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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却不能成为首功之臣,要是换了玄帅您,会满意吗?” 谢玄点了点头:“当然不能满意,但是这涉及到利益的平衡,牢之并不喜欢你,这次的计划虽然是你提出,但他一再跟我请战,要率部先行,你可知道,我是费了很大的劲,才让你打这个头阵,而且他肯让刘敬宣和毛球配合你的行动,也是因为我作了让他得功的承诺。” 刘裕勾了勾嘴角:“早知如此,不如让他打这个先锋了。” 谢玄笑着拍了拍刘裕的肩膀:“看来你小裕的争功之心还是不小的。但我用你而不是用牢之,就在于这个计划是你提的,所以只有你,才会有最好的执行力,万一碰到问题,也能有应变之策。如果是换了牢之,也许他会重用敬宣,但是毛球和那些铁匠营的仆役,可能他就未必会用了,如此一来,我军难言全胜。” 刘裕舒了一口气:“我这里少点功劳没什么,但是能让铁匠营的兄弟们得到功劳,从此可以昂首挺胸地进入战斗部队,也算是满足了。这点还请玄帅千万要成全。” 谢玄点了点头:“这是自然,不仅是他们可以恢复战斗人员的身份,而且毛家兄 弟都能得到战功,也算是洗涮之前的耻辱了。从此之后,他们会在北府兵的序列里,作为单独一军,配合老虎部队作战。” 刘裕微微一笑,行了个军礼:“属下代毛家兄弟谢过玄帅。” 谢玄摇了摇头:“毛家的当主毛虎生将军托我传话,说感谢你为毛家子侄做的事情,以后会有所回报的。小裕,你不简单啊,去了铁匠营居然可以结识毛家的人,这个人情,可是不小。” 刘裕突然想起了那天刘穆之说过的话,他心中一动,意识到自己与毛家的接近,也许会引发谢玄的不满,连忙说道:“属下的恩公可是谢家,是相公大人,是玄帅您,对毛家,我只是跟毛球兄弟相处,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他一把罢了,别的事情,可真没多想。” 谢玄笑着摆了摆手:“小裕啊,我当然知道你的为人,刚才的话只不过是随便说说,你可别往心里去。如果我们不信任你的话,也不会对你这样委以重任了。” 刘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松了口气:“多谢玄帅理解。”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连忙岔道:“这回玄帅您让我放了俱难,又是何道理呢。不仅属下的一些兄弟不理解,就是属下自己,也还是没有弄明白啊。” 谢玄的脸色平静,看向了另一边的北方,缓缓说道:“俱难已经全军覆没,以他们胡人的兵制,他的部落男丁,部曲仆役已经损失殆尽,再也不可能翻身,所以他个人是否被我们俘或杀,已经不再重要。我考虑的,是以后的事。” 刘裕讶道:“以后的事?如果是打击敌军的士气,只要败报到了军营就行了啊,为什么要俱难呢?” 谢玄微微一笑:“因为,主帅彭超有可能会隐瞒败报,甚至作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俱难如果给放回去,他这副狼狈的模样,会让全军上下去看到,那前面全军覆没的败报,再也无法隐瞒了,彭超的部下如果知道有如此惨败,一定军心震动,我们这时候再全面出击,他一定会不战自溃的。” ===第三百零七章 驱逐妖道出北府=== 说到这里,谢玄一指身后的大营,说道:“追上去,粘住他们,在他们军心动摇的时候,当我们的大军出现,而他们的后路断绝之时,敌军就会不攻自破,而这,就是俱难能帮我们做到的事情!想必现在,彭超一定恨不得杀了他!” 刘裕微微一笑,深深一揖:“玄帅高明,属下叹服!还有一件事,属下觉得有必要向您报告。” 谢玄叹了口气:“你要说的,是天师道的事情吧。” 刘裕正色道:“不错,这次险些又给孙恩害了,亏得我留了个心眼,将计就计,反倒是用他们引诱了敌军的全军杀到,不过这些妖道包藏祸心,以后还会不断地来害我们,不能再对他们姑息养奸了。” 谢玄看着刘裕,平静地说道:“小裕啊,你可知道,这回敬宣的腿,是何人治好的?” 刘裕的脸色一变,他也很想知道这个答案,说道:“不是说在京城遍寻名医,才治好他的腿吗?不知是哪位名医?” 谢玄叹了口气:“军中的李云起(李神医)已经是一流的医生了,他如果都治不好,那哪还可能有什么神医能这样迅速地见效呢?不瞒你说,治好敬宣的,不是别人,而是孙泰的师父,天师道的太上教主,杜迥杜子恭!” 刘裕惊得睁大了眼睛:“什么,杜子恭?” 这个杜子恭在吴地一带,是大大的有名,曾经给王羲之和吴中大族陆纳治过病,几乎把两个快要死的人给救了过来,更是传说他有秘术,以前在钱塘的时候,杜子恭向人借过了一把瓜刀,后来借刀者派儿子去索还,他说道:“那刀会回到你父亲手上的。” 就在这个儿子坐船回家之时,有一条鱼跳到了船帮之上,剖开鱼肚,却发现那把瓜刀就在鱼肚子里,就是靠了这些传奇的故事,杜子恭之名,在三吴之地无人不知,就连孙泰拜入天师道,也多是受了这些事情的影响呢。 刘裕乍惊之下,还是恢复了平静,他对于这些装神弄鬼的事情当然是不信,但是杜子恭治好过王羲之和陆纳的事情,却是千真万确的,他点了点头:“如果是此人出手救治,倒是可以把敬宣的腿给治好。不过,他为什么要治敬宣呢?” 谢玄正色道:“有几个原因,第一,杜子恭向来喜欢结交权贵,象王羲之,陆纳都是高门贵族,治好这样的人,不仅可以结个善缘,而且名声会得到传播。” “第二,刘牢之的名字就带一个之字,可能你不知道,他们家也是世代信奉天师道,这些在战场上拼死拼活的人,都希望能得到神鬼之力的保佑,刘敬宣虽然并不信这个,但是靠了父亲的因素,也算半个同道之人。” “这第三嘛,自然是我的请托了,虽然我不喜欢天师道,但是天师道是我们现在不能贸然得罪,也不能随便打压的。这也是相公大人的意思,所以,相公大人出面亲自去请杜子恭,他也欣然应允。作为交换,我必须要同意孙恩等人以私兵的身份从军建功。” 刘裕恍然大悟,这会儿他才明白了过来,为什么孙恩等人从军,谢玄会松口了,他点了点头:“我还以为是小谢将军答应的。” 谢玄叹了口气:“其实这种事情,都是要相公大人点头的。当然,除了这个原因外,还有一个考虑,就是上次我们跟王国宝家族闹翻之后,毕竟大敌当前,王谢两家都是朝廷重要世家,不能在这时候起了正面冲突,天师道的孙泰,毕竟是王国宝的门客,而且跟会稽王司马道子的关系非同一般,不仅如此,他们靠着为人炼制五石散,结交了都城中超过半数的世家,并不是一股可以随便得罪的势力,这时候拒绝他们的从军请求,容易落人话柄,也不利于团结。” 刘裕正色道:“好吧,那让他们从军可以,但是从军之后,这些人 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这次要不是我留了个心眼,几乎就给他们害了 。换了别人,也许会给他们误了大事,这又如何是好?” 谢玄的眉头微皱:“我想,他们从军也是想要建功立业的,并不是真的想坏了抗秦大事,毕竟如果秦军南下,他们的野心也难以实现。但是你的存在,对他们是巨大的威胁,所以他们必欲除你而后快。” 刘裕恨声道:“我就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这帮妖道,他们为什么要如此针对我?” 谢玄叹了口气:“因为,你挡了他们的上升出头之路了。对于天师道来说,你刘裕和他们是一路人,都是起于微末,有能力有本事,但没有人脉没有家世的那种草莽英雄,次等士人。现在朝中的权力给世家高门把持着,你们这些人想要崛起,就只有从军建功这一条路,错过这次的机会,也许就没有下次了。所以,你就是天师道最大的对手,有你无他,不死不休!” 刘裕也曾多次和刘穆之谈起过这个问题,与谢玄的分析一无二致,当然,他现在几乎已经给谢家招为女婿,可以说在与天师道的竞争中领先了一步,这更是让这帮妖道各种羡慕嫉妒恨了,想到了这点,他反而释然,勾了勾嘴角,说道:“那玄帅打算如何处理这些妖道呢?如果非要留在军中的话,以后我不想跟这些人有任何的来往,免得给他们再害了!” 谢玄微微一笑,拍了拍刘裕的肩膀:“放心,你小裕现在就是我们谢家的人了,我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害到你呢?这回我率军兼程前来,还不是怕你有闪失,所以前来接应嘛。你这次表现得很好,我也给了孙恩他们机会,他们自己害人不成,就不要怪我了。” “这些天他们在军中到处传道施教,已经对军心士气有所动摇,这次战场上的事不能公开拿上台面说,我就用这个动摇军心的理由,把他们赶出北府军,打发到后方去,他们既然没有了立功的机会,自然也会呆着无趣,转而离开军队了,这样处理,如何?” 刘裕哈哈一笑:“玄帅实在是高,属下叹服。” 谢玄点了点头,眼中冷芒一闪:“你现在回去吧,作好准备,休整半天之后,全军出动,追击彭超!” ===第三百零八章 俱难削职入牢狱=== 盱眙,秦军大营。 一身将袍大铠的彭超,面沉如水,直勾勾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丢盔弃甲,一脸尘土的俱难,就在几天前还意气风发的这对秦军大将,这会儿都是各怀心事,相对无言。 帐中站着的两排将校,也一改之前趾高气扬的模样,个个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低着头,不言不语。 还是彭超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难言的沉默:“俱将军,你的两万铁骑,怎么就在这两天的时间,丢了个精光呢?到底这是怎么了?直到现在,我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俱难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都颜是轻兵冒进,中了埋伏,这个暂且不说,而我在君川面对敌军的前锋,是真正地见识到了那传说中北府兵的厉害。彭大帅,非是我俱难要为战败脱罪,实在是这些晋军,是我们前所未遇之劲敌。你千万不可以掉以轻心啊!” 彭超冷冷地说道:“晋军有多少部队,主将是谁,你跟他们打了这么一仗,应该知道吧。” 俱难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半天之前,那恶梦一样的往事又重现心头,他长叹一声:“与我军对阵的晋军,正面部队不过一千余人,加上草丛中的伏兵,也不会超过六千。至于领头的大将,是一个叫刘裕的人,只是一个幢主!” 这下惊得帐中众将一片哗然,就连彭超也不自觉地站了起来,脱口而出:“什么?不到六千人?他们是天兵天将吗?六千兵马,能消灭你的两万铁骑?这怎么可能呢!” 俱难长叹一声:“若不是亲身经历此败,我也不敢相信。这些晋军,人人身着重甲,我军的强弓硬弩不能射透,而他们个个力大无比,即使身着重甲,在战场上仍然可以奔跑如飞,更难得的是,这些军士有严明的纪律,无论是进退之间,都极有章法,阵型丝毫不乱,闻鼓则进,鸣金则退,全无一般吴兵那种缺乏组织与纪律的情况。” 彭超咬了咬牙,喃喃地说道:“难道,难道这是传说中谢玄新练出的北府兵吗?要说这些两淮流民,个人武艺超群,强悍善战,倒有几分可信,但要说这些山贼土匪能多有纪律,我是不信的。也就一年时间,怎么可能练出如此铁军?” 说到这里,彭超突然眼中神芒一闪:“那个领头的什么刘裕,真的只是一个幢主?你没有骗我吗!” 俱难的脸色微微一红,他可没有向彭超说出自己是在战场上给人放了一马的事情,这形同被俘,此事一旦走漏风声,那回去下狱都是轻的,很可能直接就会给天王苻坚斩首了。他叹了口气,说道:“正是,这是那刘裕在与我通名报信的时候说的,应该不会有错。之前我也听说过江南有个壮士名叫刘裕,是什么京口几届讲武大会的武魁首,可能就是此人!” 彭超的双眼一亮:“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好像确实有个叫刘裕的人,莫非真的就是这个北府军的幢主?但就算他没有说谎,一个幢主最多带五百人,又怎么可能指挥五六千的军队呢?” 俱难摇了摇头:“这点末将就不知道了。但这一战,确实是那刘裕从头到尾在指望,包括阵斩邵保,射杀犬子,都是此人所为,即使是作为敌人,我也必须要承认,此人武艺之高,世所罕见,指挥若定,部下人人愿意为之效死,虽然看起来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但也实在是难得的将帅之才了!” 彭超默然无语,坐回了帅椅之中,良久,才叹了口气:“就算有草丛,有埋伏,但两万军马,被区区数千步兵消灭,这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俱难,你丧我师旅,堕我军威,不是我彭超跟你有什么私人恩怨,按军法,我现在就可以斩了你,只是你毕竟是大秦宿将,你的生死,应该由天王定夺,现在,我解除你所有的指挥职务,押入牢狱,明天一早,就把你 解送长安,你就向天王亲自解释去吧!” 俱难 的额上汗水涔涔,他咬了咬牙,行了个军礼:“罪将多谢彭帅不杀之恩。不过在罪将离开之前,必须提醒大帅一句,敌军士气如虹,军威极盛,这时候万不可撄其锋芒,火速撤回大秦境内,方是上策!” 彭超厉声道:“俱难,你不过一个败军之将,我不杀你,已经是对你法外开恩了,这里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划脚,还不快点退下!” 俱难叹了口气,转身欲走,突然,他看到了角落里的一个身影,躲在几个军士的身后,探头探脑的,可不正是包尔吉。 一看到包尔吉,俱难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吼道:“包尔吉,你这个逃兵,懦夫!这次全是毁在你的手上,还不快滚出来受死!” 彭超冷冷地说道:“俱难,这里轮不到你发号施令,包将军是冒死从战场上赶回来报信的,如果不是因为他及时回来,我们这里还没法作好准备呢,你是罪人,他是功臣,是非曲直,到了天王面前,自有公论!” 俱难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在几个军士的看管之下,走出了军帐,彭超叹了口气,挥了挥手,满帐的将校如逢大赦,全都纷纷退下,很快,帐中除了几个亲信军士,就只剩下了彭超与包尔吉二人。 包尔吉一脸谄笑地凑了上来:“主公,奴才在俱难那里卧底多年,今天终于可以向您复命了!” 彭超摇了摇头:“这俱难跟我争了一辈子,最后却是这个结局,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现在大敌当前,你看应该如何是好?” 包尔吉勾了勾嘴角,说道:“俱难刚才说的并没有错,那晋军的战斗力之强,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这真的是前所未见的精兵锐士,尤其是冲击时的那股子气势,真的能威破敌胆,不可阻挡。俱难的指挥并没有什么问题,俱伏利都的那个突击也不能算大错,但是在他们面前,没有一点胜机。这一战,我们再打下去只会输得更惨,早点抽身而退,才是唯一的出路!” ===第三百零九章 神兵天降断归途=== 彭超的双眼圆睁,拳头紧紧地握在一起,但他的身子有些微微地发抖,即使到了现在,他仍然不太相信包尔吉的话,哪怕这个人是他多年前就在俱难身边收买的卧底,这些年也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彭超沉声道:“晋军真的有这么强?我还是不太相信,是不是你们被他们欺骗了?从你们说的情况来看,晋人还是利用地形打伏击,这没什么了不起的。” 包尔吉叹了口气:“即使是他们出了草丛的正面作战,也是非常的厉害,平时我们面对一般的晋军部队,两千骑兵足以破他们一万步卒,但是这次我们起码有三次以上是两千多骑兵打他们这千余步兵,就是实打实的正面较量,一点优势也占不了啊。” 彭超咬了咬牙:“那是因为你们的突击不够坚决,都是跟他们在正面对射,又不包抄两翼,这样当然吃亏,如果换了是我打,是不会这样的。” 包尔吉摇了摇头:“邵保不是没有突击过,还有俱伏利都也突击了,但这些晋军的战法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他们可以用飞槊来打我们的骑兵,别说是我们的轻骑兵,恐怕就是连鲜卑人的甲骑俱装,也难以抵挡。这个战法我现在还没有想到如何破解,主公,我们还是先退的好。” 彭超心烦意乱,摆了摆手:“不行,我这六万大军,不打一战就这么退了,回去怎么跟天王交代?再说我们这一年来浴血苦战,好不容易得到的淮北之地,难道就此放弃不成?” 包尔吉肃然道:“主公,为将帅者需要知道进退。俱难就是因为不知进退,一味强打,才会输光所有啊。你如果现在撤退,起码可以保全部队,以后还能再来。再说了,退兵的责任可以推到俱难全军覆没之上,他的大队骑兵没了,我们以步兵为主的部队自然难以继续坚持下去,天王是不会怪罪你的。” 彭超恨恨地摇了摇头:“不是天王怪不怪罪的问题,我向天王这几年多次献策,说是要平定两淮,饮马长江,现在这个目标实现了一半,难道就此放弃?那以后天王就算要灭晋,只怕也不会再给我机会了。” 包尔吉叹道:“这计划不如变化快啊。如果晋军都是以往的战斗力,那主公的计划没有问题,可现在是晋人已经练出了如此厉害的军队,我军又失了骑兵,想要正面对阵,实在是没有胜算。那一千多人就如此了得,若是后面的大队人马跟进,我军又如何能抵挡呢?” 彭超的眼珠子一转,突然笑了起来:“也许,这千余人只是所谓北府兵中最精锐的部队呢,并不是说那几万北府兵都有这样的实力。你不是也说了么,后来他们伏击俱难的时候,那些伏兵有些都不过是铁匠,手里还拿着大锤呢。可见北府兵并不是能做到都象这千余人一样装备精良啊。” 包尔吉点了点头:“这倒是有可能。不过后面俱难给伏击的时候,奴才已经离开了战场,并未亲眼所见。但想来俱难不至于在这件事上说谎吧。还有就是那些诱我们入战场的轻装部队,看起来不少人都留着道髻,装备是以刀剑这样的短兵器为主,并非重甲长槊。” 彭超哈哈一笑:“这就是了,这些北府兵并不是个个都装备精良,战艺高超,他们只是拼凑出千余人的精兵作作样子罢了,想要吓退我们,要真的是这么多部队都有这样的装备和战斗力,为什么不都拉出来呢?有五千这样的部队,也不用打什么埋伏了,直接就可以正面打败俱难了嘛,是不是?” 包尔吉一脸的谗笑:“主公说的极是。大约就是如此。不过,也可能是这次俱难抢功,我军去得太快,谢玄来不及大军跟进,只能让先头部队先行吧。主公还是不可大意。” 彭超摆了摆手:“不会的,如果只是先头部队,那些拿锤子的铁匠又是怎么回事?北府兵怕是只有这千余人的好装 备,你也说了,这些人身着的重甲,我军箭矢不能透,身上 插满了箭枝还可以战斗,大概是他们的甲胄都供应这些人了,以至于别人只能穿皮甲,拿大锤。” 说到这里,彭超冷笑道:“咱们差点就给谢玄骗了,他就这点实力,想要通过消灭俱难来吓退咱们,咱们不能上了他的当,还是计划不变。继续南下夺取广陵。不过,出于保险起见,我们先在这里扎下大营,静观敌变。” 包尔吉勾了勾嘴角,正色道:“大帅,还有一件事,只怕您得上心,就算我们想继续打,只怕士卒们的士气也不足以支持了,不管晋军是不是在故弄玄虚,我们最好还是先退回兖州再说。” 彭超的脸色一变,沉声道:“什么意思?前军战败的消息我不是严令封锁了吗?你也是悄悄地打扮成传令兵回来的,谁会知道俱难兵败的事?” 包尔吉叹了口气:“您是下令封锁了消息,但那是俱难回来之前的事,俱难这样带着几十个护卫狼狈而回,又是走的大门进入,这消息就封锁不住了,全军上下人人都认识他,如果他这样惨败而回,那前军多半是败了,就在您召开军议之前,营中已经是流言四起,就连中军这里,都已经传开了!” 彭超气得直接从帅椅上跳了起来,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在空中舞动着:“混蛋,快传令,有在军中散布谣言者,斩!让将军们在各营里宣讲,说前军无事,我军在此扎营,作为其后援。” 包尔吉摇了摇头:“已经来不及了,大家都看到了俱难的样子,禁不住的。主公,您为将多年,应该知道军心士气不可违,带着这种人心惶惶的部队打仗,如驱羊入虎口啊。” 彭超的额头上尽是豆大汗珠,久久才长叹一声:“俱难这个混蛋,不仅打仗无能,还动摇我军心士气,真该斩了他!” 包尔吉微微一笑:“主公,为今之计,我们应该迅速地向淮水之上的浮桥靠拢,只要浮桥在,我军后路就有保障,然后,徐徐而退,如此方可全师,至于以后的事,来日方长嘛!” 彭超点了点头,正待开口,突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斥候一脸惊慌地冲了进来,伏地哭报道:“大事不好了,大帅,晋军骑兵奇袭我淮水渡口,十余座浮桥,已经尽被焚毁,我军的退路,断了!” ===第三百一十章 淮水屠俘善恶辩=== 两天之后,淮水边上。 三千多北府兵老虎部队方阵,大盾在前,长槊如林,步行弓箭手紧随其后,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在这片原野上挺立着。 而在他们面前两百多步的地方,则是一千多已经惊慌失措的秦军士兵,他们虽然身着皮甲,手中拿着武器,但从这些士兵们慌乱的眼神之中,已经看不出任何战斗的。 在他们的背后,滔滔的淮水滚滚而过,而那奔腾的水面上,浮着一具具已经泡得发涨的尸体,附近的视线所及之处,三座浮桥的断处,正冒着黑烟,谁都可以一眼看出,这些秦军残兵的退路,已经不复存在了! 刘裕全身重甲,就站在大盾之后的第一排,他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微笑,大声道:“弟兄们,你们口渴不口渴?” 檀凭之就站在刘裕身边的驻队面前,他哈哈一笑:“刚喝过水,怎么会渴?”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我们是刚刚喝过水,不过看起来,对面的这些秦军逃了这么远的路,挺渴的了,你看,他们的嘴唇都干得裂啦,人家远道而来不容易,大家说,对于这些北方客人,是不是应该好好招待一下呢?” 所有的军士都哈哈大笑起来,刘敬宣大声道:“让他们好好喝喝咱们的淮水,下辈子也不敢再来犯我大晋啦!” 刘裕的眼中杀机一现,沉声道:“弟兄们,列阵相迫,赶敌下河!” 所有的军士们全都暴喝一声,刚才还不动如山的军阵,缓缓向前,从三个方向压向了对面的秦军。 这些秦军看起来也都是一些散兵游勇了,甚至都没有什么旗鼓,也看不出什么指挥,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气急败坏地在吼道:“放箭,放箭!” 从秦军的阵列之中稀稀拉拉地射出了两百余箭,有气无力地,打在那些北府军军阵的盾牌之上,甚至都无法插上木制的盾面,就纷纷下落,而作为回应,北府军的阵列之中腾起了两波箭雨,密密麻麻,如同乌云一样地飞向了对面密集的人群,不少秦军士兵企图要举盾抵抗,可是给身边的人挤得很难把盾举过头,箭雨扫过,大批的士兵惨叫着倒地,伤者在血泊中打滚,而这些惨叫声让活着的人最后一点抵抗的勇气也失去了。 有几十个人不信邪,脱掉了盔甲,转身跳进了滚滚的淮水之中,一个大浪打来,很快这些人就不见了踪影。剩下的人全都扔掉了武器,脱掉盔甲,跪到了地上,拜伏于地,嘴里叫着:“我等愿降!” 刘裕的眉头舒展了开来,他微微一笑,摘下了面当,正待说话,身后却传来了刘牢之那冰冷的声音:“敬宣,你知道该怎么做!” 刘敬宣的嘴角勾了勾,一挥手,身后的两个方队的老虎士兵们从盾牌之后奔出,走到了那些俘虏们的面前,和这阵子其他人做的一样,每人都从腰上解下了一截长长的麻麻,把那些俘虏们十人一组地捆了,很快,这剩下的近千俘虏,就给捆成了一串串,坐在了河边。 刘裕走到了刘牢之的身边,面带微笑,正要行礼禀报,却只见刘牢之那紫脸之上,杀机一现,他一挥手,远处的刘敬宣举起了大刀,只一挥,面前的两个俘虏的脑袋就跟脖子分了家,倒在了血泊之中。 跟着他的那几百士兵们也都纷纷如此,坐在地上的俘虏顿时就给砍翻了六七百人,剩下的人全都跳了起来,哭喊着饶命,有几个硬气的家伙拼命地想要反抗,奈何双手给捆住,哪还施展得开来,很快,这些人就给如狼似虎的老虎军士们,砍瓜切菜一样地斩尽杀绝,而断头处流出的血水,如同一道道的血溪,汇入了那奔腾的淮水之中,水流击岸发出的怒涛,一如这些死者最后的怒号,战场之上,陷入了一阵死样的沉寂。 刘裕咬了咬牙,事情发生 得太突然,又是刘牢之亲自下令,这让他根本都来不及阻止,他对着刘牢之沉声道:“将军,我们的军纪有明确的规定,不得斩杀俘虏的,为何您要…………” 刘牢之冷冷地说道:“刘裕,你进老虎部队的第一天,就应该知道,上司的命令,你只有执行,不可违背!”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作为下属,应该服从将军的命令,但这个命令本身就与军法不符合,所以属下斗胆问一句,将军为何要这样下令?” 刘牢之一指那河水中漂过的尸体,平静地说道:“你说,这些尸体是怎么来的?是投水而死的秦军士兵吗?” 刘裕微微一愣,转而摇了摇头:“脑袋没了无法投河的,应该是战死的敌军尸体,落入了河中吧。”他说到这里,忽然发现不少尸体都是跟刚才的这些俘虏一样,给绳索捆在了一起,不少人的双手还是给捆着,他马上意识到,这些人也跟刚才的俘虏们一样,是给俘虏后再屠杀的。 刘牢之冷笑道:“看到没有,别的部队都是这样处置俘虏的。这次我们打得太快太顺,敌军大将彭超和俱难几乎是匹马逃亡,扔下了军队,而六万秦军失去了指挥之后,一夜溃散,我们抓都来不及抓,冲到河边,也就这几千俘虏罢了,带回去也没什么用,就地斩杀,还可以充作首级报功,作为将军,如果不给自己的部下谋取斩首,如何能对得起自己的士兵呢?” 说到这里,刘牢之沉声道:“全军解散,上去领首级,先到先得!” 他的命令迅速地给传达了下去,刚才还不动如山的各个方队,顿时就散了开来,几千将士争先恐后地冲向了江边,去捡那些地上的首级,生怕去晚了没自己的份,那热火朝天的劲头,就连每天吃饭时都比不过。 刘裕默默地看着这些军士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了过去,摇了摇头:“自古杀降不祥,难道不这样做,就不能让将士们得到好处了吗?” ===第三百一十一章 慕容翻脸绝尘去=== 刘牢之冷笑道:“当兵就是为了拼命搏富贵的,刘裕,你要记住,要得军心,不是靠平时当个大哥就可以的,真正能刺激士兵,让他们愿意为你效死的,还是实打实的斩首数。要是以后仗打到秦国的境内,嘿嘿,有时候平民百姓的脑袋,也是可以用来充作军功的,小子,学着点吧。” 说到这里,他哈哈一笑,策马而行,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刘裕站在原地,整个人都被那马儿带起的风沙裹在里面,默然无语。 一阵轻风吹散了笼罩在刘裕身边的风沙与烟尘,慕容南的声音带了几分戏谑:“哟,我们的刘大英雄是怎么了,人家都在抢人头,你怎么在这里一个人吃灰呢?这是要显示你的与众不同吗?” 刘裕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连你都要来取笑我么。还是说,你也觉得刘将军的做法是对的,为了争取军功,屠杀战俘也可以吗?” 慕容南跳下了马,站到了刘裕的身边:“起码你的兄弟们都更认可刘将军的做法,你看,就是檀凭之,魏咏之他们,抢人头不也是很积极嘛!”他说着,顺手一指远处的檀凭之,他的腰上已经挂了三个脑袋了,而他的一帮侄子们,更是在他的身边围了个圈,把别人给排开,以让他有充分的时间去收割人头。 至于魏咏之,更是钻进了人堆,一刀一个脑袋,就象切西瓜一样,顺脚把无头的尸体踢到了淮水之中,很快,江边就除了一滩滩的血迹外,就没剩下什么了,取得了首级的人欢天喜地,没有抢到人头的家伙垂头丧气。 刘裕勾了勾嘴角:“作为士兵,将军既然下了这令,执行当然没错,但我说的是刘将军的命令。作为战士,就应该跟拿着武器的敌人战斗,而不是对手无寸铁的俘虏大开杀戒,那样非英雄所为!” 慕容南笑着摇了摇头:“也许你刘大英雄是不稀罕这些人头啊,毕竟你是谢家的女婿嘛,但是作为一个普通小兵,也许一个首级就可以让他当上村长,里正这些乡吏了,所以显然刘牢之的做法,更符合一般士兵的利益。你的兄弟也许会跟你出生入死,但要说非要选一个跟随的话,还是会跟着刘牢之呢。” 刘裕摇了摇头:“你们鲜卑人也是这样吗,也会跟刘牢之一样,甚至会杀平民百姓来充数?” 慕容南勾了勾嘴角:“不,我们需要的奴隶,不是死人,一般来说,只会征服,不会屠杀。这点跟你们汉人不一样。” 刘裕咬了咬牙:“算了,不跟你讨论这些了。这次还多亏了你们鲜卑骑兵,能出奇不意地绕到敌后,烧掉了这淮水上的浮桥,让秦军没了退路,军心大乱,才会一夜崩溃的,玄帅一定会好好记上你们这一功。” 慕容南看着刘裕,双眼中光芒闪闪:“其实,我们奇袭淮水浮桥,只不过是完成了应该做的事情,难度不大,倒是你刘裕,才让我惊讶,只靠两千步兵,就能消灭两万骑兵,也打掉了彭超的作战勇气,如果没有你的战果,即使浮桥被烧,彭超也不至于一夜之间全军崩溃的。” 刘裕心中微微一得意,但还是脸色平静:“这不过是玄帅原来的计划罢了,没什么值得骄傲的。”说到这里,他看着慕容南,“这回仗打完了,你们这支部队,只怕要解散了吧,你也应该回到北方了吧。” 慕容南一动不动地看着刘裕,久久,才叹了口气,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你好像很希望我早点离开北府军,是吗?” 刘裕微微一愣,转而摇了摇头:“没有啊,我没这样想,只是…………” 慕容南冷冷地说道:“每次打完仗后你都会问我什么时候走,怎么,我慕容南就这么讨厌吗?” 刘裕有些奇怪,今天的慕容南这是怎么了,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他摆了摆手 :“没有,你误会了,我没这个意思,我们是战友,是兄弟嘛,我怎么会 希望你离开呢,只是…………” 慕容南咬了咬牙,一指正在河边的檀凭之等人:“你怎么不去跟他们说,什么时候回老家种地呢?为什么总是跟我说这句话?!” 刘裕正色道:“慕容兄弟,也许是我的表达有点问题,要是引起了你的什么误会,向你道歉了。我并不希望你离开,但是你跟瓶子他们并不一样,你毕竟是…………” 慕容南厉声道:“我毕竟是什么,毕竟是异邦胡虏是吗,毕竟跟你刘寄奴不是一路人,对吧。” 刘裕心中暗道苦也,真是越描越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慕容南的脸说翻就翻,脾气来得如此之大,他咬了咬牙,正色道:“不,我没这样想,我的意思是,你毕竟要向你的主公汇报,也不太可能长期留在这里吧。” 慕容南直勾勾地看着刘裕,半晌,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刘裕,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你会想我吗?” 刘裕睁大了眼睛,奇道:“你这是怎么了,今天怎么老是说这种奇怪的话,出什么事了?” 慕容南摇了摇头,也不说话,转身就翻身上马,一勒马缰,暴喝一声:“驾!”很快就绝尘而去,只把刘裕裹在了一阵腾起的烟尘之中,仍然没有回过神来。 刘毅的声音从一边响了起来:“怎么了,寄奴,又把这鲜卑人给得罪了?” 刘裕的思绪被拉了回来,转身看向了一边,只见刘毅与何无忌并肩而来,脸上带着一丝笑容。 刘裕叹了口气:“这些胡人的心思真的难以捉摸,算了,不谈他,你们是来找刘将军的吧,我带你们去。” 何无忌摇了摇头:“不,玄帅这回不找刘将军,他是特意要你过去的。” 刘裕点了点头,看向了河边,报完了军功首实的军士们,已经重新开始列队了,淮水之中,秦军的无头尸身也渐渐地被浪花所吞没,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转头对着二人说道:“我们走吧,我想,我是该好好地跟玄帅聊聊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慈不将兵义利论=== 淮水的另一段,一处小堤坝上,谢玄一身上好的丝绸长衫,一如当年出现在京口时的模样,他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看着在他脚下呼啸而过的淮河河水,神色从容。 刘裕的身上染了不少尘土,默默地站在他的身边,这处小堤之上只有二人,河风吹拂着他们的发带与征衣,两个反差如此鲜明的人,就这样站在这里,看起来却又是有几分说不出的和谐。 谢玄轻轻地舒了口气:“小裕,你是不是奇怪,为什么我今天没有穿铠甲,而是这样一副打扮呢?” 刘裕微微一笑:“这一仗打完了,玄帅也可以复得轻松一阵了。您还是这样一副打扮的好,显得儒雅,高洁。” 谢玄叹了口气,伸出了自己的那双洁白的大手,修长的手指如同玉柱一般,皮肤保养得极好,如同妇人一般,他看着刘裕:“这双手上,沾了多少血腥,小裕你知道吗?一个杀人如麻的大将,你居然说他儒雅!” 刘裕本想出言,可是眼角的余光一瞟,却看到了几十具在河水中上下浮动的无头尸体,顿时就意识到,不管怎么说,谢玄毕竟是一军主帅,这一阵杀敌数万,即使他没有亲自杀一人,但是毕竟他一声令下,几万条生命就此消逝,要说双手血腥,还真是没有错。 想到这里,刘裕默然无语,谢玄平静地看着面前漂过的尸体:“小裕,你是不是想说,刘牢之等众将杀俘冒功,这样不好?” 刘裕点了点头:“如果是在战场之上杀敌,那杀多少都没有关系,但投降的敌军,已经放弃了抵抗,先骗人放仗投降,再加以斩杀,这种行为,属下是无法理解的。” 谢玄摇了摇头:“小裕啊,有句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慈不将兵,义不行贾,自古皆然。” 刘裕正色道:“但杀降不祥,也是自古皆然,古之白起,李广,一代名将,都是因为杀降而最后结局不佳啊。” 谢玄微微一笑:“你只看到了白起和李广的结局,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二人能成为古之名将,能让部下甘心效死力,不就是靠了这种手段吗?作为将帅,要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破敌,第二件事,就是如何给自己的手下谋取利益了。这两件事有一件做不到,那都很难在战场上取得胜利。” 刘裕不信地摇了摇头:“属下没有用这一招,不也是打赢了敌军吗?兄弟间的友情,不是这样冰冷的利益。” 谢玄叹了口气:“你可以跟檀凭之他们几十个人,几百个人,一两千人朝夕相处,但你不可能跟几万军士都这样同吃同住。人心是世界上最难掌握的东西,尤其是军队,士卒来自五湖四海,四面八方,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只有在战场上因功得爵,建功立业这点是共同的。你可以跟几十个人,几百个人讲义气,当大哥,但不可能跟几万个人都是如此,还得拿出足够值得他们为之效死的东西才行啊。” 刘裕微微一笑:“那就带着这几万兄弟们去建功立业,打胜仗,打大胜仗,在战场上一样可以斩获敌军的首级,为什么非要通过杀降这种方式呢?” 谢玄似乎没有料到刘裕这样地回答,先是一愣,转而笑了起来:“小裕就是小裕啊,这豪气可真是厉害呢。你说的对,如果作为将帅,能指挥部下打大胜仗,那确实能给部下带来足够的利益。但是这次情况特殊,因为秦军不战而溃,我们无法在战场上斩杀大量的敌军,而这些人如果是被俘,按大晋的军制,不算斩获,那对普通的士卒来说,可就亏大了。” 说到这里,谢玄顿了顿,看着刘裕:“小裕啊,你前面带着几千士卒消灭了两万俱难的骑兵,这些是实打实的功劳,就算你不放在心上,但是跟着你的兄弟都得了不少好处,甚至那些铁匠们都可以因此直接摆脱工匠 后勤的身份,转入战斗部队,所以他们当然高兴,但你要知道,还有近八万将士,没你这么好的运气,让人人都能得功,所以刘牢之他们给部下们用这种方式找点好处,军功,我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刘裕这下算是明白了,叹了口气:“我今天算是知道了,作为将帅,要考虑的还不仅仅是战事胜负的事情,还得考虑到方方面面,真是麻烦啊。算了,玄帅,这件事我还是保留自己的观点,但我始终认为,今天可以杀战俘,明天说不定就可以杀良冒功,此风还是不可涨啊!” 谢玄的神色一变:“刘牢之说了要杀良冒功?” 刘裕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我觉得这样下去,以后如果北伐到了敌军境内,只怕杀红了眼的军士是收不住手的,一旦在战场上得不到首级,那去杀戮敌方的百姓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以后如果我大晋要北伐,那还是要得北方百姓之心,不可将他们视为敌人,更不可以随便屠杀,这点还请玄帅万万关注。” 谢玄正色道:“这点我一定会重视的,这次算是特事特办,我也需要在下次大战之前,让士卒们保持这种野兽的本能,但下次以后,就未必需要这样了。” 刘裕的脸色一变,奇道:“下次大战?玄帅的意思是秦军会很快卷土重来?没这么快吧。我军这次毕竟消灭了八万秦军呢,就算秦国强大,也不是这么容易能缓过劲的吧。” 谢玄笑着摆了摆手:“小裕啊,你还是低估了秦国,低估了苻坚。你看着吧,这回苻坚在荆州大胜,夺取襄阳,却是在两淮惨败,八万大军全军覆没,以他的个性,绝不会就此收手,一定会起倾国之兵与我们大战的,作好准备吧,接下来,风暴将至,而你,也一定会有用武之地的!”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这一天,我已经等不及了,放心吧玄帅,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第二卷完)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天王一怒欲南征=== 秦都,长安,太极殿。 大殿之上,满满当当地都是身着朝服或者是甲胄的文臣武将,但是这时候,人人都低着头,默然无语,坐在主位之上的苻坚,面沉如水,一动不动地盯着殿上两个自带枷锁的人,仅仅一个月前,这两个人还是不可一世,坐拥近十万大军的大将,这会儿却如同一对斗败了的公鸡,跪在这里,身戴重枷,一副死囚的模样,可不正是两淮之战的两大败将,彭超与俱难?! 苻坚勾了勾嘴角,沉声道:“彭超,你可知罪!” 彭超的头一直埋在地上,这会儿也不敢抬起,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臣低估了敌军,导致大军一夜丧尽,皆臣之罪也!” 苻坚咬了咬牙:“晋军真的有这么强吗,真的可以几万北府兵,就能消灭掉你的八万大军?孤还是不相信,你再给孤,再给这满朝文武说说,究竟是怎么输的!” 彭超抬起了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俱难,恨声道:“晋军的战斗力确实强大,只用了三五千人,就消灭了前军的俱难两万铁骑,俱难几乎是匹马而回,而且那狼狈的模样,让全军将士都看得清楚。可以说,就是因为他这样从战场上逃回,罪将我连封锁消息都不可能了,这时候敌军焚毁我们淮水浮桥的消息再一传来,军心顿时就崩溃,不可收拾,一夜之间,大营中就逃散了几万将士,任何军令也无法阻止,这是罪将治军无能,但俱难才是始作俑者!” 苻坚的脸色铁青,他看着趴在地上的俱难,冷冷地说道:“彭超所言,可是事实?!” 俱难的头上汗珠直冒,他咬了咬牙,抬起了头:“罪将确实在前方中了晋人的奸计,全军覆没,但是彭超也没说实话,他是知道了浮桥给烧掉后就扔下了大军自己逃跑的,不是什么一夜之间大军溃散!” 苻坚厉声道:“够了,事到如今,你们两个不去好好地反思如何战败,还在这里争功诿过,孤念你二人是多年宿将,于国有功,这才没有把你们当即斩杀,目的就是要你们当着满朝文武去复盘如何战败的,可你们就是在这里都要互相攻击和指责,还有一点将帅的样子吗?怎么对得起此战死难的数万将士!” 二人全都战战兢兢,哪还敢反驳,在地上磕头不语,嘴里连声称罪。 苻坚骂完之后,心情好了一点,坐回到了龙椅之上,沉声道:“这么说来,这战我军并不是直接给敌军完全击溃,敌军也就是先在大营里设伏,打败了都颜的五千人马,然后又在君川设伏,消灭了你俱难的万余骑兵,然后出奇兵抄了淮水上的浮桥,导致彭超的大军一夜崩溃,并不是正面堂堂打败的,对吗?” 二人抬起了头,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天王所言极是。” 苻坚松了口气,嘴角勾了勾:“这说明晋军还是没有正面与我军精锐一战的能力,还是只能靠这些虚虚实实的小把戏来作战。如果真的有实力的话,何至于此呢?我军打仗,就是用堂堂之阵,毫无悬念地正面攻过去,粉碎一切敌军的抵抗,这才是真正的实力。” 彭超连忙说道:“天王神威,天下无人不知,无人可挡。罪将御下无术,但是只要天王开恩,能给罪将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罪将一定重回兖州,收集散失的军士,为王前驱,一雪前耻!” 俱难本来也想说同样的话,但一想到自己这战是把部曲私兵在内的所有底子全输了个干净,想吹牛也不可能了,只能在那里呆若木鸡,无言以对。 苻坚看着俱难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沉声道:“两万骑兵,打不过几千步兵,我大秦的国威军威,给你丢了个干净,留你何用!来人…………” 苻融一看情况不妙,这俱难以前曾经长年在他手下听命,也算是老部下了,他连忙站了 出来,说道:“天王,俱难虽然丧军辱国,按罪当斩,但毕竟是多年宿将,这回我军出师不利,再斩杀大将,只怕会动摇军心士气,还请您法外开恩,留他一命吧。” 苻坚叹了口气:“也罢,大军既丧,杀他一人也于事无补,传旨,把俱难下狱论罪,彭超解除一切职务,拘禁于家,等孤亲自南征归来后,再作定夺!” 苻融的脸色一变,睁大了眼睛,正要开口,却听到两个异口同声的声音,从自己的身后响起:“微臣愿为天王前驱,祝大王旗开得胜,一统海内!” 苻坚的脸上绽放出了满意的笑容,而苻融却是咬了咬嘴唇,转身回头对着身后的慕容垂和姚苌两人,冷笑道:“我就知道,你们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唆使天王发大兵攻晋!” 说到这里,苻融回头对着苻坚道:“天王,请您千万要保持冷静,不要中了贼人的奸计,这回两淮惨败,足以证明晋军的那个新军,叫什么北府兵的有强大的战斗力,而江东君臣团结,未可轻图也,这时候千万不可以因怒而兴兵啊!” 慕容垂的脸上尽是恭敬之色,淡然一笑:“臣以为,阳平公此言差矣,这时候正是我们灭晋的大好时机!” 苻坚不动声色,看着慕容垂,轻轻地“哦”了一声:“慕容将军何出此言呢,请试为一言。” 苻融冷冷地说道:“天王,慕容垂不安好心,这事不要听他在这里蛊惑人心。” 苻坚的眉头一皱:“阳平公,请你注意,这是朝议,慕容将军身为大将,这次攻克襄阳的功臣,他当然有说话的权力,你就算有什么不满,等他说完再反驳也不迟。慕容将军,你说吧,孤听着!” 苻融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无奈之色,但也只能摇了摇头,行了个礼,站在一边冷眼旁观,慕容垂的神色平静,向着苻坚行了个礼:“微臣以为,两淮之战,正好证明了晋军的虚弱,而不是强大,我们大秦一举灭晋的机会,到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鲜羌双虏藏祸心=== 苻坚的精神一振,连忙说道:“为何这战能证明晋军的虚弱呢?就算彭超的六万军队是给吓得溃散的,但毕竟俱难的两万铁骑是败给了不过数千晋军啊,这还不能证明晋军的厉害吗?” 慕容垂哈哈一笑:“天王,微臣虽然没有跟晋军对峙,但是他们这套把戏,当年就用过了,桓温当年率军北伐,打到枋头的时候,就曾经是这样,大军固守大营,每天派精干士兵出营挑战,企图伏击,占了小便宜后就派兵劫我粮道,想要让我军不战自溃。” “当年末将还在燕国,对他这一招,也来个以不变应万变,任他如何叫嚣挑战,就是坚守不出,反过来派我军的骑兵发挥优势,断他粮道,最后桓温粮尽而退时,被我军一路追杀,致有大败,差点本人都回不了江东了。所以这两天微臣一看这个战报,就知道谢玄不过是故伎重演罢了。” 苻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啊,当年晋军北伐,还是桓温带兵进关中的时候,也是这样扎营灞上,每天只派兵挑战,大军坚守不出。最后我军是在会战中打败了晋军,桓温就退走了。听你这么一说,还真象。莫非这谢玄也学会了桓温的打法?” 慕容垂点了点头:“桓温虽然败在大秦和燕国手中,但在南方,在晋国已经是首屈一指的战将了,吴兵向来轻果,适合打顺风战,但不适合打这种持久战,到了北方,桓温没有在野战中与我铁骑对抗的把握,所以只能出动小股部队挑战,胜固可喜,输也不过损失几千人而已,不伤士气。对于这种情况,就是不能妄动,只要守好自己的粮道和后方,即可立于不败之地!” 苻融在一边冷笑道:“慕容将军,你大概没有听说过江东有句名言吧,士别三日,该当刮目相看!今天的晋军已经不是当年桓温北伐时的军队了,他们可是谢玄招两淮流民,重新组建的部队,这些南下流民多年入山为盗,入水为贼,又是从北方一路南下,打了无数的仗,战斗力很强,跟那些从农民中征召的普通晋军根本不好比,这回俱难的两万骑兵给他数千步兵消灭,就是证明!” 慕容垂笑着摆了摆手:“阳平公,你大概是忘了,俱难的两万人,可不是一涌而上给消灭的,敌军先是在大营里设伏,消灭了都颜的五千人马,然后又是虚张声势,逼俱难后撤,接着再派伏兵诱敌,引俱难剩下的一万多人上钩,俱难因为怕敌军有伏兵,没有一次冲击,全是两千人一波,三千人一波这样地上去挑战,而敌军在这种小部队的作战中,发挥了其轻果凶悍的优势,最后俱难在儿子战死的情况下失去理智,全军压上之时,才中了埋伏,可以说他从来没有两万打几千过,一直是几千打几千,对不对?!” 苻融给呛得无话可说,只是在那里恨恨地看着慕容垂,苻坚满意地点了点头:“慕容将军毕竟是天下名将啊,给你这么一分析,还真是这么回事呢。看来咱们都给这些晋人给骗了,他们没这么强!” 慕容垂摇了摇头,说道:“不,天王,阳平公说的也有道理,晋军这些以流民为主的军队,战斗力还是很强的,这点一定要承认,兖州军是我大秦边军,战斗力虽然不及长安城外的羽林晋军,但以前对晋军也是胜多负少,这次却给敌军一战而破,可以说,起码这个什么北府军,在小规模,几千人的战斗中,是有很强战斗力的,这点天王一定要有清醒的认识才是。” 苻坚的眉头一皱:“既然如此,这明明是劲敌啊,为何你还说现在是灭晋的好时机呢?” 慕容垂看了一眼姚苌,微微一笑:“这个问题,也许姚将军(姚苌现在官居苻坚以前曾当过的龙骧将军)更有发言权。” 苻坚看向了姚苌:“姚爱卿,你来说说吧。” 姚苌微微一笑,说道:“因为晋军自己人的战斗力不行,只能靠外 援打仗,这点他们开国以来几乎从没有变过,而末将当年的大哥,就是给他们这样找来的外援啊!” 姚苌的兄长姚襄,当年是羌人部落的首领,为人英勇善战,深得人心,给人称为当世孙策,当年曾在石赵末年,北方帝国崩溃的时候无处可去,被晋国执政殷浩所收留,作为北伐先锋过,后来因为殷浩和其部下看不起这些羌人,克扣其军饷,还当众羞辱姚家兄弟,于是姚苌一怒而反,率部远去,直到关中时才中了秦国的伏击,兵败身死,而姚襄也在兵败后只能投降了秦国,被苻坚收留。 苻坚笑道:“这么说来,那些两淮流民跟当年爱卿的部落一样,都不被晋人看成自己人,是这个意思吗?” 姚苌“嘿嘿”一笑:“正是,这些流民帅,带的多是北方流民南下,从晋朝开国以来,就给视为异类,当年晋国开国那么困难的时候,象祖逖,苏峻这些流民帅,都直接不许率部过江,只能驻扎在两淮一带,以为屏障,这点就跟陛下把那些丁零人放在国境上,是一样的道理,并非视为可靠的子民啊。” 苻坚勾了勾嘴角,面露不满:“在孤的眼里,丁零翟部,也是我大秦子民,并不象你说的这样。” 姚苌一揖及腰:“末将失言,还请天王恕罪,不过,晋朝君臣没有天王这样的胸怀,他们不会把这些流民帅看成可靠的自己人。当年不会,现在也不会。若不是我军大兵压境,他们甚至不会去征召这些流民从军。” “谢玄本人不过是个世家子弟,只会风花雪月,清谈论玄,跟当年的殷浩没有区别,实际的指挥权,是落在刘牢之,何谦,诸葛侃这些流民帅的身上,谢玄并不能指挥得动他们。” “而这些流民帅,即使成了官军,仍然是土匪山贼习气不改,几千人或可轻快剽悍,但要说到几万大军,则全无配合,甚至会抢功诿过!五千北府军,也许所向无前,但八万人的话,只能是一堆乌合之众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慕容姚苌相唱和=== 苻融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洪亮,震得这大殿之上,那些多年来不加修饰的屋梁上的灰尘,都是倏倏下落,就连苻坚的身上,都染上了几分陈年旧灰。 苻坚一边伸手掸着身上的灰尘,一边不满地说道:“阳平公,有何可笑?这是在大殿之上,你身为重臣,应该有重臣的样子。” 苻融收起了笑容,肃然一揖:“天王,非是臣弟在此放肆,而是姚将军的话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得罪之处,还望恕罪。” 姚苌皮笑肉不笑地一拱手:“阳平公,不知末将所言,有何可笑之处呢,还请垂示一二。” 苻融的脸上闪过一丝鄙夷不屑的神色:“我笑你虽然舌灿莲花,却忽视了一个基本事实,你们羌人,对于晋人来说,是异族胡虏,但是淮北流民,却是为了投奔晋朝,不惜抛家舍业,冒着生命危险南下的侨民,是忠于大晋的子民,他们虽然把这些人安置在两淮地区,但是把他们当成自己人看的,但对于你们羌人,却是完全利用,北伐只是个借口,无论是否成功,都是把你们给驱逐出境了,这能一样吗?” 姚苌的脸色铁青,双拳紧握,却是无法辩驳,慕容垂在一边冷冷地说道:“阳平公这话有点过了吧,当年殷浩对姚氏部落也是礼敬有加的,可没当异族对待,还想跟姚襄结拜兄弟呢!” 苻融哈哈一笑,看向了群臣之中,对着一个年约四十多岁,个子中等,一脸精干的汉臣说道:“权仆射,你说,当时殷浩是怎么看姚氏兄弟的?” 这个汉臣姓权名翼,是东汉左辅都尉权忠的后代,天水略阳人,当年天下大乱时,曾经作为姚襄和姚苌的父亲姚弋仲的谋士,后来姚襄败死后,他也随姚苌归顺了前秦,在苻坚的手下得到重用,官至尚书左仆射,一向也被王猛和苻融所推重,这时候苻融指名道姓的找他,无疑是一种表态和站队。 权翼的眼珠子一转,站出了队列,沉声道:“阳平公说的对,当年东晋君臣,虽然表面上对姚氏部落客气,但内心里并不当成自己的子民,而是一种雇佣军,他们当年是让两淮一代的流民帅领兵在后面监视姚氏部落,这谁亲谁外,一目了然啊。” 姚苌咬了咬牙,暗骂权翼这家伙实在是白眼狼,现在有了新主子,就不顾旧主了,但这毕竟也是人之常情,姚苌站了出来,平静地说道:“有外敌的时候,东晋君臣自然视我等羌人为外人,但是如果没有了羌人,那他们就会视两淮流民帅为外人,他们当年用流民帅来防备我们羌人,现在一样是用朝廷兵马来监视和防备流民军,以防当年苏峻祖约之乱的重演。微臣刚才所说的,并无问题。” 苻融没有料到姚苌居然能这样巧妙地化解自己的指责,也有些意外,他原来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慕容垂的身上,多少有点忽视这姚苌,这会儿却开始上下打量起这个个子不高,看起来也不够威猛的老羌了。 苻坚满意地点了点头:“姚将军所言极是,这些流民长期不给东晋朝廷允许过江,也就十几年前才允许他们居于京口,这还是桓温为了行废立之事而强行改变了以前的国策,对于那些个世家门阀来说,也许我们北方异族是远处的威胁,但这些南下的流民,却是可以马上夺他们权势和田地的。毕竟,他们当年自己过江,不也是夺了当地的朱吴陆张这些土著家族的权势与田地嘛!” 权翼朗声道:“天王,微臣以为,现在我军势大,东晋居于东南一隅,形势危急,在这个时候,是顾不了太多的。那些两淮流民,多是南下的北方汉人,他们时时刻刻都想着收复失地,打回老家,我们汉人安土重迁,对于家乡,祖坟这些看得极重,您饱读诗书,精研汉学,应该清楚这点。” 苻坚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流民军毕竟是山贼土匪 出身,在东晋朝廷眼里,并非良民,对于这些不安定,也不受控制的人,他们是不可能放手使用的。孤对晋朝人的心理很了解,那些高门世家是无意北伐的,他们只在乎自己在江南吴地的产业,哪还有收复失地的雄心壮志?要有这心思,以前这么多年早就北伐成功了。也许两淮流民是想打回老家,可是他们势单力孤,如果高门世家不支持,也只能成为别人手中的刀剑而已,决定不了天下大势!” 苻融沉声道:“天王,谢安并非普通的高门子弟,他在朝中掌权多年,深孚人望,当年石赵帝国灭亡时,正是他的兄长谢尚北伐取回了玉玺,才让东晋皇帝不再成为白板天子,也有了谢家这些年的富贵。现在听说东晋皇帝司马曜有猜忌谢安的心思,试图让自己的弟弟司马道子分他的相权,所以谢安这个时候一定会效法桓温,派谢玄挂帅出征,建功立业,以保谢家权势。他们的北伐意愿,应该是真的,要不然也不会招两淮流民,组织北府军这样的强兵了。” 姚苌微微一笑:“阳平公所言极是,但谢家越是这样加强权势,就越是会受皇帝的猜忌,如果我军大兵压境之时,他们面对外力,或可自保,但现在他们在淮北大败我军,彭超俱难全军覆没,这危机暂时得到了解除,那他们的权力斗争一定会再起,东晋这么多年的北伐屡次不成,不就是因为这内部争斗,相互掣肘的原因吗?这次也不会例外的!” 慕容垂笑着点了点头:“姚将军说得太好了,正是如此,而且流民帅出身多是草莽,贪利好功,这次淮水一战,听说为了抢夺战功,甚至杀戮我军已经放下武器的战俘,而且为了避免诸军抢功,谢玄都只能把各军分开,让他们自行其事,他们打顺风仗时就是比着杀俘虏,一旦形势不利,会舍出性命掩护友军吗?” 苻坚笑道:“只怕会比彭超俱难的内斗更厉害,扔下友军就逃之夭夭了吧。” ===第三百一十六章 殿上激辩唇舌剑=== 苻融恨恨地说道:“不,天王,不会这样的,谢安和谢玄能镇得住这些个军汉。那刘牢之多年来都是谢家的家将,别人的话不听,谢玄的话,他不会不听的。谢玄允许他们杀俘得功,就是笼络人心之举,而不是控制不住!” 慕容垂哈哈一笑:“阳平公,你得知道,谢家在朝廷中并非一家独大,盯上他们家位置的人有的是。之所以出镇外藩,组建北府兵,就是因为皇帝对他们起了疑心,让会稽王司马道子出任为相,分他谢安的相权。听说这次北府兵出动之前,谢家特意在广陵城举办了乌衣之会,就是要拉着各大世家高门进行表态,站队,在这次会上,可是有大事发生哦。” 苻坚的精神一振:“有什么大事?孤怎么不知道?” 慕容垂微微一笑:“微臣前一阵在荆州领兵作战之时,就想着可能一鼓作气,转战江淮的事,所以派出了大量的细作去江陵,广陵,建康这些地方打探,江陵那里是桓家的地盘,倒是防守严密,无懈可击,建康城中的高门世家人心惶惶,而广陵却是有意外的情况发生,听说那太原王氏的嫡流,当今尚书左仆射王国宝的弟弟王忱,就到了谢家的乌衣会上,找碴闹事,几乎不可收拾!” 苻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王国宝?就是那个司马道子找来牵制谢家的家伙吗?他不是谢安的女婿?敢公然和老丈人作对?” 姚苌笑道:“谢安的相位只有一个,这人既然肯出山帮着司马家对付自己的老丈人,早就作好这个心理准备了,这种无情无义的小人,一旦不要脸,那咬起人来会比谁都狠。末将的探子也打听到了同样的消息,那王忱借机发难,借口谢玄偏袒那些江淮流民,直接拉走了近三分之一的高门世家子弟,谢家的这个乌衣之会,办得可是面上无光啊。” “而且事后,听说连天师道的人都来插了一杠子,被硬塞进了北府军里,处处跟谢玄的人作对,几乎坏了大事,这回仗一打完,谢玄就找借口把这些道士赶出军队了,这已经足够说明,江东并不是铁板一块,而是内部失和,君臣猜忌,矛盾严重啊!” 苻融冷笑道:“这些不过是你们的胡思乱想罢了,至少外敌当前,江东君臣还是团结一至的,这回的君川之战,就是最好的证明,王国宝也没有给前方的将士克扣军粮,没有误了战事!” 慕容垂微微一笑:“那是因为谢安老贼亲自坐镇建康。总揽大权。本来前一阵他为了避嫌,直接辞官归隐,但为了保证他的侄子打赢此战,又跑回来重新掌了大权,由于他为相多年,朝中门生故吏遍及,所以司马曜也没有办法,只能让他重新为相,但越是这样,越是说明谢家大权独揽,连皇帝都无法掌控,想辞就辞,想回就回,视皇权如玩物,换了哪个皇帝不会忌惮?” 苻融冷冷地说道:“你说一千,道一万,现在有谢安坐镇,江东就是君臣团结,就是万众一心,前方的流民帅也许互不统属,但都听谢玄的号令,他们并不是当年姚氏部落的异族,也没有叛晋归我大秦的可能,谢玄这回给足了他们军功,也会接下来给相应的赏赐,这些人只会更加死心踏地。我军新败,人心惶惶,这时候想要出征,那并非好时机。” 说到这里,苻融看向了苻坚:“天王,我知道您有意一统天下,但现在真的不是时候,我军这回毕竟占了襄阳,如果以此为前进基地,徐图江陵,一旦占了荆州,再顺江而下,水陆并进,方是灭晋之道啊!” 慕容垂摇了摇头:“荆州是桓家的私家地盘,他们的兵力很足,防范也严密,并非可以轻易攻取的,我们攻下襄阳之后不是不想趁势再进,但是桓冲的十万大军一直扼守当阳,马头这一线,我军几次攻击都不能得手,只能撤回,而且出了南阳盆地,向江陵进军,道路多泥泞,我军骑兵无法发挥所长 ,并非用武之地!” 苻融不屑地眉头一扬:“在荆州不能用兵,难道到两淮就可以了?两淮就是北方的平原大地,可以骑兵纵横了?” 慕容垂微微一笑:“这回俱难彭超虽败,但也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两淮之地,骑兵一样可以来回冲杀,并不是江南水乡,而且我军打到三阿,也没有发生什么疾疫,这水土不服也是可以克服的,历来北兵南下,所忌惮者无非是一来骑兵不能使用,二来疫病流行造成大军无法作战,既然这两样都不成问题,那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苻融冷冷地说道:“可是当面还有几万能征善战的北府兵,他们消灭了俱难彭超的八万大军,并不是好惹的,我军真要灭晋,非起大兵不可!” 慕容垂当即说道:“阳平公所言极是,天王,我们要灭晋,还真的要拿出决心,起大兵!” 苻融的双眼圆睁,厉声道:“慕容垂,你狼子野心,一再怂恿天王起大兵,是何用意?!” 慕容垂淡然道:“为国谋划而已,没什么用意。俱难的两万人马打不过这几万北府兵,那天王干脆就调二十万,看看他们还能不能占这个便宜!” 苻融怒极反笑:“哈哈哈哈,二十万!一个两淮战场就要二十万,荆州那里起码还要二十万,我大秦是不是得每个男丁都上阵打仗?就是当年晋灭东吴,也要三四十万大军,现在的东晋实力远强于当年的东吴,难道让你慕容家打先锋?” 慕容垂微微一笑:“这是为国效力,是无上的荣誉,如果天王一声令下,我慕容垂愿意尽发家中男丁,除了一个幼子守家外,全部效命沙场!” 姚苌也紧跟着说道:“末将也愿为国效力!” 苻坚看得出有点心动,他咬了咬牙,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苻融,沉声道:“今天就议到这里,先退朝,阳平公来两仪殿一下,咱们接着议!” ===第三百一十七章 异族统治合法性=== 半个时辰之后,两仪殿,偌大的宫殿之中,空空荡荡,甚至连侍卫都没有两个,苻坚与苻融这对兄弟,席地坐在一部毛色灰败,看起来甚至有些破旧的波斯毛毯之上,苻融低头不语,而苻坚的双目炯炯,一直看着自己的这个幼弟,久久,才叹了口气:“阿融,你可知为何退朝后哥哥我单独见你呢?” 苻融抬起了头:“因为王兄要说服臣弟,要臣弟支持您大举南征的计划!” 苻坚摇了摇头:“你一直说慕容垂和姚苌狼子野心,好,现在哥哥不听他们的,反正他们要说的也都说完了,这里只有你我兄弟二人,这天下也是咱们联手打的,都有份,现在我只听你的意见,到底该不该发倾国之兵南征!” 苻融不假思索地说道:“万万不可!” 苻坚的神色平静:“可是你如何反驳慕容垂和姚苌的话?你说实话,东晋现在的君臣是团结还是不和,他们的战斗力,尤其是两淮部队,就是那个什么北府兵的战斗力,到底是强还是弱?” 苻融叹了口气:“慕容垂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司马曜确实猜忌谢安,谢安让谢玄出镇北府,也确实有出藩避难的打算,但越是这样,他们越是会牢牢地控制军权,更会尽全力打胜仗,如此保国就是保家族,当这两者的利益一致时,爆发出来的能量,是巨大的,惊人的!” 苻坚叹了口气:“也就是说,你还是认为我们现在打不过东晋?” 苻融正色道:“如果是晋军北上,想要犯我大秦,那自然是自寻死路,陛下只需派一员上将,率兵十万,当面迎击,吴兵不可在北方平原与我铁骑争锋,必然大败。但若是我们深入荆扬,北方士兵水土不服,而东晋军队要保家卫国,战斗意志高涨,地形气候也有利于他们,我们想要胜利,就非常困难了。” “王兄啊,现在我们大秦看起来强大无比,但是给我们征服过,打败过的各个异族,都在潜伏待机,积蓄力量呢,我们现在天下太平,他们不敢发难,但一旦对外战事失利,或者是久拖不绝,那他们必然会在国内生事,当年晋朝的八王之乱后就导致了五胡乱华,我们氐族也才有机会入主中原,这前车之鉴,怎么能这么快就忘了呢?” 苻坚不满地勾了勾嘴角:“如果你怕这些异族胡人作乱,那可以当作前驱,让他们先跟晋军拼便是,这样就算战事不利,死的也是这些异族,与我们氐人又有什么关系?今天我就是特意试那慕容垂,他自己都愿意主动领兵出战,那就让他慕容家的鲜卑人打先锋好了。” 苻融摇了摇头:“不,如果让慕容垂当先锋,事情会更麻烦,他会在两淮一带打几个小胜仗,然后纵兵掳掠,既让自己的族人得了好处,又能刺激我军其他部队的战斗,到时候不要王兄下令,各将帅都想要请命出征了。而那时候,他就会缩到后面去。面对真正的硬仗恶战,这个狡猾的家伙是不会出头的,就象他在荆州,面对拼死保卫家园的桓冲,他就是止步不前。” 苻坚叹了口气:“你总是把慕容垂和姚苌他们当成外人,奸人,坏人,当成处心积虑要谋夺我天下的异族,我都说了多少次了,咱们氐人入主中原,要的是那种胸怀天下的气度和心胸,我能容得下王猛,也能容得下慕容垂,到目前为止,人家对咱们很忠心,对大秦也很卖力。燕国已经亡了,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做我们的臣子,又有什么不好呢?” 苻融咬了咬牙:“王猛是汉人,是饱学宿儒,深知礼义,慕容垂是夷狄,人面兽心,忘恩负义,这哪是一路人呢?” 苻坚的脸色一沉:“我们氐人也是那些汉人嘴里的五胡,跟慕容垂也是一样的异族胡虏,难道我们也是狼子野心吗?” 苻融咬了咬牙:“王兄,咱们当年确实是大晋的子民 ,但也趁着晋朝八王混战时起兵夺了晋朝的天下,他们这样看咱们没错。虽然你心怀仁义,爱民如子,但是咱们氐人真的在他们眼中就是异族,这个差异,大概要几百年,上千年才能消除啊!” 苻坚激动地站了起来,大声道:“不错,我们是异族,但我苻坚并不把汉人当成给征服的奴隶,相反,我宁可委屈了自己的族人,也不允许他们欺压汉人,自古至今,又有谁能做到这样?!” 苻融叹了口气,也站了起来:“王兄仁义,确实让人动容,但不是每个人都是知恩图报的。慕容垂跟你不仅有国仇,更有家恨,他越是恭顺,越是不对劲,王兄还是得明察啊!” 苻坚咬了咬牙:“好了,这些不要再多说了。当年周朝也是异族,是西来的部落,不也照样成了中原的真命天子吗?但如果他们只呆在关中一隅,而不是攻克朝歌,那永远不会给视为正统。阿融啊,你只想到我们是异族征服,为何就不想着,现在这个征服还没有完成,天下还没一统,哪怕是我国内的汉人,仍然视东晋政权为正溯,我们有实力的时候不去统一,到真的内部出乱的时候,就是国破家亡之时矣!” 苻融没有料到苻坚会说这话出来,一时间无言以对,愣在了原地。 苻坚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自己兄弟的肩膀,示意他坐下,他也盘膝在苻融面前坐下,语重心长地说道:“阿融啊,你道我是为了如大喜功才要征伐东晋吗?错!我这样做,正是为了我们氐人的千秋万代啊。我们是异族入中原,人数对于汉人和其他胡人来说,都是少的,现在靠了我们的武力强大,统治仁义,还没什么问题,但一旦出个苻生这样的暴君,那到时候就是亡国灭种之祸,连我们的族群能否保留,都很难了。看看羯族的石氏部落,现在还有活人吗?” ===第三百一十八章 吕光一战定天山=== 苻融叹了口气:“我们苻氏家族久学汉学,跟那粗俗野蛮的石赵羯奴当然不一样,王兄过虑了。” 苻坚冷笑道:“可苻生不也是比石赵更凶残的暴君吗?我们这代人学习汉化,但能保证子孙后代都是如此吗?一旦出一个这样的人,到时候只要东晋还存在,还给汉人看成父母之邦,那就是亡国灭族之祸啊。我不能把这个祸患留到后世,一定要在自己手上解决!” 苻融点了点头:“我理解王兄的雄心壮志,但是饭要一口口地吃,路要一步步地走,不可操之过急啊。现在我们氐族苻氏新为中原之主,不到二十年,仁义威德还不足以平定天下,就是我们苻氏宗室内部都是叛乱不断,给我们征服的异族又是蠢蠢欲动。并没有当年晋灭东吴的那种天下一心的情况。这时候要强行灭晋,并非正确的选择。” 苻坚咬了咬牙:“可是当年晋灭东吴的时候,也是群臣反对,只有羊祜等少数几个大将坚持,才让司马炎下了决心,最后功垂千古。我们现在是有诸多困难,但东晋的问题只会比我们更严重,君臣失和,荆扬两藩各行其事,可以说,我们的力量对比,比起当年晋国和东吴的对比,还要悬殊。” 苻融叹了口气:“不,臣弟不这样看,东晋有谢安这样的良相,司马曜不会在这时候夺他相权,有他在,起码东晋不会公开内乱,荆州和两淮的晋军,都有很强的实力,尤其是两淮的北府兵,这次表现出了惊人战斗力,足以成为我们的劲敌,现在他们刚刚全歼了彭超的大军,士气正盛,我们这时候不能轻易地跟他们开战,万一再输,只怕我们的中原和齐鲁之地都会有危险啊!” 苻坚摇了摇头,眼中冷芒一闪:“正是这样,我们才不能让他气焰更加嚣张。如果我们大军战败之后都不作出任何回应,那晋军倒是真有可能一鼓作气,继续攻我边境了。” 苻融睁大了眼睛,使劲地摇着头:“不,王兄,北府兵在打败彭超之后就撤军了,并没有进犯的迹象,您不要误判了!” 苻坚冷笑道:“走了还可以再来,这有什么?这些两淮流民出身的北府兵将官,都是土匪习气,为了争战功都可以屠杀战俘,之所以回军是畏惧我大兵前去报复,但如果我不出兵,他们胆气一壮,就会出动出击了。所以这个时候我们不能无视,而是要起大军报复,让他们知道我们大秦的厉害才是!” 苻融心下雪亮,以他对这他王兄的了解,知道苻坚是打定了主意要出兵了,看起来无法阻止,只好作最后的努力,劝他不要起大军了,到时候再想办法慢慢退兵,想到这里,他正色道:“如果王兄非要报复的话,也不需要起倾国之兵,让慕容垂领现在的人马,从荆州前线到两淮战场,进行一些战术性的牵制即可。那慕容垂既然是天下名将,攻克襄阳,威震天下,有他在,想必北府兵也不敢轻出。压回江东就可以了。” “等到晋军一退,我们也跟着撤军,晋国的外部压力一解除,必然重新开始内斗,到时候司马曜和司马道子兄弟,一定会联合王国宝这些家族,跟谢安和他们身后的世家争权夺利的,甚至会演变成再次内战。一旦东晋上层内乱,那荆州的桓家也不会甘于人后,必会起兵入建康夺权,到那时候,才是我们起兵灭晋的好时机啊。” 苻坚的面沉如水:“说来说去,你还是不同意我的计划。谢安是识大体的人,不会不知进退,真要是外部威胁解除,他会自解相权,但会让谢玄牢牢地控制住北府军,有这支军队在手,朝廷就奈何不了谢家。一旦有事,他可以随时出山,就跟这次一样,他卸了相位,还不是随时可以回来吗?王国宝之流,岂是这谢安的对手?他们只是为了占据权位后给自己捞点好处,这些谢安可以向他们让步。何至于内乱?!” 说到这里,苻坚激动地 站了起来:“就象这次谢家出掌北府兵,居然可以把广州这样一个大州的刺史让给原来在京口的刁逵,以换取自己对京口侨民,也就是北府兵源的控制,这样的手段,王国宝这种废物如何会是对手?不要老是指望敌国内乱,只有主动出击,才可能让他们内部在压力下崩溃,这是自古皆然的道理,你熟读史书,怎么会不知道呢?!” 苻融叹了口气:“臣弟并不反对王兄的雄心壮志,臣弟只是不希望王兄起倾国之兵,现在确实不是一举灭晋的好时机,先丞相在世时,一再地劝谏王兄,您当时也流着泪答应了,现在的情况和当年并没有区别,为何您就这样一意孤行呢?” 苻坚的脸色胀得通红,大手一挥,厉声道:“王丞相在世时,也说过西域关山万里,大漠相隔,连强汉都无法控制,千万不要起兵征伐,可是结果呢?去岁西域龟兹国叛乱,杀我使臣,辱我大秦,我一怒之下,派吕光率十万大军征伐,不也是大获全胜了吗?” 苻融微微一愣,疑道:“吕光不是碰到了数十万来援的西域河中各国敌军吗,只能扎营死守,还一再地发信求救兵,怎么就胜了?” 苻坚哈哈一笑,意气稍缓,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绢帛,递给了苻融:“今天早朝前刚到的消息,吕光示弱于敌,故意守营不出,让那些远道而来的敌军援兵骄横懈怠,然后趁敌不备,突然杀出大营,敌军措手不及,全线溃败,几十万大军,一夜之间给打得山崩一般,龟兹王仓皇出逃,不知所踪,三十多个西域国王向我军投降,连西域圣僧鸠摩罗什都被俘虏了,我们大秦的国威,远扬于万里之外的西域,可谓一战定天山!” 苻融长舒一口气,一揖及腰:“臣弟恭喜王兄霸业得成。不过…………” 苻坚叹了口气,转身就走,他的声音远远地传来:“算了,我不应该找你商量这事的,你回去再仔细想想,明天的大朝会上,孤要对出征之事有个定论!” ===第三百一十九章 投鞭断流亦可为=== 长安,慕容垂府。 密室之中,慕容垂看着一张羊皮小卷,他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微笑,把这张小卷放到了蜡烛之上,顿时,就化成了一缕清烟。 站在一边的段秀容的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之色:“夫君,有什么好消息吗?让你这么高兴?” 慕容垂长舒一口气:“清河果然没有让我们失望,今天退朝之后,氐贼单独留下了苻融来商议,清河(慕容冲的姐姐,在宫中为侍嫔)的侍从太监正好当值,听得清楚,两人吵得是天昏地暗,差点没打起来。而氐贼真正的想法,我也知道了。” 段秀容一听到氐贼二字,眼中就闪过一丝怨毒之色,一想到自己在宫中受到的淫辱,她几乎就要落下眼泪来,紧紧地咬着嘴唇,恨声道:“他想要什么?” 慕容垂冷笑道:“他是怕自己现在强大的时候不消灭东晋政权,以后这氐秦政权势力衰弱,内部分裂之时,就更没可能了,毕竟汉人都心向东晋,现在没起来造反,是靠的他的假仁假义,但不是每个皇帝都能象他这样假仁假义的,要是当了皇帝不能享受,反是受罪,又有几个愿意呢?” 段秀容秀眉轻舒:“所以,他想在有生之年一统天下?” 慕容垂点了点头:“是的,这个是帝王功业,每个男人都想要,而且,吕光这厮居然平定了西域,也给了苻坚信心。明天的朝会之上,会决定是否伐晋之事,到时候,我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他下定决心了!” 段秀容咬牙切齿地说道:“夫君,记得我们的仇,我们的恨,一定要让氐贼百倍千倍地偿还!不过,苻融应该还是会拉拢朝臣,极力反对吧,要是他明天再抬出王猛那个死鬼,怎么办?!” 慕容垂微微一笑:“不怕他抬,就怕他不抬!” 与此同时,阳平公府。 客厅之上,几个人相对而坐,个个神色严肃,外面的燕雀在不时地鸣叫着,而这客厅之上的众人,却是一声不吭,陷入了难言的沉默之中。 久久,苻融才长叹一声:“天王的南征之心,看起来很难动摇了,今天我苦谏不止,也无法让他回头,甚至抬出先丞相都不行,大家还有什么好办法吗?” 权翼的眼中光芒闪闪:“明天,我们据理力争,就算不成,也只有指望大师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坐在角落里的一个老僧的身上,这个看起来面如枯树皮般的老僧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轻轻地一句:“阿弥陀佛!” 第二天,长安,太极殿。苻坚一身将袍大铠,仗剑直上大殿,自从当上天王以来,他已经多年没有这样戎装上殿了,所有殿上的文武百官看着这威风凛凛的秦国天王,全都默然无语,只有慕容垂和姚苌二人相视一眼,在低下头的一瞬间,不约而同的嘴角间勾起一丝微笑。 苻坚的目光落向了大殿上跪伏的众臣,耳边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天王千岁千岁千千岁”的声音,头盔之下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他一抬手,沉声道:“众卿平身。” 当所有文武百官各自就位后,苻坚平静地拿出了一卷竹简,沉声道:“昨天孤回去以后,又看了一眼兵部呈报上来的奏章,说是若简天下之兵,可得精兵九十七万有余,以这样的实力,打东晋一个区区江东政权,是否可行?今天的朝议,孤需要各位臣工讨论出一个结果出来!” 站在靠着殿门口位置,站出来一个八品绿衣的小官,正是那秘书监朱彤,朗声道:“天王能让中国之民,回到他们的故乡,一统天下,封禅泰山,这正是千古都会纪录的伟大壮举啊,微臣愿为陛下先驱!” 苻坚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满意地点着头:“这正是孤所想的,其他众位卿家以为如何?” 权翼站了出来,狠狠地瞪了朱彤一眼,吓得这个低级官员连忙站回了众官队列之中,只听权翼沉声道:“天王,当年商纣王无道,天下皆怨,即使是这样,只要三位仁臣在朝,武王仍然不能攻打他。今天晋国虽弱,但没有大恶,而且谢安,桓冲都是江表伟人,君臣如果受到强大外力,会很团结,内外一心。以臣观之,未可轻图也!” 苻坚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满的神色,冷冷地摆了摆手:“众位卿家可以各抒已见,畅所欲言。”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落到了站在右边武将队列里第三个的一员大将身上,沉声道:“石越将军,你说,孤兴大兵伐晋,是否可行。” 此人正是秦国大将石越,时任太子东宫左卫率,听到这话后,直出班列,行了个军礼:“天王,天向所言,现在岁镇守斗,功在吴地,伐之,必有天殃!而且他们有长江天险,民亦可用,真的不是打的时候啊。” 众臣听得连连点头,今年秦国的幽州等地正遭遇了大规模的蝗灾,可以说灾地千里,苻坚前不久刚刚派了散骑常侍刘兰去组织民众讨蝗,一般来说,出现这种天灾之时,都会被认为是上天降下了旨意,而君王在德行之上有所亏欠所致,不得不说,石越虽然是大将,但居然能想出用天象来阻止征伐,也不容易了。 苻坚的眉头一扬,沉声道:“当年武王伐纣之时,各种灾害都有,什么水灾蝗灾旱灾一起来。而占卜也是显示大凶,要知道天道幽远,不是通过这些天象或者是占卜就能得出结论的,要是事事都靠占卜来决定,还要我们这些君臣做什么?放几个巫师治国就行了!吴国夫差,东吴孙皓,都是指望靠着大江天险以自保,结果还不是给灭了?可见这长江从来不是挡住北方大军的天险!” “再说了,我百万大军,就算每个人把马鞭扔到江里,也足以断其江流了,他没了长江天险,还怎么能挡我百万大军呢?!” ===第三百二十章 慕容慷慨显忠义=== 石越叹了口气,摇头道:“天王,您说的夫差,孙皓,都是荒淫无道之君,所以敌国可以轻易地消灭他们。今天晋国虽然弱,但并没有大罪,我们并没有出兵讨无道的理由,愿陛下整顿军队,广积粮草,等着晋国主动挑衅,我们再寻机出机,这样来的好。” 苻坚叹了口气,看向了站在左首第一个的苻融,沉声道:“阳平公,你怎么看?” 苻坚看向苻融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殷切的期盼,这让苻融的心微微一软,现在的情况很清楚,满朝文武几乎都是反对这场征伐,有那么一刻,苻融甚至觉得这一眼让他回到了小时候,还是个小屁孩的自己在求苻坚这个哥哥扶自己上马练骑术的时候,好象就是这种目光。 但苻融的眼前马上又浮现起了王猛临终时的眼神,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是一横,站了出来,看着苻坚,沉声道:“天王,臣以为,东晋不可伐!” 苻坚的脸色顿时一沉,本来眼中的那些个温情与亲慈都消失不见,换来冷冷的声音:“有何不可伐?阳平公但为孤言之!” 苻融平静地说道:“今天伐晋有三难,天时不顺,幽州大蝗,千里赤地,此为天人感应,上天警示,一也!晋国独守江东,并未主动挑衅,我军出师无名,二也!前番我军征两淮,八万大军,一去不返,将士多死,士民皆有畏敌之心,而且我军起大兵征战江淮与荆州已有一年,士卒疲惫,粮草消耗也很大,这时候我国是疲国之兵,畏敌之民。今天在这里直言劝谏天王的,都是忠臣,为国进言,请您千万要认清楚这点!” 苻坚一下子从王座上站了起来,厉声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指望!我大秦强兵百万,辎重如山!孤虽不是那种千古明军,但也非暗弱之主!靠着现在屡战屡胜之势,以身经百战之师,打东晋这样一个区区江东小国,有何难处!怎么能把这个残寇,继续留成子孙后代的隐患呢!” 苻坚的咆哮之声如同龙吟虎啸,在大殿之上回荡着,这个以仁义闻名的天王,还是第一次表现地如此暴怒,即使是以前给人谋反之时,也没有见他这样暴跳如雷过,也可见这回苻融这个亲弟弟当众对他的反对,对他伤得有多深! 苻融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他跪到了地上,泣道:“晋朝现在不可灭,这是一目了然的事!现在我们劳师大举,未必能一战成功,要是到时候战事拖延,天王恩宠给征服和打败的各族胡人,他们眼看前方战事不利,会起祸心,太子带数万羸弱之师独守京师,面对如狼似虎的异族军队,只怕是根基不稳!就算微臣顽愚,话不中听,但先丞相在时,常言晋不可伐。天王一直称他如诸葛武候,为何他的临终遗言就不听了呢?!” 苻坚的鼻孔都在喷着粗气:“阳平公啊阳平公,孤跟你说了多少次,慕容将军,姚将军他们都是忠心辅佐的忠臣,你为什么就一再地纠住他们不放?!王猛他自己也是汉人,对我们来说也是异族,为什么孤就要听他的话?!” 说到这里,苻坚看向了一边的太子苻宏,沉声道:“以我国的国力,击伐晋国,按两国的强弱对比,如劲风扫落叶,为什么群臣都言不可,你怎么看?!” 苻宏心中暗暗叫苦,但还是站了出来,沉声道:“父王,刚才阳平公说得清楚,现在天时不利,岁在吴分,如果我们大举起兵,却不能一举灭晋,只怕会兵损财消,有损父王您的威名啊。这才是作为臣子的我们,有所疑虑的原因。” 苻宏这话说得还算得体,苻坚听后,怒气稍消了一些,看着还跪在地上的苻融,叹了口气:“算了,你们都退下吧。难道这满朝文武,都是这样的想法,不同意这场战争吗?” 慕容垂突然大声道:“不,天王,微臣支持您对东晋开战!” 苻坚一下子来了精神,看着慕容垂,笑道:“慕容爱卿,你快快言之!” 慕容垂不慌不忙地站了出来,说道:“如果臣记得不错的话,当年天王兴兵灭伪燕的时候,也是天道不昌,灾荒不断,关中有大旱,陇右有水灾,如果按阳平公的说法,当年也不应该兴兵伐燕了?” 苻融看着慕容垂,眼中光芒闪闪,却是无法辩驳。慕容垂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而且当年战国时候,秦国能东出击灭六国,六国的国君,难道个个都是无道昏君吗?六国的国内,难道没有忠臣良将吗?最后还不是一个个给灭了?可见这天下的一统,靠的是强弱之分,大小之分,说穿了是认一个实力,而不是什么虚无的天象或者道义。这点难道王丞相在世时没说过吗?” 苻融厉声道:“王丞相在时就说你们鲜卑人不安好心,一定会怂恿天王出兵攻晋,然后再火中取栗,趁机复国。现在果然应了他老人家的话!” 慕容垂哈哈一笑:“哈哈哈哈,王丞相也说过他本人会设计来害我慕容垂,或者是说过他儿子会造反的事吗?” 这话一出,苻融的额头就是沁出豆大汗珠,无言以对了。 慕容垂转向了一脸阴沉的苻坚,行了一揖:“天王明鉴,王丞相的话,也不可全听,他是汉人,自然心向东晋,虽然不至叛秦,但也不希望秦国灭了他的父母之邦。这样说是可以理解的。至于微臣,不知道哪里得罪了王丞相,自投大秦以来,就给他处处针对,甚至设计陷害,就算临死之时,也不忘了这样反咬一口,诬臣有异心。天王若征晋,我慕容氏鲜卑部队子民,就是女人也愿意从军出征,为大军先锋,不留国内。以免有人再说我们会趁机起事自立!” 姚苌也跟着大声道:“我姚氏羌人不才,也愿举族从军,为王先驱!” ===第三百二十一章 道安大师谏苻坚=== 苻坚的眼中泪光闪闪,用力地点着头,对着满朝沉默的文武百官大声道:“看到没有,这是什么?这是忠义!你们成天说人家鲜卑慕容和姚氏羌人心怀不轨,但是国家有事,人家第一个就能站出来,你们现在脸红不红,心慌不慌?若是你们这些文官武将给对面的晋人吓破了胆,不敢出征,那孤就自己带兵亲征,诸公在后面自己安坐便是!” 苻坚这话说得极重,整个大殿里,鸦雀无声,即使是苻融,也只能悄悄地站回了自己的位置,屏住了呼吸,不敢再开口发话了。 慕容垂心中窃喜,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发言,效果比他预料的都要好,他深知苻坚那仁义大度的外表之下,其实隐藏了一颗给王猛压抑了几十年的帝王雄心,现在无人再制约他,终于不可阻止地暴发了,从这点来说,他在后宫操女人操男人时有多狠,何不是一种不得志时的发泄呢,这点无论对于普通人还是对于一个拥有大半天下的君王,都是一样的。 慕容垂清了清嗓子:“天王,弱并于强,小并于大,这是世上的不变天道,非人力所能抗拒,并不是难以明白的道理。以天王的英明神武,威加海内,大秦雄师百万,韩信,白起之类的名将满朝皆是,东晋不过蕞尔江南小小政权,独抗王命,不趁着现在局势大好,将之消灭,难道还要把它遗留给子孙后代,再为祸患吗?天王,不要犹豫,如果出兵,某愿为前部先锋!” 苻融咬了咬牙,他明知这时候苻坚已经很难再被说动了,仍然抱了最后的一点希望,站了出来,眼泪汪汪地说道:“天王,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自古穷兵极武者,岂有不亡之国?我国本是戎狄胡人,并非中华正朔,江东虽然国小兵弱,但是华夏正统,天意必不绝之,请您千万三思啊!” 苻坚冷冷地说道:“哼,说来说去,无非是这些正溯,天道,真是够无聊的。阳平公,孤告诉你,帝王历数,岂有定数?能拥有的天下的,不是靠什么正朔,而是靠仁德。要说正统,蜀汉刘禅才是汉室正统,又怎么会给曹魏灭了呢?你之所以不如我,就在于只死循古理,不知变通!这个正溯之论,不必再言!” 说到这里,他沉声道:“今天众位臣工都发了言,很好,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孤也需要多听听你们的话。就先议到这里吧,大家回去再好好想想,如果没有非常充足的理由,那孤就准备南征之事了。传旨,赏赐慕容垂五百匹绢帛,姚苌三百匹,以表彰他们今天的发言!” 说到这里,苻坚也不多看朝臣们一眼,转身就向着殿后的偏门走去,所有臣子们都跑了下来,齐声道:“天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天之后,长安,宫城。 苻坚坐在一驾步辇之上,二十余个身强力壮的力士,抬着这座方圆五六尺的步辇,走的四平八稳,冠盖之下,除了苻坚外,还坐着一个身披袈裟,面如枯树皮的高僧,可不正是那天在苻融府上的北方佛教领袖,道安大师? 这道安一代高僧道安大师。本姓卫,常山扶柳(今河北冀县西南)人。幼聪敏,十二岁出家。后事曾经做过后赵国师的大和尚佛图澄为师,甚受赏识。 道安著述、译经很多,对佛教贡献很大。自汉以来,佛学有两大系,一为禅法,一为般若,道安实为二系之集大成者。他提倡本无(即性空)之学,为般若学六家之一;确立戒规,主张僧侣以释为姓,为后世所遵行。弟子甚多,遍布南北,慧远、慧持等名僧皆出其门下。 道安是当时译经的主持者,在他的监译下,译出了《四阿含》、《阿毗昙》等经共百余万言。他对以前的译本作了校订和整理工作,并编出目录。其提出的翻译文体问题和五失本、三不易的翻译原则,对后世影响颇大。他博学多识,以才辩文学著称,文章为当世文人所 重。 道安重视般若学,一生研讲此系经典最力,同时重视戒律,搜求戒本至勤,又注意禅法,对安世高所译禅籍注释甚多。由于道安综合整理了前代般若、禅法、戒律等系佛学,遂使原本零散的佛学思想,得以较完整的面目呈现于世,因此,道安大师被视为汉晋间佛教思想的集大成者。又因道安大师出生时手臂多长一块皮肉(皮手钏),时人即称之为“印手菩萨“。 石赵国内乱之后,道安为避战乱南下襄阳,一住就是十五年,这次秦国攻克襄阳,将之俘获,苻坚为此喜出望外,公开逢人便说:“得襄阳不足喜,得一人半才是最让孤高兴的事。半个人是襄阳守将朱序,而一个人,则是这位道安大师了。” 自从被俘往长安之后,道安被尊为国师,苻坚多次与之同辇而游,而今天,则是道安大师为苻坚讲佛经禅理的时候,只是显然苻坚没有太多的心思,坐在辇上,低头沉默,一言不发。 道安大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平静地说道:“天王有心事?” 苻坚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一到秋冬天,北方便是一片萧条,风景实在不怎么样。孤欲与大师共游吴越,泛长江,临沧海,岂不乐乎?” 道安大师微微一笑,说道:“天王,您德行深厚,自比尧舜,应天御世,居中土而制四维,何必栉风沐雨,巡游四方呢?” “而且东南之地,气候与这里完全不一样,湿润沉闷,北方之人,去了后很容易得病,当年唐虞东巡而得病,大禹至会稽而身死,又有什么必要冒风险南巡呢?” 苻坚不满地勾了勾嘴角,沉声道:“上天生出了亿万生民,而又设立了君王来代天巡牧,统治和管辖他们,让他们吃饱穿暖,活在这个世上,孤又岂敢贪图安逸,让一方子民感受不到上天的恩泽呢?如果都跟您说的这样,那自古至今,也不会有天子征伐之事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轮番进谏息刀兵=== 道安大师神色平静,淡然道:“如果天王真的要征伐东晋的话,不如驻节洛阳,遣使者奉书于前,而让大军继之于后,逼东晋投降,要是他们顽固不化,再起兵讨之,这样不用您亲涉江淮,而且也可以避免战乱,果能如此,老衲代江淮的百万生民谢您的大恩大德!” 苻坚摇了摇头:“这些是军国之事,大师悲天悯人,慈悲为怀,孤是知道的,但这军国之事,就不劳烦您发表高见了。这几天孤很忙,还要准备南征之事,今天的释法,就暂且停一次,等下次孤南征回来,必然聆听大师的教诲!” 他说着,直接从步辇上站起了身,跳下了一边,对着道安大师行了个礼:“传旨,以此步辇送大师回寺,不得有误,孤自行回宫!” 半个时辰后,苻坚坐在张夫人的寝宫之内,神色黯然,坐在床边,低头不语。 张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搬过一只绣墩,坐在了苻坚的身边,朱唇轻启:“天王,您这是怎么了,今天本是您听道安大师释法论禅的时候,却来了臣妾这里,来了后又不说话,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事?” 苻坚闭上眼睛,干脆整个人后仰躺到了床上:“这一定是阿融他们干的,他们居然会让道安一个出家人来进谏,过分,太过分了!” 张夫人心下雪亮,放下了手中的一碗银耳羹,看着苻坚:“又是为了南征之事吗?天王,您真的下决心了?” 苻坚睁开了眼睛,看着张夫人,平静地说道:“当年孤派兵灭了你哥哥的凉国,这才有了你进了孤的后宫,这回孤要再去灭另一个汉人国家了,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张夫人微微一笑:“有了天王的征伐,才有了臣妾这辈子的福气,可以侍奉天王,怎么会不高兴呢?只是…………” 说到这里,她欲言又止。苻坚本来脸上渐渐绽放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他的眉头一皱,沉声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在孤下定决心前,所有人都可以说话,这是孤公开宣布过的,孤看看你又能说些什么出来。” 张夫人咬了咬牙,站起身,跪到了苻坚的面前,先是叩了个首,继而直起身子,正色道:“臣妾听说,天地之生万物,圣王之治天下,都要顺其自然而因之,切不可强行违反天道,如果顺应天道,则功无不成,战无不克!” “当年黄帝服牛乘马,因其性也;大禹治水,浚九川,障九泽,因其势也;后稷播种百谷,让大地有了庄稼,因其时也;商汤,周武王率兵攻灭夏桀与商汤,因天下万民之心也!” “所以有因而成,无因而败,这些都是历史上的经验与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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