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过他毕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了,又为国立有大功,卿要对他有足够的尊重才是!” 慕容冲点了点头,抹去了眼中的泪水,低声道:“有人来找天王了,凤凰请为天王更衣!”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临别赠袍不相见=== 苻坚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应该是你姐姐来了,孤叫她去拿一件给你的礼物的,想必…………” 门口传来一声太监的特有阴阳腔:“禀天王,丞相王猛,正在殿外候旨,求见陛下。” 苻坚的脸色一变:“什么,是王丞相来了?”随着这句话,慕容冲正在为他系腰带的手,也微微一抖,转而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手上的动作了。 苻坚微微一笑,摸了摸慕容冲的头顶:“放心吧,孤会让你满意的。” 他笑着转身而去,慕容冲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脸上渐渐地闪过一丝冷厉可怕的神色,在这张俊美的脸上,是如此地不协调。 一个小内侍悄悄地走到了慕容冲的身边,低声用鲜卑语说道:“中山王,你今天的伤,要不要好好治治,那地方裂了以后会很麻烦的。” 慕容冲咬牙切齿,双眼圆睁,这会儿眼中却是布满了血丝,表情是无比地狰狞,低声用鲜卑语回道:“告诉大哥和吴王,王猛老贼亡我族之心不死,只怕我在宫中不能久留,让他们想办法再让别人进来,用美色缠住苻坚,只有离间他们君相之间的关系,我们才有复国的一线希望,切切!” 苻坚走出了寝殿,来到了偏殿两仪殿之中,这里是他在夜间紧急召见臣子,或者是退朝后跟臣子私下商议国事的地方,这位氐族君王有仁君之名,也得益于其高度的自控和自律,即使是在睡梦中,遇有重大国事也绝不会耽误,当然,打扰他之事和美梦最多的,正是现在一身朝服,端坐于榻上的王猛。 苻坚现在换了一身便服前来,看到王猛这样正式地着装,有些惊讶,因为平时王猛在夜间前来,往往也是便服,这样大家可以省了君臣之礼,苻坚的嘴角勾了勾,说道:“景略,深夜前来,有何要事?”他仍然是直呼王猛的字,以示这里二人如同兄弟,气氛不要搞得这么严肃。 王猛的面色凝重,沉声道:“天王,你可曾听到这宫外的童谣之声?” 苻坚在刚才来的路上就听到了,他的眉头一皱:“无非又是什么凤凰,梧桐什么的,不就是我和慕容冲有感情吗,至于这样编排童谣来嘲笑?”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再说了,这断袖之好,你们汉人自古有之,断袖这个词本身不就是汉朝皇帝和他的同性情人之间的事吗?我又不是没有子嗣,这个爱好难道就不可以有?” 王猛长叹一声:“臣不是说陛下不可以好男风,这是陛下的私事,微臣本不便干预,但您所宠幸的,是前燕皇帝慕容纬的弟弟,慕容家的宗室亲王。这样也没有问题吗?” 苻坚的眼中冷芒一闪:“燕国已经灭亡,慕容氏上自皇帝,下自宗室诸王,我都加以安置,按你的建议,给了闲散官职,或者是边地郡守之类,没有让他们留在起家的辽东和关东地区,这些年来他们表现得很恭顺,有什么问题?” 王猛摇了摇头:“天王啊天王,永远不要低估一颗帝王的心。慕容氏是个野心勃勃的家族,而鲜卑白虏都是狼子野心,一有机会就要叛乱。现在他们是看到大秦国泰民安,没有机会,才暂时潜伏待机的。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慕容氏的每一个人,包括您的这位男宠,都会背叛您的。” 苻坚摇了摇头:“我以仁义待人,别人也会感恩图报的。就是草原上的狼群,也能成为人类的朋友。古有圣君明王宽恕自己的敌人,近也有诸葛武候七擒七纵孟获,以得南蛮人心的事。难道要我学那些野蛮残忍的胡人君王,对战败的对手集体屠杀,那才好吗?景略,凤凰还只是一个没成丁的孩子,别这样逼他。” 说到这里,苻坚的眼中光芒一闪:“其实,就算凤凰成了丁之后,我仍然可以给他一个秘书郎,著作郎之类的官职,把 他留在宫中待诏,这样别人总没闲话了吧。” 王猛叹了口气:“天王如果实在不愿意斩杀这些慕容氏,那也不能再留着慕容冲在宫里了,现在此事连孩子都知道,还唱起了童谣,对您的形象太不利了。而且慕容氏,鲜卑人听到这些,他们会怎么想?那亡国之痛会被再次地勾起,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苻坚默然半晌,叹了口气:“难道我的后宫之大,连个凤凰也容不下吗?” 王猛的眼中冷芒一闪:“天王,作为王者,要控制自己的与冲动,为了大秦的国运,慕容冲已经快要成丁,以前您还可以用陪他姐姐的理由让他留在宫中,成丁之后,如何能留?还请您早点遣送他出宫吧。” 苻坚的眼中光芒闪闪,他长叹一声,对着殿外说道:“来人。” 一个眉清目秀的内侍跑了进来,苻坚脱下了身上披着的一件大红色锦袍,递给了这个内侍:“把这个给慕容冲,就说是孤的临别赠礼,希望他能睹物思人,永远念着朕的好。另外,传旨,明天让慕容垂主持慕容冲的成丁仪式,仪式完了之后,就送他出宫,去平阳当太守。旨意随后下达。” 内侍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之色:“天王不亲自跟凤凰告别了吗?” 苻坚扭过了头,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滚下:“不了,孤怕见到凤凰,就舍不得他走了。去吧,趁孤还没有改变心意之前。” 内侍双手捧着这条锦袍,倒退而下,苻坚抹去了眼角的泪水,看着王猛,脸上恢复了作为一个帝王的尊严与气度:“景略,还有别的事吗?” 王猛犹豫了一下,仍然咬了咬牙,开口道:“还有一件事,此事比慕容冲之事更加重要,也更加紧迫,请天王无论如何要答应臣。” 苻坚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之色,声音也变得有点冷漠:“你说吧,孤听着。” 王猛正色道:“请天王下令,即刻诛杀慕容垂,此人不除,大秦亡无日矣!” ===第一百一十六章 诛除慕容保国祚=== 苻坚的脸色一沉,声音中带了几分怒意:“王丞相,孤不是早就说过了,此事不要再提了吗?” 如果说刚才的苻坚是一个谦逊的弟弟,听从兄长的教诲,现在则是帝王气度尽显,连声音中也隐约有风暴的味道了。从他称孤道寡,直称王猛官名而非表字的这一刻起,就表明了立场,现在是君臣之分,不象刚才是只谈私谊了。 王猛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他叹了口气,说道:“天王,不是我故意要为难慕容垂,实在是慕容氏这一族,野心勃勃,绝无知恩图报之心,你对他们仁致义尽,但总会被其所反噬的。” 苻坚冷冷地说道:“他们独立成国的时候都能被孤所攻灭,就算心怀不轨,再次反叛,孤也一样能再灭他们一次,有什么可担心的?就象这次在幽州起兵反叛的苻重,以前就叛过一次,孤宽恕过他一回,这回就不再留情面了。” 王猛摇了摇头,正色道:“天王,请您注意,您灭的是没有慕容垂的燕国,是宗室互相猜忌,君臣失和,百姓离心的燕国。若是当年慕容纬不忌惮慕容垂的出色将略,不把他逼走,如果当年燕国掌兵的是慕容垂,您真的有把握灭燕吗?” 苻坚的眉头微微一皱,王猛这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之上,但他还是咬了咬牙,说道:“慕容垂确实文韬武略,堪称绝世帅才,这样的人才不容于彼国,势穷来投我,我将之收留,委以重任,这样才能让天下的人才主动来投。这些年来他在我国领兵出战,立有战功,并无半点谋逆之举,我若是无缘无故地将之斩杀,岂不会寒了天下人的心?” 王猛叹了口气:“天王,您这样做不是寒天下人的心,而是要消除一个巨大的隐患,慕容垂连他的祖国都能背叛,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他越是表现地恭顺,就越是有问题。而且近来他一再地鼓动您去攻打晋国,那是包藏祸心啊!” 苻坚的脸色一变:“为什么他不可以这样进言?王丞相,你这么恨慕容垂,到底是为了国家,为了孤考虑,还是因为他跟你的意见不一致,你就要打击报复?” 王猛二话不说,直接跪了下来,叩首于地:“天王在上,臣对您的一片忠心,天日可鉴,您对臣有知遇之恩,臣只会肝脑涂地以报答,又怎么会嫉贤妒能呢?这些年来,臣为您举荐的大将良臣数不胜数,为何偏偏要嫉妒一个慕容垂?” 苻坚叹了口气,起身扶起了王猛,拉着他的手坐下,柔声道:“景略啊,刚才我一时失言,你不要放在心上,对你,我是绝对地信任的。但是我就是不理解,你为什么这样恨慕容垂,从他当年来投时,就一再地要我杀了他。你难道不知道这样会绝了天下人才来投的路吗?” 王猛摇了摇头:“慕容垂不一样,他不是人才,他是最危险的敌人。他可以在战场上打败桓温这位晋国第一名将,威震天下,是燕国的长城,柱石。当年燕国还在时,我们需要争取关东人才,还可以勉强留他,现在北方已经一统,此人断断留不得!” 苻坚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可他没有反行,而且燕国已经亡了,慕容垂又怎么可能兴风作浪呢?” 王猛正色道:“这就是问题的所在了,燕国已亡,末代皇帝慕容纬在鲜卑人眼中不过是亡国之君,不配再领导他们复国了。只有慕容垂现在才有这样的人望,给所有鲜卑人看成首领。就是您刚才让慕容冲去成人礼,不也是让慕容垂主持吗?” 苻坚一时语塞,沉默不语。 王猛勾了勾嘴角:“现在大秦看似国内安定,但是天王您仍然是以异族身份入主中原,虽然您治民宽和,各族平等,但是仁义之心未必能换来那些狼子野心之人的忠诚,现在他们只不过在等待时机,一旦大秦有大规模战争失利,或者是朝廷不稳,宗室相争的 情况,那鲜卑人,匈奴人,羌人这些异族,就会趁机起而谋反,夺您的天下!” 苻坚冷笑道:“难道汉人就不会了?” 王猛点了点头:“到那个时候,天下大乱,晋国的军队自然也会北伐,但北方已经不归晋国所有长达百年,北方百姓未必对晋国有多少归属感,他们更多地想要一个安定的环境。这回苻洛苻重谋反,幸亏一个月左右就给平定,若是战事持久下去,拖上个两三年,大秦境内的各族胡人一定会蜂起而反,而最危险的,就是这个慕容垂了,他现在就在怂恿您攻打晋国,不就是想等这个机会吗?” 苻坚摇了摇头:“景略啊,不管慕容垂会不会劝我,我都要一统天下,消灭晋国,我知道,你是汉人,晋国是汉人的国家,也许在你心里,晋室才是正统,但你也要考虑一下我的感受,作为帝王,我看着天下还有不属于大秦的国家存在。” 王猛长叹一声:“天王啊,如果我真的只看重自己的汉人身份,视晋室为正统的话,当年桓温打进关中的时候我就会跟他回南方了。之所以留下来,不就是为了辅佐您吗?不是说您不应该灭晋,而是现在的时机还不成熟。” 苻坚不满地说道:“时机有什么不成熟了?现在大秦地方万里,带甲百万,人口五倍于晋国,这个优势比起当年晋国灭吴,一统天下时还要大,为什么我就不能灭晋?” 王猛摇了摇头:“当年的晋国灭吴,是天下人心所向,晋国代魏,早已经是北方的正统,三国战乱百年,天下人心思统。但现在的大秦内部,多的是给您消灭和征服的异族,就象慕容垂和鲜卑人一样,他们想的不是为您的国家出力,而是希望秦晋大战,两败俱伤,这样他们才有起事的机会。不要说他们了,就是氐族的宗室族人,不也有苻洛和苻重这样的谋反之人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鲜卑慕容密室谋=== 王猛的眼中精光闪闪,语调铿锵:“江东现在君臣团结,部队精悍,在江南水乡之地作战,北地骑兵无法发挥优势,到时候一旦战事不顺,那后院必将起火,那就是有社稷倾覆之险!天王,这是我的肺腑之言,请您务必要听从啊!” 苻坚的眼中光芒闪闪,久久,才长叹一声:“罢了,景略,征晋之事,暂且搁置吧,你说的有些道理,我是有些操之过急了。但是慕容垂没有明显的过错,我不能斩杀他,这点,请君再勿多言!已经很晚了,明天还要早朝,有什么事,朝堂上说吧。” 苻坚说着,长身而起,也不看王猛一眼,直接就向殿外走去。 王猛看着苻坚离去的身影,长叹一声,喃喃地自语道:“看来不弄些慕容垂谋反的证据,天王是下不了这个决心的,我该怎么做呢?” 长安,百官坊,新兴候府,秘室。 烛光摇曳,一个三十出头,容貌俊秀,皮肤雪白的年轻人,正看着手中的一卷羊皮小卷,他的眉头紧锁,额上冷汗直冒,看完之后,才长叹一声,抬头看向了对面的一个五十出头,神色冷峻,不怒自威的高大汉子:“叔啊,看来这回咱们慕容氏的灭族之祸,就要到啦!” 这个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前燕的末代皇帝慕容纬,他在当政之时,听信谗言,重用奸臣,其母后可足浑氏与太傅慕容评联手陷害国家栋梁,有天下第一名将之称的吴王慕容垂,他却不辩忠奸,逼得慕容垂转投秦国,最后导致国破族灭,自己也成了阶下之囚,若非碰到千年一遇的仁君苻坚,从不杀亡国君臣,只怕他这会儿坟头早就长草了。 燕国灭亡之后,慕容纬被苻坚授予尚书散官,加封新兴候,在这百官坊中起了一处居所。平日里深居简出,也很少有人愿意与这个亡国之君来往。但是今天,在这个秦国平定叛乱,举城欢庆的日子里,慕容家的两大柱石,前皇帝和前皇叔,吴王慕容垂,却是秘密地在这个候爵府的暗室之中相会,商讨起慕容氏的前途了。 慕容垂穿了一身杂役的衣服,他是今夜接到密信后连夜混进来的,也是看准了王猛入宫之后,他才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机会,自燕国灭亡之后,他已经和慕容纬这个侄子大约有四五年时间没有来往了,而这一次,是他们在国灭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慕容垂张了张嘴,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口腔,那还是当年大战桓温的时候,乘马突击时磕掉的,所以他一度改名慕容缺,后来投奔秦国后才改回慕容垂。看着这个不争气的侄子,他冷笑道:“贤侄有什么打算,可以救我慕容氏一族呢?上次为了保命,你献出了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这回,你打算献谁?” 这句话刺到了慕容纬的痛处,他双眼通红,大声吼道:“别说了,你不要再说了!” 慕容垂哈哈一笑,笑声中充满了恨意与愤怒:“想我慕容氏的先祖创业是何等的艰难,几代人的奋斗,上百年的发展,好不容易入主中原,却被你弄得国破族亡,还要靠献子献女,供人淫乐来保全家族,慕容纬,你有何面目死后见列祖列宗于九泉之下?!” 慕容纬的声音带了几分哽咽:“都是我的错,所有的报应和苦难,请加于我一身吧。我慕容纬死不足惜,只是叔父说得对,我们慕容氏一族,何等的高贵,怎么能因为我一人而亡?!如果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的一死,来保全我慕容氏一族,我会毫不犹豫的!” 慕容垂刚才一吼,多年的愤怒也算得到了一些发泄,他叹了口气,眼神变得黯然:“若是你能一命救我全族,那倒也是简单了。现在是王猛老贼最想害的是我们全族,而我们全族之中,他最想害的又是我慕容垂。以前冲儿和清河在宫中之时,还能靠着取悦氐贼(苻坚)而保我宗族,可现在老贼(王猛)亡我之心 不死,先逐了冲儿,清河一介女流,又不见宠于氐贼,我慕容氏亡无日矣!”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话锋也为之一变:“不过事情还没到绝望的地步,冲儿说的很对,只有离间氐贼和老贼之间的关系,我们才有一线生机。如果秦国国势太平,那我们永无翻身之日,就算氐贼能容我等,到他的子侄辈时也必不容我们慕容氏。再说我们好不容易才得登大位,岂能甘心居于人下?燕国自你手失,我自有办法复国!” 慕容纬的双眼一亮,急道:“叔父可有何妙计能复国?” 慕容垂冷笑道:“很简单,搞乱秦国!北方不稳,氐人数量稀少,又因为氐贼自命古圣先贤,想以仁义治天下,反而让氐族人没什么特殊的优待,前一阵作为宗室,手握重兵的苻洛,苻重等人先后谋反,虽然给迅速平定,已经能说明问题,以潜伏危机之国,行征伐之事,国桓亡!” 慕容纬若有所思地说道:“叔父的意思是要挑起秦国和晋国的战争,以从中谋利?” 慕容垂点了点头:“晋国可不是软柿子,我和他们交过手,最近又派了你小姑去江南一带查探,她传回来的消息说吴兵轻果,民风强悍,多豪杰壮士,在江南水乡作战有巨大优势。当然,如果他们来北方平原,自不是我铁骑对手,但如果战线在江淮一线,甚至到江南,则北兵尽处下风。” “氐贼想要一统宇内,必然想吞并晋国,但晋国虽然军队人口不如秦国,可现在内部团结,军队精悍,并不好打,若真的秦国举国出兵,那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慕容纬有些迟疑地说道:“真的会有机会吗?这次苻洛苻重谋反,有众十万,还不是月余则灭?晋国就算总动员,军队不会超过三十万,而氐贼如果是发了狠,以北方各胡族的动员力,凑出百万大军,并不是难事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慕容公主情窦开=== 慕容垂哈哈一笑:“兵并不是越多越好,侄儿啊,你不懂军事,不知后勤之重要,百万大军,至少要有三百万的民夫供应其补给,秦国并没有为战争作充分的准备,没有在前线诸多州郡屯积粮草。” “真要大战,那粮食还得从遥远的关中与河北运到前方,途中消耗巨大,民不聊生!到时候战事只要持续半年以上,那必然会各地盗贼蜂起,大军孤悬于外,叛乱横生于内,岂能不败?” “到那时候,我就可以自告奋勇,领我鲜卑本族士兵平叛,苻坚舍不得撤前线大军,只能同意。我们就可效仿当年五胡乱华之匈奴刘渊,趁乱夺了他秦国天下,至不济,也可在关东复我大燕!” 慕容纬听得连连点头:“叔父妙算,高,实在是高!” 慕容垂突然长叹了一声:“只是,只是现在王猛老贼已经对我的计划有所察觉了,看起来,他很快就会对我们下手!赶冲儿出宫,就是第一步,如果我们不能接近氐贼,就失去了最大的保护伞,以这二贼的关系,只要王猛一句话,就能让我们全族人头落地!” 慕容纬听得紧张了起来,紧紧地攥起了拳头:“叔父可有何良策,渡过这一难关?” 慕容垂的眼中光芒闪闪:“也许,只有咬咬牙,再从我们家族里挑一个绝色美女了,我该选谁呢?” 一个时辰之后,长安,京兆尹府。 自从投了秦国之后,慕容垂就给加了宾都候,京兆尹的官职,与慕容纬那个闲官不同,他这个京兆尹府可是有实权的,平日里来求见他的四方宾客也是车水马龙,来往不绝。 但今天,京兆尹府却是外面张灯结彩,烟火四起,与府外一片欢乐祥和之色,偏园的地下密室之中,却是烛光微晃,换了一身便服的慕容垂,安坐于胡床之上,与他对面的,则是一个古铜肤色,冲天马尾,烈焰红唇的蒙面女子,一身紧致的夜行黑衣,把她那傲人的身材衬托得淋漓尽致,可不正是前一阵出现在京口金满堂赌坊的吉力万? 慕容垂一动不动地看着吉力万,沉声道:“阿兰,这回你做得很好,辛苦了。在你看来,吴人当真还保留着强悍的武力吗?” 吉力万的秀目流转,眼波如水:“不错,小妹这回亲眼所见,京口之地,民风强悍,五月五日,全民大讲武,多豪杰壮士,与我草原之上的赛马搏击之习俗,有异曲同功之妙,除了不用武器外,可以说是天然的演武之会。” 慕容垂点了点头:“听说谢玄这回也去了京口,是么?” 吉力万点了点头:“不错,这回得亏了一个突发事件,新任的徐州刺史刁逵是个贪婪凶暴之辈,想要独霸京口,那里有个叫刘裕的土豪率众反抗,这刁逵就联合孙泰想整他。偏那谢玄这回见到了刘裕,对其非常欣赏,出手将之保下。在这个过程中,我也趁机见过了谢玄。” 慕容垂笑道:“谢玄应该是知道我的意图的,他肯见你,就说明愿意与我们慕容氏合作。毕竟,我们的目标都是一样的,晋国为了自保,我为了复国,都有苻坚这个共同的敌人!” 吉力万微微一笑:“不过这回谢玄也没有松口,依我看来,晋国的上层斗争也是非常激烈,且不说荆州扬州两大藩镇之争,就是那些高门世家内部,也是争权夺利,并非铁板一块,大敌当前,国难临头,刁逵之辈仍然想着中饱私囊。” “如果秦国真的全力一击,我觉得他们未必能挡得住。还有就是天师道,这些人野心勃勃,绝非肯赴国难的良善之辈,很可能就是晋国的我们家,一旦晋国前线不利,他们就会在后方起事。” 慕容垂摇了摇头:“不会的,阿兰,天师道是本土道教,只有汉人天下,他们才可能得以发展,北方向来尊佛,佛 道不两立,如果让秦国灭了晋国,那天师道的立足之地也没有了。” “再说晋国若灭,他们就算一时起事成功割据一方,难道就能挡得住秦军的铁蹄吗?在和平时期,天师道举事没有问题,但在北方胡虏南下之时,他们是不会趁火打劫的,因为这对他们没好处。” 吉力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阿兄的见识高出小妹一等,佩服,佩服。” 慕容垂突然看着吉力万,说道:“南边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今天我想跟你说的,是有关慕容氏存亡的一件大事。小妹,还记得当年阿大临走前说过的话吗?” 吉力万神色严肃,点了点头:“终身难忘。我们慕容家就算是女人,也必须为了家族作出贡献,献出自己的一切。” 慕容垂叹了口气:“非到万不得已,我又何以忍心把本该有个幸福姻缘的你,从小训练成一个最严格,最冷酷的杀手呢?” 吉力万勾了勾嘴角:“这是我的命,阿兄为了大燕多年来忍辱负重,比起您受的苦,小妹这又算得了什么呢?这回您要给小妹什么样的任务,直说吧,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慕容垂直勾勾地看着吉力万的脸,盯得她有些心猿意马,即使是如此豪放的胡人贵女,给一个大男人这样盯着看,也会有些害羞,她低下了头,开始躲避起慕容垂的目光了。 慕容垂突然闭上了眼睛,幽幽地叹了口气:“想不到小妹去了南边一趟,居然情窦初开了,怪我啊,竟然没有留意到,你已是春暖花开的年龄,也该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吉力万的粉脸一下子变得滚烫,抬起头,嗔道:“阿兄这说的是什么话,小妹怎么可能对汉人动情?!” 慕容垂摇了摇头:“阿兄是过来人,你的眼神里有了情意,骗不了阿兄。谢玄年过四旬,又有妻儿,虽然风流江左无双,但应该不是你喜欢的类型。我的小妹我清楚,她只会喜欢真正的男儿、好汉,如果阿兄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喜欢上那个京口土豪刘裕了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 献妻求活绿油油=== 吉力万低下了头,摆弄起自己的衣角,叹道:“我跟他应该没有可能的。这人恨极胡人,成天就说汉胡不两立。而且这回我害得他很惨,他应该想杀了我才是,又怎么可能对我有意呢?” 慕容垂叹了口气:“好了,你记得自己的身份就好,我们是慕容家的人,个人的情感要放在家族利益之下。你走吧,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平静一下,最好忘了那个男人。不过这次的事情,你不适合,我会另想办法。” 吉力万睁大了眼睛,抬起头,正色道:“不,阿兄,当年小妹就发过誓,为了慕容家族,一切都可以…………” 慕容垂摆了摆手:“感情的事情,不是靠理智和誓言能强行维持的。阿兰,你需要时间,而且,也许刘裕对我们家族有用。” 吉力万本还想再说,但慕容垂却开口道:“好了,你出去了这么久,也累了,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我需要静下心来想一想,你先退下吧。” 吉力万的秀眉微微一蹙,行礼而退,秘室的铁门一开一合,只余下她身上那淡淡的香气萦绕室间。 慕容垂轻轻地叹了口气,墙壁之上发出一阵响动,一道暗门翻转,走进来一位年约三十,满头小辫的绝色妇人,她穿着上好的貂皮袄子,眉目如画,可是看着慕容垂的眼神之中,却是充满了同情之色。 慕容垂闭上了眼睛,靠坐在胡床的椅背之上,喃喃地自语道:“这样也好,我实在是舍不得把阿兰送进氐贼的后宫之中。她的性格还是刚烈,做不到冲儿和清河那样隐忍,也不适合做这种事。” 这位绝色妇人,正是慕容垂的夫人小段氏。当年慕容垂身为吴王,意气风发,迎娶了鲜卑大族段氏的女儿,史称大段氏,一时间英雄美人,不知羡煞多少人,但也引来了太傅慕容评和皇后可足浑氏的嫉妒。 于是二人合谋,借巫蛊厌胜之事诬陷大段氏,将之下狱,严刑拷打,想逼其拉慕容垂下水,说其谋反,而大段氏为保夫君清白,不惜在狱中自尽,这也让本来犹豫不决的慕容垂狠心逃亡秦国,以向慕容评和可足浑氏复仇。 而大段氏的妹妹段秀容,姿仪不下其姐,其家遭祸之时,因为年纪尚幼而逃过一劫,慕容垂逃亡之时带着她一起走,后来续弦之时也迎娶了段秀容,称为小段氏,多年来夫妻二人同甘共苦,风雨同舟,今天这样重大的秘室决议,慕容垂也让小段氏在一边偷听,现在,则是商议结果的时候了。 段秀容轻轻地叹了口气:“阿兰一向心高气傲,能入她眼里的男子,想必是了不得的英雄好汉了。想不到南方的汉人文弱,竟然也有此等人物啊。” 说到这里,她突然雅然一笑:“但这个世上不会有比我夫君更好的男子了,这点妾身确信无疑!” 慕容垂却是笑不出来,他突然看着段秀容那张姣好的脸,眼中泪光闪闪:“夫人,咱们还是和离吧!” 段秀容的脸色大变,讶道:“为什么?夫君何出此言?!” 慕容垂长叹一声:“我慕容家即将大祸临头,这回王猛老贼是处心积虑想要置我们全族于死地,冲儿已经给赶出皇宫,再不会有人为我们求情,接下来只怕我勾结苻洛苻重谋反之事也会暴露,到时候就算氐贼再假仁假义,也不可能容得下我了。” “我当年在大燕功高震主,以至受到猜忌,害死了你姐姐,这回我不可能再害你。复兴大燕是我们慕容家的事,而你是段家的人,不应该牵涉其中。” 说到这里,慕容垂站起身,扶住了段秀容的香肩,凝视着她的眼眸:“我已经害死了你的姐姐,不能再害你了。农儿和隆儿是慕容家的儿子,他们必须和慕容家共存亡,但是你,我还是可以保得住的。咱们明天就找人和离吧, 这样起码罪不及你!” 段秀容的眼中泪光闪闪:“难道,难 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慕容垂闭上了眼睛,喃喃地说道:“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我又怎么会把小妹给送上?我慕容家是何等的高贵,怎么能让族中贵女去侍奉死敌?只可惜,她现在对别人动了情,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想不到我训练她十几年,真要用她时,却碰到这样的事。” 段秀容轻轻地抬起了头,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她撩了撩自己颊边的小辫,突然媚态毕现:“夫君,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慕容垂的身子突然发起了抖,他猛地把段秀容紧紧地搂在了自己的怀里,大吼道:“不,不可以,我绝不可以把你给送出去?” 段秀容惨然一笑,一滴珠泪从眼角滑落:“除了这样,还能有别的办法吗?阿兰毕竟,她性子烈,也不可能侍奉死敌的,就算没这回事,她也不是合适人选。而我,才是最该入宫的那一个!” “夫君,我既入慕容家门,就不再是段氏之女,慕容家的存亡,就是我的存亡,若你遭难,我又岂能独活?这就当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慕容垂的脑袋搭在段秀容的肩头,他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其实这早就是他的算计,段秀容姿仪名满天下,苻坚也曾半开玩笑地说自己有个好夫人,以其好色天性,只怕早有计较了,与其等自己身死族灭后老婆作为罪属没入后宫,不如现在主动交出去,也许能死中求生。 小妹毕竟,只怕是伺候不好苻坚,而这段氏却是天生尤物,床上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让自己都爱不释手。只是其性子刚烈,若不是布此局,又岂能让她主动献身? 想到这里,慕容垂的心中一阵愤怒与屈辱,一个声音在他的心底里怒吼着:慕容垂,你自命英雄盖世,到头来还要靠献妻求生,还是个男人吗?!这让他的双眼变得血红,牙齿也咬得格格作响,搂着段秀容的双臂如同一道铁环,变得更紧了! ===第一百二十章 各色人--妻入后宫=== 段秀容轻轻地叹了口气,从慕容垂的怀里抬起了头,她低下了身子,去解慕容垂的腰带:“夫君,今夜一别,不知此生是否能再见,就让妾身侍奉您最后一次吧,请你…………” 慕容垂突然如同一只暴怒的狮子般吼了起来,他一把把段秀容扑倒在地,撕扯起她那一身上好的貂皮衣服,她那雪白的肌肤,随着他剧烈的动作,一下子现了出来,而她的喘息声,也混合起含混不清的娇吟:“夫君,爱我,爱我!” 慕容垂的吼叫声在这秘室里回荡着:“你是我的,你永远是我的!谁也抢不走你,苻坚不行,老天也不行!” 两条身影很快地缠在了一起,伴随着墙上灯烛的摇晃,屋外夜色微凉,室内春色无边,而天上的月亮则注视着黑暗中的长安城,一切的阴谋、爱欲、情仇,渐渐地消失在那浓浓的夜雾与弥漫的硝烟之中。 第二天,正午,长安,宫城。 尚书省内,衙门大堂,王猛一身紫色官袍,神色轻松,看着对面一个三十四五岁,身材伟岸高大,满脸络腮胡子的年轻人,笑道:“阳平公,这个录尚书事之职,你可要暂时挂起一段时间了。晋国桓冲准备起兵犯我南阳,有进图洛阳之志,这回要好好地教训他们一顿,让他们知道,大秦不是他们可以趁火打劫的。” 这个年轻人叫苻融,是苻坚的幼弟,自幼聪明好学,文韬武略,实在是苻秦宗室一等一的人才,也正因为其才能卓绝,而获封为阳平公,录尚书事,在当今的秦国之内,可以说是苻坚,王猛之外的第三号人物了。也曾经拜王猛为师,学习儒学,汉家的法典等,可谓胡人之中不可多得的大才子。 苻融哈哈一笑:“老师,你就别取笑我了,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弟子还是执弟子礼吧。” 王猛笑着摆了摆手:“这是公门,你我身着官袍,还是公事相称吧。晋国以为我大秦内乱就可以占点便宜,这需要你这位大秦名将让他们清醒一点。” 苻融看着王猛,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散:“录公(王猛曾长期担任录尚书事这个丞相之职,所以大家都尊称他为录公),你一向主张对晋国的汉人政权采取和平共处的办法,为何这回要主动出兵呢?再说你不是向来最讨厌慕容垂的那个进言,要天王一统宇内的吗?” 王猛叹了口气:“阳平公啊,这里没有外人,我也跟你说点心里话。你真的觉得大秦的内乱结束了吗?” 苻融的嘴角勾了勾:“我没这么乐观,氐族宗室的内乱虽平,但鲜卑和羌贼还在,晋国并不是这么好打的,如果大军出征,国内这些被征服的贼人们一定会趁机作乱。所以我坚决反对跟晋国开战!” “桓冲这回进犯,虽然有十万之众,但他本是想趁着我大秦内乱而占点便宜,现在叛乱平息,他的进攻不可能规模很大,马上就是收获的时节,他一定会退兵回去收粮食,我以为并不需要出动大军,只用洛阳一带的地方部队即可。” 王猛满意地点了点头:“阳平公果然是头脑清醒,见解超人啊。只是这回老夫要你出兵,正是为了除内贼啊。” 苻融的神色一凛,看向了一边几个正在奋笔疾书的文案,沉声道:“我与录公有要事相商,你们不用纪录了,先退下吧。” 几个文书行礼而退,偌大的公堂只剩下了二人相对跪坐,苻融奇道:“出征晋国,如何能除掉鲜卑和羌贼?” 王猛笑道:“我早已经想好了,大秦毕竟是氐人的国家,核心力量是氐族的武力,还有汉人的军队。鲜卑,羌,匈奴,羯这些胡贼,都是要消灭的,这才能长治久安。天王仁厚,不忍诛戮这些胡贼,那就只好借刀杀人了!” 苻融有些明白了,点头笑道:“录公是准备让慕容 垂和姚苌这两个家伙带本族部队南征,让他们去和晋军硬拼?” 王猛抚须而笑:“正是如此,如果他们叛逃东晋,那我们正好有理由将他们留在秦国内的族人全部斩杀。此外,还需要你带大军在后监视,以防其与晋军勾结,引晋军袭我洛阳。” 苻融长舒一口气:“明白了,录公这一招实在是高,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只是天王那里,能同意吗?” 王猛微微一笑:“这又有何难?既然是慕容垂主动进言,要陛下消灭晋国,一统宇内,那自然就应该让他先上,荆州是晋国重镇,更是桓家经营数十年的根基所在,绝不会放弃,一定会起大兵争夺,到时候你只要按兵不动,坐视他们二虎相争即可,若慕容垂占了上风,你就暗中扣下军粮,你熟知兵法,要想让他们完蛋,不需要我再教你吧。” 苻融“嘿嘿”一笑:“恩师请放心,弟子明白。” 一阵香风飘过,尚书省的外面,走过一大群身着绮罗绸缎,戴着拖地幂篱的贵妇人,她们轻移莲步,身后跟着一两个侍女,或提灯,或举扇,成群而过,香气四溢,醉得守在外面的卫士,眼珠子都不转了,直勾勾地看着这些美女而行。 王猛的眉头一皱:“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有这么多女人入宫?” 苻融微微一笑:“哦,是这样,昨天天王有旨,要各位京城第三品以上的官员命妇入宫,观摩那慕容冲的成丁仪式,顺便为最近新病的贵妃张夫人祈福。这些女子,应该就是各位官员的夫人了吧。” 王猛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天王他…………” 他的话说了一半,突然双眼一亮,因为在一众步行的命妇之中,他看到有一个女子,身着皮袍兽裙,挎着大弓,扎着一头小辫,眉目如画,正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披甲神驹,在宫中缓步而行呢。 王猛的神色一下子严肃了起来:“这匹马,不是上次慕容垂来投时,陛下送给他的照夜狮子驹吗?此女是谁?” ===第一百二十一章 淫词浪语戏娇娘=== 苻融勾了勾嘴角,沉声道:“应该是慕容垂的夫人小段氏了,传言此女不但容貌绝世,而且弓马娴熟,不逊男儿呢。今天一见,更胜传言!” 王猛的脸色一变,失声道:“事情要糟,阳平公,咱们的计划,看来要调整了!” 一个时辰之后,苻坚一身龙袍,坐着一辆双轮马车,在宫中大道上缓缓而行,这辆车的四面是榆木所制的普通隔板,开着小窗,车厢之上有云母作为装饰,若非这是辆符合礼制,专供帝王出巡的云母车,真的和一般百姓家的普通牛车,也没太大区别呢。 苻坚的心情不是太好,自从一个时辰前的慕容冲成人礼开始时,他就带着身边的张夫人出来乘车散心。 这位张夫人,年约三十许人,人淡如菊,她本是凉国公主,国破之后被苻坚收入后宫,得益于其高贵的气质与渊博的学识,苻坚对其礼敬有加,可谓相敬如宾,但要说有多宠幸,那是谈不上的,至少,比起那位男宠慕容冲和清河公主来,张夫人是远远不如的。 苻坚的耳边回响着远处的钟声,他的眼眶有些湿润,喃喃地叹道:“凤凰凤凰止阿房,何日佳人再归来!” 张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天王,您是王者,王者就得有所取舍。这对您,对凤凰都是好事。他现在年纪还小,如果再过几年,还能忍受外人的非议吗?” “昔年汉武大帝也宠幸过一个良家子,把他留在宫中好几年,后来因为丑声外扬,只能让其出宫,但这个人无论到哪里都会给人讥笑,最后愤而自杀。您如果真的为了凤凰好,就应该给他自由,而不是永远地把他留在这里,只有这样,他才能长成一个大丈夫。” 苻坚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他拾起了张夫人的手,微微一笑:“还是夫人说的好,听你这番话,孤的这心情好了许多。是啊,孤的心里装的是江山社稷,又怎么能为了一个而轻天下呢!” 说到这里,苻坚突然嘴角边勾起了一丝坏笑:“夫人啊,你刚才说到了大丈夫,但你可知道大丈夫和匹夫的区别吗?” 张夫人的脸上闪过一丝疑色,这是书上所没有记载过的,她努力地回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书籍,想要寻找答案,苻坚看着她思索入神的样子,笑了起来:“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夫人不知道的事情啊。今天孤终于可以在夫人面前扬眉吐气喽!” 张夫人的嘴角勾了勾:“臣妾真的不知道,还请天王赐教。” 苻坚哈哈一笑,说道:“这大丈夫嘛,白天瞎机巴忙,晚上机巴瞎忙。而这匹夫呢,白天没啥鸟用,晚上鸟没啥用。这就是区别!” 张夫人听得满脸绯红,以袖掩面,左手轻摆:“哎呀,天王,粗粗粗!” 苻坚心下更加得意,捉住了张夫人的手,伸向了自己已经开始崛起的 张夫人嘴上说道:“天王,这是白天呢,行淫不好。”可是她的手却开始轻轻地隔着裤子抚摸起苻坚的真龙了,毕竟,她也是个正常的女人,却是差不多有半年没有得到君恩浩荡了。 苻坚哈哈一笑,正要吩咐车夫起驾回寝宫。突然,一阵香风飘来,有一股迷离的感觉,让他的脑袋一阵晕眩。 他摇了摇头,看向了前方,隔着小窗,他却发现有一骑正在宫道上奔驰,出入如飞,而马上的一名骑手,一头的小辫,肤白胜雪,眉目如画,双颊之上虽只施了淡妆,却仍然是神彩飞扬,宛如天女。 苻坚这一生也见过许多绝色佳人,但这样骑马奔驰的,倒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嘴张得大大的,连一边的张夫人也顾不上了。 云母车前的百余名护卫齐齐地举戟列阵,挡在了苻坚的前面,禁军 大将张蚝跃马搭箭,直指来人,厉声道:“站住,再不站住休怪弓箭无眼!” 一声长长地“吁”声响起,声音如同乳莺初啼,说不出地动听:“臣妾慕容垂之妻段氏,见过天王!” 苻坚终于回过了神来,一听到“段氏”二字,他的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他连忙跳出了云母车,整了整衣冠,摆出了一副威严的帝王气度,沉声道:“原来是慕容夫人,你可知这宫中不许驰马?你这可是犯了死罪啊!” 段秀容微微一笑,滚鞍而下,对着苻坚拱手一行礼:“天王,别的马驰不得,但这匹不一样。这匹照夜狮子驹,可是您当年亲赐给拙夫的,您当时说过,无论何人,骑此马,都可以在宫中行走。” 苻坚哈哈一笑:“孤是说过这话,哎呀,这一转眼,慕容将军也已经投奔我国有六七年了。当年的小马驹,也出落得连孤也认不得啦。”他嘴上这样说,眼睛却是一直在段秀容那高耸的胸部上扫来扫去。 张夫人的声音淡然响起:“慕容夫人驰马前来,想必是有什么要事吧。” 段秀容不经意地撩了一下自己额前有些散乱的小辫,风姿迷人,嘴里却是说道:“慕容冲的成人礼已经结束了,拙夫想来问一下,现在是否可以结束,他好带慕容冲和各位命妇出宫。” 苻坚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失望:“这个,要出宫了吗?天色尚早,我看…………”他说着,看了张夫人一眼,使了个眼色。 张夫人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久闻慕容夫人不仅武艺高超,而且巧手如神,女红之事冠绝京城,今天既然您来了,本宫想要向您讨教一二,不知是否可以赏脸呢。” 段秀容面露难色:“这,只怕拙夫那里…………” 苻坚哈哈一笑:“慕容将军那里,孤会去说,既然你们二位一见如故,今天慕容夫人就在张夫人那里住下吧,张夫人最近身体不太好,也想找人聊聊天。” 段秀容雅然一笑:“既然如此,那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臣妾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天王能成全。” 苻坚“哦”了一声:“慕容夫人有何请求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献妻求荣是慕容=== 段秀容轻轻地叹了口气,抚起照夜狮子马那一身白色的毛:“这匹宝马,臣妾一直驾驭不好,拙夫也无法将之驯服,也许只有天王才能驾驭得了他,这回臣妾入宫,也想向天王讨教这驭马之道。” 苻坚兴奋地两眼放光,连声道:“好,没有问题,孤这就给你演示。张夫人,你先回宫,等孤教会了慕容夫人后,就把她送到你那里。张将军,你去跟慕容将军打个招呼,就说这几天慕容夫人在张夫人那里交流女工,就先不回府了。” 张蚝的嘴角勾了勾,行了个军礼:“诺!”而他很快就和张夫人一起,消失在了宫门的拐角处。 宫城之内只剩下几个内侍护卫了,广场之上空空荡荡,苻坚走向了照夜狮子马,笑道:“来,孤扶夫人上马!” 段秀容嫣然一笑,百媚丛生,素手搭上了苻坚的胳膊,一阵幽香袭来,伊人身形一晃,一下子就跨上了马背,裙摆一扬,苻坚只觉得眼前一花,万紫丛中一点红,他突然意识到,段秀容没有穿亵裤! 两天之后,王猛府。 偏院的密室之中,三个人相对而坐,个个愁眉紧锁,除了王猛和苻融外,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白面文士,汉服纶巾,乃是时任秘书郎,以直言进谏,文思敏捷而著称的略阳人赵整。 赵整轻轻地叹了口气:“天王这回可真的是太过分了,把慕容垂的老婆就这样留宿于后宫之中,不仅如此,还天天同辇出游,形同嫔妃,此事后宫之中已经人人皆知,慕容垂那里恐怕也很快会知道,主辱臣妻,自古是大祸的预兆,录公还是得直言进谏才是。” 王猛叹了口气:“赵秘书真的以为,慕容垂会愤怒?” 赵整的脸色一变,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难道录公的意思是?” 苻融点了点头:“录公的意思是这是慕容垂主动献妻以自保。那小段氏国色天香,天下无人不知,就是天王也早就有意。慕容家狼子野心,但族中男女皆可称绝色壁人。录公好不容易才让天王逐那慕容冲出宫,慕容垂马上就让自己的老婆入宫,这不是明摆着要献妻求宠吗?” 赵整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朝中有识之士都知道这些鲜卑慕容氏和羌人姚氏是国家的重大隐患,一定要加以铲除,但他们却用这种卑劣的手段自保,唉,看来他们是吃准了天王好色的这个弱点啊!” 王猛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起来:“如果一个人连老婆都能舍出去,那他图的,一定是整个天下,这件事更坚定了老夫的判断,慕容垂断不可留。以前我也犹豫如果直接除了他,会绝天下士人来投天王之路,但现在看来,即使冒这个险,也绝对要除掉此贼了!” 他说着,抬头看向了赵整:“赵秘书,你有作歌进谏之才,这回,老夫需要你的帮助!” 两个时辰后,长安,紫微宫,苻坚寝宫。 苻坚一身的大汗,从段秀容的身上爬了起来,脸上一副爽到极点的表情:“舒坦,太舒坦了!好久没这么舒坦过啦!” 段秀容玉体横陈,妙处已是一片狼藉,却是不管不顾,她的脸上飞过两朵红晕,媚眼之中,风情万种:“天王,臣妾可否让你满意?” 苻坚哈哈一笑:“满意,满意到极点了,孤自登位以来,还从没有享过这样的人间极乐。难怪慕容垂从燕国逃亡的时候都要带着你啦。” 段秀容的脸色微微一变,突然哭了起来:“臣妾,臣妾毕竟是有夫君的人,只怕,只怕不能长长久久地侍奉天王啊。” 苻坚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这几天纵情声色没有多想,但这一句提醒了他,这毕竟是慕容垂的明媒正娶的正妻,自己这样公然地留她在后宫,消息传出去,就是主夺臣妻,真的好吗? 想到这里,苻坚长叹了一声:“夫人说得对,这回你我一时控制不住 ,闯下大祸,慕容垂是国之重臣,孤不能害他。这样吧,明天孤就把你送出宫去,以后你我,还是不要再见的好?!” 段秀容突然放声大哭:“天王啊,你是嫌弃臣妾,不要臣妾了吗?” 苻坚一下子柔肠寸断,把段秀容紧紧地揽入怀中,轻抚着她那凝脂一般的玉背:“宝贝儿啊,孤怎么舍得你呢。只是,只是孤毕竟是一国之君,不能做这种事啊。” 段秀容半晌无语,久久,才轻声道:“我那死鬼丈夫,是个纯粹的武夫,不解风情,哪有天王这样体贴入微?臣妾也非水性杨花之人,只是慕容垂每天忙于家事国事,经常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人,臣妾这样天天守活寡,又有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她抬起了头,眼中水波流转:“直到碰到了天王,臣妾才知道什么才是人生的快乐,只这两天侍奉天王,让臣妾现在去死,也没有遗憾了。只恨老天不开眼,不能让我们长久厮守!” 苻坚若有所思地喃喃道:“若是夫人对孤有意,孤倒是有办法,能让慕容将军领兵在外,这样咱们就可以经常相会了呀!” 段秀容微微一笑,把脑袋深深地埋进了苻坚那毛茸茸的胸膛之间:“我家那个死鬼最怕的就是领兵出征了。他说王录公要害他,就是想借晋国的刀杀他。这回慕容冲给赶出皇宫,就是王录公进的言,他说王录公接下来就要对付他了,所以急得连我这个妻子都顾不上,这些天成天在到处找人求情,想要留在京城呢。” 苻坚哈哈一笑:“王录公虽是国家栋梁,但在这事上确实有些太小心眼了,慕容将军对孤还是很忠诚的,这点孤知道。孤这回跟你有私情,已经是对不起他了,又怎么能再去害他呢?你放心,孤不会让他领兵打仗的,不过孤可以外放他去当巡察御史,或者是州郡官员,这样你留在京城,咱们不就可以经常相会了吗?” 段秀容大喜过望,一下子滚下了床,光着身子就在地上磕起了头:“臣妾谢天王厚恩!” 苻坚心花怒放,正要起身扶起佳人,突然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响起,张蚝那尖细的声音在过道中回荡着:“有刺客入宫,快保护天王!” ===第一百二十三章 慕容领兵君臣赌=== 第二天,长安,太极殿。 苻坚看起来神色憔悴,眼窝深陷,在经历了几天的纵情声色后,昨天晚上又给闹了一整宿没合眼,就是铁打的人,也会受不了的,这位秦国天王,这会眼中布满了血丝,脸上充满了愤怒,即使是以仁义闻名的他,也很少会这样生气,这让满朝的臣子都噤若寒蝉,不敢开口。 苻坚环视四周,缓缓地说道:“诸公恐怕已经都听说了吧,昨天夜里,有刺客入宫,想要行刺于孤,自孤登基以来,有人谋反,有人叛逃,但入宫行刺的,还是第一次!” 王猛站在左首的第一位,他神色平静,缓缓地说道:“只怕这个刺客并不是想要行刺天王的,而是另有所图!” 苻坚的脸色一变:“丞相何出此言?” 王猛叹了口气:“此事昨天夜里微臣得知之后,就马上过来督办查案,刚刚汇总了所得到的消息,只怕这个刺客,并非凡人,而他入宫,也并非想对天王不利。” 苻坚的眉头深锁,,冷笑道:“王丞相怎么对这个刺客如此了解,莫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 王猛微微一笑,看向了站在右侧武将队列里的禁军将领张蚝,平静地说道:“张将军,昨天夜里是你值守,你来说说情况吧。” 这个张蚝虽是五大三粗的壮汉,却是黑面无须,看起来异常的怪异。他本是割据并州的地方豪强张平收养的义子,力大无穷,可以倒拖千斤大牛,长大之后,练就了一身武艺,是威震天下的猛将。 但其人在少年时曾经因为管不住,觉得面上无光,为了赎罪,干脆一怒而自宫,从此虽然成了太监,但反而武艺更加精进了。 后来张平被苻坚所击败,张蚝的武勇早就被苻坚所知,于是对其加官晋爵,因为他是去势自宫,所以可以放心地让他统领宫中兵马,而不用担心他再旧病复发,勾结哪个妃子,毕竟苻坚向来只有睡别人的老婆,自己的妃嫔可舍不得拿来与人共享的。 张蚝勾了勾嘴角,说道:“昨天夜里,有人闯入偏殿无极宫,大声唱道,鱼羊食人,悲哉无复遗!这两句反复地唱了十几遍,但当我们入殿之时,却是没有发现半个人影。” 苻坚咬了咬牙:“值守宫门的卫士呢,他们就这么放人进来了吗?” 张蚝摇了摇头:“昨天各处的值守一切正常,事发之后,所有的宫门全部紧闭,城墙之上加派了人手,就是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全宫搜查到刚才,也没有找到半个人影,天王,这是末将的失职,还请您责罚!” 苻坚叹了口气:“张将军,你没有失职,只怕是这贼人熟悉宫中内情,从什么暗道出入,非你的过错。” 王猛平静地说道:“天王,老臣有一言想要进,还请您移驾两仪殿!” 苻坚点了点头,他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王猛想要私下进言,看来挺严重的,他站起身:“散朝,起驾两仪殿!” 小半个时辰后,两仪殿上,连记事的文书都已经退下,除了殿门口的几个聋哑卫士外,偌大宫殿只剩下君臣二人。苻坚的眉头深锁,喃喃地说道:“难道,这是上天对孤的报应吗?” 王猛面不改色,平静地说道:“天王最近做了什么事情,要受报应?” 苻坚面露惭色:“景略,你明知道还要问。孤已经把慕容夫人送出宫了,这样是不是能逃过上天的责罚?” 王猛叹了口气:“天王难道不知道,这是上天给您的警示吗?这次来的不是刺客,而是上天的使者,而他是为天帝传达旨意的。如果您再执迷不悟,留着慕 容氏的鲜卑人,只怕大难将要临头了!” 苻坚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这,这话是什么意思?鱼羊食人,难道是有什么可怕的怪兽要出现?还是有水灾?” 王猛摇了摇头:“鱼羊食人,鱼羊合起来是个鲜字,悲哉无复遗,这个悲通假一个卑字,两句串起来,就是鲜卑食人,若不早除,悲哉无复遗!” 苻坚沉默半晌,眼中光芒闪闪,似是在思考,王猛长叹一声:“鲜卑人向来不知恩义,以前东汉对他们多所抚恤,结果汉末中原大乱,他们却趁机占据汉室的辽东,成了气候,后来晋朝建立,他们又臣服于晋朝,但几十年前再次叛晋称帝,入主中原,若非遇到天王,只怕这北方已经全是鲜卑人的天下了!” “由此可见,这些鲜卑人,尤其是慕容氏,从不知恩图报,他们只会在天王强大的时候装作恭顺,一旦天下有变,则会趁乱而起。上天已经给了您这样的警示,再不消灭慕容氏一族,更待何时?!” 苻坚咬了咬牙:“这些只是景略你的推断和假想,我不能因为你几句虚妄之言就无故杀人。而且这回我霸占了慕容垂的夫人,此事只怕已经外泄,若是我真的诛杀慕容氏一族,别人会说我是杀人夫,夺人妻呢!” 王猛急得跳了起来,一边搓着手,一边说道:“事到如今,还要管这些闲言碎语吗?除了慕容氏,大秦方得太平啊!” 苻坚闭了眼睛,摇了摇头:“景略,这件事我没法听你的,你对慕容氏的成见太深,此事非国士所为,如果今天你的这些话载入史册,那恐怕你这个贤相之名,也会蒙尘了!” 王猛咬了咬牙,沉声道:“那就用事实来说话吧,请天王降旨,让慕容垂领兵南征,反攻晋国重镇襄阳,从他的本部鲜卑人里征兵出发,看看他有兵在手,是会背叛,还是忠于您!为防万一,请让阳平公领兵为其后援,监视其军!” 苻坚缓缓地站起了身:“准奏,不过,苻融也跟你一样对慕容氏成见成深,这回让孤的庶长子苻丕去,若是此次慕容垂忠于大秦,还请王丞相以后休要再提诛杀慕容氏之事!” 王猛点了点头,眼中冷芒一闪:“一言为定!” ===第一百二十四章 慕容世子后路存=== 长安,慕容垂府。 一处不起眼的别院之中,厢房之内,传来了低低的抽泣之声,段秀容一身素装,以泪洗面,坐在床上,而慕容垂则跪在他的面前,泣不成声:“夫人,你受委屈了,我慕容氏一族能得以保全,多亏你这回的牺牲!” 段秀容幽幽地叹了口气:“妾身已污,不能再侍奉将军,这次回来,只是想跟将军道别,你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怎么能受这种侮辱!这回氐贼让你带兵南征,将军万万要留意,不可授人以柄,妾身去也!” 她说着,突然秀腕一翻,从袖中落出一把匕首,寒光闪闪,直刺咽喉而去。 慕容垂的身形暴起,一个箭步冲上了前,直接抄住了她的玉腕,“当啷”一声,这把剪刀马上落到了地下,而她的粉颈之上,险些给穿出一个血洞,只差了那分毫之间,便是生死之隔! 段秀容突然放声大哭,钻进了慕容垂的怀里:“将军,为什么不让我去死,我,我无颜活在这世上了啊!” 慕容垂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夫人,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慕容垂无能,连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了,还要用这样的方法来求生。你放心,今天之辱,我必十倍偿还。你这时候若是轻生,只怕氐贼会一怒对我们慕容家下手,无论如何,你现在都必须要活下去!” 段秀容的娇躯轻轻地一颤,久久,才叹了口气:“想不到,现在我连自尽的权力都没有了,天哪,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于我!” 慕容垂咬了咬牙:“这回氐贼虽然让我远征,但还是对我们有所防范,我的长子令儿,就给他留在了长安作为人质,我走之后,你们要撑起这个家,千万不能落下任何把柄。老贼这回向氐贼进了言,他畏于人言,估计也不会再来纠缠你,你且记住,无论他以任何名义再让谁召你入宫,你千万不可再去!” 段秀容点了点头:“妾身再也不会让氐贼再羞辱了!就是死,也不会再辱没了将军!” 慕容垂微微一笑,抚了抚她的秀发,缺了颗门牙的大嘴张了张:“放心,这回我一定会去攻下襄阳的,襄阳一失,荆州门户洞开,一定会大大地助长氐贼大举南征,消灭晋国的野心的,到了那个时候。”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表情变得无比狰狞与狠厉,“灭国之仇,辱妻之恨,就是我跟氐贼算总账的时候啦!” 半个时辰之后,秘室。 慕容垂坐在胡床之上,对面站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皮袍辫发,神色冷峻,脸上留着短短的黄髯,正是慕容垂的长子,与前妻大段氏所生的慕容令。 这慕容令颇得乃父雄武之姿,文武双全,当年慕容垂从邺城逃亡之时,慕容令曾经单人独骑断后,射退几百追骑,威震天下,这回慕容垂南征,极力地想把这个长子带上,却给苻坚断然否决。 毕竟大家都心照不宣,世子是一个家族的未来,老婆和其他儿子可以弃,但这个世子,某种程度上,比家主本人更加重要,留下了他,就留下了最大的人质,即使慕容垂在外统兵数万,也不敢轻易叛逃的。 慕容垂看着儿子,叹了口气:“令儿,这回你要在这里作为人质,一定要谨慎小心,万万不可留下把柄与人,这关乎我慕容家的未来,更关乎大燕国的复兴之计,明白吗?” 慕容令点了点头,正色道:“孩儿知道,这回老贼是想借父帅南征之时,找机会害您,您可千万要当心,不要中了歹人的奸谋!” 慕容垂哈哈一笑:“你真当你阿大(北方胡人习惯叫部落首领为大人,久之则称父亲为阿大)这么多年白活了么,还要你小子提醒?阿大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你。” 慕容令微微一笑:“阿大是怕王猛老贼在后方陷害孩儿 么?现在孩儿是皇宫的宿卫,并不掌权,也不会犯什么事,只会忠于职守,不落任何把柄!” 慕容垂收起了笑容,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不,你要记住,你是慕容家的世子,是大燕未来的希望,阿大这一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复兴大燕,但你是有机会的,所以你一定要保住自己。紧急之时,你要保住自己的性命,留得有用之身,回到我慕容家龙兴之地,也就是辽东龙城!” 慕容令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龙城?辽东?” 慕容垂正色道:“不错,那是我慕容家入中原前的故居,虽然离现在已经有三四十年了,但是当地人仍然心身我慕容家,也是氐贼势力薄弱之处。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机会,可以出镇幽燕一带,就是想找机会能和龙城的老家人取得联系。上次阿大之所以挑动幽州刺史苻洛谋反,就是想借机领兵平叛,这样就有回到关外的可能。” “只可惜老贼王猛迅速指挥平叛,断了我的这个想法,虽然苻洛苻重兵败之后没有供出我,但只怕老贼已经嗅到了什么气息,平叛之后的种种举措全是冲着我们慕容家来的,这回南征,阿大祸福难测,实在不行,也只有暂时投降东晋,以保性命了。” “所以如果阿大要逃,你就必须保全自身,迅速地逃离关中,北出萧关,经过塞外草原,回到辽东龙城,记住,万万不可在中原行走,这是氐秦的地盘,无论你如何隐姓埋名,一定会给抓到的!” 慕容令咬了咬牙:“那孩儿又是如何会得知,阿大要自保,又如何去出逃呢?” 慕容垂指了指自己腰上的一把刀柄为纯金的短刀,正色道:“此金刀还是当年我慕容大燕开国先祖公所佩,后来传到了阿大这里,除了睡觉,从未有一刻离过身,也是我慕容家的传国之宝。如果阿大真的要走,一定会派机要之人持此金刀来见你,见刀如见阿大,到时候,你就依计划北行,穿越荒漠回龙城,你我父子一南一北,见机行事,大业可成!” ===第一百二十五章 王猛设宴结金兰=== 慕容令勾了勾嘴角:“那娘亲和弟弟们怎么办?”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成大事者岂可顾家?女人和庶子皆可弃,到时候你一个人逃就行,别的都不用管。是死是活,就是他们的命!” 慕容令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的神色,正待开口,却是直接看到了慕容垂眼中闪过的一丝怒意,耳边响起他如雷般的吼声:“慕容令,你忘记了大燕灭亡的国仇家恨吗?” 慕容令马上表情变得异常地肃穆,正色道:“慕容令不敢忘!” 慕容垂的声音如同冬天的霜雪一样冰冷:“唯大燕与祖宗不可以弃,其他的,包括阿大我,都可以弃,更别说女人和弟弟!慕容令,你身上背负的是复兴大燕的希望,大燕就算只剩下一个女人,也一定要撑到最后!懂不懂?!” 慕容令的眼中泪光闪闪:“孩儿谨记!” 慕容垂的眼中神色稍缓:“去吧,今天你我父子的对话,绝不可入他人之耳,这关系到我们全族的死活!” 慕容令点了点头,行礼而出,慕容垂如同一尊雕塑一样坐在胡床之上,久久,才一声叹息:“小妹,你说令儿真的可以撑起我们慕容家吗?” 吉力万的声音,伴随着暗层夹壁墙的转动之声从一侧响起:“这孩子虽然年幼,但胆色见识过人,实在是我们慕容家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一定不会让大哥你失望的!” 慕容垂的嘴角抽了抽:“其实,论才华,他不是我所有儿子中最好的一个,可惜…………” 吉力万的脸色一变:“你是说麟儿?” 慕容垂闭上了眼睛,嘴角不经意地抽了抽:“若不是他的那个狠心的娘,当年进谗言害死了阿段,我又怎么会恨他至此?但也许就是因为我的恨,造就了这孩子铁石般的心肠,狡狐一样的性格,他不是个好人,一肚子都是阴谋诡计,但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复兴我慕容家!” 吉力万勾了勾嘴角:“可是他毕竟是可足浑氏的儿子,我们慕容家可以说就毁在这姐妹两的手里,真的可以…………” 慕容垂伸出了手,在空中作了一个静止的姿势:“好了,小妹,是我一时的感慨,就算不是可足浑氏的儿子,只一个庶出的身份,也不可能让他服众。令儿性格仁厚,亲爱诸弟,从他刚才逃亡也不忍心扔下继母和异母弟弟,就知道他是一个好人。但一个好人,是无法在乱世中生存的,这是我最担心的地方。” “麟儿则是一个彻底的坏人,又是另一个极端,他绝对可以扔下所有人去成自己的事,也许将来有一天,我会用得着他。算了,不说他们了,小妹,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什么吗?” 吉力万低下了头:“上次大哥找我,其实是想让小妹入宫侍奉氐贼的吧!是小妹上次儿女情长了,惹得大嫂受辱,这个事情,是我们慕容家的事,不应该牵连别人,这次请大哥让小妹入宫,小妹绝无怨言!” 慕容垂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必了,苻坚虽然好色,但不至于晕头,你的性格刚烈,也不适合侍奉仇人太久。现在我要你做的,是另一件事!” 吉力万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之色:“大哥是要我在暗中保护令儿逃去龙城吗?” 慕容垂笑道:“这只是万不得已的布置,我想,我还不至于给王猛逼得投降晋国吧。再说了,要是令儿真的要出逃,你也帮不了他什么忙。我要你做的,是另一件事情!” 半个时辰之后,慕容垂长舒一口气,从密室中走了出来,外面一切平静如故,他勾了勾嘴角,低声道:“可有什么人来府上?” 花丛中的泥地里传来一个仿佛从地府而出的声音:“主公,一切平常,无人前来。” 慕容垂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切不可松懈,这秘室交给 令儿使用,一切听命于他!” 从十几个方向传来低低的应诺之声:“是,主公!”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之声,慕容垂的脸色一变,沉声喝道:“什么人?” 管家慕容法的声音在院外恭敬地响起:“主公,王录公送来请柬,说是三天之后,大军开拔之时,他会亲自为您设宴款待!” 慕容垂面无表情,冷冷地回道:“回复王录公,在下到时候一定恭候大驾!” 三天之后,长安,灞上,军营。 二十余里的连营之中,将士们正忙碌着撤去栅栏,把一应辎重与帐蓬装上辎重大车,看起来,很快这支大军就将开拔了,而鲜卑语声此起彼伏,来往各营的巡逻小队不停地问着切口与暗令,一切都是井井有条,中军处的大营之外,一面“慕容”字的大旗,迎风飘扬。 帐内灯火通明,烤羊肉的膻香味与灸牛心的香气,弥漫其中,混合着柳林酒和马奶酒的味道,帐内两侧,文官着朝服,武将衣铠胄,分列两边,人人面前摆着酒席,而分别坐在首位的,则是王猛与慕容垂。 王猛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举起一杯酒,对着对面的慕容垂笑道:“慕容将军,你在燕国之时,就有战神之名,来我大秦多年,一直未领兵南下与晋人作战,这次晋军北犯,要对他们迎头痛击,可是非你莫属啊!” 慕容垂哈哈一笑:“吴兵不过是乌合之众,当年本帅与号称南方第一人的桓温交过手,打得他几乎不能生还江东。那桓冲的将才,远不及乃兄,而大秦今日的实力,又远远胜过当年的燕国,这战争的胜负,是不言而喻的事。录公勿虑!且看我如何借天王之威,一击消灭这些南方丑类,让其再不敢北顾!” 王猛微微一笑:“慕容将军豪气干云,今天一观你们鲜卑士兵的军容严整,士气高昂,营地布置进退有据,虽古之名将,亦不过如此。只不过…………” 慕容垂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笑道:“录公还有何担心的呢?” 王猛放下了酒杯,平静地说道:“只不过文武将相失和,向来是国之大忌,以前本相受奸人挑拨,对将军多有误解,这回将军领兵出征,本相不愿将军心有旁鹜,误我大秦军国大事!王猛不才,愿借此良机,效法古赵国之将相之和,与将军义结金兰,再无异心,共佐天王,成就大业,不知慕容将军,可否赏脸?!”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交换信物索金刀=== 慕容垂的眉头不自觉地一挑,而右手则下意识地握紧了金刀的刀柄,而这一细微的神色变化,顿时就给王猛看得清清楚楚。 王猛笑道:“看来这金刀对于慕容贤弟有特殊的意义啊,看您一直带着这刀不离身,难不成是贤弟的传家宝吗?” 慕容垂心中暗道,看起来王猛看上了这金刀,如果不给他的话,今天实在下不来台,众目睽睽之下,这是严重的失礼,只怕当下这一关就过不去。索性先把金刀给他,料那王猛就算是盖世英杰,也不可能知道这是自己跟儿子的约定。 想到这里,慕容垂叹了口气,表情变得悲伤起来:“实不相瞒,此物乃是小弟当年的定情信物。当年小弟的前妻段氏下嫁小弟,本来夫妻和美,恩爱有加,但是受到了可足浑太后和太尉慕容评的陷害,诬我妻行巫蛊之事,将之下狱,最后我妻为了不连累小弟,在狱中自尽。而这金刀,则是当年我们定下终身之时交换的定情信物,赌物思人,算是小弟对亡妻的最后思念了。” 王猛讶道:“想不到这金刀居然还有如此一段凄美的经历,既然如此,那为兄也不敢夺爱了。” 慕容垂摇了摇头,解下了腰带上的金刀,递给了王猛:“事情已经过去了多年,小弟与前妻所生的儿子也已经长大,有人在,并不需要这东西来悼念,今天小弟身上别无长物,只有这东西还算是特别,既然兄长把当年天王相赠的见面礼都给了小弟,那小弟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这东西就交给兄长了,也算是亡妻在天之灵,对您多年来关照小弟的感谢!” 王猛笑着接过了这把金刀,放进了袖中:“好,那就多谢老弟割爱了,今天你我在此拜了天地鬼神,也交换了信物,各位官员,各位将军为证,我王猛,和慕容垂从此就是兄弟了。我们兄弟齐心,共佐大秦,成就霸业,名垂青史!”他说着,举起了面前的酒爵。 慕容垂和所有人都跟着举起了酒爵,齐声道:“共佐大秦,名垂青史!” 两个时辰之后,王猛站在长安城南的一处高岗之上,看着长龙一样的火把,徐徐东行,夜风阵阵,把远处大军行进时的口号声与马嘶声传来,尽入耳中。 苻融与王猛并肩而立,他叹了口气:“这回慕容垂带兵南征,看起来我们的计划落空了,趁着兄长(苻丕)还没有出发,我这就去跟他交代,让他执行我们的计划。” 王猛神色轻松,摇了摇头:“没有必要,天王这回没让你去,就是不想让我们在军中害慕容垂,误了军国大事。本来我是宁可在南边让晋人占点便宜,也要除掉慕容垂这个贼子,但既然天王的态度如此坚决,那我们只有另寻他法了。” 苻融的眉头皱了起来:“有什么办法能除掉慕容垂呢?他又是送妻又是表忠心,天王仁厚,只怕并不会对他下手。最关键的是,没有证据啊!”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只恨那晚我们的布置还是含蓄了点,应该直接把目标指向慕容垂,天王还是信这些上天的警示的。” 王猛微微一笑:“做到这步已经不错了,如果做得太明显,反而会让天王怀疑,他并不是我们可以随便糊弄的。其实天王也对慕容垂不放心,但是在他反行未露之前,不好对他下手,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出慕容垂谋反的证据出来,然后给他致命的一击,天王就算再仁厚,也不可能姑息谋反!” 苻融咬了咬牙:“那就继续在军事上做文章,或者干脆把他的军情卖给晋国,让他们消灭掉慕容垂,鲜卑士兵不过三万多人,晋国的荆州军马可是有十几万,只要我们稍作手脚,慕容垂必败无疑!” 王猛摇了摇头,眼中冷芒一闪:“慕容垂是天下名将,就算面对二十万晋军,也不会陷入绝境,他知道我们会害 他,所以必会小心防范,这回就算是老夫在后面督战,只怕也害不了 他。毕竟天王也意识到了这点,不会让我们乱来的,所以,我们的突破口,不在慕容垂身上,而在这里!” 他说着,右手一抖,袖中的那把金刀,一下子抄在了手中,他微微一笑,拔刀出鞘,月光的照耀之下,刀身开始反射出淡蓝色的光芒,如同一汪碧水,而刀身之上的一些鲜卑文字,则是闪闪发光,尽入二人的眼帘。 王猛笑着念道:“此刀赐吾儿慕容霸。咸康六年。” 苻融喃喃地说道:“咸康四年(公元340年)?那可是四十年前啊,当年的慕容垂,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少年,这刀,是他父亲慕容给他的?” 王猛点了点头,正色道:“不错,当年他还叫慕容霸,十三岁的时候就领兵为将,大败高句丽,而慕容特地打造了这把金刀相赠,这个故事,老夫早就托人打探到了,哼,还骗我这是什么跟亡妻的定情信物。他也不想想,这刀上有字,金刀赐子的故事又是如此有名,怎么可能蒙混过关?” 苻融的眉头舒展了开来,笑道:“是啊,这是他父亲给他的,也应该是慕容家的传家宝,他才舍不得给录公您呢。慕容垂奸诈,连个刀都要撒谎。” 说到这里,苻融的脸色突然一变:“录公,你说,这个突破口在刀上,意思是?” 王猛冷笑道:“不错,这刀的来历,慕容垂公然撒谎,从老夫看上这刀时,他的态度就极不自然,我想,这绝不仅仅是为了纪念他的死鬼老爹。” 苻融的眼中光芒闪闪:“你的意思是,这是他联络慕容氏旧部,准备起兵谋反的信物?” 王猛的眉头微微一皱:“这个现在还不好说,但我可以试一试,就算不能联络其他姓慕容的,至少他的儿子是能指挥得动,现在慕容垂领兵出征,家里是长子慕容令在看守着,到时候我派一个机灵的鲜卑人,持此金刀,让慕容令叛逃,慕容垂这回南征,一定在家里作了布置,这把刀既然如此重要,那很可能就是他跟儿子联络时的信物,到时候慕容令叛逃,就等于慕容垂全家谋反,嘿嘿,天王还能再放过他吗?” 说到这里,王猛放声大笑,意气风发:“慕容垂,等死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仁君大度赦谋反=== 五天之后,长安,太极殿。 慕容垂的面如死灰,和他的几个儿子,慕容农,慕容隆,慕容宝等人,被五花大绑,跪在殿上,而摆在他们面前的,则是一颗双眼圆睁,死不瞑目的首级,赫然正是慕容令。 慕容垂的眼中泪光闪闪,嘴唇在轻轻地哆嗦着,喃喃地说道:“令儿,令儿,是阿大害了你,是阿大害了你啊!” 苻坚的面沉如水,他的手里正拿着慕容垂的那把金刀,而王猛则在一边得意洋洋地看着慕容垂等人,虽然脸上的表情还算平静,但那种胜利者扬眉吐气的模样,却是掩饰不住的。 苻坚叹了口气,开口道:“王丞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孤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慕容将军不是领兵南征了吗,怎么突然就叛逃了呢?” 王猛微微一笑,站出了队列,指着泣不成声的慕容垂,冷冷地说道:“臣早就说过,慕容家的人狼子野心,绝不会忠于天王,这慕容垂领兵出征之时,就做好了起兵叛乱的准备,但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在长安,形同人质,所以他在谋反之时,还要通知其子,让其逃跑,这样他才会在前线叛逃。” “臣通过自己的情报渠道,洞悉其奸谋,所以提前下手,借着与此贼结拜兄弟之机,赚到了他的金刀,这个金刀,就是他通知其子叛逃的信物,臣把这金刀一派人交给慕容令,他果然就连夜出逃,而且根本不走中原城镇,直接就是奔那北方的萧关而去。” “这个路线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慕容垂在南边领兵叛逃到晋国,而慕容令则从塞外绕道回他们慕容氏的老巢,辽东龙城,然后慕容垂引晋军北上,慕容令则兵出幽燕,如此一来,我大秦危矣!” 苻坚倒吸一口冷气:“当真如此吗?” 王猛看着慕容垂,嘴角勾了勾:“天王,此贼就是利用了你的仁厚,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脱杀身之祸,这回慕容令逃亡之事,老臣故意泄露给了慕容垂,此贼果然惊慌,因为他的大军还没有开到南方,无法和晋人取得联系,所以他只能连夜出逃,被老臣设在军中的眼线一举拿下,现在人赃并获,慕容垂,你还有何话可说?!” 慕容垂的眼中流下两滴虎泪,他闭上了眼睛,站起身,再睁开眼时,神情已经变得异常地坚毅,朗声道:“王猛,你设计害我,甚至不惜假装结拜兄弟,来骗我金刀,再以此害我儿,今天慕容垂落得如此下场,无话可说,但你可别忘了当天结拜兄弟时发过的誓言,坑害兄弟,人神共愤,不得好死!” 王猛的眼中神芒一闪:“如果能为国除你这奸贼,就算上天加祸于我身,我也无妨!” 苻坚的眉头一皱:“慕容垂,孤问的是,王丞相说的是否属实,你真的和慕容令早有叛意,以金刀为信,约定出逃吗?” 慕容垂摇了摇头:“没有的事,天王,如果我真的要令儿背叛大秦,又怎么会让王猛老贼钻了空子?这金刀确实是我贴身的信物,但是也只是先父留给我的,那天老贼说要结金兰,将相和,还把您当年给他的玉如意主动拿出,我也只好用身边的金刀回赠,若是这刀真的如此重要,我又岂会给他?” 苻坚点了点头:“你说的有几分道理,王丞相,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王猛冷笑道:“没有的事,若不是他们早就计划好了逃亡叛秦,慕容令又怎么会直接出逃,向北而去?这些都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 慕容垂的眼中泪光闪闪:“定是你王猛拿了这个金刀,然后派人挑拨令儿,骗他出关,若令儿真的是早有计划,又怎么会扔下全家,孤身一人逃跑?只恨现在令儿惨死,那个你派去骗令儿的人,也给你灭了口,这从头到尾,就是你的阴谋诡计!” 王猛哈哈一笑:“略 施小计罢了,若不是你心中有鬼,又怎么会父子同时叛逃大秦?你说慕容令是 给我骗的,那难道你带着几个儿子,连夜从军营出逃,想去投奔晋国,也是我冤枉你的?!” 慕容垂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看着儿子的首级,哭道:“苍天在上,王猛奸贼,设下毒计,先害我儿,又要害我,他派人来军中散布谣言,说我儿叛秦,已被正法,事涉谋反,灭族之事,百口莫辩,难道我不跑,就等着王猛再来害我吗?天王,慕容这一南去,并非背叛您,只为逃得一命,日后有机会向王猛老贼复仇啊!” 苻坚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此事孤基本上明白了,王丞相,虽然你是国之重臣,但孤必须说,此事,你做得太过分了!” 王猛的身子微微晃了晃,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王,你,你说什么?” 苻坚正色道:“慕容将军忠于国家,为孤率军出征,以解国难,你不思辅助,却设下如此毒计来害他。这金刀是慕容家的祖传信物,慕容令见了后,必不生疑,还不是你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王猛咬了咬牙:“逃跑是慕容令一人所为,他在逃跑前,甚至杀了老臣派去的那个信使,若不是老臣早有防备,一路派人跟随,又怎么能把他拿下?他受伤之后不愿就擒,就直接自尽,要不然留下一个活口,也可对质!” 苻坚叹了口气:“就算慕容令出逃,不也是你设计的吗?总不是慕容垂让自己的儿子叛逃的吧。王丞相,你这样陷害忠良,真的太让孤失望了,若是人人都跟你一样,那孤的朝堂之上,可还有人能尽心辅佐大秦呢?势必人人自危,互相算计,这朝中的风气,也就坏了!” 王猛只觉得一阵急怒攻心,喉头一甜,一张嘴,“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他的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在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苻坚的:“传旨,赦慕容垂无罪,官复原职,慕容令以国士之礼下葬,丞相王猛,罚俸半年,以惩其过!” ===第一百二十八章 王猛临终留遗言=== 半个月后,王猛府邸,内室。 与半个月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大秦丞相相比,今天的王猛,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皱纹满脸,白发苍苍,眼容深深地陷了进去,本来神光四射的双眼,这会儿已经变得如此地空洞,看不到一点生气,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间或有一两声低低的抽泣之声,这位大秦丞相的生命,就如同正在燃烧着,时有时无的灯烛一样,随时都会熄灭了。 王猛的脸上突然闪过了一丝笑容,对着坐在他的床前,泪流满面的苻坚说道:“天王,不要伤心,不要难过,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我君臣一场,也总有告别的时候,就是现在了。” 苻坚哭着摇着头,却是紧紧地握着王猛已经枯瘦如柴的手:“不,景略,不要扔下我,没有你,我不知道怎么活!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对你,我不该偏向慕容垂,我这就去下令杀了他,只求你不要走!” 王猛悠悠地叹了口气:“天王,别这样,那天他反行毕露,你正可以明正典刑,但你错过了机会,现在没有杀他的理由,强杀他的话,只会,只会让天下人不服。我知道,你,你为了我,下令大赦,我还是,还是得劝你一句,这,这不符合礼法,只有,只有君王和太后离世,才,才可以…………” 苻坚大吼道:“去他娘的礼法,我是天王,我要谁活谁就要活,景略,你亲手创立了大秦,你对大秦的重要性,超过太后,超过先帝,甚至超过了我!如果能让你病好起来,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王猛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喃喃地说道:“生死自然天注定,岂非人力可改?臣这些年来东征西讨,协助天王整顿朝纲,无一日不呕心沥血,这身体,早就不行了,若非不想亲眼看着天王的秦国垮掉,又怎么会强撑到现在?!” “臣年少之时,喜欢谈玄论道,也染上了服食五石散的恶习,少年之时,只觉意气风发,可现在却是身体每况愈下,这些毒素积于体内,已是金石难救,这是臣的宿命,天王莫要伤悲!” 苻坚的眼泪再次如洪水般地涌出:“天啊,你为什么要如此地残忍,为什么要夺我景略!” 王猛的眼中突然神芒一闪:“天王,这些天你一直不理国事,陪在我这里,这是不对的,臣一死不足惜,但大秦的天下,千万的子民,都需要你继续去管理,照顾,岂可因一王猛而轻天下万民?!” 苻坚低头不语,久久,才叹了口气:“朝廷自有纲纪,有你留下的全套运转体系,即使没有我,也不会出事,景略,你不要太悲观,五石散毒,并非无药可救,听说西域有秘术可以治,我这就下令,让出征西域的吕光加快速度,给我迅速找到…………” 王猛摇了摇头:“这天下哪有能起死回生的药?若真有这么神奇的药,那西域之人也应该长生不死了。不过都是些谣传罢了,西域离中原太远,汉朝三通三绝之后,几百年来鲜有中原人踏足这片土地,才会有这种荒唐的谣言出现。这回吕光远征西域,就是为了打通这个联系,重开丝路,只要让西域纳入中原的州郡,以后大秦的西方,当可无忧!” 苻坚痛苦地闭上了双眼:“难道,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救景略了吗?!” 王猛吃力地坐起了身,看着苻坚的双眼,表情变得异常地严肃:“天王,你现在应该考虑的,不是救我王猛,而是救你的大秦国,现在我的神志异常地清醒,这是回光反照,可能接下来再睡过去,臣就不会再醒了,所以这是臣最后对您的话,请您一定要听!” 苻坚勾了勾嘴角,刚要说话,王猛的手猛地抓紧了他的手,而声音变得异常坚定:“请您安心听我说!” 苻坚认真地点了点头:“你说,我一定用心听,全力做!” 王猛的眼中光芒闪闪:“首先第一,请天王放弃南征晋国的想法,天下大乱,已近百年,南北分裂,也过一甲子,自古以来,南北风俗迥异,北人不可行中原王化于荆扬,吴人也不可能以舟船出中原以争天下,这才是这百年来,天下不能一统的真正原因!” “虽然北强南弱,但是现在的晋国,君臣还算齐心,内有良臣,外有大将,军民视国家为汉人最后的希望,若无外力,他们会内斗,无力北上,而一旦大秦起倾国之兵想要灭晋,他们势必拼死抵抗。” 苻坚点了点头:“但我秦军毕竟有百万之众,当年晋国灭吴,不也是和今天的情况一样吗?为何景略总是看不到这一点?” 王猛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晋国代魏,灭蜀,内部统一,人心安定,而吴国君臣离心,又失了荆州,长江天险已不足恃,这是晋灭吴的原因。但大秦现在不是这样,中原各族杂居,被打败和征服的鲜卑,羌,匈奴,羯这些异族,都是潜伏待机,国家安定的时候他们不敢作乱,一旦前线战事不利,或者是久拖不绝,必会生乱于内,这点,望天王切记!” 苻坚叹了口气:“这些话我们早就讨论过多次了,不过这次,景略,我答应你,南征之事,暂且作罢!” 王猛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之色,点了点头:“天王,这第二件事,就是臣刚才所说的,大秦真正的仇人,不在南边的晋国,而在北方被征服的各个胡人异族,您是氐族人,也是跟汉人长期混居,汉化程度最高的民族,即位以来,施行仁政,与汉人明君无二,所以氐族人和汉人会支持您。” “但是其他的胡族,他们的生活习性与汉人完全不同,不事农耕,还是想着游牧抢劫的那套,这种习惯,非融合一两百年,不可改变!而在这些胡人彻底被同化成农耕的汉人之前,南方的晋人也会视秦国子民为异类胡虏,不愿统一,所以,跟您有灭国之仇的鲜卑人,羌人,才是真正的仇敌,您一定要认识到这点!”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家事国事天下事=== 苻坚的眉头微微一皱,这个不经意的动作给王猛看在了眼里,他闭上了眼睛,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天王还是不信我的话,我并不是对他们有什么私仇,才要这样说的,实在是慕容氏鲜卑和姚羌这两族,天生反骨。” “慕容氏的燕国被我们亲手消灭,而姚苌的兄长,前任羌人大头领姚襄,被天王的堂兄苻黄眉亲手斩杀,这些人都跟您是国仇家恨,本身又是狼子野心,忘恩负义之辈,天王切不可以为他们现在恭顺,就掉以轻心!” 苻坚勾了勾嘴角:“那拓跋氏鲜卑的代国,也被我消灭,为什么你从来不提把拓跋氏一族斩草除根呢?” 王猛叹了口气:“拓跋氏不一样,他们世居塞外,没有进入中原过,而且他们这一支,知道感恩,当年晋国对他们有恩,永嘉之乱时,居于中原的那些各族胡人几乎全部反叛,只有拓跋氏鲜卑一次次不遗余力地救援晋国,帮助刘琨在北方能坚持多年。” “最关键的是,他们并没有见识过中原的花花世界,本质上还是塞外的夷狄,最多图点中原的物产,并不求万里江山。现在代国因为父子相残的内乱而灭国,其故地已经给匈奴部落的刘库仁和刘卫辰这两支分统,并不象慕容氏的鲜卑那样,仍然能统领其族人,只要天王能把拓跋氏的王子拓跋硅牢牢地留在长安,不让他回到故地重新召集旧部,这拓跋鲜卑,不用操心。” 苻坚点了点头:“记下来了,不放拓跋硅回草原。那么慕容氏和姚氏,孤又当如何应对呢?” 王猛闭上了双眼,说道:“这次本是除掉慕容垂的天赐良机,他和姚苌都是世上英杰,又会隐忍,想抓他们的把柄太不容易了。这次既然错过,以后想要下手就难了,陛下万万不可让此二人脱离您的控制,只要让慕容家和姚家的人居于长安城内,隔绝和割裂他们和族人的联系,以后慢慢地把这两族人分迁到大秦各地,编户齐民,与汉人杂居,才可能慢慢地消融掉他们。” 苻坚的眉头一皱:“那为何现在不能做这事呢?” 王猛摇了摇头:“现在氐族人的数量太少,汉人也并没有完全心服,天王还需要再用二三十年的时间安抚国内,不要说把他们迁移,就是前一阵天王迁移本族人,分居关中各地时,那也是哭天抢地,一片悲泣之声。若连您的本族人都不愿意部落分离,散居各地,这些异族又怎么可能愿意呢?到时候若是有人煽动,则很可能直接燃起战火,内乱于内,晋国再趁机北伐,大秦危险!” 苻坚点了点头,心下却颇不以为然,他看着王猛,说道:“景略,这两件事我都记下了,还有别的事吗?” 王猛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女色与男色,还望天王以后能稍加节制,臣弄成现在这样,就是因为少年时颇为纵情声色,又加服食五石散的原因,天王身体壮健,但药石终是伤人之物,臣走之后,只怕无人会再规劝天王了。” 苻坚咬了咬牙,正色道:“这次的事,就是我管不住家的男人和女人,以后我一个也不留!” 王猛叹了口气:“晋国的玄士们有养生修性的一些秘术,以后天王或可重金购来,当年竹林七贤的稽康就有一本,臣这里有抄录本,希望天王能多看。” “此外,天王需要牢记,氐族宗室是您的同族,也是最亲密可靠的力量,当年晋国八王之乱是宗室之乱,但在您这里,阳平公苻融,您的庶长子苻丕,太子苻宏,都是忠诚可靠的人,尤其是阳平公,文才武略,是国之柱石,我死之后,天王的军国大事,希望能多与阳平公商议,再作决定!” 苻坚点了点头:“可是孤也不可能只跟他们这些宗室之人讨论吧,慕容垂,姚苌这些人,真的就弃 之不用了吗?” 王猛摇了摇头:“天王,臣刚才就说过,这些是最危险的敌人,从敌人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来?他们一定会怂恿你南征晋国,一统天的的。” 苻坚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之色:“我刚才答应过你,不会南征晋国的。” 王猛正色道:“臣与天王相处二十多年,太了解您了,您现在答应臣,但心里却并不乐意,就算一年两年,三年五年您能忍得住,但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您还能忍吗?您是有大雄心的人,想着要天下一统,就算自己极力克制,只要有人进言,您终归还是受不了的!” 苻坚咬了咬牙:“孤说过,答应了你的事,就会做到。绝不食言!” 王猛摇了摇头:“慕容垂和姚苌一定会想办法在两国之间制造摩擦和挑事的,这两个人,天王一定要留在朝中,不给实职,以虚衔空置即可,而他们的部落,也要撤往北方,不要留在南边与晋国接壤之地,慕容垂比您年长十余岁,姚苌也大过您,只要您能节欲养生,活得比他们久,国内无事,他们自然不能兴风作浪!” 苻坚点了点头:“记下来了,多谢景略教我如此良策!” 王猛说了这么多话,脸上的红色渐渐地褪去,眼中的神彩也渐渐地消失,他躺回了床上,喃喃地自语道:“天王,臣还想跟家人们交代几句话,请您…………” 苻坚的眼中泪光闪闪,紧紧地握了握王猛的手:“景略,珍重,孤这就去找御医,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他说完之后,咬牙一扭头,转身就走,而两行清泪,直接挂在了他的脸上,串成一行,被风一吹,随风而落。 当苻坚的脚步声远远地消失在院外之后,屋内只剩下了王猛的几个儿子,王皮,王永,王休,王曜等人,而更小的几个十余岁的孙子,则跟着跪在大人的身后,抽泣不已。 王猛的目光扫过这些子孙的脸,突然神色一变:“镇恶何在?” ===第一百三十章 一代人杰辞世语=== 王休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安的神色,转而说道:“镇恶是不祥之人,今天我们全家都要为爹爹您祈福,就没带上他!” 王猛叹了口气:“都是我王家的子孙,怎么可以厚此薄彼?镇恶只不过是出生的时间不太好,正好是五月五的恶日出生,但只凭这个,就把他看成不祥之人吗?太不象话了!” 王休正待开口,一边的二哥王皮说道:“爹,您这回的病,没准就是镇恶这个灾星带来的,我们都商量好了,把他先送出去几天,等您病好了,再接回来就是,但现在事关您的…………” 王皮的话音未落,王猛突然怒吼起来:“混蛋,说的什么话!为父平时怎么教你们的,都当耳边风了吗?” 谁也没有料到,这个奄奄一息的老人,竟然爆发出如此的能量,这一下惊得所有王家的子孙,全都跪倒在地,不敢抬头。 王猛跌坐回了床头,叹了口气:“昔日战国时齐国的孟尝君,也是恶日出生,但不照样是名垂青史的人杰吗?镇恶生下来就与众不同,比别的孩子更加机灵,你们不要看他是恶日出生,以后光大我们王家,非此子不可!” 这回所有王猛的儿子,不管心中情不情愿,都只能应道:“爹爹说的是。” 王猛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眼中的光芒也渐渐地消散:“你们记住,以后我们王家不管经历什么样的事情,都要团结一心,共同面对,切不可象今天这样,随便地抛弃家中的亲人,朝代可以更替,天下可以易主,但只有家族,血缘这些,才是永远不可割裂的。” 一个稚嫩的童声从门口响起:“爷爷!”随着这个声音,一个七八岁的俊俏小男孩,哭着从两个妇人的手里冲了出来,直扑向王猛,一下子钻进了他的怀里,把头深深地埋进去:“爷爷,镇恶不要您走,镇恶不要您走!” 王猛的脸上老泪纵横,轻轻地抚着王镇恶的背,柔声道:“爷爷没事的,镇恶,你是男子汉,要坚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辱没了王家的名声。” 王镇恶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在王猛的怀中哭泣。 王猛叹了口气,看向了床前的子孙们,缓缓地说道:“今天我跟天王交代的事情,他并没有往心里去,我受天王大恩,我们王家也必须为秦国尽忠,天王已经给了我无上的尊荣,我死之后,永儿作为家中嫡长子袭爵,其他的孩子,也都各有自己的官职,以后要靠自己的本事,来争取自己的未来,如果得爵之后,才可分家别居,这是我王家的家规,大家切不可忘!” 王皮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满的神色,但仍然跟着其他的几个兄弟低头应道:“谨遵爹爹的教诲!” 王猛扫了王皮一眼,继续说道:“如果天下大乱,你们为秦国尽了忠之后,也要考虑到家族的未来,我王家子孙满堂,真的碰到乱世,则要有子孙去南方,晋国!” 此言一出,屋内所有人都大惊,王镇恶抬起了头,乌溜溜的眼珠在转着:“爷爷,晋国不是我们的敌人吗?为什么要去晋国?” 王猛叹了口气:“你们记住,你们都是汉人,秦国是我们的祖国,但毕竟是异族人建立的国家,天王仁厚,心慕汉家文明,境内各族平等,这样的国家,值得我们效力,但是南方的晋国,才是汉人的衣冠正溯,如果秦国不保,你们不要留在北方侍奉虎狼之君,要去南方,认祖归宗!” 王永的眉头一皱,抬起了头:“爹爹,有一事孩儿一直不明。当年晋国大将桓温率军打入关中,兵临长安,而您也去见了桓温,他对您非常地器重,为何您当时不跟着他回晋国呢?” 王猛闭上了眼睛,喃喃地说道:“因为晋国的情况很复杂,当时并不是我回晋国的好时机,孩子们,你们听好了, 我们王家世代居于关中,我们的基业,祖坟都在这里,但这并不是我们死守故 土,不追求汉人正溯的理由。” “当年我去见桓温,就是想着看看这个名震天下的大英雄,是否是可以找付终身之主。若他真是英雄主,当提劲旅,攻克长安,收复两京,横扫天下。” “可是他明明离攻克长安只差一步,却是退缩不前,当年晋军入关中,关中豪杰蜂起响应,长安唾手可得,但他却怕损耗自己的实力,白白观望了半年之久,我终于明白,桓温要的,不是真正地收复失地,建立功业,而只是为他的谋朝篡位,积累功勋而已。” 王永奇道:“积累功勋?攻下长安不是更能有功勋吗?” 王猛长叹一声:“晋国是南渡政权,朝廷由这些北方世家,如太原王氏,琅王氏,陈郡谢氏等把持,而地方的兵权,尤其是荆州的兵权,则是由桓家这样的军阀所控制,桓温想要进入朝中,掌握朝政,就得作出一副北伐的姿态,但不能真的收复两京,如此一来,会有新的北方世家进入朝廷,未必会支持他夺位,如果他强攻长安,自己的兵力损失过大,那连荆州可能都无法保全,所以他眼见功劳捞得差不多,见好就收,准备回去篡位了。”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桓温后来在枋头大败于慕容垂,声名尽丧,在江东又给王家,谢家这样的世家抵制,终其一身,不得篡位,幸亏我当年没有跟他回去,不然的话,哪有我后来的功业呢?” “你们要记住,晋国内斗激烈,世家和地方军阀之间的矛盾很难调和,如有外力压迫,他们会团结一致对敌,但一旦太平,则会争得你死我活,如果不是北方大乱,你们也不要随便入晋,一旦卷入,想再回关中故居,可就难了!” 所有的子孙们齐声道:“孩儿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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