相反会有生命的危险,与其那样,为何不安心在军中做好军官,守个富贵呢?上层的争斗是上层的事,军人何必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理想,而去搭上性命呢?” 刘裕冷笑道:“够了,慕容兰,你跟我说这么多,别以为我就会信了你的话。现在你我的立场不同,你们慕容家想在北方建国,当然不会希望我们大晋北伐。不过我告诉你,只要我刘裕一息尚存,哪怕只剩下我一个人,也会北伐到底的!今天你救走苻坚,他日我仍然会取他的性命。你们慕容氏最好考虑一下,跟我们为敌的后果!” 慕容兰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刘裕,你这个性子,真的是让人又是喜欢,又是恨得牙痒痒,不过,起码现在,你还不是能决定是否北伐这种军国大事的人。我这些话,你不爱听,但事实会让你看清楚一切。刘裕,你要相信我,也许我们立场不同,但是我慕容兰对你,真的没有半点恶意,我希望,我希望你能平平安安,不会再有任何的灾难。” 说到这里,慕容兰抬起了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光波闪闪,散发着异样的光芒,有几分哀怨,几分惆怅,又有几分无奈,刘裕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暖意从心中腾起,继而警觉起来,在心里一再地告诉自己,这个女人,是敌人,千万不要给她迷惑了! ===第五百六十六章 近水楼台先得月=== 想到这里,刘裕转过了脸,不去看慕容兰,慕容兰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怎么,你连面对我的勇气也没有了吗?我就这么让你讨厌?” 刘裕冷冷地说道:“慕容兰,你们慕容家,还有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我,又怎么让我能信任你?今天你救走苻坚,我来这里,是想听你的一个解释,可是你说了半天,却是要我放弃北伐的理想,你敢说这不是再一次的背叛吗?明明是你要复国,不想让我军北伐,却在这里说的好像是为了我们着想一样,不觉得虚伪吗?若说两年前,我少不更事时还会上你的当,现在给你骗了这么多回,还会继续信你吗?” 慕容兰低下了头,轻声道:“你信我也罢,不信也罢,事实会证明一切的,刘裕,你我虽然现在立场敌对,以后也可能是战场上的敌人,但是我必须要说,我跟你之间,没有恶意,刚才我说的那些希望你平安无事的话,都是真的。刘裕,我见你吃过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罪,我真的希望你不再受这些苦难了。” “王妙音在等你,如果你回去之后,能顺利地娶到她,然后在京口置地,安居,生子,那世家间就不会再为难你,也不会为难谢家,那对你而言,是最好的结果,对她而言,也是最好的结果!” 刘裕咬了咬牙,转头看着慕容兰:“对你慕容家才是最好的结果。北伐之事黄了,你们才高兴,而我们大晋失去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会高兴得起来?” 慕容兰摇了摇头:“你不代表大晋,决定大晋的,是皇帝,是那些世家,并不是你这样的战士。刘裕,话尽于此,我希望你能…………”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落到了刘裕左臂上系着的那根红线,勾了勾嘴角:“我希望你能跟王妙音百年好合。你们这一路太不容易了,希望你们能有个美好的结局。” 刘裕冷冷地说道:“托你吉言,不过我跟妙音的事情,与北伐是两回事,就算我回去跟她成婚,也很快会北伐的,慕容兰,希望到时候在战场上你我相遇,不要手下留情,因为,我会不对你念旧情的。” 慕容兰没有回话,她撮指入嘴,一声唿哨,马蹄响处,一匹黄色的披甲战马很快从林中深处奔了出来,慕容兰双足一点,身形腾空而起,不偏不倚地坐上了马鞍,策马而奔,她的声音顺风而来:“刘裕,希望你我永远不要在战场上相遇。” 刘裕摇了摇头,转身看向了一边的大树之后:“死胖子,还要躲多久?” 刘穆之那肥胖的身影,从树后慢慢地踱了出来,一身小兵的打扮,皮甲皮盔,看着刘裕,笑道:“寄奴,你怎么知道是我?” 刘裕没好气地说道:“我从城门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你小子在后面跟着了,不过就你这差劲的武功,谁都打不过,要是真的碰到敌人,我可救不了你。” 刘穆之“嘿嘿”一笑:“若不是看到慕容兰,我才懒得过来呢。不过这趟来得挺值,起码是听到了慕容家的态度了,寄奴,我觉得你还是早作准备的好。” 刘裕的脸色一变:“怎么,你也信她的话?难道玄帅真的不会北伐了?” 刘穆之收起了笑容,胖脸之上,两团肥肉一抖一抖:“不错,她说的有道理,谢家就算有北伐之意,大晋内部的人也不会让谢家成功的,无论是荆州的桓家,还是皇帝和会稽王,他们都不会轻易地让谢家通过北伐建立更大的功劳。作为重臣,需要知进退,这个时候北伐,会引起猜忌,给家族带来巨大的灾难。” 刘裕不信地摇着头:“秦军如此大败,北方将会战乱而真空,如此好机会,怎么能放过呢?我就不信,皇帝难道不想收回失去的江山吗?” 刘穆之正色道:“如果苻坚今天死了,北方或许会大乱, 但是现在,苻坚活着,北方仍然有主君,一时半会儿乱不起来,我军趁势 收回淮北,彭城,恢复上次俱难彭超入侵前的国界,问题不大,但想再进一步,收复中原,就太难了。而且,以我的直觉,桓家会有所动作。” 刘裕的脸色一变:“桓家会有动作?什么意思?” 刘穆之叹了口气:“这回桓家在荆湘方向,同时面临着秦军从巴蜀顺流而下的水师,和从襄阳出动的二十余万步骑的压力,但仍然能抽出兵力到建康助守,我料他们必然是和荆州前线的慕容垂,姚苌这些人有秘密协议,可以隔岸观火,按兵不动。换句话来说,秦国的慕容,姚氏,就是我们大晋的桓氏,只不过这回秦国败了,大晋胜了而已。” 刘裕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对啊,慕容家能找谢家,也能找桓家,听慕容兰的意思,慕容垂能擅自离开荆州前线,到路上以接应之名来迎接苻坚,想必也是留了后手,荆州军不会无所作为的。” 刘穆之微微一笑:“正是,苻坚若死,那秦国群龙无首,坐镇洛阳的苻晖,在邺城的苻丕,还有留守长安的太子苻宏,只怕会各自割据一方,自立为帝。那样一来,慕容氏就没有机会了,只有苻氏收缩关东各地的兵力,回到关中,他们慕容家才有在中原和河北起事的机会。所以,苻坚必须活着,而且秦国的大乱,得从关中开始才行。” 刘裕倒吸一口冷气:“从关中开始乱?怎么可能呢?那可是秦国的力量最强的地方啊。” 刘穆之冷笑道:“也是秦国的敌人最多的地方,苻坚当年灭国无数,为了显示他的宽大仁慈,把鲜卑,羌,匈奴这些给他消灭的国家的贵族与部落,很多迁入了关中,一来方便看管,二来也能就近控制,如果在平时,秦军兵力强大,这些人不敢有异心,但是现在,秦军大败,苻坚在长安的精锐近卫羽林军几乎全军覆没,到时候失去了弹压力量的这些异族,只怕会趁乱而起了,苻坚若想保命,只有收缩战线,把邺城和洛阳这两大据点的氐族军队撤回关内,撤邺城的兵,则慕容垂有在河北复燕的可能,而撤洛阳兵,你说得益的会是谁?” 刘裕脱口而出:“那一定是离中原最近的荆州桓氏得利了!” ===第五百六十七章 笑论天下狼烟起=== 刘穆之叹了口气:“不错,事实一定是这样的,谢家北伐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而桓家北伐是为了建立功业,好篡位夺权,这是两家的根本区别,慕容垂一定是看清楚了这点,才会跟桓家作这样的交易,他的本意是让秦军与北府军在淝水这里大战,两败俱伤,秦军主力尽失,而北府军也损失惨重,无力北伐。” 刘裕点了点头:“然后苻坚回到北方,收缩各地的氐族兵力,死保关中,中原和河北就出现了巨大的真空,无力北上的谢家,北府军会退回江南,最多是保有两淮之地,而没有受到什么损失的桓家军,却是会挥师北上,不仅收复南阳盆地,还可以兵出宛、洛,收复中原。” 刘穆之正色道:“所以慕容垂不惜指使慕容兰在寿春城背叛你,让秦军得了寿春,逼北府军提前与之决战,就是想最大限度地消耗北府军的实力,就算北府军战败,秦军也是损失惨重,无力征讨江南,这时候慕容氏和桓家军联手,一样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怎么看,都是一个有胜无败之局啊。” 刘裕恨恨地一跺脚:“只可惜,今天没有杀了苻坚,破了他们的这个如意算盘!” 刘穆之摇了摇头:“祸福相倚,苻坚不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刘裕的心中一动,看着刘穆之:“有什么好事啊?刚才分析了这么半天,只会便宜了慕容家啊。对我们大晋,对我们北府军,可是有百害无一利啊。” 刘穆之笑了起来:“这事情总有好处和坏处,哪可能只有单方面的呢?寄奴,就算桓家可以进军中原,就算慕容家可以崛起于河北,但是这样也会给北府军带来机会。你想想,对于皇帝来说,是谢家的威胁大,还是桓家的大?” 刘裕点了点头:“当然是桓家的威胁大,谢家最多只是把持了朝政,但还不至于威胁他的帝位,可桓温当年是真正地想要取而代之的,说起来,还是谢家和王家一起硬顶,才保住了司马氏的帝位。现在的皇帝,虽然对相公大人把持朝政有所不满,但还不至于为了取代谢家,就让桓家控制大权。” 刘穆之笑道:“这就是了,桓家跟慕容家如果有私下的协议,夺取了洛阳,那情况就会跟当年桓温北伐,灭巴蜀,入关中,取洛阳,最后进军河北,想要一统天下的情况差不多了,有此惊天功业,桓冲势必再次起了异心。这一点,桓玄跟你见面的时候,不是说的很清楚了么?” 刘裕正色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桓家的荆州兵马夺取了洛阳,那皇帝和建康城的世家,也不会再为谢家,为北府军的北伐制造障碍了?” 刘穆之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谢家毕竟有底线,至少是相公大人在位时,不会谋夺皇位,但桓家是完全不受控制的,一旦让他们得了整个中原,甚至是关中,那势必行桓温之事。所以,谢家就会给放出来,与桓家抢时间,去占中原,占齐鲁。” 刘裕奇道:“那桓家军不会转而去攻取关中,建立基业吗?还有,他们如果占了洛阳,只怕谢家再想北伐,也来不及了吧。” 刘穆之摇了摇头:“洛阳是四塞之地,周围有各路关隘防守,如虎牢关等,北边则是黄河。但另一方面,想从洛阳出去,攻取关东的广大地盘,也不容易,反倒是从两淮出发,顺着汴水西进,或者是向北入齐鲁之地,都很方便,在进军的速度上,北府军不会比荆州军慢的。” “至于关中,那里羌氐杂居,已有数百年,迥异于中原汉地,而且按慕容垂的这个计划,苻坚如果收缩兵力,力保关中的话,荆州军是无法吃下的,当年桓温倾荆州之军力,打进关中,却始终拿不下长安,最后只能粮尽而退,损失惨重,好几年都无法缓过劲来,有了这个教训,我想桓冲是不会轻易进军关中的。” 刘裕咬了咬牙,正色道:“可是慕容垂如果在河北起兵,那应该能很快地夺取河北之地,他慕容家鲜卑人野心勃勃,绝不会满足于只占河北之地的,到时候与我们隔河对峙,只怕我们很多年都无法收复失地了。” 刘穆之的眼中冷芒一闪:“只要邺城的秦军不撤,慕容垂没这么容易平定河北的,这点,我想玄帅和谢家,会想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其实,上次让你去找丁零人,也是布下的一步暗棋了。” 刘裕奇道:“丁零人?你是说翟氏部落的那些强盗吗?难道在乱世之中,他们也能有所作为?这回洛涧之战,我们几乎尽灭丁零主力,他们自保都难,又怎么可能自立呢?” 刘穆之微微一笑:“这强弱之势,本就是可以不断转化的,河北的鲜卑人不多,丁零人却是散布大河南北,翟氏多年来,打家劫舍,凶名显著,在治世的时候,显得势力不强,但乱世之中,肯追随他的散兵游勇一定不少。所以寄奴,你不要小看了这些人,虽然在你的面前,他们不堪一击,但是如果是在乱世之中的中原和河北,还真能让他们成事呢。” 刘裕咬了咬牙:“怪不得玄帅严令,不许让我杀了翟斌,放了他一条生路。可是就算翟氏自立,跟邺城的苻丕又有什么关系呢?” 刘穆之正色道:“要是丁零人率先扯旗造反,河北大乱,那苻丕就有借口不回关中了,他是庶长子,回了长安后只能交出兵权,居于太子苻宏之下,这显然是他这个有野心的皇子不愿意的,之前秦国攻荆州之战,这两个皇子的明争暗斗就很厉害了,所以苻坚在攻下襄阳之后,只让另一个皇子苻晖留守,把他们两个都调离。有苻丕和几万秦军顶在河北,无论是丁零人还是慕容垂,想迅速起兵自立,都没这么容易,更何况…………” 说到这里,刘穆之眼中冷芒一闪:“我想以慕容垂的精明,不会这么轻易就起兵的,没猜错的话,他还要观望一阵!” ===第五百六十八章 风声鹤唳天王叹=== 寿春北,一百三十里外,荒野地。 苻坚一动不动地伏在马背之上,张夫人已经坐到了他的背后,紧紧地拉着缰绳,娇躯也是死死地贴在苻坚的身上,基本上不太会骑马的她,在苻坚中箭之后,就成了驭手,不知是不是上天的神灵保佑,居然在半昏迷状态的苻坚的指点之下,她还算是控制好了这匹西河天马,一路狂奔,四个时辰之后,终于逃到了这里。 苻坚的右肩之上,一片血渍,这一箭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也把他疼得不行,只是刚才在逃命的阶段,身后杀声震天,似乎所有人都在高喊着:“休要走了苻坚,休要走了苻坚!” 而被这声音所惊吓,苻坚基本不敢停下来包扎一下伤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喊杀之声,才渐渐地减小,终于,苻坚意识到了肩膀上的疼痛,“哎呦”一声,叫了出来,而张夫人给这一惊,紧握住了马缰,西河天马顿时收住了四蹄,直立原地,巨大的惯性震得苻坚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向外一歪,就滚下了马鞍。 周围一阵惊呼之声:“天王,天王!” 苻坚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坠入了无尽的深渊,漆黑一片,看不清东西南北,只听得凄凄的风声,还有天空之中似乎有人在鸣叫:“休要走了苻坚,休要走了苻坚!” 苻坚的嘴角边勾起一丝惨然的笑意:“难道,孤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一声鞭响,“啪”地一声,把苻坚那混沌的意识从下落的深渊之中拉回,他感觉自己的腰上一紧,被什么东西卷住,然后一股大力发起,自己的身体高高地腾空而上,随着一声断喝:“天王,请恕臣无礼!”一只有力的胳膊,紧紧地挟持住了自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苻坚感觉到自己的双脚踏上了地,而整个人,也终于站定了。 苻坚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只见一个伟岸的身影,正跪在自己的面前,他的心里一块石头落下了地:“是,是张将军吗?” 紫面无须的张蚝抬起了头,他的眼中泪光闪闪,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声音中带了几分哭腔:“天王,您可千万要保重啊,臣救驾来迟,死罪!” 苻坚的心下稍宽,一边的权翼的声音响起:“天王,刚才您落马的时候,可是吓死臣等了,幸亏慕容都尉及时赶到,用长鞭卷住了您,抛向空中,才给了张将军接住您的机会。” 苻坚转头看向了另一边,只见慕容兰已经滚鞍下马,单膝跪地,沉声道:“天王,卑职救驾来迟,刚才事出突然,只能行非常之事,若是伤害到天王的玉体,还请治卑职之罪!” 苻坚勾了勾嘴角,上前两步,扶起了张蚝和慕容兰:“张将军,慕容都尉,你们忠心于孤,孤怎么可能责罚你们呢。这笔功劳,孤一定会记下的,只是现在兵败至此,孤也无法赏赐你们什么东西,只有暂且寄下,以后再行封赏了。” 说到这里,苻坚的眼睛看到了张蚝的披风之上,这件本来非常威风,漂亮的将军披风,早已经破破烂烂,上面一块一块尽是烟尘与血迹,苻坚的眉头一皱,脱下了自己的披风,亲手系到了张蚝的身上。 张蚝先是一愣,转而连连摆手:“天王,使不得啊,使不得啊。” 苻坚叹了口气:“今天兵败如此,全赖将军忠义相随,所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孤虽然此战战败,但有各位忠心的臣属,将士们,孤相信,上天不会抛弃我们的,张将军,你奋战至此,衣甲尽裂,孤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穿成这样呢?这是你应得的,不要推辞!” 张蚝感动地热泪盈眶,一下子跪到了地上:“末将愿誓死追随天王,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苻坚的精神稍稍振作了些,他摇了摇头,那奇怪的声音一直 在他的耳边回荡着:“大家有没有听到,有人一直在叫着要追杀孤?好像这声音,还有些是从天上传来的。” 所有人都脸色一变,抬起了头,只见两只白鹤从空中翔过,振翅而鸣,配合着这风声,倒真有几分象是喊杀之声呢。 张夫人恍然大悟,说道:“天王,怕是你把这风声和鹤唳之声,当成了喊杀之声了吧。咱们这一路逃来,早把晋军远远地甩在后面了,现在方圆十里之内,并没有别的军队,我们现在暂时是安全的。” 苻坚点了点头,突然心中一阵巨大的悲凉袭来,就在一天之前,他还是不可一世,想着一统天下的霸主,可是现在,却落得如此的境界,苻融的脸,在他的眼前一直晃动着,让他热泪盈眶,一瞬间,想死的心都要有了。 慕容兰的声音突然冷冷地响起:“天王,我们这些人好不容易才护你突出重围,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咱们只有继续向北走,才能安全。” 张蚝的脸色一变,厉声道:“大胆,慕容兰,你竟然敢对天王如此放肆!” 慕容兰平静地说道:“在这非常时期,遵守平时的那些繁文褥节,那是愚蠢,我们这些人现在是在逃命,没有时间和功夫去思考,现在兵荒马乱,就算晋军一时半会儿追不上,也会有无数的散兵游勇,会对我们构成威胁的。” 张夫人勾了勾嘴角,疑道:“我们大秦的将士,也会对天王不利?” 慕容兰点了点头:“平时里的将士,自然是军纪严明,但现在兵败如山倒,几十万大军,只怕战死三分之一到一半,余皆溃散,失去了建制,没有军法约束的这些散兵游勇,没吃没喝,要想不饿死,就要抢劫和杀戮,若是有些人起了歹心,看我们人少,更可能谋害天王,去邀功请赏呢。” 苻坚心烦意乱,叹了口气:“兵败如此,居然连自己人都会打孤的主意,天哪,孤怎么会到这一步?!” ===第五百六十九章 穷途末路遇忠仆=== 苻坚说到这里,突然肚子叫了一声“咕”,这一下响声,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大家这才反应过来,从早晨到现在,只吃了早晨战前的一顿,还只是个六成饱,拼杀一天,逃命一天下来,早已经是腹中空空了,刚才全神贯注地逃亡,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现在随着苻坚的肚子一叫,大家全都感觉到头昏眼花,两眼冒金星了! 慕容兰也觉得腹中饥饿,毕竟她在看押张夫人的时候,也没捞到吃喝,这一路狂奔,对于一个女子,既然是强壮如她的女杀手,也有些支持不住了,但她仍然沉声道:“天王,卑职愿意四处去寻找一些军粮来,请您在这里暂避,有张将军在,除非碰到大股的敌军,不然应该没事的。” 苻坚举目四顾,只见四面风吹草低,一片萧条,是不折不扣的荒郊野外,空中除了几只白鹤外,成群结队的乌鸦和秃鹰在飞舞,而草丛之间,时不时可以看到野狗那绿油油的眼睛在闪烁,都是向南奔跑,看来淝水一战,两军加起来十余万的尸体,足以把方圆几百里的食腐动物全都招来。 苻坚叹了口气:“罢了,咱们再加把劲,快要到彭城了,只要进了彭城,咱们就不缺吃喝!”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一边的草丛之内响起:“天王,万万不可入彭城啊!” 苻坚的脸色一变,所有人都紧张地看向了声音的来处,张蚝一下子抽出了佩刀,厉声道:“什么人?快出来!”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带着二十余个面黄肌瘦的中老年汉子,拉着十几辆车,从草丛中走了出来,车上装载着不少又黄又黑的面饼,还有十几坛酒,若是平时,锦衣玉食的苻坚是根本看不上这些东西的,但是现在,对于这些饿得前心贴后心的人来说,无异于满汉全席! 苻坚的双眼开始放光,看着那个老者,他的头发编成一条条的小辫子,正是氐人最标准的发式,苻坚咽了一泡口水,说道:“老人家,你是何方人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老者叹了口气:“小民乃是天王您的子民,关中人士,姓名不足挂齿。这次天王南征,小民带全村男丁随军出征,壮丁们都进了军队,而小民和这些老伙计,身体羸弱,无法作战,只能作为民夫落在后面,为大军输送粮草饭食,今天正好是我们向前线运粮,可没曾想到…………”说到这里,这个老人长叹一声,摇头不语。 苻坚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悔之意:“都是孤,妄自尊大,指挥无方,方有今天之惨败,不仅连累了忠勇的将士们,你们这些本不应该卷入战事的民夫,也受苦了!” 这老者摇了摇头,说道:“不,天王,咱们是氐人,更是大秦子民,不论是为国还是为了我们氐人部落,跟着您,都是我们的荣耀,小民在年轻的时候,曾经从军灭过燕,击过凉,平过代!把我们大秦的旗帜,插遍了九州大地,您给了我们作为战士的荣誉,也给了我们在这个乱世中得享太平的大秦,所以就算再让我们选一次,我们也会毫不犹豫地跟您南下。这次胜不了晋国,还可以休整再战,我相信,老天有眼,一定会让我们胜利的!” 苻坚的眼中热泪盈眶,手在微微地发抖,他抓住了这个老者的手,看着他手上那一道道的裂纹,哽咽着说道:“孤这个天王,太不称职了,这么好的百姓,却让你们受孤的连累,吃了这么多苦!” 老者微微一笑,说道:“别的不要多说了,天王,刚才这位姑娘说的对,兵荒马乱,外面的乱兵都有可能对您不利,这里不可久留,赶紧吃了这些东西,然后上路吧。” 苻坚点了点头,上前拿起一个饼,环视四周,说道:“列位臣工,各位将士,你们今天辛苦了,来吧,吃了这些东西,咱们继续上路。” 张夫人的眉头一皱,轻声道:“天王, 这些食物…………”她说到这里,警惕地看了这老者一眼,欲言又止。 苻坚的脸上也闪过一丝犹豫之色,作为一个帝王,他以前不管吃什么,都会有人先行去试吃,以防有人下毒的,但刚才自己一激动,直接就拿了这个饼,现在若是不吃,那就是明着怀疑这老者,人家看起来一片赤诚,在危难之中还跟随自己,若是这样公然怀疑,实在是有失自己一向的仁义之风,甚至是违背基本的做人原则了。 苻坚正在犹豫间,身边一阵伴随着少女芬芳的香风飘过,慕容兰从他的身边走过,从车上又拿了一个饼,自顾自地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笑道:“老人家,饿死我了,我这小女子先吃个饼,你们没意见吧。” 那老者刚才也看出了苻坚的犹豫,正不知所措时,有慕容兰这样解围,一下子笑了起来,点头道:“姑娘,你慢点吃,我这里还有酒肉呢。” 他说着,一挥手,身后的那些汉子们纷纷取下了车上的布盖,肉香四溢,有十几只烤鸡也露了出来,随着几坛酒的封泥给打开,浓烈的马奶酒的味道也飘了出来,这回除了慕容兰外,张蚝等人也都纷纷上前,饮酒吃肉,啃饼充饥,片刻之后,苻坚见没有人有任何中毒的异样,也算放了心,也笑着上前吃了起来。一时间,刚才还气氛紧张压抑,充满了悲伤的这片小荒地,变得笑语风生起来。 慕容兰吃完了一个鸡腿,扔掉了手中的骨头,抹了抹嘴,走向了一边的僻静角度,张夫人的声音在她的身后轻轻响起:“兰姑娘,你为何就不怀疑这饭菜里有毒呢?” 慕容兰转过了身,在这个地方,离着苻坚他们已经隔了三十多步,又是背风,说话的声音不会被那些大口吃肉,抱坛饮酒的男人们听见,她不经意地一撩额前的秀发:“因为没有必要。” ===第五百七十章 家国丈夫抉择难=== 慕容兰的美目之中光芒闪闪,看着一脸疑云的张夫人,轻启朱唇:“如果是伏兵,不可能在这个地方,放这几个老弱病残,我们就是再落魄,收拾这帮人都不成问题。而且谁也不会有天眼通,在这里装成民夫,就等着给我们下毒呢。” 张夫人勾了勾嘴角:“那就不怕是敌军的斥候奸细吗?或者说,在这里拖住我们,给同伙放信号赶来追杀?” 慕容兰微微一笑:“这些是氐人,氐人哪可能这样给晋军当奸细发信号的?再说这茫茫荒原,他们怎么发信号?我刚才一直观察过,他们并没有飞鹰或者是响箭传信,这附近几十里更没有狼烟,张夫人,你心疼苻坚没错,但也别太过了头,伤了人家的心啊。” 说到这里,慕容兰勾了勾嘴角,看着张夫人:“就象现在,你为何不向苻坚言明,我在寿春城里对你做了些什么呢?” 张夫人的神色平静,看着慕容兰,说道:“你既然放了我一条生路,没有害我的性命,来保住你的这个秘密,我又何必来揭穿你?再说了,天王不是傻瓜,难道他会看不出来这些事情吗?” 慕容兰微微一笑:“他又看出些什么来了?就算他一直不信任我大哥,但现在他兵败至此,诸军皆溃,除了去投奔我大哥,还有别的选择吗?” 张夫人的脸色一变:“不可能的事,在这个时候,他不会去找慕容垂的。” 慕容兰摇了摇头:“苻融战死,几十万秦军崩溃,现在苻坚的身边不过这百余人,连路上的盗匪和散兵游勇都难以应付,除了去投奔我大哥,还有别的选择吗?你放心,我大哥不会取他性命的。” 张夫人咬了咬牙:“你们处心积虑,这样地策划,怎么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我才不信!” 慕容兰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是秦军和晋军两败俱伤,也许我们会考虑要了苻坚的命,但现在秦军惨败,晋军几乎没有什么损失,接下来他们很有可能北伐,在这个时候,保住苻坚的性命,比除掉他要来得好。张夫人,人的决定是要随着情势的变化而变化的,在你眼里,也许我们慕容氏是野心勃勃的叛臣,但是在苻坚眼里,你们张家就这么清白吗?” 张夫人一下子掩住了自己的嘴,给慕容兰这样一说,她突然想到了今天的大战时,自己的哥哥张天锡,在今天的决战中,跟着朱序一起,在秦军阵后用各族语言大喊“秦军败了,大家逃命”,直接导致了几十万秦军的崩溃,慕容垂起码到现在还没有反行,但自己的哥哥,这个临阵背叛却是苻坚亲眼所见,自己今天在寿春东门见到苻坚的时候,就见他脸色铁青,甚至不理会自己一句话,直到后来,才从张蚝的口中知道此事,慕容兰说得不错,也许现在,苻坚最恨的人,就是自己的大哥了吧。想到这里,张夫人的手都开始发抖了。 慕容兰看到张夫人这副惊慌的模样,微微一笑:“所以,大哥不笑二哥,其实这次我们也是给你张家创造机会,秦国有此惨败,关东和陇右之地只怕不能再保有,不仅我们慕容家可以复国,你们张氏也有机会啊。张夫人,就算你嫁给了苻坚,但你毕竟姓张不姓苻,娘家的国家,才是你的祖国啊。” 张夫人咬了咬牙,恨声道:“不行,天王仁义,在他的秦国治下,无论哪里的人民,无论是哪族人,都能得到和平与安宁。你们这些野心家,为了自己一已私欲,就想打破这些安宁,让北方重回诸国割据,互相攻伐的时代,就不考虑这些百姓的死活吗?”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那请问你的苻天王若是考虑百姓的死活,为何要征百万大军南征呢?这一战下来,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人会流离失所,接下来的北方大乱,又会让多少人妻离子散,曝尸荒野,不就是你这位仁义的天王所带来的吗?经此一战,他的 人望已失,最多在关中保个氐族的政权,想要象以前那样君临天下,那是不可能了。不需要你同意,各地的豪强都会纷纷自立,我们慕容家是一家,你们张家,也绝不可能闲着!” 张夫人双眼圆睁,厉声道:“不会的,我大哥已经投奔了晋国,他不可能再回凉州!” 慕容兰突然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张天锡确实去了晋国,但他还有兄弟子侄在凉州啊,要是我记得不错的话,他的世子张大豫,这会儿正在凉州,我想,他一定会搞出很多事情出来的!” 张夫人的身子摇了两下,向后退了一小步,她的表情变得呆滞,喃喃地说道:“难道,难道真的不可挽回了吗?” 慕容兰轻轻地上前一步,扶住了张夫人的身子,她的嘴唇,轻轻地凑向了张夫人的耳边,细语道:“张夫人,我们其实是一类人,秦国的天下完了,而我们大燕和大凉的时代即将到来,我们的父兄子侄,将会在秦国的废墟上,建立一个新的国家,而我们这些女人能做的,就是为这个复国大业尽自己的一份力。你放心,为了阻止晋国的北伐,我会和你一样,保苻坚的性命,但我不会保他的天下,因为,那些本就是属于我们的,我们取回自己的东西,留苻坚一命,也算是对得起他这些年对我们的收留之恩了,你说呢?” 张夫人咬了咬牙,看向了远处的苻坚,说道:“你们真的不会害了天王的性命吗?” 慕容兰微微一笑:“关中本就是氐人的地盘,几百年来都是他们的快乐老家,我们鲜卑人并不稀罕,就象凉州,是你们张家经营百年的地方,苻坚也不可能控制得住,所以,咱们各取所需,苻坚的关中有雄关护卫,别人想打进去,也没那么容易,只要他自己别昏头,还想恢复以前的天下,那就不会有事。张夫人,你最好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跟苻坚解释你大哥叛逃的事吧。” ===第五百七十一章 危难之际谁可投=== 张夫人叹了口气,眼光变得落寞起来:“一切都是天注定,好吧,慕容兰,我答应你,会劝说天王去慕容垂那里,不过你记住,要是你们真的想害天王,我就是做了鬼,也不会饶过你!” 慕容兰语笑嫣然,拉住了张夫人的手:“这是你我的秘密,一言为定!” 远处的苻坚吃完了手中的几张大饼,脸色一下子变得红润了不少,他满意地点着头,看着在大车边上的那个老者,说道:“老人家,今天多亏遇到了你,才让孤能逃过这一劫,现在,也是孤应该对你进行赏赐的时候了,按大秦律令,应该赐你一百匹绢,两百匹布,只是现在孤是在逃难的时候,身边没这些赏赐,还请老人家把姓名和户籍见告,等孤回到长安之后,一定派官吏把这封赏送到你家,而且,免除你们所有人的全家徭役三十年!”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脸色微变,一饭之恩,竟然有如此大的赏赐,一次性的赏赐还好说,但是这三十年的免役,即使是立过大功的人也很难得到,看来苻坚真的把这顿饭,当成救命之恩了。 那老者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天王,我们都是您的子民,这些年亏了您的仁政,我们才能过上太平日子,对咱们这些人来说,您就象我们的生身父母一样,我们的亲爹娘给了我们这条命,而您给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好日子,作为子女,在父母落难的时候,出手相助,甚至献上生命,不都是应该的吗?怎么能做了这些本应该做的事,就要您的赏赐呢?” “恕小民斗胆直言,您这次的不顺,只怕天下会有很多野心勃勃的人,想要趁机作乱,这时候的您,想的不应该是赏赐我们这些人,而是速速回到长安,去巩固您的江山社稷。我们也要早早回家,等待您的再次征召才是!” 苻坚的眼中泪光闪闪,长叹一声:“在您这样的民众而前,孤还有何面目见天下人?!老伯,您放心,孤一定会重整河山,继续还你们,还所有大秦子民一个太平盛世的!” 老者笑道:“我们相信天王一定可以做到的!好了,天王,您该动身了,我们在这里提前祝您万寿无疆!” 苻坚咬了咬牙,转眼四顾,对着身后的众人沉声道:“大家都听到了吗?你们刚才吃的不是饼,是我们大秦百姓对我们这些人的希望和信心,以后不管在何处,不管经历什么样的情况,一定要记住今天的这顿饭,明白吗?!” 权翼和张蚝等人神色肃然,正色拱手道:“谨记天王教诲!” 苻坚的目光看向了远处,正向自己这里走来的张夫人和慕容兰,勾了勾嘴角:“你们刚才去哪儿了?看你们一直在说话,有什么不能说给孤听的吗?” 张夫人咬了咬牙,突然跪下:“臣妾请天王治罪!” 苻坚微微一愣:“夫人何罪之有?” 张夫人的眼中泪光闪闪:“臣妾的兄长张天锡,狼心狗肺,在最关键的时候,战场上背秦降晋,臣妾作为这个反贼的妹妹,理应按国法诛杀,还请天王下令,治臣妾之罪!” 苻坚叹了口气,上前扶起了张夫人:“你哥哥是你哥哥,你是你,他在战场投敌,只能怪孤识人不明,有眼无珠,而且,他跟着朱序逃跑,对孤固然是不忠不义,但对于晋国来说,却也算得上是忠心耿耿。孤这次的失败,主要还是因为战场上打不过晋军,而不是靠他那几句话就输掉大战,就算退一万步,孤也不会因为张天锡的投敌,就把愤怒发泄到你一个无辜的女人身上。” 张夫人的脸上泪水成行,泣不成声,不停地点头,却是说不出话来。 苻坚环视四周,最后目光落到了慕容兰的脸上:“今天,孤相信,在这个时候还追随孤的人,一定是最忠心的将士和臣子,孤不会怀疑你们中的任何 一个。刚才孤一时气短,判断失误,现在众位都吃饱了,你们说,现在应 该去哪里呢?” 张蚝沉声道:“现在去彭城最合适,那里是我们的前线基地,有我军的辎重,去那里可以收集亡散,重整军队。” 慕容兰突然摇了摇头:“这时候不能去彭城。前一阵洛涧之战后,天王让丁零翟斌去了彭城去管粮草,这些丁零人叛服无常,顺时忠心,在天王遭此大败时,只怕会起异心,去彭城是自投罗网,万万不可!” 权翼点了点头:“慕容都尉说的有理,不过彭城毕竟是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城池了,现在我军诸军皆溃,方圆几百里内没有可以投靠的军营,不去彭城的话,只怕我们这些人两三天时间才能去项城,这一路上没吃没喝,如何可以支持呢?” 慕容兰微微一笑:“权尚书可能记错了,有一军还没有溃,可以去投奔。” 权翼的脸色一变,沉声道:“慕容都尉,这时候不可儿戏,慕容垂的那支军队,现在比彭城的翟斌还危险,你说去彭城是自投罗网,难道去找他就不是吗?” 慕容兰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你们还信不过我们慕容氏吗?要是我们真有坏心,我还会出手救天王?权尚书,这回若不是天王听信了你的话,把我大哥调走,有他在,怎么会有今天这场大败?” 权翼咬牙切齿地说道:“阳平公也是这个意思,事实证明了,我们就不应该打这一仗,若不是你哥哥和姚苌当初一再怂恿天王出兵,又怎么会有此败?!” 苻坚突然说道:“好了,不要再争了。孤意已决,现在就去慕容将军那里,慕容兰,你知道他的军队现在何处吗?” 权翼急得直接一跺脚,正要再说,苻坚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让他一下子闭上了嘴,不敢开口。慕容兰平静地一拱手:“卑职与大哥每天都有联系,他现在就在一百五十里外的青岗扎营,如果天王需要的话,卑职可以让大哥马上发兵过来接应。” 苻坚点了点头,沉声道:“好,有劳慕容都尉,我们现在就出发,去青岗,投奔慕容将军! ===第五百七十二章 慕容野望谋天下=== 青岗,慕容垂军营。 错落有致,井井有条的大营之中,一片热火朝天的的景象,一队队的军士,持槊举盾,穿行于各个营落之间,而一处处的空地操场之上,士兵们仍然与平常一样,按着平时的操练进行着各种战技与阵法的演习,看起来,这支约三万人的军队,并没有受到淝水之战战败的任何影响,不能不让人感叹这支军队主帅,号称天下第一名将的慕容垂那超凡的治军能力。 这会儿的慕容垂,一身将袍大铠,站在一处小岗之上,貂尾两条,垂于他的头盔两侧,正是区别普通秦军与这些鲜卑兵马的根本所在,轻风吹拂着两条貂尾,而正午的阳光照耀着他的盔甲,一闪一闪,映着他那张刀削般的脸,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的表情。 一个三十六七岁,满脸肉滚滚,眼睛不大的中年胖子,正是慕容垂现在的世子慕容宝。自从慕容令死后,这个他与大段氏所生的最后一个活在世上的儿子,就成了他的世子了,出于对慕容令的补偿,苻坚把慕容宝任命为京兆万年县令,直接成了慕容垂这个京兆尹的下级,这次出征,也是让慕容宝作为陵江将军,跟着慕容垂一起带兵南下,只是这个儿子,从小没有当成继承人培养,才能平庸,慕容垂每次看到他,都是心中感叹,那跟慕容令的对比反差,实在是太明显了。 小岗之上,只有四个人,除了慕容宝之外,还有一个四十左右,紫面勾须,看着就是一脸精明强干之色的大汉,乃是慕容垂的异母弟弟慕容德,也是他所有弟弟里才能最突出的一个,多年来一直是慕容垂的左膀右臂,文治武功,比起号称天下奇才的慕容垂,也不惶多让,更难得的是,慕容垂的夫人段氏,也是慕容德的夫人段氏的胞妹,不仅是兄弟,更是连襟,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小岗之上的最后一人,则是一个青衫文士,与这三位身着铠甲的武夫相比,对比很明显,此人乃是慕容垂的智囊,参军赵秋,多年来也一直跟随慕容垂左右,是标准的心腹,也是慕容垂最值得信赖的一位军师,现在,在这淝水之战后,消息刚刚传过来不到两天的时候,慕容垂特意在这个小岗之上,让最亲,最信赖的三人与自己一起商量军机,其目的不言而喻。 赵秋从怀中掏出了一卷羊皮小卷,递给了慕容垂:“主公,兰公主来信,说是苻坚已经决定投奔我们这里了,可能明天午时就会到。” 慕容宝的神色一变:“来得这么快?父帅,是不是我们整军自守的行动,给他发现了?” 慕容德看向了赵秋,平静地说道:“赵参军,苻坚这回来了多少人?” 赵秋看了一眼正在看羊皮小卷的慕容垂,微微一笑:“苻坚在淝水之战中了箭,只带了百余人,几乎可以说是单骑逃亡的,到了淮北才吃上饭,他不敢去翟斌所在的彭城,而是直接向我们这里过来,一路之上收集了一些溃兵,也才千余人,来我们这里,完全是投奔的。” 慕容宝先是一愣,转而哈哈大笑起来,眼中全是兴奋之色,对着慕容垂说道:“父帅,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苻坚就千余人马,来我这三万大军之中,可谓是送羊入虎口啊!只要您一声令下,就可以取他人头,不仅可以报我们慕容大燕国的灭国之恨,也能让秦国群龙无首,这时候我们起兵复国,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啊!” 慕容垂没有直接回答儿子,他的神色如常,看向了慕容德:“阿德,你怎么看?” 慕容德思考了一下,说道:“宝儿所说的,很有道理,我们谋划这么久,让秦晋大战,虽然说谁也没想到秦军会败得如此之惨,现在晋国势大,有可能会北伐,但是苻坚主动来我们这里,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了,苻坚一向以仁义待民,若是等他回到了关中,那里氐人和汉人居多,必会拥护苻坚,到那时候 ,我们再想杀他,就难了。” 赵秋也跟着说道:“是啊,主公,苻坚对你的雄心大志是有所防范的,不管我们再怎么掩饰,也不可能打消他心中的疑虑,毕竟王猛那个老贼多年来一直在向他中伤和诋毁我们,这回秦国大败,苻融战死,正应了王猛说的那些话,我想苻坚回去关中之后,即使不对主公下手,也会让你领兵去迎击晋国的北伐军,到时候,大燕的复国之举,只怕就会难上百倍,不如现在趁机杀了苻坚,让北方大乱,我们回河北去招集鲜卑旧部,复兴大燕,中原关中一定会有各路豪强自立,不会这么快让晋军来河北与我们争锋的!” 慕容垂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们说这些话的时候,只从自己的角度考虑,就不想想,如果这时候苻坚落难而投,我们却杀了他,天下人会怎么样看我慕容垂?” 慕容宝揉了揉鼻子:“父帅,你不是一直教育孩儿,成大事者不必拘泥于小节吗?要管天下人怎么看我们做什么?” 慕容垂怒道:“一派胡言,当年我们在燕国给慕容评这个奸贼,还有可足浑氏这个妖女所陷害,只能弃国抛家,是苻坚收留了我们,给我富贵,帮我复仇,我们慕容氏跟他的是国仇,而非私怨。” 慕容德叹了口气:“大哥,苻坚灭了我们大燕之后,对我们慕容氏一族做了什么?难道留我们一条命,给我们一官半职,就可以对我们肆意羞辱吗?就是大哥您自己,不也是与苻坚有杀子之恨!” 慕容垂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这是自然,他害了我们慕容氏一族,我们也通过这些谋划,毁了他的江山,让他一统天下的美梦破灭。大丈夫立身处世,恩怨分明,淝水之后,我们跟他的恩怨,算是两清,以后就是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了。我相信,天命一定会在我慕容大燕一方,强者终将崛起!” ===第五百七十三章 千军散去还复来=== 赵秋叹了口气:“主公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可是苻坚身边的人未必会这样想啊。权翼和苻融这么多年来一直造谣中伤你,这回苻坚兵败,他们也会怂恿苻坚治你的罪,苻坚一向要面子,没准真的会听信他们的话,对主公下手。主公若是错过了这次的机会,一定会后悔的!” 慕容垂轻轻地摇了摇头,眼中冷芒一闪:“只要不是苻坚亲自下令杀我,那就没有问题,权翼不过一匹夫,搞些阴谋暗杀,难道我还怕了他不成?若真的是苻坚有意对我下手,那是他背德弃信在先,我到时候再反戈一击,天下人也会站在我这一边的。” 慕容德长叹一声:“大哥,这名声真的这么重要吗?乱世之中,靠的是兵法权谋,而不是这些无用的仁义道德,当年您可以为了留下有用之身,弃燕投秦,不惜被天下人所误解,为何到了现在,我们忍辱负重十余年,有了复国的机会,反而不去主动争取呢?” 慕容垂的看着慕容德,平静地说道:“因为,任何一个乱世,能最后得天下者,绝不是率先发难的那一个!所谓木秀于林,风必催之,现在秦军大败,北方大乱是必然的事,别人都以为我慕容垂会反,但是我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恪守本份,甚至可以借为秦国讨平各路叛军的借口,名正言顺地发展自己的势力。阿德,你说我们大燕国以前在辽东的时候,是怎么积累力量和名望,顺利建国的呢?” 众人一时无语,慕容垂的话说得很清楚,当年在辽东的时候,慕容氏名义上是晋国的臣子,虽然一直割据自立,但没有公开地称帝,就这样发展了四五十年,积累了很强大的力量。 尤其是永嘉之乱,神州陆沉,中原陷入了长达数十年的战乱与黑暗,中原大批汉人的士子与百姓,南投晋国无望,便转向北走,进入辽东,为慕容氏效忠。直到冉闵称帝之后,慕容氏才打着为晋国讨平自立为帝的国贼冉闵的名义,率军进入中原,甚至还因此争取到了大量汉人的支持,也正因此,才能迅速地战胜冉闵,在关东建立起燕国,一时间,成为整个天下最强大的势力。 在消灭了冉魏政权之后,慕容氏才撕下了伪装多年的面具,正式称帝,建立了燕国,这些都是天下尽人皆知的事情,慕容垂这时候提起,其他三人都站立无语,开始思考起这段话后面的深意起来。 慕容宝勾了勾嘴角,说道:“父帅,当年我们的祖先居于辽东偏僻之地,可谓是天下的一个角落,没人会顾及到,注意到我们,才会这样慢慢地积累力量,不受人干扰,可是我们现在被人盯上了,无论是苻坚还是他手下的那些文武官员,都视我们为盯中钉,肉中刺,等苻坚回到长安后,未必会给父帅机会啊。” 慕容垂微微一笑:“慌什么,这回我们可不是孤军奋战,要知道,姚苌也会帮我们的,关中遍地羌人,还有不少我们鲜卑族人,他们在等待时机,一旦关东乱起来,无法平定的话,那苻坚要么收缩兵力巩固关中,要么只有派我这样的大将出镇关东了,到了那个时候,还有人能害到我们吗?” 慕容德的双眼一亮:“大哥,你是说关东的翟部丁零人吗?” 慕容垂笑道:“当然,这些丁零人可是贼心不死,他们没有称王称帝的心思,却是会在任何可能的情况下趁火打劫,自立割据一段时间。为了让翟斌这个老狐狸动起来,我和姚苌可都是下了血本,我的好侄子慕容凤,几年前就被我派往翟斌的身边,而姚苌则把他那个足智多谋的儿子姚兴给派了过去,有这两人在,翟斌必反!” 赵秋奇道:“可是丁零翟部不是在洛涧之战中损失惨重,元气大伤了吗?他们真的能折腾出什么名堂吗?” 慕容垂微微一笑:“太平时期当然不可能了,但乱世中,天下有的是盗匪和散兵游勇,翟斌的凶 名关东无人不知,一旦他起兵,攻州占县,开仓放粮, 那肯定会有大批乌合之众去投奔他。秦军在洛阳的兵力有限,无法压制这个老贼,到时候,就是我们出场的机会啦!” 慕容德的脸上渐渐地绽放出了笑容:“原来一切早在大哥的预料之中了,只是就算关东乱起来,苻坚会给你带兵平叛的机会吗?还有,权翼这些恶贼,不会对大哥下手吗?” 慕容垂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翟斌当然不足为虑,但若是他倒向晋国一方,引晋军北伐,那就不是秦国在关东的力量能对付了,只要做到这步,苻坚必然会派我平叛,所以,如果这次我们收留了苻坚,而不杀他,再把这三万人马还给他的话,苻坚必然不再疑我。如果这氐贼对我没有杀心,别人也奈何不了我!” 慕容宝讶道:“父帅,你是认真的吗?真要把这三万人马还给苻坚?这可是我们在乱世中起兵的本钱啊。” 慕容德也是眉头一皱:“是啊,大哥,这支部队可是以我们鲜卑本族人马为主,就算你不取苻坚的性命,也没必要把到手的军力还给他。” 慕容垂笑道:“我连苻坚的命都不要,还要这三万人马做什么?别以为是咱们鲜卑人,就会跟咱们一条心,上次苻坚在打襄阳的时候,也给了我两万鲜卑军队,结果王猛老贼害令儿的同时,也在军中散布流言,把令儿叛逃的事情公之于天下,当时我走投无路,本想起兵造反,但所有的军将都被身边人制住了,苻坚和王猛早就在这些人里渗透了大量的奸细,你们想想,他们的家人都在关中,会因为是我们的同族,就跟着我们造反,把妻儿父母的命都送掉吗?” 赵秋长叹一声:“主公说得好啊,看似有三万人马,但其实是美丽的毒药,也是苻坚试探我们的阴谋,万万不可用。只有以后能出来自行招募关东的鲜卑人,才是安全可靠的。” 慕容垂笑道:“三万人马在乱世中不算什么,将来,我们会有三千,三万,三十万铁骑,踏平天下,重建大燕。好了,都去准备一下吧,苻坚要来了,我想,跑了一路,我们的天王也饿了累了,该是咱们尽地主之谊的时候啦!” ===第五百七十四章 复仇天神乱世谋=== 三天之后,青岗,小丘。 看着远去的大军,辎车夹着四路行军纵队,有条不紊地向着洛阳的方向开进,看不到尽头,慕容垂一身将袍大铠,骑在坐骑之上,神色平静。 慕容兰冲天马尾,没有戴头盔,红色的丝巾扎于额上,秀发随风飘扬,衬托出那绝世的容颜,她看着远行的军队里,那一处黄色冠盖之下,意气风发的苻坚,勾了勾嘴角:“大哥,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你这回不仅放过了苻坚,还要把三万大军交给他?这些本族的军队,不应该是我们乱世起兵的本钱吗?” 慕容垂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若真是本钱,我还会留苻坚的命么?这是一副甜蜜的毒药,看似可以据此兵马起兵,但他们的家人子女都在关中,若我宣布起兵,他们势必星散,毕竟自己的老婆孩子,比什么鲜卑同族,更加重要。” 慕容兰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么说来,我们是白忙活了吗?折腾了这么久,最后是便宜了晋军?”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 慕容兰咬着嘴唇,说道:“昨天的军议之上,苻坚不是已经决定了么,苻丕镇守邺城,石越率五千精兵助之,张蚝率四千兵马镇守晋阳,控制并州,苻晖率一万精兵驻守洛阳,而毛当本部五千人马助之。以这三路精锐出镇关东最重要的三处地方,以为犄角。而苻坚本人则大赦天下,解散大军,回去巩固关中,看起来,我们并没有让天下大乱的机会了。天下只要不乱,晋军也不会北伐。” 慕容垂微微一笑:“看来,小妹的军国眼光,还是有待加强啊。你也不想想,我为什么会让这几万鲜卑军队跟着苻坚回关中呢。” 慕容兰讶道:“难道大哥还有什么深意吗?”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我又怎么会让关中这么舒服地被苻坚所巩固?他虽然大败于淝水,但氐秦势力在关中强大,一般人不敢轻易在关中起兵的,但是,有一个人可以。” 慕容兰奇道:“大哥说的难道是姚苌吗?” 慕容垂摇了摇头:“姚苌奸诈过人,足智多谋,此人绝不会在情势未明时就起兵,一定会等着别人先起事,然后再去平叛,在此过程中发展自己的力量,趁机自立,可以说,他会做跟我一样的选择。” 慕容兰奇道:“若不是姚苌,又会是谁?难道会是凉州,河湟一带的那些蛮夷吗?” 慕容垂笑道:“象是河湟的秃发部,甘凉的乞伏部,这些迟早会反,但毕竟凉州离关中太远,只是边境之患,不足以动摇苻坚的根本。我说的是,在关中有人直接起兵。” 慕容兰笑了起来:“大哥不会是说我们的那个好侄子,燕国的末代亡国之君慕容纬吧。听说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这回给苻坚加了个横野将军之名,在项城看守辎重,听到前线的败报,居然扔下部队,自己逃之夭夭了,这个懦夫,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起兵复燕呢?!” 慕容垂不屑地冷笑道:“他当然是个废物,但是有个人,却是跟苻坚有不共戴天之仇,而且每天都做梦着想要报复呢,这个机会,他绝不会错过!” 慕容兰倒吸一口冷气:“你说的是,冲儿?” 慕容垂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当年苻坚身下的那个,已经长大了,听说他给外放为平阳太守之后,日夜苦练兵法和武功,阴养死士,北地豪杰,多肯为其效死,已成我慕容一族后起之秀中,最出色的一个了,甚至连麟儿和农儿他们,比其也有所不如啊。” 慕容兰眉头紧锁,摇了摇头:“可是,可是冲儿就是这几年提高得再多,毕竟作为苻坚的,人们可以同情他,可怜他,但有谁愿意去追随他呢?” 慕 容垂冷笑道:“韩信也曾受过胯下之辱,不也是拥兵数十万的名帅吗?乱世之中,人们 追随的是强大的武力,而不是名望。慕容冲有将帅之才,更有一颗强烈的复仇之心,他不顾及自己的名声,也绝不会对苻坚手下留情,现在他在平阳,并州之地,本就是大量的契胡杂居,氐人数量极少,张蚝最多只能控制太原,晋阳一带,绝对不可能阻止慕容冲的起兵,而一旦慕容冲成功起兵,必将渡过黄河,直入关中,我们今天还给苻坚的这三万人马,将来就会成为慕容冲的复仇之师,当他攻克长安的时候,也是我们起兵于关东之时!”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这些鲜卑人都会听慕容冲的吗?我们鲜卑人只会追随强者,一个,值得他们效死?” 慕容垂微微一笑:“我说过,乱世之中,人们追随的是强者,慕容冲屈辱多年,一如当年楚国的叛臣伍子胥,那种因为极度的仇恨所爆发出来的力量,是惊人的,可怕的,足以毁灭一切。加上有姚苌这个老狐狸暗中相助,相信我,阿兰,他一定可以成事的!” 慕容兰幽幽地叹了口气:“苻坚也真是可怜,要是知道自己以后有这么凄惨的将来,还不如死在淝水的好。”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啦,他加于我们大燕,加于我们慕容氏一族之上的苦难,只有以后慢慢地,一件件地偿还。我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江山慢慢地毁灭,子侄一个个地死去,陷入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境,最后被自己昔日的部下们杀死,也许这样,他才能明白自己这一生的假仁假义,有多可笑,多可悲!” 慕容兰看着慕容垂脸上那可怕的表情,透过他得意大笑时,那张缺了颗门牙的嘴,仿佛看到了他那颗扭曲的内心,心中突然变得害怕起来,与这个大哥相处几十年,即使是当暗无天日的杀手,受他那种严格到残酷的训练时,也从没有让她这样怕过这个男人过,她的手,不觉握成了个拳头,身子也微微地发起抖来。 慕容垂突然收住了笑声,看向了慕容兰,微微一笑:“阿兰,我知道你很辛苦,但现在,我需要你回一趟晋国,去找谢玄,有件事,我们需要继续合作。” ===第五百七十五章 相公气度安可比=== 会稽,始宁山居,谢家别墅。 一处四面通透的雅居精舍之内,檀香袅袅,谢玄一身青色绸缎,神色平静,手里拈着一枚白色的围棋子,看着面前的棋盘,沉吟不语。 坐在谢安对面的,可不正是丰神俊朗的王恭么?他白衣胜雪,风华绝世,与对面的谢安相比,更有几分年轻的活力与朝气,这两个神仙也似的雅人,坐在这香气弥漫的雅舍里,焚香对奕,就连周边的鸟儿,都不忍出声打扰,场景如画,只怕是老天爷也不希望时间就此流逝。 王恭看着棋盘,突然眉头微微一蹙,轻轻地叹了口气。 谢安仍然是神色平静,他甚至没有抬头看王恭一眼,微微一笑道:“阿宁,你有心事?” 王恭点了点头,恭声道:“晚辈终不能象相公大人这样,超然世外,眼下幼度正统帅北府军,在淝水与秦军决战,现在也不知道战况如何了,这一战,关系到我们大晋的生死存亡啊,今天晚辈前来正是想向相公大人讨教这前线的战事,却不想您还真能这么沉得住气啊。” 谢安淡然地摇了摇头,顺手把手中的棋子轻轻地放到了棋盘之上,平静地说道:“前线的战事,已经非你我所能左右,我们能做的,就是在这里安静地等待结果,我相信,皇天不负有心人,上天也会佑护我们大晋,还有我们这些大晋的忠臣的。” 王恭咬了咬牙:“可是,秦军毕竟人多势众,即使幼度兵行险招,突袭洛涧胜了一次,但这回正面在淝水与苻坚本人亲率的主力对峙,决战真的是好的选择吗?若是退过大江,弃守江北,集重兵防守长江一线,是否更为稳妥?” 谢安笑道:“阿宁啊,你难道也跟建康城中的那些世家子一样,只能看到这些吗?北府军是什么?是江北流人所组成的精锐猛士,他们想的,不仅是要保卫江北家园,更是要打回北方老家去,报仇雪恨。如果我们连江北都不守,你觉得这些人会安心渡江来南方吗?只怕下达撤退令之时,就是他们全线溃散之际了。” 王恭听得额头尽是汗珠,一边掏出手绢在擦拭,一边在棋盘上落了一子,继续问道:“就算不退过江,那保住广陵也行啊,寿春城在秦军手中,依城建营,阻水为阵,天时地利尽在敌手,即使是人和,也非我军所尽有,最多是一边一半,这种情况下,我们的情况极为不利,决战殊非上策啊。” 谢安摇了摇头:“天时地利人和这些,只对平时的情况有用,但这回不一样,秦军全国总动员,发师百万,就是要灭国的,灭国之战,打的是一股气,我们前期粮草不足,仓促应战,只能暂时避敌锋芒,但这也助长了秦军的野心,一路之上烧杀抢掠,也大大地刺激了他们的士气,若是我们这样一退再退,那在士气上就是我消彼涨,越来后面会越不利,是万万使不得的。” “所以幼度即使是情况困难,粮草未全部到位,各路援兵也没有完全集结,仍然选择了主动出击,就是要扼制住敌军的气势,让他们不能打出信心出来,现在我军洛涧战胜,不仅救出了梁成,也挫了敌军的锐气,在兵法上,这种时候就是要大踏步地前进,把他们的势头进一步地压制,至于是否选择在淝水决战,就需要看当时的情况,随机应变了,这点上,你我应该相信幼度他们,毕竟,幼度和刘牢之他们深通兵法,手下又有刘裕,刘毅,刘敬宣这些勇武的猛士,并不用太过担心。” 王恭长出了一口气,但眉头仍然未能舒展开来:“可是秦军里毕竟也是兵多将广,猛将如云,而且,苻坚把慕容垂给打发走了,而我们这一边,会稽王和王国宝,还有天师道的人却是亲临前线,只怕他们会制住幼度他们的手脚,使之不能尽情发挥吧。” 谢安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平静如常,笑着摇了摇头:“无妨 ,天师道的孙恩等人,不也是在洛涧帮了大忙吗?现在国难当头,在这个节骨眼上,打赢外敌才是首要之事,我想会稽王和王国宝他们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再说,幼度才是全军主帅,君命亦可不受,更不用说是别人了。”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正在交谈的二人,停下了话语,谢安看向了门外,只见一个健仆手持一份塘报,几乎是百米冲刺般地小跑而来,甚至连心跳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谢安轻轻地抚着自己的长髯,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何事如此惊慌?” 那健仆在门外停住,一个长揖行起:“主公,前线战报。” 谢安继续埋头于棋盘,点了点头:“呈上来吧。” 健仆一掀门帘,上前递过了这份塘报,王恭看得真切,绢帛塘报外,已经是肉眼可见的汗渍,那一定是这个健仆一路之上紧紧地握着,因为过于紧张和激动,手心全是汗水,而在这塘报上留下的痕迹。 可是谢安的手却是非常地沉稳,他轻轻地解开了塘报上的火漆,然后慢慢地展开了这份塘报,他的动作很轻,也很轻松写意,一如展开一份平常的家书一般,他的眼光稳稳地落在了塘报之上,来回扫了几遍,神色就如波澜不惊的湖面一样,没有丝毫的起伏,看完之后,他把这份塘报卷起,往棋盘边上一丢,再次看向了棋盘,又是一手棋落下,却是一句话也不肯说。 王恭的心里就象有一万只蚂蚁爬过,尽管多年来他一直被公认为当世名士,风度过人,气度沉稳,但在这个时候,也实在是忍不住了,心不在焉地跟了几手之后,终于一推棋盘,说道:“这一局,晚辈认输了,相公大人,您就别再让晚辈的心提着啦,前线究竟战况如何了?” 谢安微微一笑,站起身,理了理衣冠,平静地说道:“小儿辈已破贼矣!阿宁,老夫暂且失陪一会儿,您请自便。” ===第五百七十六章 北府战士何所赏=== 他说着,也不去拿那塘报,径直就向着屋外走去,王恭激动地几乎要跳起来,一把就抓过了那塘报想看,突然听到“咔嗒”一声,他的心一动,瞬间就意识到这是战报,自己没经过谢安的允许,私自拆看不合规制,正要转头向谢安请示,却发现谢安早就没了影子,门外急促的脚步声飞快地远去,而谢安的木屐后齿,却是折断在那不算太高的门槛之下,反映了他的主人走的是如此快,如此急,如此地激动,以至于断了这根木齿,而浑然未觉呢。 王恭先是一愣,转而嘴边露出了微笑,喃喃道:“相公大人,终究是人非仙,仍然有七情六欲啊。” 始宁山居,后院。 谢安安坐于一个小榻之上,在这个地方,他终于露出了微笑,面前的一张沙盘舆图之上,淝水一线的上百个秦军一方的小人,已经被撤去了大半,而几十个红色的晋军小人,则是傲然而立,穿堂风吹起那些晋军的小旗,猎猎有声,仿佛战场上千军万马的场景重现,让这位东晋宰相,面露陶然之色。 谢道韫一身白色素服,素手轻拂,把寿春城上的秦军大旗也给拔掉了,长舒了一口气:“终于,终于是胜了。” 谢安轻轻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前方的这些战图,摇了摇头:“荆州那里,情况如何了?” 谢道韫的目光看向了另一边:“各路秦军在接到苻坚大败的消息后,纷纷撤离,从巴蜀顺江东下的姚苌所部,回去了益州,而苻晖所率的二十余万荆州方向的部队,也退守洛阳,慕容垂本来屯于青岗一带,苻坚落败之后,率千余骑去投奔他,他没有杀苻坚,而是把三万兵马归还给了苻坚,跟着苻坚一起回了关中呢。” 谢安的嘴角勾了勾,轻轻地叹了口气:“道韫,你要记住,一个人如果放弃的很多,只能说明他想要的更大。慕容垂毕竟是绝世枭雄,在旁人看来,这时候对苻坚下手是理所当然的事,但一旦他真的动手,那不仅背上一个弑君负义的罪名,而且会成为北方各个势力群起而攻之的对象,那些自己想得天下的野心家们,会打着讨伐慕容垂,为苻坚报仇的名义起兵,所以慕容垂必会败亡,他就是看穿了这点,才会放弃这次机会的。” 谢道韫点了点头:“不杀苻坚可以理解,但为何要把三万鲜卑本族人马还给苻坚?是怕这些人的家属在关中,不会跟随自己起兵吗?” 谢安微微一笑:“关中的鲜卑人,是靠不住的,慕容垂跟我们的交易,真真假假,但有一点不会错,那就是他起兵的地方,绝不会是关中,而会是河北。那些才是燕国经营了多年的地方,民情依附,至于关中,看起来有几十万鲜卑人,但这些人多是当年燕国给灭后,被秦国强制迁过去的,心恋关东旧地,所以他们想的不会是割据关中,而是早早地回到关东旧地,与其这样,为何不直接在关东那里,招集鲜卑和丁零人,起兵割据呢。这样也不至于和秦国最强大的关中军队直接对抗,只对付邺城和并州的苻丕等人,要容易得多吧。” 谢道韫笑道:“相公大人所料深远,非侄女所能及。依您看来,北方的情势,会有怎么样的变化呢?” 谢安淡然道:“秦国统治力最强的是在关中地区,其次在中原,邺城,并州,幽州等地,有重兵把守,这些地方一般不会大乱,至于巴蜀和梁州,秦军兵力虽然不足,但是当地缺乏强有力的世家或者异族作乱,一时半会儿也不会乱。所以秦国虽大,但真正会有人起兵谋反的地方,一是中原的丁零翟部,二是陇右的各羌胡异族。” 谢道韫轻轻地“哦”了一声:“翟斌不是在洛涧之战中损失惨重了吗,他有什么本事起兵谋反?” 谢安笑道:“翟斌可是在淝水之战前给苻坚派到了彭城,看守那里的粮草辎重,秦军淝水兵败,几 十万大军全面崩溃,就算给我军斩杀了十余万人,但散兵游 勇仍然有十万之众,这些人若不回乡,就只能到有军粮辎重的地方就食,所以翟斌可以很快地重组几万人马,这次苻坚宁可投奔慕容垂也不敢去彭城,双方的互不信任,已经公开,翟氏丁零,不反也得反。” “更何况,慕容家和姚家在翟斌身上早就作了谋划,慕容凤和姚兴这一文一武,已经在翟斌的身边,这是寄奴的亲眼所见,不会有错。所以,翟斌必将率先起兵于中原,而慕容垂,也一定会借镇压翟斌的借口,彻底脱离苻坚的控制,兵出关东而自立!” 谢道韫微微一笑:“他真的会自立吗?还是再观望一下?” 谢安勾了勾嘴角:“那就要看事情进行到何种程度了,或者说,要看我们是不是真的北伐。” 谢道韫的神色一凛:“侄女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有秦国的压力在,我们北府军可以保留,而我谢家也可以掌控大军,不至于权力旁落。可是就是在淝水之战里,会稽王和王国宝也是亲临前线,而且听说这次的前线赏赐中,他们大量地给桓伊,田洛,诸葛侃这些非北府军嫡系的将校加功晋赏,就是想拉拢和分化我们的北府军。” 谢安的眼中冷芒一闪:“咱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仗,不会轻易地让别人摘了果子。我早就安排好了,北府军暂不追击,全军回师,所有有斩获的将士,一律按平时正常赏赐的三倍,予以重赏,而且,老夫要安排立功将士,在建康城穿街而过,游行列阵,让全天下的人看看,只要为国立功,就会有这种无上的荣誉!” 谢道韫睁大了眼睛:“相公大人,这样真的可以吗?军队入建康,这可是百年来未有过的事啊,圣上,圣上他真的能同意吗?” 谢安微微一笑,声音中透出一股坚决:“不需要他同意,我同意就行。道韫,以我的名义传书给荆州桓冲,邀请他的部队,一块儿来入城受赏,他桓家军不是作梦都想入京城吗?我想,这次我给他的机会,他是不会拒绝的。” ===第五百七十七章 山寨北府可称雄(一)=== 荆州,马头。 桓冲一身帅袍大铠,站在营地的箭楼之上,远远地看着对面的秦军大营,已经人去营空,本方的军士们正兴高采烈地在秦营之中搬运着来不及撤走,堆得满地都是的铠甲与辎重,个个脸上笑开了花。 一个四十余岁,黑铁塔一般,满脸钢髯的大将,正是桓冲的侄子,号称桓家第一猛将的桓石虔,这个能空手与猛兽搏斗的勇士,这会儿一脸地兴奋,对桓冲说道:“大帅,各路探马来报,我们正面的二十多万秦军,已经在一夜之间撤离,不,应该说是溃退了,几百里路上,秦军丢盔弃甲,无数的士兵开小差逃亡,跟着苻晖回到襄阳的军队,已经不到十万人了,据间谍的消息,他还会进一步北撤,大概直到洛阳才会停下。” 另一个紫面长须的大将,跟桓石虔长得有七八分相似,乃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桓石民,虽然没有他哥哥那么勇猛,但也以足智多谋著称,号称桓家二代中的智将,他微微一笑,说道:“江陵那边,冯该也回报说,姚苌顺江而下的水军,已经从夷陵一带撤退了,不过这羌贼狡猾,好像一早就打定了撤离的主意,所以走的还算军容严整,没给我们留下多少追击的空间。” 桓冲轻轻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了一身皮甲,站在一边,面色阴郁的桓玄,笑道:“灵宝,你怎么看?” 桓玄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并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桓石虔和桓石民同时一愣,异口同时地讶道:“灵宝,你这是怎么了?我们如此大胜,这是举国欢庆的事,难道还不能让你满意吗?” 桓玄的眼中冷芒一闪:“我们赢了吗?当面之敌不战而退,留下些辎重甲仗,就是我们赢了?跟谢家比,我们是不折不扣的失败者!” 桓石虔和桓石民的脸色一变,相视一眼,看向了桓冲,桓冲点了点头:“灵宝所虑深远,这次就连老夫都看走了眼,以为谢家的那帮小子最多也只能和秦军对峙,没有想到,他们居然可以在洛涧和淝水两次大破秦军,我们所有人都小看了北府军的战斗力了,就连老夫我,当年出镇京口也有几年,没觉得他们有这么能打,这么厉害啊。” 桓石虔不服气地说道:“虽然说当年老主公(桓温)很看好京口那里的民众,还说过什么京口酒可饮,兵可用的话,但他们就是再民风强悍,也不过是民,平时并不象我们荆州这里经常搞材官训练,为何就有如此的战斗力?这个问题,我到现在也想不通。灵宝,你这一两年的江南之行,看出什么名堂出来了?” 桓玄微微一笑:“上次回来的时候,小弟就跟两位哥哥说,北府军绝不可小看,当时哥哥也是这样的态度,觉得那不过是谢家吹出来的,可现在,我想这事实已经胜过任何言语了吧。其实京口只不过是一个北府兵的幌子,北府兵真正的兵源,不是来自于京口这个小镇,而是整个两淮地区的流民,山贼。” 桓石民讶道:“区区山贼流民,又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桓玄摇了摇头:“他们不是一般的流民,山贼,两淮之地,本就是秦晋交界的三不管地区,到处是强悍的胡虏与强盗,要想生存,只能跟那些以前的北方坞堡一样,举寨而居,军事化管理,可以说,他们生活的每一天,都要靠战斗才能活下去,他们的孩子,五岁就要开始军事训练,有些十岁出头就上阵杀人了,能不厉害吗?” 桓冲点了点头:“这点老夫也有所耳闻,但这跟京口有何关系呢?” 桓玄叹道:“大晋自从开国以来,经历了王敦,苏峻,祖约这些流民大帅或者地方藩镇的叛乱之后,就严令江北流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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