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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世家就已经达成了一致。现在城中的武陵王司马遵,与桓氏有大仇,本身的身份也是最接近司马德宗的近宗,如果硬要立一个傀儡的话,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你们的意思,是直接立他为帝?” 谢道韫笑着摆了摆手:“不是,是让他暂时以王爷的身份,暂时代理朝政。当然,他只是在摄政位置上做做样子,一应大政方针,都是由你所决定,当然,现在你们的精力,主要放在军事上,那在朝中,需要有个总领朝政的官员。” 刘裕笑了起来:“这才是夫人今天来找我最终目的吧,您是准备让谢混出来总管朝政吗?” 谢道韫摇了摇头:“不,谢混的气度还需要再修养,他的资历也太浅,如果你硬要拔他,那庾家,王家这些家族会第一个不答应。而且,谢混跟刘毅走得太近,我劝过他多次,但他仍然放不下作为世家子弟的那股子清高。所以,虽然他是我的亲侄子,我为了国家的大局,也不能支持他出任首相。” 刘裕肃然道:“夫人高义,在下心服口服,那您属意的又是谁呢?” 谢道韫不假思索地说道:“王谧,只能是他了。也是最合适你的人选。” 刘裕的眉头一皱:“可他在桓玄时期就是亲自夺了玉玺的头号重臣,让他继续在新朝中担任首相,真的合适吗?” 谢道韫正色道:“从身份上来说,他是琅玡王氏现在最尊贵的掌门一系,这也是桓玄看重他的原因,从跟你的关系来说,当年曾经在你被刁家欺凌之时出手相助,也是你的大恩人,这些年来都一直支持你,最大的问题就是你所说的,抢夺玉玺之事,但是当时你也出过手,建义的北府义士们也多接受过桓玄的官职,你可以说,这是为了取得桓玄的信任,暂时的保身之计。也是为了保护妙音,不至于当时下不来台。这点,我作为妙音的母亲,会帮你从中向各大家族解释的,我想,建康城中的世家,会卖我这个面子。” 刘裕笑了起来:“那真的是太感谢夫人了。能助我如此!” 谢道韫的神色还是严肃异常:“此事最大的阻力不在建康城中的世家,而在刘毅身上,如何让他接受这个决定,得看你的了。” ===第二千一百七十九章 希乐私设地下堂=== 刘裕淡然道:“希乐是我的兄弟,现在我们组建了京八党,同为三巨头,凡事要商量着来,这次的京城内的产业分配,也涉及到他的份子,包括后面朝中权力的分配,以及对桓玄的追击,都要跟他商量着来。我想,希乐是聪明人,知道这时候的大局何在,是能明理的。” 谢道韫微微一笑:“只怕你还不知道吧,刘毅这会儿,已经在分配这京城的地下产业了,这事他肯定没跟你商量过。” 刘裕的脸色一变:“夫人如何得知这个情报?” 谢道韫平静地说道:“我谢家毕竟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三四十年,城中的一举一动,都避不过我的耳目,以前妙音在京城可以掌控一切,现在她不在了,我也只能从始宁祖居过来接管这些事情。今天我来找你之前,刘毅已经去了东水关那里,福全客栈的地下室,那是他在建康城中的总舵所在。听他话的,不听他话的各个家族,能不能拿回给桓玄抢走的这些产业,就全看今天的表态了。” 刘裕咬了咬牙:“这些是国家没收的桓玄逆产,不能这样私相受授!” 谢道韫微微一笑:“小裕,今天晚上很重要,这个城市,乃至大晋,以后是姓哪个刘,也许,就取决于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了。” 刘裕转身就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黑色的夜影之中,而他的话声远远传来:“多谢夫人,等一切平定,自当上门致意。” 谢道韫平静地看着刘裕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山脚之下,一声马嘶伴随着马蹄声碎,直向城中而去,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转身就没入了身后的厢房之中,这座废弃的寺庙,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只有那月光透过摇曳的树影,洒在庭中的地上,预示着今天,应该是个不平之夜。 东水关,福全客栈,地下室。 这是一个方圆二十余丈的大厅,十余根纯铜梁柱,支撑着四周,而几个大火盆,正熊熊地燃烧着,十余个身着便服,白白胖胖的世家子弟,以庾悦为首,郗僧施,王愉,羊邃等人,皆列座其中,分列两侧,而一身黑色劲装,一副精干的强人打扮的刘毅,则是坐在最上面的一张胡床之中,把玩着手上的一把匕首。在整个大厅之中,三十余人一身短打扮,裸着膀子和心口,显示出各种发达的肌肉和满身的刺青的壮汉,则环绕四周。 “扑通”一声,一个麻袋给重重地扔在了地上,刘藩和赵毅拍了拍手,解开了束着麻袋的口子,一个满身绸缎的,二十余岁的年轻人,从麻袋里钻了出来,一把扯掉了塞在他嘴里的一张布,破口大骂道:“混蛋,连本公子都敢绑,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郗…………” 他的话音未落,却看到了坐在右首第二位,一脸阴沉的郗僧施,所有的话全都吞回了肚子里,讶道:“堂哥,你,你怎么会…………” 刘毅冷冷地说道:“三弟,这是怎么回事?” 刘藩沉声道:“此人乃是京中郗家的郗道林,和郗僧施郗公,乃是堂兄弟,他原来有两处赌坊,被那桓玄占有,昨天大军破城,他不去带着家丁保护北府军将士的家属,反而是私自带人去那两家赌坊,想要把那钱柜里的钱强行占为已有。二哥,这已经违背了我们义军张榜的军令,小弟和阿毅按您的吩咐,带着部下便装在城中巡视,碰到这位郗公子,就这样拿下了。” 郗道林不服气地叫道:“你们不穿军服,不亮身份,我哪知道你们是什么人。那两家赌坊本就是我家的,给桓玄抢了,我去拿回我自己的钱有什么问题?堂哥,我的十余个家丁都给他们打了,还有三个受了重伤,不知死活呢。你可要给小弟作主啊。” 郗僧施咬了咬牙,站起身,走到郗道林的面前,二话不说,出手就是两个耳光,重重地掴在了他的脸上,这一下,打得郗道林七晕八素,眼冒金星,足足后退了两步,这才站住,摸着自己那肿起的脸颊,惊道:“堂哥,你这是…………” 郗僧施大骂道:“混蛋,不认识那公榜上的字吗?说了城中的所有财产全部封存,任何人都不许动,你这往大里说是趁火打劫,要掉脑袋的,知道不?!” 郗道林吓得脸色发白,这个平时里豪横惯了的世家公子,这会儿哪还有半点威严,两腿一软,直接跪到了地上:“希乐哥,我错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违反了义军,不,是王师的军令,请您,请您念在我初犯,念在,念在我堂哥对您一片忠心的份上,饶了我这回吧。我以后,以后再也不敢了。” 刘毅停止了玩弄手上的这把匕首,看向了郗道林:“小郗公子,你去财源坊,只是为了趁火打劫?什么时候,堂堂的高平郗家,会看上一个赌坊钱箱里的那几万钱了?郗家现在没落到了这样的地步了吗?” 郗道林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之色,连忙摆手道:“希乐哥你明鉴啊,这一年多来,桓玄篡位,巧取豪夺,我们各大家族赖以为生的产业,都给他抢得一干二净,这两家赌坊,是我家全部的生计,要不是靠着堂哥的接济,我们家全家上下都喝西北风啦。所以我在义军胜出后,本想着去赌坊捉拿那些桓玄带来的荆州狗奴,这些人都是伪楚的奸细,坏透了,可没想到我去的时候,那钱柜就已经大开,这些狗奴带着钱跑路了,而赶来的几位义士大概是把我当成了盗钱的贼人,这,这实在是冤枉啊。” 刘毅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之色,声音不带半分感情:“这么说来,你去财源坊,还是想为国,为义军守护产业,而不是趁火打劫了?” 郗道林连忙点头,正要开口,一边的郗僧施却是脸色一变,厉声道:“道林,说实话,不然堂哥也救不了你!” ===第二千一百八十章 刑堂之上黑老大=== 郗道林的身躯微微地一颤,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他忽然发现,周围坐着的十余个世家高门贵族,都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眼神中分明写着一股幸灾乐祸的神色,似乎在说:“小样,还撒谎是吧,快乖乖认错吧,不然你堂哥也救不了你哦!” 郗道林咬了咬牙,一梗脖子:“当然,我去财源坊就是要捉那几个桓玄放进来的掌柜和伙计,不是为别的!” 刘毅轻轻地叹了口气:“郗道林,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郗道林的眉头一皱,从麻袋里给放出的那一刻,他其实也想问这个问题,可是刘毅却抢先发问了,他咬了咬牙,说道:“这里,这里是希乐哥的产业是吗,你是要在这里召见各位世家掌门,来商议什么大事呢?” 刘毅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冷的神色:“这顶上,是东水关的福全客栈,可是这里,却不是什么开会的地方,而是刑堂!” 所有人都脸色一变,郗道林的脸色发白:“什么,什么刑堂?!” 刘毅阴森森地说道:“我刘毅从十年前来建康开始,就是靠着一副拳脚,靠着一众兄弟,打下的这京城的地下基业,而这里,就是我的刑堂,跟我作对的人,吃里扒外的人,都是在这里接受来自京口的法则。” 庾悦勾了勾嘴角:“刘副帅,你这样不太好吧,国家有国家的法度,朝廷有朝廷的律令,你这样私设刑堂,要是传了出去,还如何让外面的百姓遵纪守法呢?” 刘毅哈哈一笑:“我说过,那是十年前,明天,义军首领会齐聚朝堂,商量出以后管理京城的办法,这种靠着地下产业来争斗的老传统,恐怕也要到此为止了,不过,今天夜里,仍然有效。我刘毅仍然在这里开设我的刑堂,至于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王愉(王国宝的哥哥)不满地说道:“那刘副帅现在的身份,只是这京口地下城的大哥,而不是义军的副帅了?既然如此,我也不想留在这里,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有失体面,我们王家,是从来不参与的。” 他说着,站起身想要走。 刘毅走到了他的身边,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头,生生地把这个大胖子给压了下去,王愉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刘毅,你不要欺人太甚!” 刘毅的眼中冷芒一闪,一股杀意,一闪而没,刺得王愉收住了接下来的话,刘毅微微一笑,一指自己原来的座位边上,摆着的一个匣子:“这里面装了些什么,想必各位使君都明白吧。大家今天肯屈尊降贵地前来,不就是为了这些吗?” 此话一声,本有起身离席之意的几人,又相互对视一眼,坐了回来,毕竟,今天刘毅通知他们前来,都是说要私分这些产业契约,这才引得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世家贵族,全都亲身赴约呢。 王愉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这些都是桓玄夺我们建康世家的产业契约,刘副帅,你要是能归还我们,我们一定感念你的好处,以后会支持你的!” 刘毅微微一笑:“各位,这些契约,都是给桓玄收在宫城之中,被我派兵查收的,按法令呢,应该是上交国家,在朝堂之上收归国库才是,大家都是世家高门,应该带头遵守这国家的法令才是,那我是应该在这里跟各位商量一下这些产业契约的分配呢,还是应该依法上交国家?” 这下所有人都连连开口道:“先在这里分,先在这里分!” 刘毅笑道:“那么,我的这个刑堂,有没有问题呢?” 王愉连忙抬手行礼道:“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刘副帅,哦,不,是刘大侠一向是正气凛然,震慑这建康城中的黑恶宵小,江洋大盗。这有些个恶贼啊,就是勾结权贵,消灾免罪,与其去官府让他们脱身,不如,不如就在这里把他们就地正法,就象起兵反桓一样,只要能扫清奸邪,还京城百姓一个太平,那区区手段,又有何问题呢?” 此话一出,引得周围一片马屁附和之声。刘毅冷笑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我们现在就来刑堂过一过郗公子的事,如何?” 庾悦的眉头一皱:“刘副帅,郗公子不是一般的江洋匪类,这刑堂是针对那些鸡鸣狗盗的下贱之人,怎么可以用在我们世家子弟身上?” 刘毅微微一笑:“这位高贵的世家子弟,在半夜三更之时,偷偷地带着人跑到赌坊钱柜那里,请问如果换了平时,这种行为给当场拿下,是不是也得扭送官府呢?如果到了官府之上,败坏的又是谁的名声呢?” 郗道林咬了咬牙:“刘副帅,你想审就审吧,就在这里好了,我没意见!” 刘毅满意地点了点头,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刚才郗公子说,你是去捉拿那财源坊里的桓氏家奴?” 郗道林沉声道:“不错,我家的这个赌坊,被桓玄靠设赌局强夺了去,派了自家奴仆看管,我去就是要把他拿下的!” 刘毅摆了摆手,另一边传来一阵机关响动的声音,从夹壁墙中,走出了两个人,周安穆手持刚刀,推着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四十多岁的黄脸商贾,郗道林一看到此人,就目瞪口呆,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这个商贾看着郗道林,哭丧着脸:“少东家,我…………” 郗僧施突然大吼道:“你这奸商,要是敢乱攀乱咬,休怪我…………” 刘毅摆了摆手:“郗公,何必这样暴躁呢,你都不知道此人的身份,为何要这样威胁他?” 郗僧施咬了咬牙:“刘副帅,看此人面相,是十足的奸恶之人,多半是故意要攀咬郗道林的,他的话,你可千万不要相信啊。” 刘毅笑着对那商贾说道:“那你自己说说,你是什么人,什么身份,认不认识堂上的这个公子呢?” 这黄脸掌贾咬了咬牙,说道:“我姓刘,晋陵人士,二十年来,一直是这财源坊的掌柜,也一直是为郗道林郗公子服务!” ===第二千一百八十一章 暴力逼供吐真言=== 刘毅微微一笑:“原来是郗掌柜啊。这些年来,你一直在财源坊当掌柜?” 郗道林怒吼道:“胡说八道,刘副帅,我不认识这个人,从没有见过他。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血口喷人!” 王愉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说道:“刘副帅,这些事情可要查清楚,不要冤枉好人哪。这些商贾之人,满口都是谎言,没一句真的!” 郗道林连忙说道:“对对对,刘副帅,不要相信了这些商贾小人的话啊。” 刘毅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多听一个人的话,对比着来就行了。” 他一挥手,另一片的夹壁墙翻转,又有一个亲随模样的人,被一条壮汉提溜小鸡似地捉了过来,推倒在了众人的面前,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郗道林,面露喜色,叫道:“公子,公子快救我。” 坐在右首的一个世家贵族笑道:“这人我认识啊,是郗道林的长随,好像,好像是叫郗福是吧。” 庾悦也跟着点头道:“不错,是有这么个人,那右脸上的青色胎记错不了。” 郗道林咬了咬牙:“郗福,你说,你今天是不是跟我去财源坊捉那些荆州来的掌柜和伙计去了。” 郗福连忙点头道:“不错不错,我们是跟着公子去…………” 刘毅冷冷地说道:“郗公子,这里是我的刑堂,我让谁说话,谁就说话,我不让谁说话,谁要是敢出半声,那这就是下场,一斤力!”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到一声脆响:“啪!”却是拎着郗福过来的那个壮汉,在郗福的脸上甩了一个大耳刮子,顿时,这个长随的脸,就出现了一个鲜红的掌记,而他的脸,也一下子肿了起来。 这一下,疼得郗福张嘴叫唤起来,嘴一张,一颗血淋淋的断牙就掉了出来,这个人的手劲,比所有这些世家贵族们豢养的打手,都要大出很多,只这一巴掌,就能看出这个人的力量有多么地可怕。 庾悦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人:“这,这人是谁,有如此神力?” 这个壮汉哈哈一笑:“俺复姓诸葛,名黎民,乃是诸葛长民的弟弟,这些年,一直负责这刑堂的审讯,各位世家公子,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可以招呼我。” 堂内陷入了一片死般的沉寂,就连郗福,也不敢开口喊疼了。刘毅沉声道:“好了,接下来我问一句,你们答一句,问到谁谁说话,乱说话的话,就让他尝尝我黎民兄弟的力量。” 堂上的三人连连点头。刘毅的目光投向了郗道林:“郗公子,这个郗福,可是你的长随?!” “是,他是我的护卫。”郗道林道。 刘毅接着问:“那今天他有没有跟着你去财源坊?!” 郗道林沉默了一下,点头道:“有,他跟我去了,是为了…………” 刘毅冷冷地说道:“郗公子,你的话太多了,如果下次再说我没有问的事情,那这力,就要用在你身上了。” 郗道林马上收住了嘴,对着郗福使了个眼色,郗福连忙点头示意。 刘毅的目光看向了刘掌柜:“刘掌柜,你说,你在财源记多少年了?” 刘掌柜大声道:“小的在太和五年的时候进财源记当学徒的,那年小的十四岁,正是北方伪秦灭伪燕的那年。记得清楚。” 刘毅点了点头:“太和五年离现在已经三十四年了,刘掌柜,你从学徒做起,一直在财源记?” 刘掌柜正色道:“这点所有财源记的伙计,还有街坊邻居都可以作证!如果明公下令找店中的伙计和周边的百姓,一问便知!” 郗道林的额头开始冒汗,刘毅笑着看向了他:“怎么样,郗公子,这个人,你认识不认识?” 郗道林咬了咬牙:“一个店中的掌柜,我怎么可能认识,我郗家以前好歹也是不小的世家,这样的铺子,可是有二十余家啊,哪可能店中的每个掌柜都认得?每月里收柜上的钱,也不过是让家中的管事去收罢了,我自己很少过去的。” 刘毅笑道:“原来郗公子是贵人多忘事啊,不跟这些下等人接触,这也正常。不过,既然郗公子不管这些铺子之事,为何要在破城之夜,去那财源坊呢?你连原来在柜上呆了三十多年的掌柜都不认识,怎么突然就对这柜上新来的什么桓氏奴仆,起了兴趣呢?” 郗道林咬了咬牙:“我是怕,我是怕他们把柜上值钱的东西给抢走了。这才要过去阻止,当时兵荒马乱,而我所值守的地方离财源坊很近,所以就。” 刘毅的脸色一沉:“赵毅,当时是这样的情况吗?” 站在郗道林身后的赵毅沉声道:“并非如此,我等去时,地上的银钱,筹码这些财物散乱一地,而郗道林仍然在翻箱倒柜,显然,他找的不是这些,至于这个刘掌柜,当时正被郗福率人绑在柱子上逼问,如果不是我们过去,只怕就会动刑了。” 刘毅微微一笑:“刘掌柜,郗福,是这样的吗?” 刘掌柜一下子哭了出来:“明公明鉴啊,当时就是这样,他们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那财源坊的契约,郗福绑我要打我,也是为了这个。” 郗福厉声道:“一派胡言,我是看到你要带着这些钱跑路,这才把你拿下,同时要问出你的同伙,给各位大哥误会,姓刘的,你休要血口喷人!” 刘毅笑了起来:“这可就有点意思了,一个说是为钱,一个说是为了契约,那我该相信谁呢?” 郗僧施的眉头一皱:“希乐,这些小人往往各执一词,仓促之间难以问清楚,不如明天转送官府,按大晋律法,开堂公审的好。” 刘毅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这里是刑堂,我就是官府,我就是律法,你道我没办法问出实话吗?来人,把所有郗家的家丁全给我押上来。我就不信,所有人都会一起说谎,哪个有半句谎言,直接切手指头!” 郗福面如土色,一下子跪倒在地,不停地打起自己的脸:“爷爷饶命,我再也不敢说假话了,这次,这次公子让我们去,就是夺地契的!” ===第二千一百八十二章 京八双巨来相会=== 郗道林气急败坏,上前一脚就把郗福踹翻在地,大骂道:“你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我弄死你!” 刘毅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沉声道:“黎民,两斤力!” 诸葛黎民哈哈一笑,一个箭步上前,左手探出,就象老鹰提小鸡一样,生生地把郗道林给拎了起来,这个白脸公子这时候才感觉到了被支配的恐惧,正要开口求饶,却只看到一张蒲扇般的巴掌,带着强劲的掌风,向着自己的左脸掴来,一声脆响如同在他的耳边打了个巨雷,甚至,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颊骨在变形,很快,左边的耳边就什么也听不见了,当他知觉正在半梦半醒间的时候,右脸上又是一记重掴,这一下,眼前飞舞起无数地萤火虫,鼻子和嘴角边似乎有什么液体在流下,而他的两眼一黑,直接就这样晕死过去了。 诸葛黎民不屑地一松手,郗道林如同一团烂泥也似地瘫到了地上,庾悦瞪大了眼睛,讶道:“这,这不会一下打死了吧。” 郗僧施哭了出来,他跪到了郗道林的身边,一边一手探向了他的鼻子,在确定还有游丝般的气息后,才说道:“希乐,希乐,弟弟一时不懂规矩,请你一定要饶了他这回,我代他向你谢罪了!” 刘毅摆了摆手,冷冷地说道:“他的罪是他的,与你无关,我前面说过,不得在这里任意喧哗,你弟弟太不懂事,直接挑战我的规矩。这就是在打我的脸,既然他打我脸,那我只有打回去,郗公,有问题吗?” 郗僧施咬了咬牙:“没有问题。现在事情弄清楚了,确实是郗道林贪心不足,想要趁乱夺取那财源坊的契约,希乐,任由你处罚!” 刘毅突然笑了起来:“处罚什么?有什么好处罚的?郗公子有句话说得不错啊,这契约本就是你们各大家族的产业,要拿回去也是天经地义,正大光明的事啊,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去趁乱抢呢,跟我说不就完了吗?” 那些个世家贵族,刚才见识到了刘毅的狠厉手段,个个头皮发麻,恨不得马上逃离这个鬼地方,但一听到这话,全都来了精神,王愉瞪大了眼睛:“刘副帅,真的,真的能把这些契约还给我们,让我们,让我们重新经营这些产业吗?” 刘毅微微一笑:“自然是没有问题,不过,也请你们考虑到我们京口义士起兵不易,也多有牺牲和伤残,我们要给建义的兄弟们一些交代,所以,这些契约不可能全还给你们,我们得…………” 刘裕的声音突然从入口大门那里响起:“我们得让京口建义的兄弟也有口饭吃,让这京城的百姓,有口饭吃。” 刘毅的脸色微微一变,而在场的所有世家贵族全都惊得张大了嘴巴,只见入口处的大门缓缓打开,刘裕一身黑色夜行劲装,黑巾包头,从容而入,刘穆之则是一身便装,拖着圆滚滚的身躯,紧随其后,二人就这样走了进来,一直到刘毅的面前,郗福,刘掌柜等人被架到了一边,而郗道林也被抬走,变成了刘毅和刘裕就这样隔着十步左右,面对面。 刘毅看着刘裕,冷冷地说道:“寄奴,你怎么来了?这个地方,我可不记得你来过。” 刘裕平静地说道:“以前我从不过问京城的事,但现在,既然我们起兵进了京,这个事,我就不能不管了。希乐,这些年来,在这个刑堂,你都是这样行事的吗?” 刘毅点了点头:“有什么问题吗?建康城里,为了这些产业的明争暗斗,已历百年,又不是自我开始如此。只不过我的兄弟最能打,我也最慷慨罢了。” 刘裕微微一笑:“有这么多北府兄弟给你冲锋在前,你当然是有巨大优势了。只是我还不知道,连诸葛兄弟也会受你的驱使。” 诸葛黎民咧嘴一笑:“寄奴哥,我大哥和希乐哥合伙已经有十年了,这城里,我们诸葛家也有几处份子。其实不少兄弟都有,本来也想拉你入伙的,但你根本视钱财如粪土,个性又刚直,所以最后还是没有带上你,对了,无忌哥也跟我们一起干过的。” 刘裕叹了口气:“难怪这次起兵建义如此顺利,原来希乐你早已经把北府兄弟捆到了一起,桓玄不仅夺了我们的官,也夺了大家的产业,所以大家才愿意跟他往死里干。是吗?” 刘毅点了点头:“是啊,什么北伐胡虏,什么给大帅报仇,这些都不过是虚名,真正能让大家拼了命的,还得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寄奴,今天你来找我,如果是想要回这些契约,我劝你还是免了,不仅是世家高门会与你为敌,就是咱们京八兄弟,也会跟你翻脸的。” 刘裕微微一笑:“按大晋的律法,是保护和承认这些产业的契约的,我又不是桓玄,要夺来给自己赚钱,这契约上写着是谁的名字,就归谁啊,有何问题?” 刘毅有些意外,一时间没有说话,而一边的庾悦却是笑了起来:“刘公,原来你是这样的想法啊,那我们还担心什么,这些契约上…………” 刘穆之微微一笑:“这些契约上写着的是桓玄,或者是桓家人,或者是殷仲文,卞范之,曹靖之,吴甫之,皇甫敷他们的名字,对吧。” 庾悦正要拍出的马屁,突然就停在了舌尖上,噎得脸上一阵黄一阵白,却是说不出话来。 刘毅勾了勾嘴角:“那是桓玄这一年来巧取豪夺的,就象诸葛家的两家米行,一家绸缎庄,京口的两处宅院,一千三百亩地,都是这样抢的,寄奴,你不会觉得桓玄这样抢了,就真的是他桓家的吧。” 刘裕笑道:“既然是桓玄的逆产,那应该收归国家,收归朝廷,再奖励给有功的将士,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刘毅突然哈哈一笑:“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那好,请寄奴你跟各位世家勋贵们解释一下,要是他们没有意见,我也没有啊。” ===第二千一百八十三章 遍体麟伤是勋章=== 刘裕转头看向了坐在两侧的这些世家贵族,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充满了不满与愤怒,显然,刚才自己所说的一段话,让本来已经几乎可以从刘毅这里得到满意结果的他们,又重新不安了起来,还没等刘裕开口,庾悦就抢道:“刘大帅,你说的收归国有,是什么意思,这些产业你很清楚,原来是我们各大世家的,我们手上,都还有旧契约呢。” 刘裕微微一笑:“可是你们手上的旧契约,已经无效了啊,因为你们把这些产业都过给了桓玄和他的手下,当时也都是作了公证的,如果说你们手里的旧契约有效,那你们接手这些产业之前的那些旧主也来争,又如何是好?” 王愉沉声道:“不一样,这些产业是桓玄直接抢我们的,不是正常的转让,他用手中的权势,逼我们让出产业,不让的,他就设计陷害,有十余家中小世家都这样给他害得家破人亡,就是你的同伴,无论是希乐公还是诸葛家,也都吃过不少亏,这个交易,远远谈不上公平,应该无效作废!” 一众世家子弟都跟着嚷了起来:“对,这个转让无效,应该作废。” 刘裕平静地看着这些振臂高呼的世家子弟们,等他们喊完,才叹了口气:“那么,请问各位掌门,在这些产业还在你们手上时,你们为这些产业交过多少税呢?” 此话一出,人人都闭口不语,刚才要吵翻天的气势,顿时就泄得无影无踪,刘裕扭头看向了刘毅:“希乐,你在建康这么久,你应该最清楚,你说吧。” 刘毅勾了勾嘴角:“这个嘛,我手里的店铺,大半还是要交税的,只是各世家手中的行当,除了谢家,范家等少数几家外,好像从来就没交过税。” 刘裕笑了起来:“果然不出所料啊,庾公,你们世家高门,占了这么多产业,却不向国家缴纳赋税,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 庾悦咬了咬牙:“非是我等偷税漏赋,而是国法规定了,有官身,有爵位之人,可以免其税赋,不仅可以免他本人的,也可以按其爵位高下,免其门客仆役的赋役。至于这些产业的税赋,国家也有相应的法令,根据其为官或者从军时的功劳,可以折合成其名下产业的减免税赋。这也是为了奖励为国效力的功臣。比如我们庾家,当年从军北伐,立有战功,后面又为官多任,政绩上等,在国家几次平定内乱之时,都有贡献,这些功劳,都是朝议时所肯定的,所以,我庾家名下的所有产业,所有铺子里的伙计,都可以不用交税。不信的话,刘公可以去民部查一下。” 其他的世家贵族们也都跟着附和道:“不错,我们都为大晋,为国家立过功,流过血,这是我们应得的,不是偷税漏赋。” 刘裕的脸上笑容渐渐地凝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在这厅中扩散,让这些七嘴八舌的声音,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只听到刘裕大声道:“诸公,请问要论为国效力,出生入死,流血牺牲,你们有哪位,可以跟我相比?!” 他说着,突然双臂一振,一股子火山爆发般的气势,瞬间而生,而他身上的这套黑色劲装,顿时化为片片布缕,飞散空中,火光映照之下,他那一身钢铁般的肌肉,映入众人眼帘,肌肉的线条是如此地优美,充满了男性的阳刚与力量之美,让平日里松松垮垮的这些个世家子弟,不由得看得呆住了,如同最美的女人一般,这刚到了极致的男子肌肉,竟然也是如此地吸引人。 可是,除了这些如同装了弹簧的钢板一样发达的肌肉块子外,遍布刘裕全身,密密麻麻的伤痕,也是触目惊心,长达五寸以上的刀剑伤痕,就有六七处之多,而直陉约寸余的矛槊刺伤,也有五六处之多,至于肩头,手臂上那星星点点的小坑小孔,显然是箭头所致,就更是数不胜数了。让人看到后,都不免心惊肉跳,后怕不已。 刘裕大声道:“看看吧,这些伤,都是我在战场上受的,从北府军组建的第一战,君川之战,到前日里建康城外的覆舟山之战,我刘裕此生大小战超过六百,身上伤痕超过七十处,不仅是我,我的兄弟们,希乐,刘藩,赵毅,周安穆,诸葛黎民,每个站在这里的北府老兵,哪个不是伤痕累累?要说为国家冲锋陷阵,流血牺牲,冲在一线的是我们,而不是诸位坐在后方,远离战场,还能饮酒作乐,吟诗作赋的高门贵胄!” 刘裕的话,掷地有声,在这个厅内的北府男儿们,除了刘毅外,全都一个个脱去了上身的衣物,露出了满身的伤痕,就连那胖乎乎,看起来走路都困难的刘穆之,也脱掉了上衣,与印象中的满身肥膘不同,这家伙居然身上也有些肌肉的形状,腹部也明显有六块腹肌的样子,而不是象这些世家子弟身上的只有一块,而他的身上,长长的刀剑伤痕和箭伤加起来也有个七八处,有两处还裹着绷带,显然是前几天的新伤。 庾悦睁大了眼睛:“刘主薄,你怎么也…………” 刘穆之哈哈一笑:“你们别看我胖啊,真要到了抡刀子拼命的时候,我也得上啊,诸公皆道我是个会算帐的胖子,可别忘了我,这二十年来,我也是上过不少次战场呢,刀剑无眼,总得挂点彩才是,这不,前两天我还中了两箭呢,要不是胖爷我穿得动甲,也有点肌肉防箭伤,只怕这会儿也下不来床啦。” 刘裕直视庾悦,沉声道:“我们这些人,为国流了这么多血,受了这么多伤,立了这么大的功,可从没有给免过一文钱的税,请问诸位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大言不惭地说你们免税是国法规定的呢?我这里可以告诉诸公,以后只要是我刘裕说话算数,这样的事,就再不允许发生,从现在开始!希乐,你怎么说?!” 刘毅微微一笑:“附议!” ===第二千一百八十四章 狮子怒吼震王愉=== 庾悦咬了咬牙:“各位北府的将士,你们确实冲杀在一线,为国流血牺牲,这点,朝廷上也是知道的,但是,当时朝廷也按律法给了你们赏赐啊。刘公,你也知道,这律法嘛,不可能惠及到方方面面的,就象你们身为将帅,肯定比起普通的战士,出力要少,功劳要大吧,在军中是这样,那在朝中更是如此啦,你们的军械,粮草,都要靠世家的支持,一到大战,我们这些世家就要出粮出钱出人,不也是对国家的贡献嘛。总不能说,只有在一线拼杀的战士才有功,在后面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供应十几万大军军需的我等,就不配论功行赏吧。” 刘裕哈哈一笑:“有意思,难道庾公是想说,我们北府将士,乃至大晋的军士,吃的不是国家的军粮,用的不是朝廷的军械盔甲,而是各位世家贵族的赏赐?我们不是大晋的将士,而是各位的私兵部曲家丁,您是这个意思吗?” 王愉冷笑道:“刘裕,你现在确实大权在手,但可也别忘了你是怎么发家的,当年要不是谢家,要不是谢安谢相公…………” 刘裕大声说话,如同平地打了个惊雷,震得王愉的耳膜直响,脸色惨白,剩下的话也生生地给吞了回去,只听到刘裕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荡:“王愉,你道我刘裕是什么?谢家的家将还是你王家的奴仆?我京口刘大,拳横腿霸,我报国投军,不靠任何人的恩赐,也不看任何人的脸色!” “休说是你与我毫无交情之人,就算是谢安谢相公,现在在这里,也不会跟我说半个家将,部曲之字。他在世的时候,对我一直是以礼相交,平等相待,谈不上我依附于他。反倒是我们从军报国,当兵作战,为国家打了胜仗,我等升了职,也成就了相公大人的千古美名,怎么能说是谁对谁单方面的恩赐?在你的眼里,也许一切比你地位低的人,都要依附于你,但在我们北府汉子的眼中,我们凭本事杀出来的功劳,哪需要别人来赐与?” 王愉身为顶级贵族,这辈子何曾给这样当面羞辱过,气得浑身发抖,直指着刘裕:“你你你你,好你个刘寄奴,竟然…………” 刘裕厉声吼道:“闭嘴,寄奴是你能叫的吗?我的兄弟可以叫我寄奴,我尊敬的长辈可以在我允许的情况下叫我寄奴,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这样叫我?当年在京口不怀好意地这样叫我的人,十个有七个给我打成了残废,你要不要去打听打听?从今以后,你再敢把这两个字说一遍,我会让你今后这辈子都说不出话来,要不要试试?” 刘裕的话如火山爆发,透出惊人的威慑力,震得王愉脸色惨白,直接瘫坐回了坐榻之上,气喘吁吁,哪还敢再说话。 刘毅勾了勾嘴角:“寄奴,别这样,各位世家贵族,毕竟是百年积累,先辈也对我大晋有过大功,有的事情,虽然不合理,但也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现在桓玄未灭,我们还需要团结,总不能刚进京城就…………” 刘裕摆了摆手:“希乐,不用劝我,这个道理,我明白,这也是我今天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团结,而不是为了仗势欺人。但是希乐有一句话说得好,时代变了,不是昔日世家可以主宰一切的时候了,就象刚才你们所说的那样,国有大难,草根义士不顾性质,抛家舍业从军报国,而要战斗的武器,吃的军粮,居然还要世家提供,这是正常的现象吗?” “若不是各大世家多年以各种理由,靠着自己制订的各种律法,占了最多的产业,土地,资源,人口,却是不交税赋,国家又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们说这些产业以前是你们的,要拿回去,这没问题,至少会让你们拿回去一大部分,但是有个前提,那就是以后所有的产业,都得依法纳税,合法经营,无论是这种地下黑市,还是各种合法抗税,都不能再有了。” “各位都是饱谈诗书之人,道理比我这个大老粗要明白,如果你们都不交税,那国家就弱,国弱则内乱生,外敌入,要是大晋亡了,你们又能保住自己的利益吗?上次桓玄来了,夺走了你们的一半产业,因为他得罪了我们北府军,我们不要命地赶走了他,可要是下次胡虏再来,你们还能指望谁再救自己一次?” 这回连刘毅都忍不住喝彩道:“寄奴,说得好,深合我意。我也是这样想的,产业可以在分配给我们北府军的建义功臣之后,继续让各大世家经营一部分,但是必须要交税,不仅是营业收入要交税,而且爵位荫户这种事,以后也要重新立规矩了,不可能是京城的这二十多万各行各业的伙计,劳工,可以继续按你们世家高门的爵位来免税免赋了。我们以前京口汉子们怎么样交税,你们也得跟着照办才是。” 庾悦沉声道:“若要我们交商税,交就交吧,可是这以爵荫户之法,是太祖元皇帝时就定的规矩,到现在已历百年,你要是让京城产业中的伙计也交税服役,那只怕他们一大半就会离开京城,回乡下种地了。” 刘裕笑道:“可以啊,回乡下也得交税服役,避不了的,真要是走了,有的是想来京城讨生活的乡下农夫想来。比如京口,现在家家户户都想着要搬家入建康城呢,正好将士们的家属也需要在京城找些活计,放心,他们都没有偷税逃役的习惯,咱们京口人就这点好处,实在!” 刘穆之笑着点头道:“正是,本来按照这次的建义功臣,肯定要给一大批义士以爵位,官职,就要搬进京口,他们的家人,搬进京城的也少则几千,多则上万户。这一下子来个几万人,生计又是个大问题,就算没这事,我也准备跟朝廷上表,要求对新入京的义士家人,予以照顾,让他们能在京城里找到营生呢。” ===第二千一百八十五章 杀人不过头点地=== 本来泄了气的王愉,一下子又嚷了起来:“不行,绝对不行,天子脚下,岂可乱来!一下子涌进几万外地人,会出乱子的,会出大乱子的!” 刘裕冷冷地说道:“桓玄进京,一下子带了十万荆州大军,他们的家人子女来建康的也有十几万,当时请问王公你说过这话吗?” 王愉咬了咬牙:“那不一样,他们是驻扎在军营里,他们的家人也是过来在京里当人质的,可没啥营生,并不入我们各大世家的产业之中,和你这情况可不一样。” 刘毅冷笑道:“王公的记性恐怕不大好啊,桓玄进京,可是把抢走你们的产业,都交给他的荆州老乡们去经营,这些家属没入你们这些世家的产业,却进了那些给桓玄夺去的产业,就象刚才那郗道林说的,来了什么荆州掌柜,不过不是进你们家的铺子,而是在别处啊。” 刘穆之笑了起来:“王公怎么会记错呢,他就是因为记得太清楚了,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桓玄进京,就会在他新占的产业里用荆州老乡,而现在我们北府军夺取政权了,也会让北府军的家人进这些分到手的产业,这样就会彻底脱离这些建康世家的控制了吧。是不是呢,王公?!” 王愉恨恨地说道:“京城有京城的规矩,各行各业也有各行各业的行事准则,打仗我承认确实北府军在行,可是在京城经商,营业,这就不是你们的特长了,你们知道如何经营一行一业吗?如何控制物价,引进货源吗?” 刘毅哈哈一笑:“王公啊王公,你道这些只有你们京城世家会吗?我刘毅在建康打拼几十年,现在城中五分之二的产业都控制在我手中,要论经营,只怕你王家还不如我呢,再说这些产业,店铺,又跟你们这些世家子弟有什么关系,还不是雇佣李掌柜这样的人在一直管理吗?就好比你王公,你名下的二十七家铺子,你知道有几家米行,几家酒楼,几家赌坊,每个铺子每个月经营如何,上缴多少钱?你现在不找账本,你说得出来吗?” 王愉给气得满脸通红,浑身上下直哆嗦,却是说不出半个字了。 刘穆之微微一笑:“只怕希乐你对王公家的产业的经营情况,都比他这个掌门人更了解吧。” 刘毅的眼中冷芒一闪:“王公,打仗,你不行,经商,你还是不行。有些话刚才我不想说,怕失了你们的面子,但既然你不识大势,我也只好说得更明白一点了,这城中的产业,以前你们不过是靠了权势来垄断罢了,真要说经营,你们也谈不上,无非是坐在家中,每个月让各店铺的掌柜献上例钱罢了,给自家的管家贪了多少都不知道。而这些产业铺子,就是你们可以万年坐拥富贵的金饭碗,哪怕吴地的所有土地,庄园全丢了,你们这些嫡流世家子弟,也可以在京城混个衣食无忧。” 庾悦咬了咬牙,沉声道:“希乐,这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何必在这里说出来,你们北府军诸将,拼死拼活打进京城,不也就是想过这样的日子吗?” 刘裕哈哈一笑:“庾公啊庾公,你道我们北府男儿,都只是想混个富贵,再不思进取了吗?也许这就是我们跟你们的区别。不错,富贵权势人人爱,金钱美女男儿求,但在这金钱美人之上,还有一样东西,是我们这些武夫所求的,那就是功业!” 在场的世家贵族们,全都脸色微变,王愉不相信地摇着头:“我不信,我不信这个世上,还有人不要富贵,只要功名的。刘裕,我不相信你就是这样的!” 刘裕冷冷地说道:“这个世上,不止有建康一座大城,还有洛阳,还有邺城,还有长安!普天之下,也不只有大晋这半壁江山,还有北方故土,还有草原大漠,有的是可以让大丈夫建功立业,名扬万古的地方。你们身为世家之后,饱读诗书,却给眼前一点点小小的富贵迷住了眼,只想在这几十万人的建康城中,谋个衣食无忧,如此心胸格局,如何能成大事?以前谢相公对你们客气,礼让,但我刘裕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我要让大晋的战旗,让我汉家男儿的军靴,踏遍华夏每一寸的土地,这就是我的目标,如果有谁象当年黑手党一样妨碍这个目标,那我就会象在戏马台上终结郗超一样,亲手把他连根灭掉。郗公,你想向我寻仇吗?” 郗僧施咬了咬牙,摇了摇头:“我养父的下场,是他咎由自取,我怎敢为此事恨上刘公?” 刘裕沉声道:“很好,希乐为你担保过,所以我信你,也信希乐。今天,诸公应该知道了我们北府军两大巨头的意见,现在是一致的,这些产业,就由希乐来分配,我不插手过问,但是以后这些产业,不管是给谁,都要合法经营,纳税,所有的产业,都不得拒绝我们北府军的家属务工,我们会保护各位的家产,也希望各位明白一个道理,国强,才有各位的饭吃,不想再经历一遍这几年的苦日子,就最好和北府军一条心,共创大业。” 说完,刘裕向着刘毅点了点头:“希乐,这边就交给你了。我还是那句话,今天,还是地下的这套,不过从明天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开始,我希望这建康的天,这大晋的天,都能光明正大,在阳光之下。” 刘毅微微一笑,突然,他的眼中冷芒一闪,一挥手,站在刘掌柜和郗福身后的两个壮汉,壮硕的手臂一下子勒住了两人的脖颈,猛地一拧,这两人连叫都没来得及叫出一声,就是喉骨错断,气绝而亡。 刘裕的眼中喷出了怒火,正要开口,刘毅却冷冷地说道:“至少现在,这里还是按我的方式来办,寄奴,今天的事,不可以外传,恶人我来做,你别插手。胖子,等你当了丹阳尹,我会给你个交代。” ===第二千一百八十六章 决人生死何所仗=== 刘穆之叹了口气:“罢了,我来处理,李掌柜的家人,我会三倍抚恤,就说给桓玄乱兵所害。寄奴,你看…………” 刘裕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外走:“从明天开始,这种事情,绝不可以再发生,不管是我的兄弟,还是这京中的权贵,都不行!” 刘穆之摇了摇头,紧随而去,刘毅的嘴角边勾起一丝笑意,看着呆若木鸡的堂中诸世家贵族:“现在,我们谈谈这些契约的事吧。” 当刘裕走出地下室,走到外面的东水关时,他闭上了眼睛,站在那空无一人的关头,他突然有一种无力的挫败感,那个刘掌柜临死前眼中透出的恐惧与求助的表情,始终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而他的手,也紧紧地握成了一个拳头,在这城头的垛砖之上,不停地扭转着。 刘穆之的声音,在他的背后轻轻地响起:“寄奴,别太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甚至,也不是希乐的错。” 刘裕咬着牙:“就为了保守今天的这场协议,就要牺牲两条无辜的性命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就算希乐不出手,郗家也不可能让这两个人活。而希乐当着这些世家贵族的面出手,无非是要取信于他们,告诉这些世家贵族,我们北府军是会遵守以前的旧规则的,不会一下推倒重来。” 刘裕猛地一转身:“难道只有杀人这一个解决办法吗?难道就不能象我保护李掌柜一样,把这两个人给弄到刘毅的府上?” 刘穆之冷冷地说道:“不可以,因为李掌柜没有投靠别的家族,而刘掌柜和郗福,他们是郗家的人,却在这里出卖了郗家,在这些世家贵族的眼里,这种背叛,是绝对不可以接受的。” 刘裕的嘴紧紧地咬着嘴唇:“我不同意,人生下来不应该就是受人奴役和驱使的,这是人作为万物之灵的权力!没有人可以这样随便决定别人的生死!” 刘穆之突然笑了起来:“寄奴啊,那你在战场上,决定了这么多人的生死,又靠的是什么?” 刘裕一下子愣住了,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刘穆之的胖脸上,笑容逐渐地褪去,正色道:“寄奴,你能在战场上决定别人的生死,是因为你在战场上有超人的能力,而这些世家大族,他们能决定自己家奴仆的生死,也在于他们对于这些人,有着超人的能力。刘掌柜也好,郗福也罢,不管他们出生时如何,现在的他们,就是郗家的奴仆,如果背主,哪怕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也可以当众打死,大晋律里就有这条件,奴婢家丁,如同猪羊,你不会不知道吧。” 刘裕咬着牙:“我要的天下,不是这样的。没有人应该生来受欺负,应该生来让别人决定生死,如同猪羊。” 刘穆之叹了口气:“这是世道,是几千年,上万年的世道,如果你想改变这个世道,那请你先掌握这天下的权力吧,如果你能象他们决定自己家奴仆生死一样,决定他们的生死,那你就有改变这个世道的能力,但现在你还没有,虽然你是义军首领,打进了京城,但你还做不到号令天下,你还要跟刘毅,跟何无忌们合作。刘毅亲手杀人,就是取信于这些世家高门,让他们以为刘毅才是他们的同类,换言之,他是在跟你争夺北府军的主导权。可能你现在已经因为愤怒而忘记了夫人让你来这里的目的!” 刘裕朗声道:“如果夺取权力,是要通过牺牲无辜人的性命,那这样的权力,我宁可不夺。夫人选择我而不是选择刘毅作为真正的朋友,就是看重我的这点,如果我也变得为了夺取权力而不择手段,那我将来,总有一天会变成象地下的那些人一样。胖子,请你永远监督我,让我不要走这条路。”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要坚持自己的本心,有可能付出的代价,会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这要走的弯路,也会多得多!” 刘裕突然笑了起来:“如果明知是一条百折不回的弯路,甚至看不到终点,胖子,你会陪我走下去吗?” 刘穆之笑了起来:“当然会的,不然我跟你上来做什么,早早地去投靠刘毅,不是会混得更好吗?” 刘裕点了点头:“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刘掌柜的后事,麻烦你处理下,除了你说的三倍抚恤外,从我的俸禄里,再扣出五千钱给他家吧,毕竟,我没有保护住他们,这是我的责任,而我不能为他讨回公道,也是我的愧疚。” 刘穆之正色道:“这些交给我吧,你还有很多军务要处理,明天一早,要正式宣布建义后的官职和权力分配了,刘毅在” 刘裕深吸一口气:“桓玄还没有解决呢,现在就论功行赏或者是加官晋爵,是不是有点太早了点?” 刘穆之摇了摇头:“为建功的将士封赏,为城中的世家授官,这不仅仅是为了分配权力,更重要的是安定人心。京城不可一日无主,而打下京城出过力的人,也不可以迟一日而赏。就是因为桓玄未灭,他还有反扑的可能,所以,只有封赏了这次建义的将士,再赦免跟随桓玄的人,只诛桓氏一族及几个核心成员,这才能瓦解桓玄的斗志,这才能让荆州军民,不那么死心踏地地跟着桓玄,降低我们平定他的难度。” 刘裕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是我考虑欠周了。明天,我会宣布由希乐和无忌领兵,去追击桓玄,兵马粮草方面的事,准备得如何了?” 刘穆之微微一笑:“桓玄跑了,可是留在建康的军械和粮草可没法跑,放心,一个月内,可以组织五万大军去讨伐桓玄了。”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一个月太长了,三天之后,我就要希乐和无忌,还有道规出发。一万人马顺江西进,胖子,做得到吗?” 刘穆之挠了挠头:“三天啊,唉,又要两天不睡觉了。多给我派两个好厨子过来,要会做红烧肉的,我得补补脑子。” ===第二千一百八十七章 暗夜夫人语穆之=== 当刘裕的身形,消失在夜空中的街道时,仍然还站在东水关头的刘穆之,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知什么时候,谢道韫一袭黑色的罩袍,站在他的身边,月光如水,映在她的脸上,尽管已生华发,但那容颜仍然是如此地美丽,没有一丝皱纹,看起来,不如三十许人的美妇,而那股雍容大气的气质,更是由内而外,任谁见了,都会心生一股倾慕之敬意。 可是刘穆之却是勾了勾嘴角:“看来,寄奴还是没有做好入建康的心理准备啊,今天的他,仍然会为了一两个小人物的生死而挂怀。夫人,可能这回你又要失望了。” 谢道韫淡然道:“如果他真的不在乎平民的生死了,那不就成了现在那地下客栈的刘毅吗?手上沾着两个小民的鲜血,却在用手中的契约跟高门世家讨价还价,你愿意跟随这样的人吗?” 刘穆之正色道:“但现在寄奴的位置越来越高,对他来说,也越来越危险,哪怕是刘毅这样的兄弟,也可能会成为他最可怕的对手,在战场上,一切好说,敌人就在对面,可以用武器来解决,可是进了城后,这些在富贵权势面前有所转变的同袍,他真的能下得去手吗?” 谢道韫笑道:“所以,得让这天越晚来越好,最好是现在不要跟刘毅和何无忌他们起了正面冲突。粮草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三天之内,会给你两万人的粮草和甲仗的。” 刘穆之有些意外:“夫人是从哪里能拿出这么一大笔粮草的?难道,谢家现在还有积累?” 谢道韫摇了摇头:“三吴之乱后,我们的存货几乎给那些妖贼清扫一空,这一百万石军粮,是这两年来我们谢家子侄在各地为官时,存下的战备军粮,桓玄入京的时间不长,没来得及把手伸到三吴之地,这些紧急粮草,本是用来赈济三吴百姓,也是为了组建我们谢家在吴地自己的军队之用,既然现在情况紧急,那些建康世家绝不肯在这时候就拿出私藏的粮草,我们谢家,只有先出手了。” 刘穆之的脸上闪过一丝崇敬之色,正式向谢道韫拱手行礼:“夫人高义,我代寄奴在这里向您谢过了。要是大晋的世家,个个如谢家这样,少点私心,多点为国的公心,何至于此?现在想到拿出粮草军械,派大军追击桓玄呢。这天下谁属,还没最后决定呢。” 谢道韫叹了口气:“趁我现在还能管事,能帮你们的,就帮你们一程吧,世家的时代已经快要结束,至少,是需要新的一批家族来顶替和淘汰掉那些已经不适合继续掌握权势的败家子们,可是,就象刚才在那地下室里所说的,谁又肯主动让出这些呢?寄奴现在连控制北府军都做不到,还要跟刘毅和何无忌商量着来,我能帮的,也只有早点让他按自己的设想,调开刘毅,在建康城可以按自己的意愿行事。” 刘穆之笑道:“以寄奴的个性,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世家继续吸取民脂民膏而无所作为的。就象大将治军,必会先斩一些刺头,建康城中的世家,可能也要有些成为他立威的牺牲品了。” 谢道韫的眉头一皱:“立足未稳就大开杀戒,并不是好事,世家不是营中的军士,可以靠杀来立威的,我怕寄奴的手段过刚,会失士人之心啊。” 刘穆之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从刚才寄奴的眼神之中,我看出一股不甘和仇恨,今天那两个人的死,只怕会让他坚定这股信心,现在他应该会借着投靠桓玄的这些世家,比如刁家,殷家来立威,但如果是建康城中的其他大世家也继续象从前一样,不纳税赋,不服军令,甚至在后面坏事的话,寄奴这压抑了二十年的怒火,是一定会暴发的,不管有没有刘毅保着他们,他是一定会灭掉几个高门世家。来昭告天下,时代不一样了,那种世家高门可以凌驾于所有人之上,随意决定人生死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谢道韫默然良久,才叹了口气:“理虽如此,但是要让那些世家子弟明白这个道理,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我能做的,大概也只有约束我们谢家子侄,从此谨言慎行,遵纪守法,至于别的家族,现在也不会听我这个老妇,或者说不会再听谢家的号令了。” 刘穆之点了点头:“大晋的世家天下的建立,是靠了无数吴地土豪的脑袋而确立的,而它的崩溃和消亡,也一定会有一些高贵的头颅来证明,夫人,我们只能做到我们能做的就可以了,别的,也管不了太多。今天你让寄奴过来,看到这一切,其实你也知道,刘裕不可能随波逐流,让他了解这世家天下的腐朽黑暗的一面,是要激发他的斗志,让他加快摧毁这个体制吗?” 谢道韫幽幽地说道:“这些,不过是相公大人的遗愿罢了,今天的一切,他在十几年前就看得非常清楚,建康城中的高门世家,基本上不可救药。与其国破家亡,让胡人南下灭国,到时候我们的子孙会被斩尽杀绝,还不如有刘裕这样的人起来掌权,消灭一部分不听话的,留下一部分识时务的,只要世家子弟们能明白大势所趋,重新奋发有为,也许,还能有所转机。” 刘穆之叹了口气:“还是相公大人站得高,看得远,我们都不及也。夫人,时候不早了,我最后有一件事,一定要提醒你,那就是谢混,你一直都非常清醒,但你的这个好侄儿,却是跟他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种清高和浮华,和寄奴根本就是两路人。如果他不出来做官做事,只是保持一个名士风度还好,但我最担心的,就是他跟刘毅走到一起,最后成为寄奴的敌人。还有,刘婷云的存在,让我非常不安,你有办法让这个女人消失吗?” ===第二千一百八十九章 疑点聚焦刘婷云=== 谢道韫突然笑了起来:“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江家兄弟,现在可是很害怕啊,你当年贫困之时,估计没少受他们的气,现在你跟着刘裕发达了,以后眼看着会成为大富大贵,掌大权之人,他们当然这会儿是笑不出来的。” 刘穆之苦笑道:“你可别说,就为这事,昨天我娘子都对我当面下跪,要我放过她兄弟。我这还没啥官职哪,至于这样吗?” 谢道韫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差不多是所有高门世家们的普遍心态了,欺负了你们这些京口人,欺负了天下的穷困之人这么久,现在一朝让这些以前欺压的人掌了权,哪可能笑得出来呢。不过,你放心,你的这些小舅子,并非黑手党中人。你不必担心会无法面对你妻子。” 刘穆之不屑地勾了勾嘴角:“我的这两个小舅子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么。要是他们稍能成点器,我的岳父大人当年也不会看中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刘穆之,当自己的女婿了,放心,我虽然受了他们的气,但我的老泰山却一直对我很好,我娘子更是这么多年是我最大的贤内助,我绝不会报复江家的。但是,找个机会,让我出口气,也让全建康城的世家子弟们看看,我们这些京口泥腿子是什么样的人,还是很有必要的。” 谢道韫满意地点了点头:“我相信以穆之你的能力,是能处理好这事的。今后,我们谢家的子侄,也需要在你手下学习,历练,要靠你提拔了。” 刘穆之微微一愣:“夫人,你没在开玩笑吧。” 谢道韫正色道:“没有,只有让我们谢家的嫡子嫡孙,在你手下做事,才能向天下的世家证明,世道真的变了。未来的几年,一些看不清形势的世家,或者是一些看不清局势的世家子弟,会跑去依附刘毅或者是何无忌,但他们越是这样,寄奴就会让他们没落得更快。我们谢家这几年不会去争这些危险的权势,让一些可以托附家业的子侄,跟着你和徐羡之这样的真正才子,学学治国理军之道,这才是他们应该做的,也是我们谢家应该做的。” 刘穆之叹了口气:“只是,这样不是太折辱了谢家的名声了吗?” 谢道韫笑了起来:“让孩子们学点真本事,有啥折辱的,如果子侄真的上进,会把这段经历作为奋发的动力,等你平定了京城的局势之后,我会安排一个合适的人选,在你手下做事的,到时候由你推荐给寄奴,找份差事做,也算是跟你们北府集团相互成就了。” 刘穆之点了点头:“这事包在我身上,谢家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我,对寄奴的支持,我们一定会永远感激的。不过…………”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夫人还没有明示,现在的黑手党,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刘毅是否是其中一员?” 谢道韫叹了口气:“我虽然知道的比你要多一些,但不能告诉你任何有关黑手党的事,不管这个组织怎么变,它的规则是我们谢家先辈当年立下的,我虽然不是其中成员,但一样要遵守这些规则,我只能告诉你,现在的黑手党,并不是寄奴的敌人,不然的话,徐羡之也不会加入了。不过,这个组织,也有成为你们敌人的可能,因为,它毕竟代表的,是世家的利益,或者说,是正在成为世家的那些人想要的利益。” 刘穆之长舒了一口气:“我差不多明白了。这样说来,杀况之的,也不可能是这个黑手党了,因为同样没有必要。” 谢道韫正色道:“是的,所以,凶手另有其人,而且,这个人,或者说这个组织非常可怕,我相信,这个势力,就是害死刘牢之,逼走刘敬宣,甚至让寄奴起兵反桓,也可能是这个组织的阴谋呢。” 刘穆之不信地摇着头:“寄奴起兵可一直是他自己的决定,没有任何外界因素的干扰,我不信。” 谢道韫叹了口气:“但试问刘牢之,孙无终不死,试问桓玄不是这样屠杀,压迫北府诸将,试问桓玄不是篡位自立,寄奴真的会起兵吗?或者说真的可以拉到这么多人跟人一起干吗?” 刘穆之的脸上表情变得越来越严肃:“可寄奴是不可能给任何外力所左右的,这个人,或者这个组织,让刘毅起兵反桓,然后让刘毅成为新的可以被他们控制的势力,这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要选择寄奴?” 谢道韫的眼中神光一闪:“所以,我跟你的看法一样,刘婷云的身上,有巨大的疑点,这个女人,这些年一直以桓玄妻子的身份,在建康城各种串联,我原以为她只是为桓玄打点和世家间的关系,但现在看来,她能进言桓玄去杀寄奴,也能在桓玄兵败被抛弃时,迅速地勾搭上刘毅,她的本事和能量,远远超过了我的判断。要么是背后有极厉害的人物在指使,要么这么多年,她居然可以瞒过我们所有人,无论哪种,都会成为我们的劲敌。” 刘穆之突然笑了起来:“所以夫人要留着刘婷云,继续观察,查出她的底细,查出她背后的人,对吗?” 谢道韫正色道:“黑手党建立百余年,虽然勾心斗角,虽然暗中控制天下,但做事有其底线,而且其目的是为了整个世家的天下,是可以判断和猜测出他们的动机,也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对手,但这一次,这个新的势力,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甚至可能连黑手党,都是他们的棋子,所以,我必须要查清他们的底细,不然,天下会永无宁日的。” 刘穆之点了点头:“明白了,那此事我就暂时完全要拜托夫人了,况之死得太可惜,我这里要重建我在京城的情报组织,在此之前,刘婷云那里,就麻烦夫人您了,刘毅即将领兵出征,我希望…………” 谢道韫突然笑了起来:“我希望我们的希乐能早点把我女儿找回来,也许,这个阴谋组织在桓玄那里的人,也要开始搞事情了吧。” ===第二千一百九十章 桓玄妙音江边对=== 长江,柴桑,湓口关。 桓玄换了一身金色的盔甲,把他肥大的身躯上,挂满了各种金光闪闪的甲片,他的头发,重新又梳得整整齐齐,隔了十步远,也能闻到那浓郁的龙涎香膏的味道,十天前刚从建康逃出时,还落魄不堪,放声大哭的这位大楚皇帝,显然又重新找到了那种帝王的感觉,当然,给他这种感觉的,是浮满面前江面的战船,还有在他身边百步之外的文武群臣,当然,还有现在在这里,与他并肩而立,一身凤冠霞帔,端庄美艳,让人不可直视的王神爱。 桓玄笑了起来:“看来,这天下的忠臣义士,还是占了多数,刘裕这些反贼,毕竟只是一小撮,不成气候,江州刺史郭昶之,还是忠诚的,就和陶渊明一样,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王神爱勾了勾嘴角,看了一眼站在远处,在一起谈笑风生的陶渊明和郭昶之,郭铨父子,冷冷地说道:“你真的觉得陶渊明是忠义之士,来投奔你?真的觉得郭昶之如果不是父亲在你身边为人质,会这么忠诚?” 桓玄的眉头一皱:“刘毅的兄长也在我的手中,不还是反了?如果是为了自己,有了逆心,那老爹在我手中又如何,那些倒戈的北府军不都是如此吗?至于陶渊明,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恨他,他好歹一个人从历阳逃回来,足够证明了忠诚吧,去你的好姐妹刘婷云那里夺回了我的小儿子,也是他的功劳吧。莫非…………” 说到这里,桓玄顿了顿,笑道:“莫非他夺回了我和刘婷云所生的孩子,你又不高兴了,以至于恨上这个人?” 王神爱的眼中冷芒一闪:“我不想再听到这个贱人的名字,你们当年设局害刘裕,也毁了我一生,你跟刘裕是男人的争斗,本就是敌人,各种手段尽用也是天经地义,可是贱人利用跟我的姐妹情,套出我跟刘裕不少私密之事,用来骗刘裕上当,这是背叛,我永远不会原谅这个女人!” 桓玄默然无语,叹了口气:“其实,刘裕对我,何尝又不是这样的背叛?我是真的想跟他结交,想让他打天下的,可是,他却如此对我!” 王神爱摇了摇头:“那是你从来没有弄清楚,刘裕和你,和我,和整个世家都不是一路人,他要的,就是摧毁整个世家天下的体系,建立自己的天下,如此,才能集举国之物力,人力,兵力,去实现他的北伐之梦,他要的,是秦始皇,汉武帝那样的大权集于一身,不受任何制约的,这个,你给得了吗?” 桓玄脸上的肥肉抖了抖,叹道:“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这件事,狼,是永远喂不熟的,刘裕真正的同类,只有他那个草原好阿干,还真是一南一北,一对兄弟啊。” 王神爱微微一笑:“所以,他是我们所有世家共同的敌人,灵宝,你要的,是一个以为你帝的世家天下,而我要的,是一个不论谁是皇帝都能象原来一样维护大世家地位的世家天下,所以,现在的我们,是同路人,听说刘裕在建康执政之后,第一条命令就是杀了刁家全族,只留下了一个在王谧手下做事的刁聘,然后把刁家所有的家产都充了公,把刁家的房宅大开,让京口的穷光蛋们去他家搬东西,搬得动多少拿多少,一夜之间,这个百年的大晋名门刁氏,就不复存在了。” 桓玄咬了咬牙:“刁家兄弟不管能力如何,多年来对我一直是忠心耿耿,就这么给刘裕弄得全族尽灭,他这是向全天下的世家大族示威,这个仇,我一定会报。” 王神爱突然笑了起来,一指江上的西去千帆,笑道:“怎么报?回荆州报仇吗?刘裕好像不在西边啊。” 桓玄的脸微微一红,说道:“这里只是江州,兵微将弱,从四方来援和前线撤下的兵马,不过两万之数,这些兵力难以马上反攻建康,毕竟,朕的十万大军都在建康送光了,现在需要回荆州重新集结兵马,再图大业。” 王神爱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应该让前北府军将士去和刘裕作战,在他们的心里,刘裕和神也没有什么区别了,绝对可以一呼万应。现在刘裕手下有三四万兵马,但他要控制江北,豫州,吴地,还要分兵镇守京城,一时半会儿,只怕无力来追击你,你回荆州,应该有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可以重组一支强大的军队,重新反攻建康。我这里可以用司马德宗的名义下诏,指责刘裕是叛军,说自己已经臣服于大楚,很满意现在的情况,刘裕不过是借用他的名义谋反罢了,这次平叛,只诛为首的京八党这些逆贼,其他胁从将士,都可以赦免不究。” 桓玄的眉头一皱:“还要再向这些京口丘八让步?这回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沾满了我荆州忠勇将士的鲜血,如果赦免了他们,如何向忠于我的荆州父老交代,这深仇,还能说不报就不报了吗?” 王神爱微微一笑:“灵宝,你是大楚的皇帝,是整个天下的君王,不是荆州一地的,你说荆州将士死伤很多,那刁逵,还有那些站在你这边的扬州世家,死的人也不在少数吧。何澹之也是北府军出身,他手下的重盾军团,一大半也为你捐躯,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拘泥于荆扬之争呢?这是刘裕他们想强调啊。” 桓玄如梦初醒,一拍手:“哎呀,神爱,还是你厉害,我一时愤怒难平,居然没想到这层。还是你冷静啊。” 王神爱点了点头:“家母秘密传来消息,建康城中的世家,现在也是惊慌失措,表面上看,屈服于刘裕的淫威,但实际上也是暗中串联,不少人在观望,指望王师回攻,也有些准备倒向刘毅,与刘裕分庭抗礼,这是我们的机会。” ===第二千一百九十一章 两大智囊意相左=== 王神爱的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神色:“如果你能用何澹之为主将,让他守在这里,再摆出大度的模样,赦免刘裕等人,允许刘裕等人流亡南燕,其余将士不问罪责,那北府诸将士一方面看到你仍然用北府军的何将军,并不是真的象刘裕说的那样要尽灭北府军,另一方面你连刘裕也可以放过,更证明你是宽大之人。” 说到这里,王神爱笑着抬起玉臂,纤指指向了站在百步之外的江岸之上,全身盔甲,挎弓独立的胡藩,说道:“你当初可以宽恕胡藩,所以他这回生死相随,要让这样的事,多多宣传,以瓦解敌军军心啊。” 桓玄笑了起来:“胡藩倒是真正的忠义之士,这也是我能忍他到现在的原因,只可惜,吴甫之和皇甫敷…………”,说到这里,他的眼中竟然闪出了一点泪光,话也说不下去了。 王神爱轻轻地叹了口气:“将军阵上死,这本是古今难免的事,不过你还有桓振,胡藩,鲁宗之这些猛将,那傅弘之本次的表现也可圈可点,这些人都是以后你能用上的,回荆州之后,好好整合一下,再考虑如何应对北府军吧。我今天早晨刚接到的情报,刘毅和何无忌的兵马,已经准备就绪,这一两天就会出击了。” 桓玄的脸色一变:“这么快?你刚才不是说半个月内他们不可能出兵吗?” 王神爱正色道:“这消息还没有确认,但从初步的情报来看,你的刘皇后,现在已经成了刘毅的人了。我怕这个消息太刺激你,所以…………” 桓玄恨恨地一跺脚:“我就知道,这个贱人一定靠不住的!” 王神爱摇了摇头:“刘毅跟我的这个好姐妹好上,可不是因为男女之情,而是她可以帮刘毅联系各大世家,在这个时候给刘毅钱粮支持,让他可以独自掌军出征。如果这个情报是真的话,那刘毅的这次交易,应该是成功了,他能这么快组建一支军队追击你,军械钱粮必是世家所出,灵宝,你要当心了。” 桓玄咬了咬牙:“这个情报非常重要,请帮我继续核实,如果刘毅出兵,我得赶快有所行动才是。” 王神爱微微一笑:“我这里不太可能接受到后续的情报了,家母这次说,刘裕等人对于现在城中世家的管控非常严,就是这份情报,也是好不容易才传递出来的,你要知道,现在是刘穆之,徐羡之,孟昶这些厉害人物在负责政务,军情方面,不再象以前那样可以轻松传信了。” 桓玄叹了口气:“真是难为你了,神爱,这回如果我能反击成功,一定不会忘了你今天的帮助。” 王神爱转身向着江边的一条大船走去:“我得马上去荆州了,你布置好这里的防备,也请早点过来,你的好侄子桓振是将帅之才,但让他留守后方,是百姓的恶梦,江陵城中,还是离不开你。” 桓玄的面色阴沉,冷冷地看着王神爱的身形消失在了远处,卞范之和陶渊明走到了他的身边,桓玄轻轻地叹了口气:“想不到,这回帮了我大忙,现在帮我打探建康城中消息的,竟然会是这个女人,和她身后的谢家!” 卞范之微微一笑:“刘裕是世家公敌,这些老狐狸们都清楚,有他们相助,我们是有机会的。” 陶渊明摇了摇头:“如果他们真的肯帮我们,建康之战时也不会反水了,陛下,这些墙头草是靠不住的,也许,他们真正想要的,就是挑起我们和刘裕的战争,让荆扬两大州长期地对抗下去,只有这样,他们才有慢慢翻盘的机会。” 桓玄的眉头一皱:“渊明说得很有道理,刘裕现在立了那个武陵王司马遵作傀儡,那我们手上的这个司马德宗,也用处不大了。只是刘毅这么急着组建军队来追击我们,有办法破解吗?” 卞范之微微一愣:“陛下是如何知道此事的?我知道这事还不到一刻钟呢。” 陶渊明笑了起来:“王神爱可是能跟谢夫人千里相联的,这消息想必是刚才她告诉陛下的吧。” 桓玄咬了咬牙:“既然大家都知道了,那现在怎么办,我现在能倚仗的人,就是你们二位了,你们可得给我拿个主意。” 卞范之冷笑道:“刘毅是不会全力出击的,他组建的军队不过万人左右,在我看来,这点实力还不如我们现在手中的兵马,又是要离开北府军所熟悉的建康,扬州,来我们江州和荆州作战,如果他速来,就是要坐船前来,我们可以直接与他水战,北府军虽然陆战厉害,但在江上,未必是我们的对手。陛下可以安心。” 桓玄点了点头:“那若是他要水陆并进,从陆上前来呢?” 卞范之不假思索地说道:“这才是他真正的选择,陆上前进,速度就不会太快,来这里至少要二十天时间,与其说是追击,不如说是找个借口独自掌一军,然后在陆上一路收编各地守军和扩军,只是豫州和江州的兵马,多是以前的西府军,这些人是不会真心为京八卖命的,我们如果是回到了荆州,一个月内就能重新征召出八到十万的兵马,再加上各地的守军,又何需要畏惧刘毅呢?” 桓玄还是神色严肃:“可如果刘裕也看出这点,亲自前来,那怎么办?我并不担心刘毅和何无忌,但刘裕若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卞范之笑道:“刘裕这会儿离不开建康的,他还要在建康城建立自己的势力,让那些世家贵族听话。这需要时间,也需要他坐镇。” 陶渊明突然说道:“我不这样认为,刘裕的头脑很清楚,知道这时候最重要的就是不给我们喘息的机会,刘毅如果动作慢或者是出师不利,那刘裕必会亲自前来。所以,我们需要另一股力量,在这个时候拖住刘裕,不让他离开建康半步!” 桓玄与卞范之异口同声地说道:“什么力量?” 陶渊明笑了起来:“他的好兄弟阿寿,这时候会成我们的助力呢。” ===第二千一百九十二章 阴暗黑手乱南燕=== 卞范之微微一愣:“刘敬宣?他怎么可能成为我们的助力?他可是刘裕的死党啊,比刘毅和何无忌的关系还要铁,现在刘裕成了事,他肯定是会过来投奔刘裕的,怎么会帮我们?” 桓玄也跟着说道:“是啊,刘敬宣跟刘裕好得穿一条裤子,此事天下皆知,再说他们一党跑到南燕受到庇护,也多亏了刘裕的好老婆慕容兰,渊明,你是不是想得有点美好了?” 陶渊明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说道:“陛下,刘敬宣逃亡南燕,确实慕容兰出力颇多,这背后应该也有刘裕的安排,他在当年退出军队时就能预料到刘牢之的结局,所以给他们留了退路,不过,这不代表刘敬宣就会感恩戴德,愿意为慕容备德效力了。” 桓玄的心中一动,急道:“说下去。” 陶渊明正色道:“刘敬宣,世之虎将,举世在战场上能与之相敌者,不过数人耳,这样的虎将,任何一个有雄心的君主都想要。就象陛下,为了爱才,对胡藩这样当众顶撞过你的人也多有宽容。而对刘裕更是可以不计旧怨。那慕容备德虽然没有陛下的胸怀,但南燕正处生死存亡之际,北方有强敌魏国,这时候正是用人之际,刘敬宣来投,他当然是大喜过望,不管有没有慕容兰,都会留用。但慕容兰只是想单纯地保刘敬宣等人的性命,可慕容备德,却要以他为将,真正地为南燕效力。” 卞范之若有所思地说道:“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刘敬宣是汉将,必然会与南燕的诸多鲜卑将校不和。当年刘牢之北伐,与慕容垂大将,燕国将校,死在他父子手下的不计其数,刘敬宣恐怕也跟南燕的不少将帅有着深仇,慕容备德能容他,别人可未必能容,尤其是落难来投,不建寸功却是加官晋爵,这么一来,想要他们命的人,可就更多了。” 陶渊明微微一笑:“是的,此事我一直在操作,陛下视刘敬宣为眼中钉,肉中刺,那要除掉他,最好的刀就是慕容备德了,他本人一开始肯定想留刘敬宣,但其他的鲜卑将帅,却一来与刘敬宣有仇,二来怕他抢自己的位置,必欲除之后快,我只需要稍稍加点力,比如象上次派死士,以孙无终的名义来刺杀刘敬宣,这个头脑简单的莽夫,一定会以为慕容备德不容他,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主动谋反。” 桓玄睁大了眼睛:“这也行?” 陶渊明的眼中冷芒一闪:“慕容备德自立为帝,不纳旧主慕容宝,南燕上下想取代他的人也不在少数。这两年,多次有人作乱谋反,甚至还有宫变差点杀了慕容备德的事情发生,他老而无子,多少人都盯着他身后的皇位,唯一可以信任的,就是慕容兰了。只是这次刘裕起兵,慕容兰必然不会坐视,前一阵子,她并不在南燕国中,想必是去帮了刘裕一把。” 桓玄讶道:“还有这事?可是为何无人来报呢?” 陶渊明冷笑道:“我想,慕容兰大约是去保护刘裕和其他起事贼首的家人去了,并不在战场之上,而且一个鲜卑敌国的公主跑来参与他们北府的起事,恐怕反而会让人离心,但慕容兰不在南燕是肯定的事,而我就是趁这机会,才挑动了南燕的几个宫卫军官谋反,刺杀卧病在床的慕容备德,只可惜功亏一篑,居然有近侍背着慕容备德跳墙逃跑,没有杀成,要不然,这时候的南燕,已经是乱成一锅粥啦。” 卞范之长叹一声:“可惜刘裕这帮京八谋反,不然南燕大乱,正好可以让他们领兵北伐,也不至于今天。” 桓玄恨恨地说道:“罢了,现在也算是因祸得福,渊明,南燕没有乱起来,你的意思是,趁着慕容兰不在,刘敬宣会再次谋反?他手中又没军队,这时候起事,不是找死吗?” 陶渊明微微一笑:“上次那些鲜卑宫卫谋反不成,慕容兰和刘袭是第一个来救驾的,那刘袭虽是客将,但手下有几百名当年和其兄刘轨一起征战的旧部,也多是北府军老兵,在平叛之夜表现突出,慕容备德也因此提拔其为济南相,负责广固外城的防守,而宫城的守卫则交给了慕容兰,现在慕容兰不在,刘袭等于控制了广固城,如果刘敬宣有意要反,那只要说动刘袭,就可以有很大可能干掉慕容备德,夺取大权!” 卞范之的眉头紧锁,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事,刘袭已经年老,他上次逃亡时都要带着家眷,可见已无功名之心,就算刘敬宣有意谋反,他也不会参与的。” 陶渊明哈哈一笑:“他不参与,那刘敬宣必然事泄,要么被杀,要么逃亡,而且慕容备德会恨上举荐他们来投奔的慕容兰,一旦他们兄妹离心,那南燕和刘裕的伪政权,就势成水火,慕容备德这会儿向北招惹北魏是不敢的,但趁着南方内战,起兵南下夺取江淮之地,却是非常有可能。如果北方凭空多出一个强胡大敌,那刘裕还能分身来对付我们吗?” 桓玄猛地一拍手:“高啊,渊明,你这一二虎相争之计,实在是太妙了。只是,你怎么会有手下在南燕也能兴风作浪呢?” 陶渊明微微一笑:“因为陛下的大志,是清,四海一,那作为臣子,必然要为陛下分忧,在四邻敌国,都要安插眼线,挑起内乱,制造有利于大楚的情况。前一阵微臣闲置之时,就是策划此事。” 桓玄满意地点了点头:“朕真的是没有好好用你,是以前的一大失策,早点用你监视刘裕,也不至于今天的局面。渊明,现在朕有个非常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你和王神爱,司马德宗兄弟一起去江陵,给我看好他们,记住,不能让他们和桓振,鲁宗之有什么接触,去了之后,就让桓振和鲁宗之速速在江陵集合兵马,到夏口来迎我。而你,就一直留在王神爱的身边,看好这个女人,别让她在江陵生出什么麻烦。” ===第二千一百九十三章 亲注起居讳败绩=== 卞范之的脸色一变,正要开口,桓玄却摆了摆手,阻止了他的进一步开口:“敬祖,朕有要事跟你商量,现在我军新败,荆州那里需要安抚人心,尤其是雍州的鲁宗之,不能让他生出异心,有渊明在江陵暗中掌控全局,我是放心的。噢,对了,还有殷左卫,他的文才出色,渊明,你跟他一起回江陵,他的一千兵马,足够保护你们了。” 陶渊明微微一笑,一个长揖及腰:“臣必不负陛下厚望,这就去。” 看着陶渊明远去的背影,卞范之还是长叹一声:“陛下,你怎么可以放陶渊明带着司马德宗和王神爱回江陵?这跟放刘裕回京口有什么区别?” 桓玄的脸上笑容一下子褪去,冷冷地说道:“难道陶渊明还没有证明他的忠诚吗?这两年来,我一直向着你,听你的话,不用他,防范他,结果呢,人家在这回立了大功,如果不是他,可能在刘裕起兵的那个夜里,我就遇害,他一个人扑灭了建康和历阳两路的谋逆,又帮我夺回了升儿,历阳沦陷,他也是跟胡藩一样,不远千里地追过来投奔,这等忠臣,你还要怀疑?” 卞范之咬了咬牙:“灵宝,陶渊明城府极深,而且现在想来,在建康的时候,此人的表现也颇多疑点,那两路起事,策划本就极为严密,尤其是建康的那次,王元德等人本是要在陛下从太庙回宫的路上行刺,可是在陛下出太庙地,就有一伙刺客突袭,事后证明,这些人跟王元德一伙并非同伴,可陶渊明却能从中推断出王元德和远在历阳的诸葛长民,您不觉得太巧了点吗?” 桓玄勾了勾嘴角:“你是想说,那些来行刺我的,是陶渊明派来的?他刺了我能得到什么好处?靠刺我来揭发王元德和诸葛长民一伙?那他为什么不直接举报刘裕?” 卞范之叹了口气:“这点是我一直没想明白的,所以不敢跟你说,还有就是刘婷云那里,他一个人进殿和刘婷云密谈良久,然后就能带着桓升出来,刘婷云的个性你最清楚,在那时候只有孩子才是她的保命符,想要靠这孩子让你把她也带上,怎么可能就这样让陶渊明带走?更诡异的是,刘婷云后面竟然跟了刘毅,陶渊明在这中间起了多大的作用,你可以想想。” 桓玄冷冷地说道:“那陶渊明要怎么做你才放心?杀了刘婷云带出升儿?真要这样,你恐怕又会有别的话说了。敬祖啊,你我相交多年,我对你有多信任多倚重,你最清楚,但现在大业未成,是用人之际,你这时候的那些妒忌之心,最好收一收,哪怕以后平定京八,重建大业后,我再把陶渊明雪藏,也没什么问题,但是现在,我前方整军作战要用你,后方不用陶渊明,还能用谁?” 卞范之咬了咬牙:“陶渊明那天在建康就与我们走散,胡藩是召集旧部回来,这个可以理解,可陶渊明说是去历阳,结果孤身而回,刁逵还给杀了,这本身就疑点重重。好,就算退一步,我可以不怀疑陶渊明的过往,但这个时候,让一个长期不受重用的人,带着前司马氏的皇帝,还有王神爱这个厉害女人回江陵,你真的就这么放心吗?当年殷仲堪让他去老家招兵,他不就是这样活活坑死了自己的主公吗?” 桓玄微微一笑:“你这就多虑了,殷仲堪是要他回去召兵给粮,这是陶渊明拿不出的,只能跑来归顺我,这些年我也一直观察,他除了手下有些杀手外,要说兵马钱粮,还真的是没有。王神爱就是再厉害,在荆州也没有势力,这点他们还不如殷仲文,我让老殷带兵护送他们回去,他们是掀不起浪的。难道,你想说老殷也有野心,也有问题?” 卞范之摇了摇头:“老殷倒是贪财好利,野心没有的,但是在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挑唆他,未必他不会想着给自己留后路,如果你实在要让他们回去,最好让胡藩带兵跟着,撤回老殷,胡藩是真正的忠义之士,可以信任。” 桓玄的眉头一皱:“胡藩毕竟以前是降将,跟桓振的关系不好,让他回去会有大麻烦,再说,我这里也需要他,尤其是桓振和鲁宗之来之前,我要胡藩这样的大将跟在身边才行。刘毅已经出发,如果他真的穷追不舍,那在湓口这里就要有一场阻击大战,何澹之的斤两我们清楚,不留下胡藩这样的大将相助,我怕他顶不住刘毅。” 卞范之又欲再言,桓玄却摆了摆手:“好了,敬祖,不用再说了,我意已决,这回老殷不在,诏令和文书这些事情,你要多费心了,我这里还要写起居注,时间不多,一些具体的事情,你得多担待些。” 卞范之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摇着头:“什么,你要写起居注?你疯了吗?这起居注可是近侍史官们纪录皇帝的一言一行,流传后世的,别说自己写,历代帝王是连看也不能看一眼的。” 桓玄冷笑道:“古人定的规矩,我为何要遵守?这回兵败建康,这整个过程,我都要一五一十地纪录下来,以时时鞭策自己,吸取教训。你也经历了全过程,你说,是我错了,还是当时坚持出战的吴甫之,皇甫敷,还有你卞敬祖错了?我说要以逸待劳,集中兵力以迎京八贼的疲兵奔袭,你们却一个个要建功出击,最后给人个个击破。这一路以来,你们又是一个个意见相持不下,我把这些都纪录下来,以后也有个证据,怎么就不行了?” 卞范之叹了口气:“就是因为这些事情太过主观,才不能让当事人纪录的,如果都是帝王自己写起居注,那必然是讳败扬胜,隐错显对,这样哪可能有半点客观和参考之处呢?现在人心不稳,作为主君的你,是应该检讨过错,稳定人心,而不是这样再继续美化自己啊。” ===第二千一百九十四章 割地引胡为援手=== 桓玄冷冷地说道:“现在人心惶惶,最需要的就是鼓舞士气,重整人心,这起居注只有由朕写,才能让人心安稳,至于那些对此有异议,对朕有微词的人,敬祖,你要坚决果断,非常时期,严刑峻法,杀一批乱嚼舌头,动摇军心的。要让所有将士都相信,只有跟着我,跟着大楚皇帝,才能无往而不利!” 桓玄意气风发,手势配合着他那铿锵有力的话语,卞范之也只能叹了口气,说道:“遵命。” 他刚想转身离开,却听到桓玄的话,“对了,让小毛给他家大人写信,就说,毛家攻取梁州,杀我堂兄之事,我可以不计较,只要他们姓毛的不与我为敌,以后大楚的整个西边,从蜀地到宁州到梁州,都姓毛了,世袭罔替!要是继续与我为敌,哼,我宁可送给后秦,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卞范之的脸色一变:“灵宝,你没弄错吧,咱们大楚再怎么打,也是咱南朝汉人自己的事,你这是要引外敌入侵?” 桓玄咬着牙:“只要是敌人,还分什么内啊外的。敬祖,做人别太迂腐了,连跟胡人打了一辈子仗的刘敬宣都能跑到南燕这个外敌那里去,而慕容备德还收了他,以陶渊明的主意,不管他是否让刘敬宣谋反成功,都会借南燕之力来牵制刘裕,这难道就不是用外敌了?” 卞范之眉头紧锁:“可这不是一回事啊,你父亲一生三次北伐,不论成败,起码是全天下汉人眼中的英雄,可你这样公开地引后秦羌虏来攻打益州和梁州,这让天下人怎么看你?!” 桓玄的双眼圆睁:“天下人还能怎么看我?老婆给抢了,国家给破了,还要自己给自己写起居注,抱着小儿子哭,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破名声?梁州那里我堂哥给姓毛的杀了,整个西部都是敌人,难道我现在还能分兵两处,同时对抗西边的毛氏和东边的京八吗?” 卞范之叹了口气:“给毛氏官职就行了,蜀人向来不愿意远征的,反倒是后秦,你要是真的许诺了这个,那可就是千秋万代的骂名了,桓氏以北伐立身,这一句送土给胡虏,会失尽人心的。” 桓玄咬了咬牙:“那要不你出使一趟巴蜀,让姓毛的罢兵休战?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我又不是真要给地盘送后秦,只是这么一说,吓唬一下姓毛的,让他不敢东出罢了。等我收拾了刘裕,再回头对付他。再说了,后秦真的想要夺我江山,还用得着我邀请?中原这地,洛阳和雍州十二郡,难道是我请他们来抢的?” 卞范之勾了勾嘴角:“这个文书我来写吧,放心,毛氏这些年在西川也只安心当个土皇帝,并无太大野心,这次出兵攻打梁州,也不过是趁机占便宜,想西连仇池的氐人而已,后秦姚兴自从柴壁惨败之后,这些年面对赫连勃勃也是给打得一败涂地,甚至想偷袭南凉挽回点面子,也是爱子姚弼惨败,现在的后秦,已经不是以往那个雄霸北方的大国了,就算他们真的出兵,恐怕也帮不了我们什么。不过,吓吓毛氏倒是可以的,这个只让毛家兄弟看到即可。还有,我会想办法让这道文书在蜀地内传遍,就说,毛家想让蜀人出川送死,然后后秦兵会趁机南下,夺他们的家园,以他们的妻儿为奴,以蜀人那种恋家怕死的特性,就算姓毛的真的想东进,也一定会哗变的。” 桓玄的脸上,渐渐地绽放出了笑容,抚手道:“还是你有办法,行,反正就这么个意思传到蜀地就行,毛家也不过到蜀地不到十年,不过是外来户而已,蜀人并不从命,到时候,真要让蜀人出川,那就有好戏了。这事就交给你吧,还有,我们得抓紧集结散兵回江陵,不能让荆州旧部看到我这里太惨了,起码,没个两万精兵,我不能就这么回去,不然的话,无论是我的大侄子,还是襄阳的鲁宗之,都可能生出异心。我这样写起居注,禁止在军中散布失利的情绪,也是为了这个,我们输得多惨,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但不能让荆州父老知道,起码,现在不能。” 卞范之点了点头:“我明白你意思了,之前是我考虑不周,荆州也并非安稳太平之地,现在最需要的,是稳定军心人心,放心,我会抓紧筹备兵马和粮草,整顿军备尤其是战船,只是这需要大概三到五天时间,若是刘毅前来,怎么办?” 桓玄咬了咬牙:“他要真来了,我这里的四五万兵马也不会怕了他,再打一次就是,不过我料刘毅不敢来得这么急,他是要争掌兵之权,而不是真的想直接跟我对抗,一路缓行,招兵买马扩大实力才是他想要的。噢,对了,把我的那船名人字画都收好,那可是无价之宝啊,一定要安全送到江陵,切记不要让殷仲文或者是陶渊明看到,这两个家伙,没准真会下手抢呢!” 卞范之苦笑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放不下那玩意?当时在建康战败,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前线将士都知道你要准备这些东西,随时跑路,这才战意消沉的,这里就你我二人,我也没啥客气的,这种狠劲,你真的要跟刘裕学学。” 桓玄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刘裕好勇斗狠,所以永远不入世家高门的眼,靠那帮子丘八,能打天下,如何治天下?而我败成这样了,陶渊明也好,胡藩也罢,还不是一路相随,刘邦也曾数败于项羽之手,但总能扭转局势反败为胜,靠的不就是天下人才的投奔吗?不显示出与那种粗鲁的武夫蛮汉不同的人主特点,要我跟刘裕比拼命,那不是乱弹琴嘛!” 卞范之叹了口气:“上次建康一退,还有荆州,这次要是再败,还能退往哪里?灵宝,我们这回,都不再有退路了,希望你明白这点!”他说着,行了个礼,转身就走,桓玄摇了摇头,变戏法似地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本子,右手掏出一支短毛笔,开始飞快地在这小本子上纪录起来,而封面的三个字格外地醒目:起居注。 ===第二千一百九十五章 雅之亦有惊天谋=== 南燕,都城,广固。 城西的一座汉家宅院,看起来跟这城中遍布的鲜卑特色的那种帐蓬风格迥异,这座始建于西晋末年的要塞型城市,近百年来,一直是城头变换大王旗,而入主这座城市的,也往往是控制齐鲁之地的强大胡人军阀,从曹嶷到石虎到慕容恪,无数的胡人铁蹄踏遍此城,将之浸泡在血与火之中,直到五年前慕容德入主青州,建立南燕,这片土地才迎来了短暂的安定,只是,随着这些废弃已久的汉家宅院重新有了新主人,城中又开始弥漫起不安的气氛了。 这座宅院的正堂之上,宾主相对而坐,刘敬宣的面色阴沉,坐在主位,而高雅之和司马休之坐在左手客位,一身鲜卑式皮袍裹着的慕容兰,则是坐在右首第一的位置,檀香袅袅,透出一丝难言的怪异气氛。 慕容兰秀目流转,看着刘敬宣,平静地说道:“阿寿,来广固也有一年了,可还适应这里的生活?” 刘敬宣面无表情地说道:“丧家之犬,离国之人,承蒙公主收留,苟延残喘而已,又何所谓适应不适应?我本是军人,只有在军中,才会觉得习惯。” 慕容兰的眉头微微一蹙:“阿寿,你还是放不下吗?” 刘敬宣的拳头渐渐地握紧了起来:“杀父之仇,离国之恨,不共戴天,要我如何能放下?难道阿兰你现在就能放下灭国之仇,不想着打回河北吗?”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不是现在就能解决的,就象你说的北伐河北之事,现在南燕初立,百废待兴,没有办法再进行这样的大战。我听说你们前一阵面见我皇兄,想要请缨出战,有这回事吗?” 高雅之连忙说道:“不错,是有这事,不过,我们是想与北魏作战。” 慕容兰轻轻地“哦”了一声:“真的是打北伐吗?” 司马休之勾了勾嘴角:“公主,我们所说的,句句属实啊。你最近不在,本来我们是想找你来表达这个意思,可是…………” 慕容兰摇了摇头:“我虽然不在,但我在这里的眼睛和耳朵还在,今天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此事,我希望我们能够坦诚相对。” 刘敬宣突然沉声道:“好了,兰公主,我也不瞒你了,不错,我们找你皇兄,是要打桓玄的,不是打北魏。请问有什么不可以的吗?我们这样做,也是救北府老弟兄,再不出手,只怕寄奴和希乐他们也得死在这个逆贼的手中!” 慕容兰看着刘敬宣:“仇恨就能让你这样迷了眼睛,甚至不惜带着异族的军队去毁灭你的祖国吗?阿寿,我快要不认识你了!” 刘敬宣冷冷地说道:“为了报仇,我可以做一切的事,当年伍子胥可以为报父兄之仇,引吴兵灭楚,最后快意恩仇,鞭尸楚王,大丈夫当如是也!” 慕容兰咬了咬牙:“报仇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成天放在心上了,这对你,对你们都没有好处。现在南燕上下对你们有意见的鲜卑将领为数不少,如果你们执意要我皇兄起兵,只怕我也不能护你们太久,大家都是聪明人,多的话我也不说了,言尽于此,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她说着,长身而起,就要离去,刘敬宣突然在她的身后说道:“嫂子,且慢。” 慕容兰站在原地,没有回头,冷冷地说道:“你现在肯叫我嫂子了?想起寄奴这个兄弟了?” 刘敬宣咬了咬牙:“寄奴他们现在怎么样,你这一年来一直不肯跟我们说,到了今天,好歹也应该透露点消息吧,也免得我们成天胡思乱想。” 慕容兰摇了摇头:“他现在很好,其他的北府兄弟们也很好,他叫我照顾好你们,有机会的话,再送你们回国,我只能说这么多了。不过我相信,这一天,不会太久。最近南燕这里有很多事需要我去办,我也不太可能一直留在广固,有事的话,到我府上找双儿就是。” 她说着,大步而行,很快,就出了院门。 刘敬宣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到了现在,她也不肯跟我们说实话?” 高雅之冷笑道:“她毕竟是燕国公主,又怎么可能让我们知道寄奴他们起兵的消息呢?” 刘敬宣紧紧地咬着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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