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分手一年后,木妗第一次打电话给盛斯砚,一共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新婚快乐。” 另一句是:“你承诺过,我死后,会为我扶棺。” …… “你成功申请安乐死的电话,打到我这里了。” 电话中,盛斯砚的声音冰冷:“用这种方式让我找你,有意义吗?” 空荡的房间里,木妗捂着鼻子,鲜血从指缝滴在手机屏幕上,染红了一片。 她指尖微颤地擦去血迹,看了屏幕上盛斯砚的名字几秒,才哑声开口:“对不起。” 电话中沉默了片刻:“木妗,我们已经分手一年了。” 木妗微怔,眼前忽而有些模糊。 他是在提醒她,可她怎么会忘? 一年前,那个大雨瓢泼的夜晚,盛斯砚没有任何预兆地冷冷对她说出了“分手”。 她站在盛斯砚家门口,在大雨里整整等了他一整晚。 结果邻居告诉她,盛斯砚在和她说完分手后,就出国了。 到最后,连个分手的理由,一句再见,都没留给她。 如果不是这通电话,他估计,永远都不会联系她。 木妗看着窗外冷冷的雨,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喉咙里被涌堵着说不出话。 半响,她才回:“我知道。” “所以你想死,可以死远点,不用告诉我。” 盛斯砚冷漠地说完,毫不留情地挂了电话。 电话中的忙音响起,像是鼓槌一样,一声一声重重敲在木妗心头。 她在地上蹲了很久,才起身去洗净脸上的血迹。 冷水拍在脸上,电话又响了起来,这次是瑞士的安乐死医疗机构。 “抱歉,因为中午没打通你的电话,所以打了你的预留电话。” 木妗疲倦道:“没事。” 中午那时候,她正巧还在前来瑞士的飞机上。 “安乐死执行需要关于证明你病症的资料,你还需要在瑞士当地再做一次检查” 木妗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无力道:“好的。” 挂完电话,木妗就打车去医院。 车辆行驶在瑞士街道上,隐约能看见高耸的阿尔卑斯山。 这座如雪的城市,很多年前,她无数次和盛斯砚说想来看看。 没想到,最后成了她生命的终点。 检查报告很快出来,血癌骨转移,治疗已经没了意义。 木妗在一众医生同情的目光中,习惯地将诊断证明收进了包里。 刚要走出去,她的脚步却忽然顿住,连呼吸都猛地窒住了。 她从来没想过,她还能再次看见盛斯砚! 盛斯砚就站在走廊尽头,还穿着她之前给他买的大衣,一年没见,好像又更加稳重了些。 俊美倨傲的脸,深邃淡漠的眼神。 每一处,都让她在这一年内,无数次带着回忆入梦,又带着泪水醒来。 木妗眼前瞬间模糊,刻意尘封的那些记忆碎片,也如潮水般在脑海中涌现。 从盛斯砚给她折的1530颗满天星,到恋爱七年来每天不间断的早安晚安,再到为她一句想你,大雪天开车四百公里来见她。 她以为她会和盛斯砚一直一直爱下去,直到那天,盛斯砚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留给她冷漠的背影,任她怎样哭喊挽留,都不曾回头。 这些过往,木妗本以为只要强逼着自己,总有一天,她就都能忘了。 可在看到盛斯砚的那一瞬间,死死压抑的酸涩还是反扑上来,几乎将她的心淹没。 她咬紧唇,想,瑞士可真小啊。 盛斯砚也看见了她,微微一怔后,便皱眉走了过来。 木妗心一颤,刚想说话,就听盛斯砚冷冷开口:“我说了,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的脸色很冷,清冷的眉宇有些不近人情的淡漠。 木妗缓缓攥紧了手:“我只是来做体检的。” “体检?”盛斯砚根本不信。 “这样的谎话有意思吗?一年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爱你了,死缠烂打了几次还不够?现在追到瑞士来,只会让我觉得更恶心。” 木妗脸上的血色顿时一寸寸白了下去。 一年前,她确实不能接受盛斯砚断崖式分手,所以用了很多种方式找他。 可这一次,不是了。 她看着盛斯砚,喉中微涩,可还没说话,就听见一道声音传来。 “斯砚。” 木妗一顿,回头,就见一个女生走过来挽住盛斯砚的手臂。 那女生打量了她一眼,笑着问盛斯砚:“斯砚,这是谁啊?” 她不认识木妗,木妗却认识她。 她是盛斯砚的女朋友,或者说,现女友——乔星。 盛斯砚唇瓣微动:“前……” “邻居。” 木妗打断他,低声道:“我们只是前邻居。” 盛斯砚顿住,眸光沉了沉,没说什么。 乔星闻言,笑着走到木妗面前,伸手:“你好,我是斯砚的未婚妻。” 未婚妻三个字她咬得很重。 木妗低下头,看见乔星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戒指上的粉钻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深深刺痛了木妗的眼。 她下意识问:“你们要结婚了?” 乔星甜蜜地笑着:“是啊,斯砚上个月刚向我求婚。” “哦……恭喜啊。” 木妗抬眸看向盛斯砚,故作轻松道:“日期是哪一天啊?” 盛斯砚看她片刻,淡淡说出了一个日期。 “7月1日。” 木妗顿住,只觉得像是有一把刀狠狠插进了她的心里。 她脸上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 7月1日。 那天是她,安乐死的日子。 7月1日,是一个很特殊的日期。 那天,是木妗的生日。 三年前,也是那天,盛斯砚向她求了婚。 她或许永远也不会忘了那个夜晚。 蜡烛火光明明灭灭,蛋糕上画着她最爱的满天星辰…… 二十三岁的盛斯砚跪在地上,无比虔诚地将所有家当全堆在她面前。 “这是我的车,这是我的房产证,这张卡里有我的所有资产。” 幽幽烛火映照他青涩的脸庞,他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抬头看向她。 “我以为开口的时间地点很重要,后来才发现,其实唯一重要的只有你,我知道你一直想去瑞士,但我已经等不及了,我们可以在瑞士结婚,此刻,我只想知道……” “木妗,你愿意嫁给我吗?” 过往的画面,一帧一帧回放在她的眼前。 现在,他们如约一同站在了瑞士的土地上。 盛斯砚走向婚姻,而她,走向死亡。 木妗看着盛斯砚,他还是那张脸,却再看不到过去的一点影子。 她深吸一口气,泪水疯狂在心里流淌,可脸上却没有一滴泪。 她笑着说:“恭喜,祝你们幸福。” 医院回廊的风声呜咽,不知道是在为谁哭泣。 从医院出来,木妗去医疗机构送资料。 工作人员接过资料:“施行安乐死时,需要亲属在场……” 他说着看向木妗无人的身后,目光顿了顿。 木妗“嗯”了一声。 “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工作人员没再说什么,微微叹了口气。 “还有3天时间,你……就好好享受最后的时光吧。” 离开机构后,木妗接到了盛斯砚打来的电话。 她愣了几秒,才接起来。 电话那边没有说话,只有轻浅的呼吸声,可木妗还是红了眼眶。 她暗骂自己没用,深吸一口气,才颤声喊道:“盛斯砚……” 下一刻,那边传来乔星的声音:“不是他,是我啦。” 恍如一盆冷水从头淋下,木妗猛地惊醒:“抱歉,有事吗?” “明天我和盛斯砚去挑婚纱,他眼光不好,我身边也没有女性朋友,我想让你帮我一起挑,可以吗?” 电话中乔星声音甜蜜。 木妗攥紧手机,下意识想拒绝:“我……” 可话没说完,就被盛斯砚淡漠的声音打断:“明天上午十点,位置短信给你。” 他说完,不给木妗任何拒绝的机会,挂了电话。 不过片刻,木妗就收到了盛斯砚发来的位置和五千块。 还有一句话:“劳务费,我不想让乔星不开心,拜托了。” 木妗看着这句话,在原地站了很久,才回复:“好。” 第二天,木妗如约到婚纱店。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乔星拿着婚纱的图册,笑着问盛斯砚好不好看。 盛斯砚温柔地看着她,每一件都说好。 木妗怔怔地,忽然想起很久以前。 盛斯砚也曾拿着婚纱的图片给她看,笑着说一定会让她做世界上最美的新娘。 那时,他眼中的温柔仿佛能将人溺亡,她陷在那双眼睛里,就真的以为,他们一定会步入婚姻的殿堂。 从未想过,一年后的此刻,她会成为窥探盛斯砚幸福的前女友。 一阵阵的疼意直往木妗心口窜,她别开视线不想再看,乔星却拿着选好的照片递到她眼前。 “他眼光太差了,这套明明很好看啊,他就非说不行,死都不要这一套,你来看看行不行?” 木妗低头,就看见图册上,乔星选的正是她曾经说过喜欢的那套。 所以,盛斯砚才不想要这套吗? 木妗不由脱口而出:“你还记得……” “记得什么?” 盛斯砚挑眉,语气淡淡地打断她:“我只是觉得,款式太旧了。” 木妗怔怔看着盛斯砚冰冷的神情。 半响,她点点头:“是,是过时了。” 款式过时。 人,也过时了。 她想体面地笑笑,把这个插曲带过去,却怎么也弯不起唇角,只能低下头掩饰。 却突然感觉鼻尖一热,鲜红的血滴在画册上。 她一愣,刚想去擦,却见盛斯砚猛地站了起来。 “你怎么回事?” 木妗心头一跳,迅速别过脸想要掩藏。 就见盛斯砚走到她面前,将她手里的图册一把抽走。 见他看着上面的血迹皱起眉。 木妗才明白他原来是在关心图册。 “抱歉……不小心弄脏了。”木妗抖着声音道。 乔星立即递过纸巾,嗔怪盛斯砚:“还管那个干什么?木小姐,你要不要去医院?” 木妗摇摇头,接过纸巾堵住鼻子:“感冒上火,等一下就好了。” 绝症之类的话,说给马上就要结婚的前男友,岂不是徒惹人烦。 盛斯砚没说话,只是皱眉看着木妗苍白的脸色。 木妗去卫生间止住了血。 出来时,乔星已经换上一套婚纱。 她没有选之前说喜欢的那套,而是换上了另一套婚纱,笑着在盛斯砚面前转了一圈。 “我好不好看?” 盛斯砚温柔注视着她:“好看。” 他眼中倒映着乔星的影子,仿佛乔星一出现,他的世界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木妗忽觉有些窒息,她低声道:“我还有事,我要先走了。” “等等!”乔星叫住她:“我和那斯砚在瑞士都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碰见以前的朋友,我可以请你做我的伴娘吗?” 木妗指尖一颤:“抱歉,我的签证到时候就到期了。” 给前男友做伴娘这种事,她做不到。 乔星“哦”了一声,十分失望:“这样啊,那太可惜了,以后有时间再聚吧。” 木妗苍白笑笑:“好。” 她拿起包,往外走去,到门口时,却又忍不住回头,最后看了盛斯砚一眼。 盛斯砚坐在沙发上,一眼也没看她,和当初分手时一样绝情。 自动门“咔——”的一声关上。 彻底将她与盛斯砚隔开了两个世界。 木妗忍住眼泪,往酒店走去。 瑞士的街头,人很少,但来往的人脸上笑容都是轻松的。 木妗走着走着,突然看见了一家酒馆。 她脚步微顿,不由就走了进去。 她曾经很喜欢喝酒,但自从得病之后她就没喝过了,本以为能酣畅淋漓喝个大醉,可一瓶下去竟就有些反胃了。 她晃晃悠悠去结账,突然看到老板身后的照片墙上,都是情侣照。 老板留着大胡子,笑容可掬:“我们酒馆内,情侣拍照可免单哦。” 木妗摇摇头,刚想说自己是一个人,目光却忽然顿住。 她看见照片墙最上面的一张照片,竟然是盛斯砚和乔星的合照。 而日期是:2024.3.11. 那时候,她和盛斯砚还没有分手! 木妗只觉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她整个人完全僵在原地,心底有股凉气开始缓缓在血液中流淌。 老板还在说着什么,她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怔怔走出去,突然一个人追了上来:“小姐,我注意你很久了,要不要去我家里认识一下?” 木妗摇头拒绝,那人却抓着她的手臂:“小姐,给个面子吧。” 他说着,就要把木妗往里面拉去。 “放开我!” 木妗剧烈挣扎,眼看着要被拉上车。 一个人突然出现拉开了那个人,随后一拳将那人打倒在地,语气冰冷。 “滚!” 看着那个人悻悻离开,盛斯砚才皱眉看向木妗。 “瑞士的酒馆不安全,如果连这点安全意识都没有,劝你还是早点回国,省得浪费力气与时间来救你。” 木妗怔怔看着他,良久,才回过神来:“谢谢。” 她说完,又哑了声音:“不过也幸好来的是这家酒吧,才能被你救了吧。” 盛斯砚皱眉:“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木妗唇边勾起一抹讽笑:“2024年3月11日,我都不知道你那时候就和乔星在一起了。” 她通红的眼看向盛斯砚:“盛斯砚,原来像你这种人,也会出轨啊。” 盛斯砚黑眸幽深,沉默了下来。 木妗含泪,再也笑不下去,她猛地伸手推他:“说话啊!” 她激动到指尖都在颤抖,可盛斯砚却只是后退了一步,平静地看着她:“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冷冷一句,就把她的所有话堵在了喉间。 木妗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盛斯砚抬起眼皮与她对视,淡淡道。 “我出轨了,和你没分手时,我就爱上乔星了,这就是你要的答案,满意了吗?” 木妗心脏一阵尖锐的痛楚,痛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喉咙里被涌堵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以为她已经可以坦然面对所有的过去,她以为盛斯砚不会再有任何事能伤害到她…… 原来,他还能更加绝情。 木妗紧咬着唇,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她伸手用力抹去:“好,我知道了。” 说完,她转身要走,眼前却忽然一片模糊,随即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恍惚中,听见盛斯砚在喊她。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在医院了。 木妗看了眼苍白的天花板,转头,就看见盛斯砚正站在她床边。 他手上拿着她的病历单,脸色无比冰冷。 木妗心一颤,就见盛斯砚抬眸看向她,冷淡道。 “发烧就在家休息,不要出门。” 瑞士的医生,很注重病人隐私,并没有告诉盛斯砚她的病。 木妗回过神来,松了口气:“我知道了,谢谢。” “生病需要人照顾。”盛斯砚看了她一眼:“你爸妈电话打不通。” 木妗一怔,顿了很久,才低声道:“他们已经不在了。” 盛斯砚愣住:“什么意思?” 木妗看向窗外,神色淡淡。 “和你分手的两个月后,我爸妈就出车祸去世了。” 然后再两个月,她检查出了病,之后,就是无尽的化疗,和一眼看不到头的黑暗。 盛斯砚的表情一下空白了,他紧紧盯着木妗的脸。 死寂许久,盛斯砚才松开紧握的手指,哑声开口:“抱歉,我不知道这件事。” 木妗哂笑一声:“我和你又没有关系了,这件事和你无关。” 盛斯砚又是一阵沉默,他垂下眼睫,把餐盒放在木妗身边。 “先吃饭吧。” 木妗打开,发现里面的菜竟都是自己喜欢的。 她心猛地一颤,缓缓吃了两口,只觉鼻尖都开始泛酸,越吃,就越酸。 她放下筷子,问盛斯砚:“你还有事是不是?” 盛斯砚眼神暗了暗,还是说出口:“乔星见到你……很开心,所以,我希望你能再考虑伴娘的事情,签证的事我会帮你解决,还有什么要求,你可以尽管提。” 木妗指尖缓缓收紧:“你也想让我去吗?” “我不想让乔星失望。” 木妗说不出话了,只觉眼前刚才还美味的食物,此刻全部化作苦涩。 盛斯砚啊盛斯砚,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残忍的人。 当初那么绝情的分手,现在又那么狠心地要让她亲眼看着,你和别的女人结婚。 木妗眼前模模糊糊的,她吸了吸鼻子,别开视线:“可以,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给我拍张照。” 明明是很简单的要求,盛斯砚却微皱起眉。 看来,他还记得以前和她讨论过的“出轨”话题。 当时她煞有其事地对盛斯砚说。 “等结婚后你要是敢出轨,我就房子车子都不给你,让你喝西北风去吧。” 明明只是一句玩笑话。 可那时的盛斯砚却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如果真有那天,你就把我们的合照放到我婚礼上去,当众揭穿我渣男本性,让我身败名裂。” 当时,两人谁也没想到,后来真的会有这天。 木妗看着盛斯砚纠结的样子,眼眶微热:“放心,只是普通的照片而已。” ——只是普通的,遗照而已。 她还是狠不下心,明明知道盛斯砚出轨了,明明曾经商讨过怎样报复他。 可再次见到盛斯砚,她还是没出息的,什么都做不了。 木妗想在日内瓦湖旁拍下最后一张照片看,背景能拍下圣洁的阿尔卑斯山。 盛斯砚开车来接她,到了湖边,木妗才发现乔星也在。 木妗一怔,乔星就笑着对她说。 “听斯砚说你答应做伴娘了,我很开心,但是斯砚不会拍照,还是我给你拍吧?” 木妗沉默了下来,其实谁拍都可以,但是想到昨晚在酒吧看到的那张照片。 她到嘴边的话顿住:“我想,让盛斯砚拍。” 她有些卑劣的,想要报复一点,就这一点…… 盛斯砚沉默地看她片刻,随后对乔星道:“我很快就拍好。” 木妗站到湖边,风有些冷。 她抿了抿唇,强撑着微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快乐些。 在盛斯砚按下快门的那一刻,一旁的乔星突然捂着胸口,唤道:“斯砚,我有点难受……” 木妗就看见盛斯砚脸色一变,立即放下相机,快步走到乔星身边,紧张地抱起她就往车上去。 “我带你去医院。” 木妗就这样愣愣的看着盛斯砚抱着乔星上了车。 接着汽车轰鸣,转眼之间就消失在了她眼前。 半响,木妗拿起相机,翻看里面的照片。 那是一张很模糊的照片,根本看不清人影。 这就是,她最后的照片。 木妗看着照片,只觉得冰冷的风灌进她的身体,凉得她喉咙发疼。 良久,她才收起相机,打车去了安乐死机构找到工作人员。 “合同上写着,死者生前可以提出一个愿望。” 工作人员点头:“是的,我们会尽力满足。” 木妗微微一笑,把眼底的泪都隐去。 她轻声对负责人说。 “我希望在我的葬礼那天,请盛斯砚来扶棺。” 木妗留下了盛斯砚的电话,随后,走出了机构。 刚到街上,就收到了盛斯砚发来的一个教堂地址。 “婚礼彩排,需要伴娘到场。” 木妗打车去了教堂。 刚到化妆间,就看见盛斯砚在化妆间和乔星商量捧花的品种。 她心头一酸。 其实这张婚礼上的教堂,白鸽,花束,都很普通。 但每一个又都格外的细心,一眼就能看出是全部都是用心设计过的。 盛斯砚真的爱一个人时,是真的能把心都掏出来啊。 木妗走到二人身后。 乔星转头看见她,兴奋道:“你来了?正好看看我首饰有没有戴好……哎呀!看我,都忘记戴那条手链了。” 她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拉开首饰盒拿出一条手链。 木妗只看了那手链一眼,就猛地怔在了原地。 那是……她两年前给她和盛斯砚设计的情侣手链! 盛斯砚曾承诺过她会找人做出来,等到七周年的那天送给她。 木妗大脑一片空白:“这是……哪里来的?” “这个啊,斯砚送我的啊。” 乔星戴上手链,甜蜜地靠在盛斯砚的肩头:“去年有一天晚上停电了,斯砚陪了我一个晚上,之后我们就确定了关系,手链也是那天给我的。” “那天,是几月几日?”木妗艰难地问道。 乔星想了想:“2月17。” 木妗只觉得耳边清脆的一声,心彻底破碎了。 2月17,那是他们相恋七周年的夜晚。 木妗怔怔看着那条手链,只觉心底有把尖锐的刀,在一刀一刀地剜绞着,痛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门外有人喊乔星,乔星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木妗和盛斯砚。 寂静的空气里,木妗轻声开口:“纪念日那天,你明明跟我说,你出急诊。” 她有些不理解,又有些难以置信:“可是你那晚,怎么会在乔星那里呢?” 盛斯砚沉默了片刻,便说:“是我骗了你。” 木妗怔了怔:“哦,所以去年2月23,你说医院部门聚餐,也是骗我的?” “那天,乔星生日。” 盛斯砚语气无比淡然。 木妗了然地点头,眼中却渐渐浮现水雾,她哑着声音问。 “那3月6日,你说有手术……” “我陪乔星去了游乐场。” “3月15日……” “她做噩梦,我去陪她。” 盛斯砚抬眼直直看着她,这一次却不用她问,他接着说。 “4月7日,我说出差三天,是陪乔星去三亚旅游。” “4月13日,我和乔星去泰山看了日出,4月22,我和乔星去了洱海,5月3日,我和乔星从日本度假回来,她说要结婚,于是第二天我和你分了手,你还要听吗?” 他将事情一件一件轻描淡写地说着。 木妗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她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这个人,真的能这么平静又坦然地在她面前,往她心上插上一把把刀子。 连带着过往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彻盛斯砚彻底底的杀死了。 木妗心痛的几乎窒息,她死死咬住唇,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喊出声。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盛斯砚静静地看着她:“答案,有意义吗?” 木妗浑身颤抖着,眼前一片模糊。 如果是一年前,她一定会扯着盛斯砚的领子问,你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可是现在,她做不到。 因为她要死了。 再过几天,她就要死了。 所以这一切的答案,确实都没了意义。 门被重新打开,乔星走了进来,奇怪地看着他们:“彩排开始了,你们在说什么呢?” 木妗别开视线,伸手擦干眼泪,径直往外走去。 彩排时,她站在角落里,听着主持人详细地安排婚礼。 “新娘到时候从门外进来,伴娘将新娘的手,送入新郎手中。” “之后新郎和新娘站在这里,要念誓词,新郎还记得誓词吗?” 一直出神的木妗回过神,抬头就看见台上,盛斯砚牵起了乔星的手,无比虔诚地说道。 “我愿意娶面前这位美丽的女子为妻,安慰她,保护她,爱惜她,视她如珍宝,无论疾病还是健康、富裕还是贫穷,始终如一地待她至永远。” 他说这句话时,眸中的温柔地如同海洋,仿佛能将人溺死在这一片深情与甜蜜里。 木妗僵硬地站着,仿佛连呼吸都伴着痛。 眼前这一幕,曾是她无数次幻想的婚礼。 眼前这个男人,十分钟前对她说出那样残忍的过往。 而她,此刻却要亲眼见证他们的幸福时刻。 实在是,太讽刺了。 木妗深吸一口气,转身想要离开。 这时,却听主持人喊道。 “接下来,请伴娘上台,为新人送上祝词!”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间尽数落在了木妗身上。 木妗强自僵硬地站着,却挪不动半步。 这时,她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木妗立即道:“抱歉,我有事,要先走了。” 说完,她拿起手机,逃也似的走出去。 走到外面,她才接起电话,是医疗机构打来的。 “木小姐,医疗机构有两种死亡方式,这次来电是想确认,你是要用注射死亡还是服药。” 木妗闭了闭眼,低声道:“注射。” 服药,太苦了。 尽管所有的苦她都尝过了,可她最怕的还是苦。 挂完电话,木妗转身想走,却看见盛斯砚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我送你回去。” 车上,一路寂静。 到了酒店楼下,木妗要下车,盛斯砚却拉住她的手腕。 “这里有喷泉,我重新给你拍张照吧。” 木妗想拒绝,可看看盛斯砚,还是没能说出口。 她走到喷泉边,盛斯砚拿出手机,准备给她拍照的时候却说。 “其实,是乔星刻意交代我来给你重拍的。她上次耽误了你拍照,很是自责。” 木妗浑身僵住:“你想说什么?” 盛斯砚顿了顿,才眼神幽深的开口:“我们的事,她不知道,你不要对她有敌意。” 所以,他送她回酒店其实也是为了乔星。 是因为他怕她记恨、报复乔星。 木妗这一刻有些窒息,她垂下头,麻木的开口:“我不会的,你放心。” 盛斯砚不置可否,拍完照后送木妗进酒店。 等待电梯时。 盛斯砚又说:“我们之前来瑞士时,也是住在这个酒店,乔星身体不好,这个酒店有专门的医疗部……” 他语气透着一丝心疼。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电梯来了。” 木妗打断盛斯砚,不再看他一眼,快步走进电梯。 电梯门很快关上,红色的数字一层层跳跃。 这一刻,木妗再也强撑不住,脚下一个踉跄。 温热的液体滴在手背上,她低头一看,果然是血。 回到房间,木妗打开药瓶,倒出了最后的两颗药。 吃下去过了半个小时,才止住了鼻血。 她刚去洗了脸,手机就收到一条通知,是云盘相册发来的。 “明天就是新一年生日了,看看这两年都发生了什么吧?” 木妗愣了愣,点开相册。 映入眼帘的是她两年前生日的照片。 幽暗的生日蜡烛的烛光中,爸爸也在,妈妈也在,盛斯砚也在…… 她在他们中间,笑容灿烂得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木妗怔怔地看着这张照片,看着看着,眼泪一滴滴从眼眶涌出。 这时,门铃声响起。 木妗擦了擦眼睛,打开门,却看见盛斯砚站在门口。 走廊幽暗的灯光落在他的眼尾眉梢,清冷俊逸地同照片上一模一样。 木妗心头骤然一颤,她刚想说话,余光却又看见他身边的乔星。 她猛地清醒过来,握紧了门把。 “你们怎么过来了?” 乔星举起手里的小蛋糕,亲昵地靠着盛斯砚的肩膀走进房间。 “刚刚才知道你明天生日,还让你来参加我们婚礼,实在是太抱歉了,所以刻意来送蛋糕,就当提前给你过生日了。” 木妗看着她手中的奶油蛋糕,一时有些反胃。 从化疗以来,她最不能吃的就是油腻的东西。 “抱歉,我……” 她刚想拒绝,盛斯砚却拿过蛋糕,径直塞进她手里。 “乔星亲自买的,你不要浪费。” 木妗愣住,看着盛斯砚强硬的眼神,还是接下了。 尝了一口,油腻的奶油在口中划开,木妗攥紧叉子,强行扯出一抹笑。 “很好吃,谢谢。” “是吧,这是斯砚带我尝遍整个城里的蛋糕店,选出的最好吃的一家店呢。” 乔星甜蜜地笑着:“别看他这个人很闷,但其实很浪漫啊,婚礼上的蛋糕,要最好吃的,他还包下了整个城里所有的满天星,连戒指都是他亲手设计的,一个医学生,这些真不知道是谁教的……” 木妗一件件听着,只觉得口中甜腻的蛋糕越来越苦涩。 蛋糕、满天星、设计…… 都是她亲手教给盛斯砚的,没想到,现在却亲眼见证,他将这些全都给了另一个女人。 木妗看着盛斯砚依旧面无表情的脸,握紧了手指。 她强力克制着,让声音听起来很淡:“可能是,某个朋友教的吧。” 乔星挑眉,还要说什么,盛斯砚却伸手拉起了乔星。 “蛋糕送了,祝福说完了,我们该走了,明天婚礼不要迟到。” “婚礼,是几点?” 木妗多问了一句。 盛斯砚看她一眼:“上午十点。” 木妗愣了愣,她低头,就看见手机里医疗机构十分钟前发来的短信。 “您预定的安乐死时间为,明天上午十点。” 木妗抿紧了唇,一时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情。 盛斯砚疑惑道:“怎么了?” 木妗抬头看着他,强行挤出一个淡然的笑:“没什么。” 盛斯砚沉沉看了她一眼,随即弯腰对乔星说了一句什么,乔星点点头先离开了。 看着乔星走远,盛斯砚才走到木妗面前,递给她一张机票。 “参加完婚礼后,你就回国。” 木妗一怔,随即不可置信道:“你是在担心我会破坏你们?” 盛斯砚眸光幽暗,不置可否:“我不想我和乔星之后出现任何意外。” 木妗的心脏突然抽痛起来。 她眨了眨眼睛,想要忍住却仍旧忍不住地热了眼眶。 她根本就破坏不了他们,因为她早就已经没有时间了。 木妗重重吐出一口气,看着盛斯砚,一字一句道:“盛斯砚……” 盛斯砚垂眸看着她,眼底一片黑暗。 木妗的胸口仿佛被他深沉的眼神堵住了,她沉默了很久很久。 才含泪微笑着道:“盛斯砚,我祝你,新婚快乐。” 盛斯砚走后,木妗回到房间,看着桌上没吃完的蛋糕。 蛋糕上的奶油早已融化下榻,上面的巧克力碎片落在桌上。 木妗站了片刻,走过去,坐在桌边一口口吃着。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今天就是她的生日。 祝你生日快乐啊,木妗。 你即将要死在自己生日的这一天。 木妗看着空荡的酒店,吃光了最后一口蛋糕,眼泪早已裹了满脸。 她的二十七岁,她仅有的二十七年。 第二天,木妗早早下楼退了房。 瑞士真的很小,她走出酒店就能看见成排的婚车。 婚车上写着烫金的中文——“祝盛斯砚和乔星新婚快乐。” 木妗看了那些车片刻,随后转身,打车去了医疗机构。 医护人员早已经准备好了。 木妗选了一个靠窗的房间,透过窗户,远处的阿尔卑斯山脉清晰可见。 她躺在床上,医护人员一切准备妥当后,将一个控制器交到了她的手里。 “推动开关后,三十秒内就会陷入沉睡,四分钟左右将永远离去,如果反悔了,只需要将开关往回推即可停止。” “在此之前,你有任何遗言,或者信件我们都可以代为转交。” 木妗怔愣着,她想说不会有人想听她的遗言了。 可话到嘴边,还是绕了个弯。 “那就等给我抬棺的那个人来了,请告诉他,让他把我葬在我父母身边吧。” 让她回到爸妈身边,一家团圆。 木妗说完,最后看了一眼远方的碧蓝天空,就坚决推动了开关。 冰凉的液体流入体内,她并没有觉得痛,只是很冷,浑身都冷。 恍惚间,她仿佛听见远处教堂的钟声敲响。 悠扬的回声回荡在她耳边,她知道,盛斯砚的婚礼开始了。 在她生日这天,在她忌日这天。 两行泪顺着眼尾落下,木妗缓缓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另一边,教堂。 “联系不上木妗啊,怎么办?” 乔星有些着急:“再过几分钟婚礼就开始了,她不会反悔给我做伴娘吧?” 盛斯砚皱眉看着打不通的手机,抿紧了唇要往外走去:“我去找她。” “那还是算了吧!” 乔星喊住他,“不要伴娘也可以的,你不要耽误婚礼了。” 盛斯砚沉默了片刻,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丝不安。 他看了眼窗外,还是有些焦急:“我很快回来,不会耽误。” 他抬脚往外走去,手腕却被乔星猛地扯住。 “盛斯砚!你到底想干嘛?别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事!” 乔星死死拉住盛斯砚的手:“我爸妈和哥哥,可都是因为你而死的!你现在是想要抛下我吗?!” 盛斯砚浑身一僵,只觉得脚下犹如千万斤重,再也迈不出去。 他死死抿紧唇,良久,才收回腿。 这时,高昂的钟声忽然响起,惊起林间一片飞鸟。 所有人俱是一怔。 盛斯砚就听见教堂的钟声整整响了十三声,赫然是丧钟! 一股莫名的恐慌忽然萦绕心头。 下一刻,他听见教堂广播声骤然响起。 “今天有一位远道而来的中国客人,在这里选择了安静地离开人间,让我们为她祈祷吧,愿主保佑她的灵魂升入天堂。” “她的名字是,木妗。” 钟声回荡在寂静的教堂中,经久不息。 盛斯砚耳中一阵轰鸣,他问乔星:“广播里说的那个人是谁?” 乔星震惊地捂住唇,她看着盛斯砚空白的神情,摇了摇头,眼中浮现出泪珠。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盛斯砚僵硬的后退了一步,他猛地挣开乔星的手,快步走进教堂,急迫地抓起一名正在默哀信徒,声音沙哑的问。 “广播里说的人是谁?” 那信徒奇怪地看他一眼:“好像是叫木妗,你认识吗?” 盛斯砚彻底怔住了,他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明明昨天,她还好好地站在他面前,对他说新婚快乐。 他浑身冰冷,忽然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他看着那串不断跳动的号码,只觉得心一点点沉入深渊,仿佛只要将电话接通,他就能知道一切。 他指尖有些颤抖地落在屏幕上。 乔星从身后抱住他,哭着说:“什么事都在婚礼后说好不好?今天是我们的婚礼,你说过要给我最完美的婚礼。” 她有预感,一旦接通电话,盛斯砚为她编织的这场美梦就要醒了。 滚烫的泪水渗透礼服,落在盛斯砚的后背。 他握紧手机,点击了接听。 下一刻,全然陌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盛斯砚先生是吗?这边是安乐死机构,木妗小姐安乐死前,希望在她死后,你能将她的骨灰送回国。” 盛斯砚定定站在原地,心底有股彻底的凉意缓缓在血液里流淌。 “你说……什么?什么安乐死?” 他沙哑着问完这句,情绪仿佛彻底爆发般,嘶吼着问:“她怎么会安乐死,她……” 突然,他顿住了,他想到三天前,他接到过一通电话,电话中,说木妗预约了安乐死。 可他当时怎么说的,他说:“要死就死远点。” 他忽然想起了这句话,感到整颗心被千刀万剐,痛得喘不过气来。 他拉开乔星的手就往外走去。 乔星拦在他面前,泪水晕湿了眼妆:“斯砚,你在我妈临死前你答应过她什么,你忘了吗?” 盛斯砚怔怔地低头看她,仿佛根本不认识她,眼神穿过她落在很远的地方。 他的脸色无比惨白。 “对不起,乔星,对不起……” 他推开乔星,快步走到车内,发动了汽车。 身后传来乔星的哭声,他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汽车飞驰颠簸的开着,世界混沌而虚幻,盛斯砚似乎跌入了白茫茫的雾气之中,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有轰轰作响的脑中在闪回着过往的一些片段。 医院里,她说:“我是来体检的。” 鲜血一滴滴落在画册上,她说:“感冒上火了。” 医院里,她看着窗外,神色淡淡地说:“我爸妈,都不在了。” “盛斯砚,能给我拍张照片吗?” 其实他没告诉木妗,她的脸色真的很差。 差到连酒店橙红的灯光落在她脸上,都显得苍白。 她的笑也那样苍白,眼中的泪水,却是透明的。 她说:“盛斯砚,我祝你,新婚快乐。” “吱——”的一声,汽车猛地在医疗机构前刹车。 盛斯砚强撑着走进机构,周围是一片死寂的惨白,浓重的消毒水萦绕在空气里,带来一阵阵的窒息。 有人看了见他:“你是谁?来干什么的?” “我来找人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我来找木妗。” “木妗?木妗已经死了,现在估计在火化了。” 那人说:“你就是她死前交代的,送她回国的人吧?” 盛斯砚眼神空洞地看着那人。 “我是她安乐死的负责人,她死前留下了一本日记,既然你和她认识,这本日记你就替她一起带回国吧。” 那人拿出一本日记递给盛斯砚。 盛斯砚木然的翻开,只看了一眼,死死压抑的痛楚,就如同决堤般从胸口涌入眼眶。 眼泪一滴滴落在纸页上,模糊了上面的字迹。 第一页。 “2024.7.1,天气,晴。” “今天是我们分手的第二个月,盛斯砚,我要死了。” 2024年5月21日。 上海下了七天的雨,终于在那一天,出了很大的太阳。 木妗亲手给父母下葬,然后,在医院收到了自己的检查报告。 “癌症。”医生说,“发现时,已经骨转移。” 简单来说,就是无药可医。 “化疗,也只能延长寿命。” 窗外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金灿灿的阳光,一丝一缕地洒在木妗身上,却像冰一样冷。 她看着那份检查,声音有些颤抖。 “最多,还有多久啊。” 医生沉默了片刻,只是说:“尽早接受化疗的话,坚持的时间会更长一些。” 木妗点点头,喉中却哽塞地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刚刚才在爸妈墓前,说一定会好好活下去,没想到这么快就食言了。 接下来的两个月,她在医院做了四次化疗。 第一次化疗前,她在网上,搜索各种关于癌症,关于化疗,抱着无限恐惧去接受,最后却发现,痛苦还是远远超过她心里的预期。 骨髓抑制的作用增强,血细胞逐渐减少,一种难以描述的痛苦将她淹没。 梦里,她还能梦见爸妈与盛斯砚,像是在悬崖边苦苦挣扎,睁开眼,却发现悬崖上空无一人。 内心的折磨远远比肉体的更加痛苦。 在第四次化疗后,她回家,看见了家门口摆着一个蛋糕,才想起那天是7月1日,是她的生日,这是爸妈死前,亲手给她设计的蛋糕。 她把蛋糕提进门,浅浅吃了一口,却没有想象中的甜,是苦的,带着反胃的痛楚。 一滴滴眼泪就这么砸了下来。 透过朦胧的视线,她好像看见了爸爸妈妈,笑着对她说:“要幸福啊,要快乐啊。” 她哭了半晌,压抑的哭声回荡在寂冷的房间里,却发现自己连个宣泄的出口都没有。 “2024.7.1,天气,晴。” “今天是我们分手的第二个月,盛斯砚,我要死了,给你打的电话你还是没有接,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可我只是,太想和你说说话了,盛斯砚,我没有别人可以说话了。” 盛斯砚指尖颤抖起来,他读到这一行,眼前彻底模糊不清了。 那个电话,他记得那个电话,他没有接,然后,把电话拉黑了。 他以为木妗有她爸妈陪着,不会痛苦的。 他真的以为,她的世界没有他是不会有不同的。 “2024.8.23.天气,小雨,盛斯砚,生日快乐,你现在在做什么呢?上次给你打电话,你把我电话拉黑了,所以我不敢联系你了,可是我还是想问你,为什么和我分手呢?如果再见面,能不能告诉我答案?但我知道不会有这个机会了,因为我已经放弃化疗,申请了瑞士的安乐死。” “2025.1.3,安乐死的申请通过了,我知道,你也去瑞士了,你说死前能不能那么巧合的,再见到你一眼呢?你还会记得我吗?或许早就忘了吧。” “2025.7.1,盛斯砚,你可真是个混蛋,我很想骂你,可是那个蛋糕太甜了,甜到吃第一口,我就知道是你做的,我不想骂你了,盛斯砚,谢谢你,陪我过了最后一个生日。” 医疗机构外,树叶狂烈地摇晃。 金灿灿的阳光被树叶和风打乱成破碎的光影,光芒闪动得让人眩晕。 盛斯砚脸上一片冰冷的湿意,他合上了日记本。 乔星终于追了过来,她小心地拉起盛斯砚的手。 “斯砚,今天是我们的婚礼,你答应过我哥……” “乔星。” 盛斯砚打断她,眼尾一片通红,声音却平静得可怕。 “木妗死了,乔星,当初的所有条件,都作废了。” 乔星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她眼里水光迅速蓄积:“盛斯砚,你混蛋!是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的!是你让我再也不能回国的,是为了救你,我爸妈还有我哥哥才会死的!你现在说不结婚了,就想抛下我吗?” 盛斯砚握着日记本的手缓缓收紧,心中一阵阵的沉重。 一年前,他救治了一个病患,发现那个病患是通缉犯地下党首领,于是报了警。 几天后,那位病患被判了死刑,警方怕他被找麻烦,让他出国等一段时间再回来。 可他以自身为诱饵,想引出其他人。 但他没想到,地下党会当场动手,一个警察为了保护他,当场丧命。 当天晚上,警方找到了地下党的老巢,可是,他们当家选择鱼死网破,早就派了几个人,去那位警察的家里报复。 等他赶到那位救他的警察家里时,那位警察的妻子和儿子,都倒在了血泊中。 他妻子死前紧紧拉住他的手,奄奄一息地对她说:“看在老乔救了你的份上,帮我照顾我的女儿……她叫乔星,求你照顾她,求你……” 然后,她死在了他怀里。 都是因为救他,那位警察的妻子和儿子,都死在了他的面前。 漫天的血雾好像将他淹没,门外响起救护车的声音,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却什么也感受不到了,喉咙哽咽着,却怎么也哭不出声。 直到三天后,他看见了那个女孩,她跪在灵堂前,脸色憔悴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 他跪在乔星身边,乔星哭喊着捶他胸口:“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是你害死了他们……” 他心中的愧疚无以言说,只能紧紧地抱着乔星,红了眼眶。 烛光照耀在灵堂里,他一抬眼就能看见为他逝去的三条命,三条人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头。 第二天早上,他终于回家,看见桌上摆着蛋糕,木妗趴在桌上等了他一整晚。 他心头一瞬间无比酸软,他走过去紧紧抱住木妗。 木妗问:“怎么了?” 他摇摇头,哽咽地说不出话。 抱着木妗的手紧了又紧,眼泪一滴滴砸在她的肩膀上。 有些话,不能说,说不出口。 但他知道,他和木妗,已经完了。 这或许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个拥抱。 手中的日记本,冷得像冰,他以为只要分手得够绝情,痛苦的就只有他一个人。 可如果是这样的结果,如果是这样的结果…… 盛斯砚垂眸看着日记本,痛苦地说:“或许,一开始就错了。” “什么错了?”乔星的声音颤抖。 盛斯砚的视线终于从日记本上移开,平静地落在她的脸上,他没有说话。 乔星却陡然拉高了声线:“什么错了!如果不是你我爸妈会死吗?如果不是你,我会连国都回不去吗?我真的很想恨你,可是……盛斯砚,你不能这么对我,就算木妗死了又怎样?这跟她有什么关系?这是你欠我的!盛斯砚!你欠我的,你永远都还不清!” “而且……”她哭着质问,“而且,当初不是你先提出,要和我交往的吗?” 安葬完乔星父母后。 盛斯砚给她找了个心理医生,时不时地就去找乔星。 木妗有时也会疑惑:“你最近怎么这么忙啊?不是临时手术就是值班。” 他出门的脚步一顿:“医院事多,过两天,我要出躺外地。” 木妗点头:“嗯,记得给我带特产。” “你不问我去几天吗?万一我是去找别人呢?” 木妗抱住他的腰,额头抵在他的肩膀:“我家盛医生我最放心啦,从来不会骗我的。” 盛斯砚僵硬地抱住木妗,看着她的发顶,眼眶有些热:“如果有一天,我骗了你呢?” 木妗重重咬了他肩膀一口:“那我就让你再也见不到我。” 他说:“好。” 可是,他还是骗了她,那天,警方有动作,怕他们再被报复,于是让他陪乔星出国。 他们一起飞往了瑞士,在那间酒馆里,乔星喝醉了,趴在吧台上哭:“盛斯砚,我真想恨你。” 盛斯砚给她披上衣服:“对不起。” “我不要听对不起!” 乔星耍酒疯,扯住他的衣领,却看见他肩膀上那个淡青色的牙印,她愣了愣。 盛斯砚说:“你想要什么?” 乔星看着他,缓缓松开了衣领:“我要什么你都给吗?” 盛斯砚说:“只要我有。” 乔星愣了愣,她红了眼眶,她抬头看着盛斯砚,随后,猛地勾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盛斯砚一愣,下意识想要推开她。 可是他低头,看着乔星的眼睛,那双眼睛含着水雾,和乔母死在她面前时落泪的眼睛,一模一样,他的手,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 乔星指着他的心问:“这个呢?你也给吗?” 口袋中,手机震动不停,他知道是木妗的电话。 可是,木妗,我的命,早就不属于我自己了。 他听见自己说:“可以,我们在一起吧。” 那一次,他没有给木妗带特产,之后的几天,他处理了国内的所有事。 随后,在那一个雨天,向木妗提出了分手。 木妗在雨里站了一夜,他在她身后,和她淋着同样的一场雨。 去瑞士的第二天,他发了一场高热,迷迷糊糊中,全是木妗的样子,想要去碰,却又碰不到。 他才惊觉,他和木妗已经结束了,他未来的人生,早就被赎罪两个字填满。 他以为是这样的,他曾以为是这样的,可是当再见到木妗的那一刻,他才发现,他做不到完全的赎罪,也做不到在她死后,还能和别人在一起。 汽车飞驰在瑞士空旷的街道上,手机铃声响个不停,全都是乔星打来的。 盛斯砚看着屏幕许久,接通了。 乔星哭着说:“我们今天不结婚了,斯砚,你回来吧。” 盛斯砚看着前方的街道,平静地可怕:“我所有的钱,都在保险柜里,密码是你的生日,足够你今后一辈子不用工作,也能富裕生活。” 乔星愣了愣:“你什么意思?” “乔星,赎罪和报恩,其实还有另一种方法。” 盛斯砚看着近在咫尺的大海,眸光沉寂,他重重踩下油门。 随后“砰——”的一声,汽车撞毁栏杆,重重地落在海里。 海水顷刻间淹没车身,电话中,传来乔星的哭喊声,透过海水闷闷地传入他的耳中。 木妗死了,他的命也就没了意义。 身死缘灭,他不会再被枷锁困住余生。 盛斯砚缓缓闭上眼睛,忽然,一道声音刺入他的耳膜。 “盛斯砚!盛斯砚!” 胸口沉闷窒息骤然退去,盛斯砚猛地睁开眼,却发现,已经在医院。 乔星坐在病床边,红着眼落泪。 盛斯砚却直直地看向她身后。 那里,半透明的木妗飘浮在空中。 木妗从未想过,人死后是真的会变成鬼的。 药水注射入经脉后,如她所想的,没有任何痛苦地陷入了长眠。 但意识也仅仅只是消失了片刻,随后就像潮水般重新涌入脑海。 她睁开眼,就看见自己飘在半空,底下是她早已失去生机的躯体。 医生似乎看不见她,过来确认她死亡后,给她开出了证明,就送她的身体去火化。 看着自己身体火化,未免有些太诡异,于是她就百无聊赖地在空中闲逛起来,没想到会在走廊看见盛斯砚,更没想到他会看她的日记。 她愣了愣,想要合上日记本,却怔住了,她看见盛斯砚在哭。 他眼尾红红的,一滴滴的眼泪砸在本子上,他一直都很安静,哭的时候也很安静,却偏偏能让人感受到,他此刻的悲伤。 木妗的心仿佛被什么击中一般,她静静飘在空中,看着他。 之后,乔星也来了,他们争吵着,说出那段她所不知道的过往。 她听完,只觉得唏嘘,没想到生前困扰她一年的难题,在她死后,竟然知道了。 她看着盛斯砚,想说,选择了乔星,就好好跟她在一起吧。 可又想说,如果不喜欢乔星,就离开吧,别让自己被愧疚困住一生。 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盛斯砚离开机构,开着车沉入大海。 慌乱之中,她喊出了盛斯砚的名字,盛斯砚好像听见了她的回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那一刻,她几乎以为盛斯砚能看见她。 就如同此刻。 他直直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木妗微怔,刚想问是不是能看见她,就见盛斯砚别开了视线,仿佛从未看见她。 木妗一愣,有些失望地低下头。 乔星哭着捶盛斯砚的肩膀:“你个混蛋!你死了你让我怎么办?” 盛斯砚脸色苍白地垂着头:“抱歉。” “抱歉有用吗?”乔星身上还穿着那套婚纱,前襟几乎被眼泪浸湿透。 “木妗就那么重要?重要到她死了,你命都不要了?” 盛斯砚默然。 这个问题,木妗知道,盛斯砚不会回答,他从来都能把自己的感情隐藏得很好。 她叹了口气,却听见盛斯砚说:“是。” 木妗怔住,她看向盛斯砚。 盛斯砚眸光沉静:“我从小没有家人,在孤儿院长大,是木妗让我知道家是什么,她曾是我的世界,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她,那么对于我而言,也没有意义。” 木妗心口微酸,乔星咬唇道:“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抱歉。”盛斯砚看着她,“以前我以为,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给你,现在发现,有些东西,我永远也给不了。” “你……你就那么喜欢木妗。”乔星哽住了,她哑声道:“我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 “可是她死了!” 乔星咬牙道:“死人,是永远都不会回来的!” 她说完,夺门而出。 盛斯砚靠在床头,怔怔道:“死人,真的永远不会回来吗?” 木妗叹了口气,明知道盛斯砚听不见,却还是回了一句:“不会。” 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说完这句话后,盛斯砚唇色更白了一分。 木妗看了他片刻,转身想要去看看乔星,可刚飘到病房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声响。 她回头,就看见盛斯砚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果刀,架在了手腕上。 “盛斯砚!” 木妗瞪大了眼睛,慌忙飘了过去,着急忙慌的想要阻止。 “既然你已经想通了,摆脱了过去的枷锁,为什么不过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呢?你不是说要去骑马,要去海上扬帆吗?你死了怎么去?” 她也不管盛斯砚听得见还是听不见,着急忙慌地说了一堆。 盛斯砚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竟然自己想通了,把刀放下,重新回到了病床上。 木妗皱眉看他一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她是灵魂体,盛斯砚本来也看不见她,就算她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刚往门口走两步,又看见盛斯砚拿着刀往脖子上比划了两下。 木妗慌忙走回来,还没说话,就看见盛斯砚把刀放下了。 她皱了皱眉,又往外走了两步,盛斯砚又拿起刀。 木妗沉默了片刻,飘到盛斯砚身边,盯着他的眼睛道:“你是不是看得到我啊?” 他紧紧盯着盛斯砚的脸,妄图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破绽,但他只是沉默着,冷峻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淡漠,仔细打量着手里的刀。 明明什么也没说,明明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的话。 木妗却偏偏从他那张万年不变的淡漠脸上,看出了一丝“你敢走,我就敢死”的错觉。 她叹了口气,想走,却又怕他又想寻死,索性留了下来,嘀咕道。 “你到底听得到我说话吗?听得到的话,就赶快把我送回家啊。” 不知道,爸妈是不是也变成灵魂体了,回去的话,是不是也能看到爸妈了。 她看着盛斯砚:“你听得到吗?我想我爸妈了。” 盛斯砚睫毛颤抖了一下,他放下刀,重新躺了下去 木妗抿了抿唇,觉得他应该是听不到的,有些失望。 下午,盛斯砚出了院,医生劝他:“你还是在医院躺两天吧。” 盛斯砚摇头:“不用了,我有很重要的事。” 木妗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出院后直接去了医疗机构,取回了她的骨灰和死亡证明,当晚就踏上了回国的飞机。 跟着他一同踏上飞机,木妗心中感慨万千:“没想到,还有一天能回来。” 当时,她以为没人送她回来,还在瑞士买了个墓地。 她低头看盛斯砚:“谢谢你。” 盛斯砚指尖微微收紧,他唇抿了抿,刚想说什么,一道声音比他更快地插进来。 “你真想把我一个人丢在瑞士吗?” 木妗抬头,看见乔星走了上来,坐在盛斯砚旁边,她眼眶通红地看着盛斯砚怀里的东西。 “你现在装什么深情?她死之前你怎么不装?她脸色那么白,我都看出来她不舒服了,你看不出来?你关心过一句吗?她不想参加我们的婚礼,你看不出来吗?你还不是去找她逼着她来给我当伴娘?” 盛斯砚唇色有些发白。 乔星语气愈加锐利:“是,她是你的世界,可你又给了她什么?她如果没有遇见你,死前或许还能看看瑞士的风光,可遇见你,死前就只有你带着她的痛苦!” 空气一时沉寂了下来,盛斯砚垂下眸,忽而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捂着唇,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乔星被吓到了,木妗想起他从前就有呼吸症。 她下意识像从前那样拍上盛斯砚的背。 本以为灵魂体不会碰到,却不曾想,这一下,结结实实拍在了盛斯砚的背上。 盛斯砚身形猛地一僵。 木妗一愣,慌忙想要收回手,却被盛斯砚反手握住手腕。 她心头猛地一跳,抬眸,就对上了盛斯砚漆黑的瞳孔。 他……看得见她? 木妗怔在原地,她屏住呼吸,看着盛斯砚。 却见盛斯砚怔怔看了她片刻,随后,松开手,对着乔星说道。 “没事。” 木妗猛地后退一步,下意识松了一口气,他……没有发现。 她看着盛斯砚,抿了抿唇,他真的没看见吗? 她想问,却见盛斯砚闭上了眼睛,已经睡了过去。 木妗沉默了片刻,没忍心吵醒他,在过道上站了片刻,路过她的人,每个都是穿过去了。 她看着手心,可是刚刚她真的感受到了盛斯砚掌心温热的触感。 她沉吟着,还没想明白,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冷的:“让开。” 木妗回神,刚想说对不起,可下一刻,又愣住。 有人能看见她! 她猛地回头,看见身后站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很高,穿着黑色的长款风衣。 他微微低着头,飞机白皙的顶灯光晕被他的发丝遮挡。 明明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可木妗却清晰感受到了,来自那双冰冷如海的瞳孔中的一道目光。 强势、明目张胆的、如同抽丝剥茧般,渗透一缕缕空气,将她包裹。 “你……”木妗道,“你能看见我?” 男人不耐的皱起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声音磁性醇厚的如同经年的酒。 “所以?你要继续挡着吗?” 木妗一愣,下意识往一旁侧过去,男人越过她。 她目光紧紧追随的男人的背影,一直到他坐到自己位置,挡板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才缓缓收回目光,心口跳得有些快。 这是第一次有人能看见她,而且,是从未相识的陌生人。 下了飞机,外面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雨。 乔父曾经的好友邱警官来接他们,上车,邱警官问道:“不是要结婚吗?怎么今天回来了?” 乔星哽了一瞬:“没有结成。” “为什么?” “因为……”乔星看了眼盛斯砚,眼睛红红的,“因为,他不喜欢我。” 邱警官愣了愣,但也没再说什么,车内一时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车载香熏的味道,有些浓郁,盛斯砚轻咳了两声。 木妗心皱眉道:“闻不了就开窗啊。” 盛斯砚唇角微微扬起,他指骨抵着下唇,咳嗽着打开了窗户。 温热的风进入车内,邱警官回头看了盛斯砚一眼。 “当时你们说要结婚的时候,我还惊讶了一下,可我看你们两相情愿,我以为……” 他没说完,他知道盛斯砚当时有木妗。 “那你这次回来,是要和你那个女朋友……” “不是。”盛斯砚低声道,“她……不在了。” 邱警官一愣:“我不知道,抱歉。” “没事。”盛斯砚静静看着窗外,“邱警官,你说人死后有灵魂吗?” 木妗心一跳,猛地看向盛斯砚。 邱警官笑着道:“你们学医的不是不信神佛?怎么还迷信起来了?如果有灵魂你想做什么?” 盛斯砚也笑笑:“不知道,想做什么,从来都不是我来选。” “就比如,她想离开,我总是留不住。” 木妗纠正他:“明明是你先离开的,下那么大的雨我等了你一晚上。” 窗外下着小雨,啪嗒啪嗒地打在窗户上,盛斯砚看着窗外,忽然说:“麻烦停下车。” 邱警官停下车,盛斯砚拉开车门走下去。 木妗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不太想跟下去。 车辆缓缓开动,她看着后视镜中,盛斯砚的背影,抿紧了唇。 半个小时后,木妗从警局飘了回来,看见盛斯砚坐在路边的长椅上,雨水打湿了他的发丝。 他脱下外套,罩在了骨灰盒上,静静地把她的骨灰抱在怀里,没有什么表情。 她飘过去:“下雨不回家,你想病死在这里吗?等会我骨灰都泡成汤了。” 盛斯砚身形微微一动,他低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神情。 木妗有些生气地转到他身前,想要骂他,却愣住了。 盛斯砚在哭,眼泪一滴滴从他的眼尾落下,和雨水融在一起。 木妗心中一疼:“你怎么了?” 问完,又觉得自己蠢,盛斯砚能听见才怪了。 下一刻,就听见盛斯砚低声道。 “我以为你是假的。” 木妗一愣,看向盛斯砚的眼睛:“你……你看得见我?” 盛斯砚没有回答,目光淡淡地透过她看向地面的雨水。 木妗有些失望,看来是发烧烧糊涂了。 她看着盛斯砚身上单薄的衬衫:“打辆车回去吧。” 盛斯砚依旧沉默,他在雨里坐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才回了家。 他把骨灰放在了木父木母旁边,木妗在别墅里找了父母一圈,也没看见一个灵魂体。 她有些失望地回到一楼,看见盛斯砚躺在沙发上。 她拍了拍盛斯砚的脸,滚烫。 她握住他的手,在手机上给邱警官发了条信息,让他帮忙叫救护车。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木妗刚想跟着上车,忽然,心底划过一抹凉意。 她猛地顿住脚步,抬眼的一瞬间,对上了一双幽暗深邃的目光。 是飞机上的那个男人。 他打着伞,静静地站在路的对面,透过细细的雨幕,看着她。 那么平静,却又那样肆无忌惮,无波无澜的背后,仿佛藏着一片汹涌的黑暗。 木妗紧了紧手,她走过去:“你跟踪我?” 男人淡淡看她一眼:“你也配?” 说话毫不留情,木妗一愣,就见男人转身要走。 她拦在男人面前:“你能看见我,你一定知道我现在是怎么回事。” 既然人能有灵魂体,可为什么她爸妈的不在?街上空空荡荡的,也只有几个漂浮的灵魂,还有,盛斯砚为什么能看见她,这个人又为什么也能看见她? 满腹的疑问萦绕在她嘴边,男人垂眸:“七日还魂,很难猜吗?” 七日还魂? 木妗愣了愣,算算时间,今天是第六天,所以,她只能留一天了?难怪爸妈都不见了。 可是之后呢? 木妗还想再问,男人却已经走远了,背影消失在了漫天的雨幕之中。 她有些失望,在街上游荡了半天,才往医院飘去。 刚到医院,就看见急诊室手忙脚乱地乱作一团。 她怔了怔,想去看看盛斯砚在哪间病房,却看见被推进急诊室的人竟然就是盛斯砚。 木妗僵在原地,在嘈杂的人声中听清了始末。 “好像是发烧醒过来的时候,突然神志不清了。” “说什么,又不见了,果然是幻觉之类的话,然后就割腕了。” “啊?为什么?这么年轻怎么要死要活的?” “谁知道呢?感觉精神有问题吧……” 木妗听完,站在走廊里,看着急诊室亮起的红灯,只觉胸口有些窒息。 明明是灵魂,该感受不到冷才对,可此刻,却只觉得心中一片凉意。 盛斯砚高烧,没什么力气,割腕的伤口不深,没有进重症病房。 木妗在病床前,看了盛斯砚一晚上,第二天早上,盛斯砚才醒过来。 他睁开眼,目光一瞬不瞬的尽数落在木妗脸上。 木妗忍住心口的怒意:“你就那么想死?” 盛斯砚抿了抿唇,忽然笑了:“果然,只有在我快死的时候,你才会出现。” 第一次见面就是,他快死的时候,后来,也是看见他要死了,才留下来。 昨天他从医院醒来没有看见木妗,果然,濒死时她就出现了。 木妗想骂人,可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又软了下去,她咬牙道:“我一直在你身边啊,你没死的时候我也在,我昨天去街上转了一圈,你要死要活的干什么?” 盛斯砚怔怔看着她:“一直?” 木妗沉默下来。 盛斯砚问:“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木妗扯了扯嘴角,心中一片酸楚。 她看了眼桌上的时钟,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9.45。 再过十五分钟,七日还魂就结束了。 她也就,彻底消失了。 一片寂静的氛围中,盛斯砚骤然握紧了木妗的手腕。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木妗沉默着低下头,能清晰地看见盛斯砚手腕上渗出的血迹,鲜红一点点地刺入她的眼睛,盛斯砚却仿佛无知无觉,只是紧紧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这个答案,比他的生命更加重要。 木妗心头酸胀一片,她避开盛斯砚的眼睛,扯了扯嘴角。 “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时钟“哒哒——”的回响在寂冷的病房中,盛斯砚紧张的神色,略微缓解。 紧张过后,疲倦的感觉逐渐在胸口涌起,他靠在床头,神色倦倦:“木妗,你从来没骗过我,这一次,也不许骗我。” 木妗心中某处骤然塌陷,她鼻尖一酸,点了点头:“嗯,不骗你。” 她看着盛斯砚,不受控制地伸手,轻抚过他的头,轻声道:“睡吧。” “睡醒了,你还在吗?” 木妗沉默了片刻,刚想回答,却见盛斯砚已经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微风吹过他的发丝,他的脸沉静俊逸。 她似乎,很久没有见过盛斯砚睡着的模样了。 木妗的胸口仿佛被窗外灿烂的阳光堵住了,她望着盛斯砚,他的脸距离她如此之近,时光仿佛流转回到了她初见他的时候,仿佛一切从未变过。 他还是盛斯砚,她也还是她。 木妗轻叹了口气,心口酸软到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流下泪来。 桌上的时钟,缓缓指向十点整。 身体越来越轻,眼前越来越模糊,木妗知道,她要消失了。 她咬紧唇,开口,却还是沙哑:“盛斯砚,再见。” 或许,以后都再也见不到了。 意识陷入黑暗前,她哽咽着说道:“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随着窗外一阵风过,盛斯砚猛然惊醒。 阳光透过窗柩,灿烂的洒在地上,病房内,却再也没了木妗的身影。 空空荡荡的,只剩下盛斯砚,一个人。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医院里,安静得只有呼吸的声音。 蔚蓝的天空,纯洁的白云,阳光一丝一缕的仿佛金线缠绕世间万物。 火化场里,却一如既往的冰冷。 “哒——” 十二点钟声敲响,木妗骤然睁开眼睛,那为她化妆的入殓师瞪大了眼睛,惊叫着跑开了。 “诈尸了!” 木妗愣了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冰冷的,可是却能清晰感受到脉搏在流淌。 她,不是死了吗? 她愣愣地从棺材中坐起身,看着对面窗户上自己的脸时,瞪大了眼睛。 那不是她的脸,是一张全然陌生、年轻的脸。 她不由摸上自己的脸,一瞬间无数疑问与不解涌上心头,她明明已经死了才对,按理说,七日还魂后,就该魂飞魄散了,为什么还会在这里? 还没想明白,突然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 木妗愣愣地转头,就看见一个修长人影站在门口,她心头一凛,是飞机上那个人。 她刚想喊她,入殓师却惊恐地开口:“你送过来的这个人诈尸了!你还是赶紧送去医院吧!” 那人淡定地走到棺材边,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木妗面前所有的光。 木妗警惕地往后靠了靠,却见他定定看了她两秒,随后俯身,看着她的眼睛,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弧度。 “不该感谢我吗?” 木妗心头一跳,她抬眸,就撞进了一双漆黑的瞳孔。 一瞬间,她就明白,这个男人,知道这具身体的灵魂是她。 她手紧了紧:“你怎么知道是我?还有我应该感谢你什么?你到底是谁?” 男人淡淡看她一眼:“你的疑问,总是很多。” 木妗抿唇道:“只是想为感谢你找个理由。” 窗前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入殓师早已经离开,冰冷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男人沉默地看着她,在木妗以为不会得到答案的时候,男人开口了。 “黎睢。” 寒如冬湖的声音回响在耳边,木妗愣了愣:“什么?” “名字。”黎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以及,你的主人。” 木妗沉默了片刻,“抱歉,我没有这方面的喜好。” 黎睢道:“我也没有。” “那你……”木妗抿了抿唇,“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让你复生的条件,是让你听命于我,帮我,做一件事情。”黎睢神情淡然。 木妗想拒绝的话堵在了嘴边,毕竟没有人会拒绝一个能活着的机会,可…… “那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呢?” “死了。” “那她也会变成灵魂体吗?”木妗抬头往天上看了看,却只能看见惨白的天花板。 黎睢淡淡道:“若没有强烈的愿望,灵魂不会留在世上。” 强烈的愿望? 木妗怔了片刻,那她能成为灵魂体,一定有强烈的愿望,可是那愿望是什么呢? 她往深处想,可脑中却传来一阵刺痛,全然想不起来了。 她捂住头:“那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黎睢静静看了她片刻,随后伸出手。 木妗只觉下颌一凉,黎睢修长的指尖轻挑起她的下巴,一贯淡漠的眸中,罕见地出现了探究的神色,他勾了勾唇角:“留在我身边,供我研究。” “只有愿望极度强烈的人,才能有复生的资格,你内心,极度强烈的愿望,是什么呢?” 木妗顿了顿,脑海中隐隐约约浮现出什么,可随即,又瞬间消散。 她苦笑一声,不只是黎睢想知道,她也想知道。 这具身体的原身无父无母,唯一有联系的只有黎睢。 黎睢当天以上司的身份带木妗出了火葬场,看着窗外不断回退的景色,木妗感叹道:“感觉,变化很大啊。” “嗯,你已经死了三年了。” 木妗心头一跳,三年了,她已经死三年了,那……盛斯砚呢?回瑞士了吗? 想到盛斯砚,木妗手指紧了紧。 车子很快开到市中心,却不是往住宅区,而且开往酒店。 木妗愣了愣:“不是应该回我家吗?” 黎睢冷冷看她一眼:“今天有个酒局。” 木妗看了眼他身上早已准备好的西装,又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领服装,气笑了。 她就想啊,为什么原身死后还要给她穿工作装,本以为原身是个工作狂,现在看来,不是,是上司是个周扒皮。 木妗摇头道:“我刚活,我不去。” 本没想让黎睢同意,谁知他点点头,当即就停下了车。 木妗一愣,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还是打开了车门,正准备下车,就听见他低声开口。 “合作对象是,盛斯砚。” 木妗怔住,回头,就见黎睢侧头,冷冷的余光落在她脸上。 “这或许,是你和他最后见面的机会,确定不去?” 木妗疑惑地皱眉:“他是医生,跟你能有什么合作?” “这三年间发生的事,我没必要和你解释。” 黎睢收回目光,“你只需要回答,去或者不去。” 他高高在上的语气,让木妗心中有些不爽,可沉默了片刻,她脑海中莫名浮现出盛斯砚最后看她的那一眼,还是缓缓关上了车门。 “当然,见见老熟人嘛。” 她很想知道黎睢口中的最后见面机会是什么意思,可她看着黎睢冷漠的侧脸,知道自己问了也不会有结果,索性转头看着窗外,心头升起一股对所有事情都无知的烦闷。 车子很快到酒店,刚进门,就看见一个人在门口。 木妗只看了一眼,就顿住了,那人正是乔星。 乔星看见他们,微笑着迎过来:“黎总,有失远迎。” 木妗愣了愣,没明白过来为什么乔星会在这里,还未说话,就听乔星道:“这位是?” “我特助。”黎睢顿了顿,“禾羽。” 禾羽是原身的名字。 乔星微笑着朝木妗伸出手:“禾特助,你好,我是盛总的未婚妻,乔星。” 盛斯砚? 木妗看着乔星脸上甜蜜的笑容,只觉心头莫名有些怅然。 三年了,盛斯砚还是选择了乔星。 她微微一笑,握住了乔星的手:“你好。” 打过招呼后,乔星带着他们一路去了包厢。 打开门,酒店特有的清香,充斥在鼻腔内。 偌大的包厢内,只坐着一个人,他背对着三人而坐。 即便看不清他的脸,即便他只露出一个背影,木妗依旧认得出来,是盛斯砚。 她怔怔看了他片刻,就见盛斯砚起身,随后转过头来。 木妗其实是很少看见他穿西装的模样的,他说不喜欢被西装束缚,领带像是铁链一般,紧紧箍着人的喉咙。 可她从未说过,他穿西装真的很好看,身长玉立的,像是坚韧的松柏。 木妗胸口被堵住了,她低头,就看见盛斯砚手腕上,戴上了一块腕表,只露出一点疤痕,她心头一跳,认出那是盛斯砚割腕的伤口。 她紧紧抿着唇,心头涌上万千思绪,几乎是一瞬间就要喊出盛斯砚的名字,可到嘴边,又问不出口了。 既然盛斯砚已经决定要结婚了,她也就没必要打扰他了。 她跟在黎睢身边坐下,黎睢和盛斯砚都是沉默的性格,合作细节反倒是乔星说得比较多。 最后盖棺论定之前,合同推到了木妗面前,乔星笑着道。 “禾特助看看合同还有哪里不对?” 木妗接过合同,这次合作的是一个珠宝展,细节什么的都没问题,唯一的问题是。 “粉钻固然珍贵,但红钻的价值更高,主展品换成这条红钻项链或许更出彩,而且市面上的红钻虽做成项链光彩逼人,可个人觉得,做成戒面,似乎更能突出红钻的价值……” 她说完,顿了顿,他们只是合作方,并不能将她的设计思想,带入甲方公司。 她刚想道歉,就觉得背脊一凉。 木妗抬头,就见盛斯砚正淡淡看着她,清冷的目光在她脸上划过,淡然地说道。 “记住了。” 木妗心中暗暗吐出一口气,刚想将合同给黎睢,就听盛斯砚又淡淡开口。 “这次展览需要合作方派人跟踪进度。” 木妗心头一凛,一股莫名的不安感瞬间渗透心脏,果然,下一刻见盛斯砚的目光缓缓落在了她身上。 “就她吧。” 木妗骤然捏紧了手中的合同。 她抿紧了唇,暗暗看向黎睢,低声道:“我不去。” 黎睢看她一眼:“嗯。” 黎睢不同意,那么盛斯砚也不能强迫吧? 木妗刚放下心来,下一刻,就听黎睢说道:“好,带她走吧。” “?”木妗瞪大了眼睛,“你就这么把我卖了?” 黎睢道:“你的愿望,应当与盛斯砚有关。” 木妗顿了顿,她看着盛斯砚手腕上遮住伤口的腕表,只觉呼吸有些沉重起来。 不是应当,是一定。 虽然不记得了,但她能十分确定,她的愿望一定与盛斯砚有关。 可是…… 她抬眸,就能看见站在盛斯砚身旁的乔星,心头微微发酸。 这三年间,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既然盛斯砚已经有了乔星,那么她又何必在意她三年前的愿望呢? 她攥紧了手,乔星也愣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笑着道:“好,展览开始前,我会安排禾小姐到我们公司。” 饭局结束后,乔星没有再坐黎睢的车,上了盛斯砚的车。 车内,司机开着车,悄然坐在副驾驶,木妗和盛斯砚坐在后座。 木妗微微侧头,就能看见盛斯砚俊逸淡漠的侧脸,她低下头,喉中有些干涩。 车辆中死一般的寂静,忽然,盛斯砚淡淡开口。 “这次展览联系了私人收藏家展出一系列收藏品,蓝钻的戒指有深彩和淡彩,但只能展出一个,你觉得该用哪个?” 木妗愣了愣,看着前座没有要回答的意思的乔星,才明白过来这是在问她。 她小心道:“这应该是公司机密,我能知道吗?” 国内拥有蓝钻的私人买家不多,一旦泄露信息,对家公司捷足先登,那必然麻烦。 盛斯砚转了转腕表:“回答。” 既然公司老总都不担心泄露,木妗也没必要为他们担心,坦然道:“展览价值来看,淡彩蓝钻会比深彩蓝钻更接近艳彩的质感,所以应该选择淡彩,可是……” 她顿了顿,看向窗外:“可是深彩蓝钻深邃的光泽,在灯光下,恍若深邃的海洋,望进去,仿佛深蓝的海水将你重重包裹,窒息而又神秘,是任何钻石都比不过的意境,而且……” 她目光怔怔,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和盛斯砚一起去海底世界。 盛斯砚抬头看着头顶海水,幽蓝的灯光映照在他眼底,泛起如同蓝钻般的光泽。 都说爱人的眼睛是第八大洋,那一刻,她深深切切地体会到,什么是深情的海。 木妗笑着回过神来:“不过是我自己的拙见,选择什么还是要看物品本身的价值。” 她转头,就见盛斯砚正直直望着她,幽深的目光紧紧凝着她的眼睛,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看见她身体中的另一个灵魂。 木妗一愣,下一刻,就见盛斯砚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抿紧唇道:“你再说一遍。” 木妗顿了顿,还是说道:“我说,选择什么还是要看物品的本身价值,好疼,放手……” 她抿紧唇,猛地挣开盛斯砚的手,却不小心扯下他的腕表。 下一刻,就愣在原地。 只见他手腕上,纵横交错着,无数道伤疤。 像是,割过无数次腕。 “你……”木妗心骤然一紧,她紧紧盯着那些伤疤,怔怔道,“这是怎么回事?” 盛斯砚冷静下来,沉默地将腕表重新戴好:“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她明明看见了。 木妗还想再问,车却停了下来,乔星的声音在副驾响起。 “斯砚,到了。” 盛斯砚“嗯”了一声,先一步打开车门,下了车。 木妗闭了闭眼,忍住心头翻涌的情绪,下了车,才看清面前的公司,算不上大,但绝对不算小。 她怔怔看着盛斯砚的背影,只觉越来越多的疑惑萦绕心头。 他以前明明说过很讨厌经营,为什么会开公司?为什么是关于珠宝展览的公司?还有,他手腕的伤疤,又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她吗…… 木妗还未想明白,乔星就走到了她身边。 “关于盛总的事,我希望你少打听。” 木妗一愣,转头就看见乔星冰冷的神情,和三年前柔弱的她全然不同,仿佛这三年,她也成长了许多。 只有她一人,在原地踏步,完全不明白,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木妗点点头:“好的,我明白。” 毕竟现在乔星是盛斯砚的未婚妻,不希望她接近是应该的。 乔星顿了顿,目光沉沉地看向她:“希望你真的明白。”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木妗都会留在盛斯砚的公司,跟进整个展览的进度。 为了方便,她的工位,就在盛斯砚办公室门口。 刚到工位就被盛斯砚叫进了办公室。 盛斯砚将几份设计放在她面前:“这几份设计中途断了,你有灵感就将它设计完吧。” 木妗打开手稿,才发现,竟然都是她曾经的设计,只可惜,最后病入膏肓,也没有时间将他们设计完成,她愣了愣,想到之前合同上的一些展品,似乎也十分熟悉。 都是她曾经设计的稿件。 木妗呼吸一滞,蓦然看向盛斯砚,一个不可置信的想法在她脑海中浮现。 所以,盛斯砚开这个公司,是为了帮她,实现未曾实现的梦想吗…… 木妗握着手稿的手紧了紧,她猛地合上文件:“抱歉,这不在我指责范围内。” 盛斯砚曾经因为还乔星一家的恩情,断送了很多,她不想在她死后,用她的遗愿,来困住盛斯砚的余生,那太残忍了。 盛斯砚淡淡看她片刻,垂下眸:“是吗?” “嗯。”木妗道,“我在贵公司只是负责跟进展览。” 盛斯砚看着她:“等到展览结束,你就会离开?” 木妗握紧手指,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淡:“是。” “不会有任何留下来的可能。” 木妗依旧道:“是。”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只觉得仿佛在答完这句话后,盛斯砚唇色苍白了下去。 盛斯砚低下头:“好,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木妗顿了顿,走了出去,关上门的一瞬间,她仿佛听见了盛斯砚咳嗽的声音。 她握着把手的手微顿,还是关上了门。 木妗站在公司门口,深深叹了口气。 她现在,真不想面对盛斯砚。 刚踏进公司,却见盛斯砚没来公司,木妗刚暗暗松了口气,就见乔星气势汹汹地走到她面前。 开口一句就是:“你昨天对盛斯砚说了什么?你能不能放过他?” 木妗愣住,她看着乔星通红的眼睛,不明所以:“什么?” 乔星哽咽着,大颗的眼泪一滴滴从眼眶涌出,落在桌面上。 刚才的动静,引来一些同事的目光。 乔星抬手重重擦去眼泪,伸手将木妗带进办公室,克制着说道。 “昨天你对盛斯砚说什么了?” 木妗看着她的神情,只觉事情仿佛很重,于是冷静地将一字一句将昨天的对话复刻。 “我只说了这些,没有别的。” 她抿紧唇:“盛斯砚……盛总,怎么了?为什么要我放过他?” 乔星听完,沉默了片刻,偏过头道:“抱歉,只是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木妗一愣,她知道,乔羽的这张脸,和她并没有很像,只有眼睛,像极了她原来的脸。 乔星对此完全缄默,可看着木妗有些愣住的脸,想到上午胡乱发火的模样,还是有些歉疚地解释:“自从木……自从那个人死后,斯砚的状态就很不好,应该是把你当作那个人了。” 所以,替身文学吗? 木妗看着乔星道:“你才是他的未婚妻。” 乔星怔了怔,苦涩道:“如果真是,就好了。” 医院门口,盛斯砚上了邱警官的车,车辆行驶在路间,邱警官余光看了眼他有些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三年了,还是放不下?” 盛斯砚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邱警官道:“偶尔也该看看身边人啊,三年前你那个状态,乔星都陪你走过来了,你就没有一点动心吗?” 盛斯砚依旧沉默。 邱警官又是一声叹息:“好,我也不劝你,但你这一年不是好好的,怎么昨天又开始了?发生什么了?” 盛斯砚眸光终于动了动:“我看见她了。” 邱警官皱了皱眉,刚想说又开始了,就见盛斯砚转头看向他:“麻烦停下车。” 车停下,盛斯砚打开车门下了车:“谢谢。” 邱警官皱了皱眉,往他走向的咖啡馆看过去,咖啡馆靠窗的位置,坐着一男一女。 咖啡馆。 木妗搅动着咖啡:“我什么也没想起来。” “嗯。”黎睢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木妗道:“还有,喝杯咖啡。” 黎睢看她一眼,冷笑一声,起身就走。 木妗拉住他的手腕:“这么不给面子?” 黎睢挣开她的手,用纸巾擦了擦手腕,语气淡漠:“你有面子吗?” 说话又难听又冷漠。 “我觉得我有。”木妗直视着他的眼睛,“昨天刚醒过来,没太清醒,我昨晚想了想,要研究我,那是你的事,其实我完全可以不配合,想要我配合,不该是我当你的下属,而是应该,你来求我。” 黎睢眯了眯眼睛:“我求你?” “既然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态度。”木妗勾唇道,“想要我配合,就告诉我,我身上的所有秘密。” 黎睢看了她片刻,忽然重新坐了下去:“等你想起一切后,你会知道你的秘密,某种程度上,我们追求的,是同一个东西。” 木妗道:“方式不同,我要你帮我回想,我不想留在盛斯砚身边。” “哦?”黎睢看了前方,微微一笑,“你很讨厌盛斯砚吗?” 木妗如实道:“不讨厌,但也不想见。” “以后都不想见?” “不想。” “死都不想见?” “不想。” 黎睢勾了勾唇,木妗看着他的笑皱起眉,还没弄清楚,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是吗?” 木妗一愣,转头,就看见盛斯砚站在她身后,正冷冷看着她。 咖啡馆门口的风铃,铃铃地响着。 木妗看着盛斯砚,喉中有些干涩:“盛总,有偷听别人话的习惯吗?” 盛斯砚垂眸,静静凝着她:“乔特助,也有背后吐槽甲方的习惯,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不想见到我?” 木妗沉默了片刻:“职场骚扰,算吗?” “骚然?”盛斯砚低笑了一声,指骨抵住嘴唇,忽而重重咳嗽起来。 木妗一愣,才发现他的脸色似乎比昨天苍白了些,她下意识想要关心,可又攥紧手忍了回来。 既然已经决定放手,那么就不要再多余关心了。 她淡淡道:“盛总不舒服,还是回去吧。” 盛斯砚止住咳嗽,抬起眼皮看她:“现在是上班时间,我来抓擅离职守的员工。” 木妗皱眉道:“我是黎总的特助。” 不是你们公司的人。 盛斯砚点点头:“嗯,有泄露公司机密的风险,所以在展览之前,你不要和他见面了。” 这时候泄露机密了?昨天蓝宝石就不泄露了? 木妗几乎被气笑了,刚想说话,看着他的眼睛,话又顿住了。 反正是要回公司的,何必逞一时口舌之快? 她起身要走,这时,黎睢却忽然抓住她的手腕。 木妗疑惑看向他,就见他唇角勾起一抹淡薄的弧度:“向上级汇报工作而已,她终究是我公司的人。” 盛斯砚冷冷看向他:“但现在,她是我公司的人。” “是吗?”黎睢挑眉,“你对她了解多少?又怎么确定她会和你回去?” 盛斯砚抿紧唇,目光落在木妗脸上。 黎睢道:“你不是不想见他吗?可以,我换个人去跟他们公司对接。” 木妗一愣,她转头看着黎睢戏谑的眼神,低声道:“你发什么疯?” 黎睢不语,只是玩味般地看着她。 木妗深吸一口气,知道黎睢这是在跟她赌,赌是她更在乎当初的愿望,自愿成为他的下级。 她本身并不想让黎睢如愿,可是,可是她转头就看见盛斯砚落寞不肯放手的眼神。 和当初灵魂体时,让她不要离开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她的心陡然塌陷了。 这场博弈,她输了。 替身……就替身吧,下属,就下属吧。 她深吸一口气,挣开了黎睢的手:“我会好好工作的。” 直到想起一切的那一天,正式地,向盛斯砚告别。 从咖啡馆离开后,盛斯砚和她一起回了公司。 木妗本以为他还会有很多话说,可出乎意料的,他直接进了办公室,再也没出来。 下班前,乔星再次找到她。 “以后你就是斯砚的贴身助理,负责他的衣食住行。” 木妗皱眉:“这不是我的职责,这个职位,我也不想做,毕竟盛总有未婚妻不是吗?” 乔星又能同意吗? 出乎意料的,乔星淡淡道:“是我给他安排的。” 木妗一愣,不解地看向乔星。 乔星将手中的文件放在桌上,示意她打开。 木妗打开,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那不是公司的文件,而是医院的报告。 盛斯砚多次自杀住院的报告。 木妗心中骤然一疼:“什么意思?” 乔星道:“说实话,能遇到一个能让他开口说话的人,我虽然不甘心,但也希望你能留在他身边,毕竟,三年前那个女人死后,盛斯砚就几乎疯了。” 木妗指尖紧了紧,就见乔星平静地看着她,声音沉痛。 “每次送他进医院,都说只有快死的时候,木妗才会出现。” 可每一次,都没有出现。 木妗目光骤然一顿,她忽然想起,在她消失前,盛斯砚曾与她的对话。 “果然,只有在我快死的时候,你才会出现。” 她胸口仿佛被重重一锤,难怪,难怪手腕上会有那么多伤疤,难怪会有这么多自杀的记录。 他不是想死,他只是想再见到她。 木妗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心底有把尖锐的刀,在一刀一刀地剜绞着。 她猛地握紧手指,用掌心尖锐的疼痛逼退内心的痛楚,强力克制着,让声音听起来很淡。 “跟我有什么关系?” 乔星的眼眶通红,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曾经我想过无数种方法,让他振作起来,后来,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只能用我爸妈的死让他愧疚,让他重新娶我。” “我知道他不爱我,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可即便是那样也留不住他,直到那天,我在木妗家里,找到一封写给盛斯砚的遗书。” 木妗一愣,乔星继续说着:“遗书上写着,想让盛斯砚帮她完成未实现的遗愿,他才重新活了过来,开了这家公司。” 乔星轻声叹息着,木妗却觉得匪夷所思。 开展确实是她毕生的梦想,可她从来,没有给盛斯砚留过什么遗书。 遗书…… 木妗脑中白光一闪,忽然一个画面出现在她的脑海。 满浴缸的血……盛斯砚苍白的脸……还有书桌、戒指、她好像写过什么东西…… 可当她再回想写过什么时,头突然剧痛起来,她撑住桌角,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她抿紧唇,听乔星继续说道:“虽然他依旧活在这个世界上,可有很多时候,我都感觉,他好像已经离我而去了,但自从他见到你之后,似乎又多了一丝生机。” “不管是替身还是幻想,禾羽,算我请求你,帮我让他重新活过来吧。” 木妗看着她湿润的眼睛,头一阵阵的针刺般的疼痛,她沉默了很久,低声道。 “抱歉,我不能。” 楼梯间,电话中传来黎睢淡漠的声音:“为什么拒绝?” 木妗靠着扶手,看着窗外金灿灿的阳光,有些恍然:“不知道,其实知道盛斯砚这三年的那一刻,我……是想告诉他一切的,可冥冥之中,仿佛又有人在我耳边说,拒绝她。” “她说,拒绝她,重来一世,不该为别人而活,要为自己。” 话筒中沉默了片刻,忽然,黎睢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你还不是很蠢。” 木妗习惯了他的毒舌,淡淡道:“不过,我今天确实想起来了一些东西。” 她努力回想着:“我好像想起来,曾经在书桌前写过一封信,然后,信封里,还放了一枚戒指,但是戒指的款式,还有信的内容,我想不起来了。” “这代表着什么呢?” 黎睢道:“可能你的愿望是要结婚,结个婚,是不是会想起来更多?” 木妗皱眉:“和谁结婚?” 黎睢沉默了下来,木妗皱眉听着,以为是断线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他有些喑哑的声音。 “和我。” 木妗愣了愣,忽然想起第二次见面时黎睢对她说的话。 她学着黎睢的语气,装模作样地冷声道:“你配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仿佛连呼吸都冰冷起来了:“你在开玩笑吗?” 木妗道:“是你先开玩笑的,跟你这个嘴臭脸也臭的男人结婚,我不如跟猪结婚。” 黎睢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很想娶你吗?” 说完,冷冷挂断了电话。 木妗收起手机回了办公室,刚到工位,就看见桌上一张飞往东城的机票。 她拿起来看了眼,问一旁的助理:“你好,请问这是谁的?” 助理看了眼,道:“是乔小姐给你的,明天林总出差,你跟林总一起去。” 木妗沉默地看了眼乔星的背影,和三年前在瑞士见她时的弱柳扶风全然不同。 她低头看着手上的机票,只觉得此刻这张轻飘飘的纸,千万斤重。 盛斯砚这次出差只带了一个名额。 一路上,木妗尽职尽责,除了工作之外与盛斯砚基本没什么话题。 机场拿行李时,秉着工作职责,她去给盛斯砚拿箱子,刚碰上,盛斯砚也恰好伸出手。 两只手碰在一起,冰冷的触感沿着木妗的手背一直冷进心头。 她愣了愣,收回手:“那盛总就自己拿吧。” 盛斯砚淡淡看了她空无一物的身后:“出差三天,换洗衣物也不带?” 木妗无所谓道:“买新的,换了就扔了。” 她现在还能在这具身体里多久都不知道,没必要留下太多自己的东西。 何况用的是黎睢的钱,她不心疼。 盛斯砚动了动手腕,陡然笑了笑:“真是洒脱。” 不知是不是错觉,木妗总觉得他这笑中带了些冷意,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盛斯砚按住箱子的手一松:“拿行李。” 木妗不解:“你刚刚不是说不用?” 盛斯砚沉默地看着她,眼眸幽深:“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 木妗愣了愣,竟然有些想笑。 真不愧是开公司的人啊,说起话来真是越来越霸总了。 到东城的当天晚上,木妗去酒店,见到了盛斯砚这次出差约见的对象,竟然是她一直喜欢的设计师TY,她瞪大了眼睛,看着TY朝她伸出手。 木妗忙擦了擦手,恭敬地握了上去:“你好,我喜欢您很久了。” 可以说,她的设计启蒙,就是TY。 TY顿了顿,笑着道:“难怪盛总被我拒绝了几次,也要来见我一面,原来,是因为你啊。” 木妗一愣,转头看向盛斯砚,看见了他眼底未来得及收回的笑意,心头猛地一顿。 她喜欢TY,其实只在盛斯砚面前提过一次,还是大学时的事情了,没想到他还会记得。 对这个“替身”,算是尽职尽责了。 木妗微微一笑:“谢谢盛总。” 盛斯砚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这时,TY突然开口。 “既然有缘,就敬一杯缘分吧。” 木妗转头,就见TY的酒被已经递到了她嘴边,她愣了愣,想起之前生病时,喝酒反胃的痛苦,刚想拒绝,一只手却比她更快地接过酒杯。 盛斯砚挡在她面前,淡淡道:“她喝酒反胃,我来喝吧。” 木妗手蓦地一僵,重生后,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她喝酒会反胃。 其实上一世,也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她不能喝酒。 唯一知道的,就是在瑞士那天晚上,在盛斯砚面前喝醉了一次。 木妗怔怔看着盛斯砚,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刚想问出口,就见盛斯砚一仰头,将酒喝尽了,TY笑着又递上一杯酒:“盛总好酒量。” 盛斯砚垂眸看了眼眼前的酒杯,默不作声地接过一饮而尽。 TY一杯一杯的递过去,盛斯砚一杯一杯喝下,饶是木妗不混迹酒场,也明白过来,TY这是在灌盛斯砚酒。 她皱了皱眉,握住盛斯砚的手腕:“TY前辈,这是在做什么?” TY笑着道:“酒桌上谈生意,不就是这样的吗?” 木妗抿紧唇,看向TY的眼神带了些冷意。 她当然知道酒桌上谈生意,喝酒是避免不了的,可她以为,TY会有所不同。 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中对TY的敬意,也随着盛斯砚喉中的一杯一杯酒消失殆尽了。 木妗抿唇,接过盛斯砚手上的酒杯:“还是我自己喝吧。” 她记得盛斯砚的酒量,并不算好。 可刚要喝下去,一只修长的手就按住了她的酒杯。 盛斯砚眸光深深地看着她,忽然起身,淡淡看着TY:“抱歉,这单生意看来做不成了。” 说完,在木妗有些惊愕的目光中,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手腕上的触感冰冷,木妗看着盛斯砚的背影有些愣神,一时竟忘了挣开,直到走门口,盛斯砚松开手她才回过神来。 她抿唇道:“你不是专门为了他来的这里吗?你……” 话未说完,就见盛斯砚晃了晃头,脚步有些不稳地往她这边倒来。 木妗慌忙接住他,看着他微醺红晕的脸,只觉心中又急又无奈,她转头看了眼酒店,还是打了辆车将人送回了酒店。 将人稳稳放到床上,木妗刚想离开,却发现盛斯砚正紧紧握着她的手腕。 她动了动手腕,没挣开,不由拍了拍他的脸:“你是真醉了还是装醉的?” 盛斯砚纤长的睫毛轻颤了颤,没有回答。 木妗沉沉看着他的睡颜,三年后的盛斯砚确实变了许多,凌厉了些,冷漠了些,其实容貌并未有太多变化,只是却没有一处像过往了。 只有此刻,他沉静闭上眼睛的这一刻,才终于又有了过往的影子。 木妗戳了戳他一贯有些苍白的脸,听着他睡梦中的呢喃:“别走。” 她心不免软了下去,在盛斯砚看不见的地方,终于柔了目光。 她轻轻坐在床边:“嗯,不走。” 城市的霓虹透过落地窗投入室内,渐渐地,变幻成金灿灿的阳光。 盛斯砚睁开眼,头还有些痛,却在意料之内。 他微微撑起身,看着趴在床头睡着的木妗,目光顿了顿。 恍惚间,又回到七年前,大学毕业那晚,他第一次喝酒,没注重酒量喝到胃出血。 第二天在医院醒来,木妗也是这样趴在他的病床前哭了一晚上,见他醒了,又是锤又是哭的。 “不会喝酒你还喝?你把自己喝死了我怎么办?” 那是第一次有人说没有你,我怎么办的人。 可惜,他最后还是把她弄丢了。 盛斯砚缓缓伸手,想要触碰木妗的发丝,可还未碰到,木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他手缓缓攥紧成拳,一点点收回到自己身后。 看着木妗尚且迷糊的神情,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昨晚麻烦你了。” 木妗“嗯”了一声:“你没事我就先回房了。” 她起身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却听盛斯砚忽然又开了口。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用最为平淡的声音说着,可声音里一点轻微的颤抖,让木妗顿住了脚步。 她攥紧手,平静地回头,眼神恍惚与七年前病床前重合。 在盛斯砚有些期许的目光,她微笑开口:“没有,盛总,我们之间,该说些什么?” 盛斯砚眸光暗了下去,他垂下眸,没有回答,透着些许落寞。 木妗靠着门框:“或许你想说我该像你想象中的那个人一样,关心你?可是盛总,人死不能复生,既然她已经死了,那就该把她忘了……” 盛斯砚抿唇打断她:“你什么都不懂。” 木妗住了嘴,她静静地看着盛斯砚。 盛斯砚轻声道:“是她教会了我人生的意义,是她曾经给了我一个家,你懂什么?” 木妗懂,她当然懂。 盛斯砚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第一次在大学里见到他时,她就能看见他内心的孤寂,她知道他怕孤单,尽可能的陪着他,尽可能的带他回家,让他感受到家的温暖。 盛斯砚不止一次热泪盈眶地将她抱在怀里,一遍遍说着爱她,说着离不开她。 可是这个世界上,从来就不会有谁真正地离不开谁。 她轻叹一声:“斯人已逝,活人的生命,不该被困在她死去的那天,该向前流动。” 她说完,转身带上了门:“早餐服务员送上来了,你洗漱好来客厅吃吧。” 客厅,木妗刚打开早餐,就接到了黎睢的电话。 “这两天,和盛斯砚相处得怎么样?” “就那样。”木妗随意拿起一块面包开啃,“什么也没想起来。” 黎睢“嗯”了一声:“或许你可以考虑我的建议。” 木妗顿了顿,才想起来他结婚的建议,笑了笑:“抱歉,不能。” “好。”黎睢道,“你欠我的二十万,什么时候还呢?” “什么二十万?”木妗下意识反问,又愣住,是原身禾羽欠了黎睢二十万的医疗费。 如果她还是木妗,二十万不是还不起,可是她现在是禾羽,身无分文,唯一能用的只有花呗,下个月还欠着三千块要还。 木妗自认不是物欲强的人,所以从未为钱犯过难,今天真真切切体验到了一回被钱压弯腰的滋味,总不能用了人家的身体,不给人还债。 她叹了口气:“我会还,但不是用这种方式。” 挂完电话后,木妗看着面包也没胃口了,转头就看见盛斯砚从房间走出来,淡淡看着她。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解决。” “不用了盛总,这是我和黎睢的事,与你无关。” 木妗放下面包,往外走去:“你该关心的是乔星。” 盛斯砚抿紧了唇,看着她的背影,眸光幽深,眼底翻涌着汹涌的浪潮。 因着合作没谈成,当晚二人便回了上海。 医院。 盛斯砚靠着椅背,指尖紧紧扣着桌角,指骨泛着用力的白,像是极力压制着什么。 耳边铃声叮铃作响,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白纱,满天星铺满了整个晶莹的殿堂。 他看见木妗穿着圣洁的婚纱,捧着她最爱的满天星,一步步地走过红毯,走过他,朝着黎睢走去,她伸出手,黎睢将她的手握入掌心,落下轻轻一吻。 盛斯砚猛地睁开眼睛,惊觉一身冷汗,他捂住眼睛,周身冷寂。 心理医生道:“催眠是让你看清自己的内心,你看到什么了?” 盛斯砚沉默了片刻,不愿意回想梦中的场景。 只是冷冷地说道:“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出了医院后,盛斯砚回了公司,刚到楼下,就看见熟悉的咖啡店内,熟悉的靠窗位置,两个熟悉的人影。 他脚步僵住,看见一道玻璃割开的世界里。 黎睢拿出一枚戒指向木妗求婚,没有下跪,没有鲜花。 在他紧凝的目光中,木妗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伸手接下了戒指。 咖啡馆内。 木妗接下戒指,看了上面的钻石几秒:“我收下了,它就是我的了对吧?” 黎睢灼灼望着她:“当然。” 话音刚落,下一刻,木妗就笑着将戒指还给了他:“戒指上的钻石大约5克拉左右,成色不错,市场价值在两百万左右,我用它抵欠你的二十万,剩下的不用找了。” 黎睢眸光微怔,他低头看了眼钻戒,眯了眯眼:“你是说,用我的戒指,还欠我的债?” 木妗纠正他:“你说过,我收下就是我的了,那么既然是我的东西,我该怎么用就怎么用不是吗?” “呵。”黎睢陡然被气笑了,他沉沉看着木妗,“你比我想象中有趣。” 木妗勾唇笑道:“用债逼婚,你比我想象中,更不要脸。” 黎睢闻言,神色未变:“我只是想探究灵魂体的真相。” 他说完,话头一顿,目光忱忱落在木妗脸上:“而你,是最接近最终答案的存在。” “可你不觉得不公平吗?”木妗道,“你想让我帮你找到你想寻找的真相,可事实上,你什么也没有告诉我,我为什么会重生,你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黎睢低头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片刻,他抬头:“你重生时,我看见了三缕青烟。” 木妗一愣:“三缕青烟?” “人死后强烈的意愿,在寻找归处,于是,我将你引至了刚去世的禾羽身上。”黎睢道,“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你为什么会回来,是我想追寻的答案。” 木妗眸光沉沉,想要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公司,盛斯砚回办公室,就看见乔星站在他桌前。 他微微一顿:“怎么了?” 乔星深深看他一眼:“斯砚,我要去瑞士了。” 盛斯砚沉默了片刻:“哪里不满意吗?乔星,我说过,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你也说过,有一样东西永远都给不了我。” 乔星扯了扯嘴角,鼻尖有些酸涩:“可我别的都不想要,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有那一个。” 盛斯砚没有再回答,空气一时沉寂下来。 乔星低声道:“斯砚,我很抱歉,当初在瑞士没有和你说实话。” 她抿紧了唇,眼泪夺眶而出:“这三年,这种愧疚一直折磨着我,其实我知道你和木妗的所有事情,包括你当年为了我和她分手,包括……在瑞士见到她的第一面,我就已经让人去查清,她其实是去安乐死的。” 盛斯砚眸光骤然一顿,指尖扣紧了桌角。 乔星捂住唇泣不成声:“可是我从来没有告诉你,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后悔,我在想,是不是当初告诉你,是不是当初不把你从她身边抢走,她不会死……” “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我想不能和你结婚或许是上天对我自私的惩罚,可我当时,真的没有勇气说出来,我怕一说出口,你就会立刻抛下我去找她。” 她扯住盛斯砚的袖口:“我以为时间能带走一切,可这三年来,看到你这样,我也每时每刻都遭受着内心的折磨,我承受不住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盛斯砚抿紧唇,缓缓走到乔星身边,伸手轻柔地落在她的头顶。 他沉声道:“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这三年,谢谢你,也对不起。” 乔星怔怔看着她。 盛斯砚道:“这不怪你,是我一直在逃避她,所以才会下意识逃避去查她来瑞士的目的,或许当年出事的那天晚上,我就该和木妗说清楚,两个人一同面对,可我太担心失去她,所以一路逃避到了瑞士。” 他抿紧唇,胸口仿佛被深沉的气息堵住了:“这一次,我不会再逃避了。” “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不会再逃避了。” 乔星离开时,没让任何人送。 盛斯砚在瑞士的房产留给了乔星,每个月会定期往她卡上打钱。 伴侣的身份他不能给,但是父亲兄长能给的,他都会尽力满足。 木妗是一天后才知道乔星离开的消息。 她收到了乔星漫游的一条短信。 木妗愣了片刻,深深叹了口气,乔星的遭遇她万分同情,却也不能真正感同身受。 那场灾难不仅仅是困住了盛斯砚,更是困住了乔星。 作为旁观者,她对这件事插不进任何依据,只能寄祝福于乔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生活。 三日后,展览开幕式。 不管和盛斯砚他们又再多恩怨,木妗都还是无比期待这次展览。 她梦想中的珠宝展,她想实现又未能实现的展览。 木妗看着珠宝展的主题,忽然觉得脑中白光一闪,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可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抿了抿唇,走进展厅,想要检查开幕前是否有遗漏的细节,可刚进去,就看见整个展厅的灯光,全都亮了起来。 各种彩宝折射着灯光落在墙壁上,恍若置身光怪陆离的幻境。 木妗看呆了,她看着前方最大的展台,上面一枚蓝宝石戒指正静悄悄地躺在丝绒礼盒的中央。 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仔细看,那戒指是她曾经设计的款式,可惜,她没有时间做出来。 木妗愣愣看着,身后传来沉着的脚步声。 她心脏恍然漏跳了一拍,盛斯砚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九年前,你曾跟我说过,不管是谁,只要做出你所有的设计,你一定会穿好婚纱嫁给她,现在,那本设计本上的珠宝,我全都做出来了,你……还会回来吗?” 木妗一怔,尘封的记忆仿佛又重新被拉开一道缝隙。 那是她刚毕业,拿着绘本处处碰壁,回家后找盛斯砚吐槽,盛斯砚听完这句话,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笑,可未曾想,会将这句话记在心中这么多年。 她喉咙像是被五彩斑斓的光泽堵住了,她张了张唇,却发不出声音。 盛斯砚继续说着:“公司是为你开的,你说想要二十四小时为你一个人营业的游乐场,我买下来了,你说想要能让谁演自己喜欢的戏就让谁演,现在也能实现了,你说过的所有,我都能为你做到,那么,你还愿不愿意回来?” 木妗胸口的酸涩一路蔓延到鼻腔,她攥紧手,低声道:“盛总,你认错人了。” 她转过身,直视着盛斯砚的眼睛,勾出一抹笑意:“我是禾羽,您心中的那个人,三年前就已经死了,何必对一个替身做这么多?” 她强撑着微笑,却见盛斯砚眸光沉沉看着他。 随后,他微微勾起唇角,眼中却像是在流泪:“我不会认错的。” 他伸手,冰凉的指尖,划过木妗的下颌,他低声道:“我不会认错的。” “木妗,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木妗呼吸一滞,她抬眸望着盛斯砚幽深的眼眸,抿紧了唇。 “你认错人了。” 盛斯砚垂眸,目光清冷划过她的脸:“深彩蓝钻,如同爱人的眼睛,你曾说过的话,为什么自己不记得了?” 就如同,在水下世界,她轻柔吻过他的眼睛,说永远不会离开他一般,为什么,不记得了? 木妗微微攥紧手,她一步步退,盛斯砚一步步逼近,直至将她逼入墙角,避无可避。 盛斯砚冰凉的指腹轻划过她的眼睛,凉意仿佛透过眼睛直直地渗入她的心底。 “这场展览是为你而办的,我也是因为你才继续等待的,你说过,让我等你,可是为什么回来后,却又一步步将我推远呢?” 盛斯砚失神地望着他,眼珠如琉璃般漆黑:“是你说过让我等你的,不是吗?在又一次,我离死亡很近的时候,你出现了……” 木妗怔怔看着他,脑海中突然一针针刺痛,白光如烟花般炸开她的眼前,她捂住头,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血迹、信纸…… 她一遍遍地对盛斯砚说:“等我、等我……” 她捂住头,痛得几乎站不住,盛斯砚慌忙将她抱在怀中,脸上苍白的,仿佛比她更痛。 眼底隐约有种不知所措的惊慌,他唇一张一合在说着什么,可是木妗却听不见了,耳边轰鸣的仿佛要将她的灵魂抽离出这具身体。 忽然,一道大力将她从盛斯砚的怀中带出,木妗睁开眼,看见黎睢冰冷地握住她的手腕,强硬带着她往外走去。 她抿紧唇,回头看见盛斯砚面色苍白地站在原地,他没有追上来,只是看着她一步步离开。 等出了展馆,到了车上,木妗恍惚的意识才终于回笼。 她胸前剧烈起伏着:“这是为什么?” 黎睢道:“你能留在这个世界还是那个,最重要的就是有强烈的心愿,一旦视线,那么等待你的,或许是消散。” “所以,我的心愿与盛斯砚有关是吗?”木妗抿紧唇,猛地拉开车门。 黎睢握住她的手腕:“你要去做什么?” “你不是要知道真相吗?我也想回去找回记忆,我有预感,很快就能看到那一段记忆了。” 木妗挣开他的手,一步步朝着展馆内走去。 可越走,就感觉到眼前的一切景色,都模糊起来,仿佛一个个被分解的粒子般,随着风一点点消散,连带着她脚下的路,眼前的展馆,都一点点分解,重构成了,木家别墅的模样。 木妗顿住脚步,她低头,看着自己手掌,仿佛也渐渐透明起来,身体越来越轻,她太理解这种感受了,就像是灵魂体时期。 木妗深吸一口气,再往前走一步,又顿住了。 她看见了自己,另一个“木妗”站在别墅的中央,回头对她淡淡说着:“别再往前了,既然选择忘记过去,为什么还要为他回来呢?” 木妗攥紧手:“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明白,这里是哪里?你又是谁?” “木妗”神情哀恸:“我就是你。” 她转身,看着寂冷的别墅,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是你为盛斯砚编织的一场梦境。” “梦境?”木妗愣了愣,随即记忆如同白光般忽然在她眼前炸开。 三年前,病床前,十点的钟声响起,她确实消失在了盛斯砚眼前,可是她的灵魂却并未消散,可却再也没有人能看见她了。 她跟在盛斯砚身边,看着他醒来后,疯魔一般地找寻她,手腕上的伤口一点点崩裂,鲜血浸透了纱布,染红了地面,乔星抱着他坐在地上哭喊着让他清醒。 医生为他注射了镇静剂,为他请来了心理医生,可是没有用,只要有清醒的时候,他总会找寻各种死亡的方式,恍惚呢喃着:“我要死了,为什么还是见不到你?” 他总是苍白虚弱的昏睡,乔星在病床前为他流干了泪,无可奈何地将他关在了病房中。 病房中不能出现任何利器,所有边角都包裹严实,所有墙壁都垫上软垫。 盛斯砚难得地安静了下来,在所有人都以为情况已经变好的时候,盛斯砚提出,想回家。 他从小就没有家,他的家,是木家。 乔星送他回了别墅,他表现得一切正常,在深夜,锁上了卧室的门。 浴室里放了满缸的温水,锋利的刀片割开手腕,鲜血一点点溶入水中。 木妗在空中呼喊着,他听不见,门外乔星砸门报警的声音,他也听不见。 他静静望着前方:“如果我真的死了,你能不能出现呢?” 那一刻,或许是真的绝望,她撕心裂肺的呼喊声,竟然真的唤醒了盛斯砚。 盛斯砚眸中重新亮起光彩,他凝视着他,目光里有湿润的雾气:“木妗。” 他喊她的名字,却如同一把利剑重重插入她的心脏。 她眼中顿时酸涩起来,她说:“盛斯砚,我还没死呢,阎王说我命不该绝,本来想让我回来的,但是我的身体都被烧了,所以要换具身体,只是现在还没找好呢。” 她自然无比地说着谎言:“所以,盛斯砚,等等我好不好?等我回来,我不回来,你不许死,等我回来好不好?”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留住盛斯砚了,除了这些虚假的谎言,还能有什么? 好在盛斯砚真的信了,他缓缓捂住手腕:“我会等你的,我会等你……” 门外悄然和警察砸开了卧室的门,将盛斯砚送上了救护车。 乔星望着满浴室的血水,泣不成声,然后,她起身,含着眼泪,翻出抽屉中的信纸,一点点模仿着木妗的字迹,写下了一封遗书,第一句话就是。 “盛斯砚,你要好好活着……” 木妗怔怔看着,眼眶湿润,可惜灵魂,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灵魂体渐渐消散,她最后一句话是:“能不能,让我再看盛斯砚一眼。” 木妗猛地睁开眼睛,刺目的阳光洒在眼前的道路上。 她抬头,就能看见洁白的珠宝展厅。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是禾羽的手,刚才那全都是过往的记忆,原来,她心底最浓烈的愿望是这个。 木妗苦笑一声,身后黎睢沉声道:“你想到什么?” “我的愿望,是想要,再见盛斯砚一眼。”木妗低声道。 黎睢道:“你还要进去吗?最后见他一眼,随后消散,还是永远不再见他,过自己的生活。” “木妗,你想明白了吗?” 木妗抿紧唇,低头看着阳光下如同泡沫般白皙的手臂。 这是一具无比健康的身体,不会因为久晒而难受,不会经历那些痛苦的化疗,不会因为喝两杯酒吃两口蛋糕反胃,也不会被风一吹就感冒。 这是她绝症时,梦寐以求的。 可是…… 木妗长长舒出一口气,微笑道:“可是,我本来的愿望,就是想要见他一次啊。” 上一辈子,她活得够精彩了,上天把能给她的都给她了。 一对爱她的父母,一个还算不错的家庭,一个能为她死去无数次的男友,一段称得上恩爱与精彩的恋情。 虽然最后一年的时光,是很难过,可是她毕竟精精彩彩地活了二十六年,没有什么值得遗憾的了,她不想抱怨,也不想后悔,她只想坚持自己的内心,她回到这个世界的初衷。 最后见一见盛斯砚。 木妗闭了闭眼,一步一步地走进展馆,墙上的时钟嘀嗒嘀嗒的回响。 盛斯砚站在蓝钻戒指的展台前,背对着她,背影修长孤寂。 木妗顿下脚步,听见盛斯砚喑哑的声音:“只要我戳破你的身份,你就会消失对不对?三年前,在医院也是这样,我认出了你,你就不见了,今天,你也会消失吗?” 木妗鼻尖骤然一酸,她缓缓走过去:“是,我今天会消失,所以,你不想再见见我吗?” 盛斯砚背脊僵硬,木妗身后,像过往无数次般伸手从身后抱住他的腰,侧耳贴在他的背后,能隔着骨骼与血肉,清晰听见他的心跳声,仿佛在哭泣。 她低声道:“我们错过了那么久,盛斯砚,你就不想看看我吗?” 夏季的风一点点拂过她的发丝,带来闷热而又湿润的气息。 盛斯砚背脊始终僵硬着,她转身,紧紧将木妗抱在怀中。 木妗在他怀中,眼眶一点点湿润:“不要再等我了,也不要再找我了,濒死不会再见到我,我不会再回来。” 她强逼着自己平静地开口:“盛斯砚,我想让你,好好地活下去,不为别人,只为你自己。” “我做不到。”盛斯砚沉声开口。 木妗心口一疼,还想说话,可是下一刻,冰冷的唇重重将她的话堵在了喉间。 展馆内,寂静无声,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彼此的体温互相氤氲着。 木妗想要奋力推开他,她还有很多话想要和盛斯砚说。 可是…… 如此寂静的氛围,如此咸涩的空气,如此哀伤的盛斯砚,即将消失的自己。 木妗缓缓闭上了眼睛,伸手攀附上盛斯砚的脖颈,眼睛渐渐湿润起来。 她能接受自己的结局,可是她还是很想很想,能再次见到盛斯砚。 时钟滴滴答答,“叮——”的一声,十点的钟声响起。 木妗在心中无声说道:“再见了,盛斯砚。” 她闭上眼睛,做好了消失的准备。 然而。 一秒过去,两秒过去……十秒过去…… 唇上的冰凉触感并未消失,木妗疑惑地睁开眼睛,看见同样疑惑的盛斯砚。 她微微后仰结束了这个吻,盛斯砚静静望着她。 木妗怔了怔,忽然想起黎睢曾说过的,有强烈愿望才能留在人间。 她刚刚的强烈愿望是能再见到盛斯砚,其实每一秒的愿望都是想要再见到盛斯砚。 所以,就无限叠加了? 卡BUG呢? 木妗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盛斯砚眼眸深深:“你……还会走吗?” 木妗看着他,心中升起一股劫后余生的酸意。 她仰头,吻住盛斯砚的唇:“不走了。” 如果真的能实现她的愿望,那就让她,永远都不要和盛斯砚分开,直到永远。 ——完结—— 我是一个杀人犯,穿成了不受宠的豪门真千金。 穿过来时,我正被假千金诬陷故意将她推下楼。 爸爸皱着眉头训斥我:“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女儿!” 妈妈也心疼地抱着假千金,转而怒斥我:“你妹妹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就给我滚出这个家!” 我平静地转了转手腕,一手抓起假千金的头发,狠狠地撞向墙壁。 “这下应该死透了吧。” 01 穿过来之前。 我正气定神闲地擦拭手上的血迹。 商场的大屏幕上,不断地播放着通缉我的紧急新闻。 “宋青余,女,24岁,十天犯案八起,死者全为有强奸案底的男性.......” 听到声音,我愉悦地勾唇:“八起?明明是杀了十个。” 我戴上口罩正准备往外走,脑中忽地一阵眩晕,两眼一黑—— 一道陌生的机械音在脑中响起:“已匹配到宿主......正在传送中......” 下一秒,我失去了全部意识。 ...... 再睁眼。 脑中被强行灌入了一段不属于我的记忆。 我看着镜中稚嫩又娇美的陌生面庞,才反应过来。 我的灵魂,居然穿越到了一个和我同名同姓的小姑娘身上。 脑中系统的机械音又传来:“宿主,请在一个月内完成任务,替原主宋青余复仇,并过上原本属于她的人生。” 我:“能杀人吗?” 系统:“不能。” 我:“哦,那不干。” 系统立马补充:“任务完成之后,您原本世界的那些曾经遭受侵犯的女生,都将被抹去那段被侵犯的经历,过上原本正常的生活,而犯错的那些男人会自动被系统抹杀。” “行,我干。” 这个世界的宋青余,短短十七年的人生经历,比狗血小说,还要丰富、悲惨。 先是出生后,被家里的保姆,用自己的女儿偷偷调了包。 保姆的女儿过上了豪门大小姐的生活。 而宋青余则被卖到了大山里,白天干农活,做饭,只能晚上借着月光偷偷学习,被发现了还会被养父母往死里打。 这样的日子过到了十五岁,宋家偶然发现了当年孩子被掉包的事儿,在调查完事情的始末后,就去大山里将宋青余接了回来。 只是回了宋家的宋青余,也没有过上好日子。 自古商人重利,而宋家人更是把这一点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们偏爱自己教养了十多年的,已经培养出豪门大小姐气质的假千金,而对宋青余这个满身乡土气息的真千金毫不在意。 于是,假千金一次一次对宋青余明晃晃的诬陷,他们深信不疑。 宋青余咬紧牙关,在绝境中努力,只为让他们看到自己的样子,他们置若罔闻。 最后,宋青余患上了重度抑郁,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买了一整瓶安眠药,想同一切彻底告别。 而我,就是在这个时候穿过来的。 没出息。 死能解决什么问题。 只有一贯的懦弱,才会让什么阿猫阿狗都爬到自己头上来。 我起身,用两指轻轻夹着那瓶药,随手就丢进了垃圾桶。 门在这时忽然被猛地推开。 我抬头便对上了那张白皙清秀的脸。 很快就和记忆中那张狰狞可怖的脸对上了。 这就是鸠占鹊巢的假千金,宋枝。 她昂着头,施舍般地将一支用过的口红强行塞进我手里。 “姐姐,爸妈说了,这次期末考试,你还是写我的名字,这个就当做给你的奖励了。” 宋青余虽然在大山里长大,但是天资聪颖,再加上勤奋上进,学习一直很好。 被接回宋家后,接受了京都的高等教育,成绩更是突飞猛进。 而宋枝,一直秉持着宋家口中豪门大小姐的作风,把心思都用在了学习艺术、社交上,学习成绩只能稳在堪堪及格的程度。 宋青余第一次考出年级第一的那天,她本以为终于能让不重视她的父母,能多看她一眼。 还没等到成绩单交到宋家父母手上,宋枝突然哭闹着要离家出走,说自己的成绩太差,比不上宋青余这个真千金,她只有一走了之才是最好的结果。 宋家父母立马心疼地抱紧宋枝,并不耐烦地骂了宋青余一顿,认为她是故意拿着成绩单在宋枝面前炫耀的。 自此之后,宋家便要求宋青余每次考试都要写上宋枝的名字,而宋枝写宋青余的,美曰其名是为宋家塑造一个最完美的千金形象。 而宋青余在一次次反抗无果后,只能麻木地接受了事实。 我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轻笑一声,转开了被强行塞进手中的那支口红。 被用得残缺不堪的膏体,在灯光下闪着令人恶心的泛着油腻的光。 宋枝娇娇地笑着:“都怪爸爸妈妈给我买的太多了,我都用不完,用不完的东西不能浪费,正好送给姐......唔!” 没等她说完,我将手中的膏体猛地塞进她的嘴里。 “嘴巴太臭了,闭上。” 我没刻意控制手中的力度,刚才的动作又过快过猛,宋枝左侧的门牙意料之中地掉落在了地上。 她痛苦地蹲下了身,唇边蛮是鲜红的黏状物,分不清是口红的残余膏体,还是从牙床中喷流出的鲜血。 她似是没料到我居然敢反抗,满脸的不可置信。 “宋青余!你!你怎么敢!” 我愉悦地呼吸了一口空气。 嗯,鲜血的味道,真的很让人兴奋呢。 我蹲下身微笑地看着她,很体贴地按住她的头,把她的脸狠狠地在地上撵了几下。 “啰嗦,帮你好好洗洗嘴。” 说罢,我轻松地伸了伸拦腰,绕开她,出了门。 宋枝在房间内发疯般地尖叫着。 我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将声音隔绝在了房间内。 吵死了。 02 宋青余一米七的个子,只有九十斤左右。 原本白皙清透的皮肤,在长期的营养不良下,苍白得病态。 我在冰箱里翻了半天,将找到的食物通通往嘴里塞。 这副身体也不知道是饿了多久,肚子空得肠道能贴着内壁了。 究竟懦弱到什么地步,才能把自己过成现在这幅样子。 人要过什么样的日子,从来不是靠命运决定的。 如果被身边的环境阻碍,那就整顿环境,而不是一次一次地低头,妄想环境会为自己改变。 那是弱者的做法。 宋青余,既然我来了,那么我就是你。 你所受过的苦难和委屈,我会替你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我填完肚子走出厨房后,正好看到宋枝一瘸一拐地走下楼梯。 她看到我,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余光往大门口一瞥,眼里忽地闪过一道精光。 而后便当着我的面,躺在了地上,嘴里发出了一声忍痛的闷哼声。 刚下班回来的宋父宋母,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宋母急得连包都没拿稳,匆匆地跑到宋枝身边查看伤势。 “枝枝!这是怎么了,怎么摔倒了,受伤没有?!” 宋父也急匆匆地赶来:“我的宝贝女儿没事吧!可别伤着了。” 宋枝抹着眼泪,假惺惺地看了我一眼:“今天,我想着和姐姐多联络一下感情,就把我最喜欢的一支口红送给了姐姐,只是没想到,她突然就打了我,甚至还把我推下了楼。” 她越说越伤心:“我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是嫌弃我的口红不好,觉得我是这个家的养女,用我的东西会弄脏姐姐,对不起.......爸爸妈妈,都是我的错!” “宋青余!”宋母压抑着怒气,“你为什么要伤害你妹妹,你回了这个家,你妹妹已经牺牲了一部分父爱母爱,分享给你了,你到底还要怎样!” 我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懒懒地说:“她说话让我恶心,我想打便打了,不过我没推她,她是装的。” 我向来敢做敢认,但是我没做的事情,谁也别想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 “宋青余!”宋父怒喊,“你还敢狡辩!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不要脸的东西!” 宋枝体贴地挽住宋父宋母的手:“爸爸妈妈不要生气,姐姐一定不是故意的,枝枝这不也没事嘛,姐姐也没有下死手,枝枝没有死,至少还活着......” 说着,她又强忍住眼泪开始哽咽。 哦,是吗。 我平静地转了转手腕,一手抓起宋枝的头发,狠狠地撞向墙壁。 “这下应该死透了吧。” 我下足了力道,宋枝甚至没来得及痛呼出声,就晕过去了。 宋父宋母没反应过来,一时间愣在了原地,等了好一会儿,宋父才双目赤红地要冲过来扇我的耳光。 宋青余的身子实在是太弱了,我费了点力才挡住了他挥过来的手。 我淡定地冲他笑笑。 “亲爱的爹,你的宝贝女儿再不送去医院,估计不死也变成脑瘫了哦。” 闻言,宋父即使气得满脸通红,还是着急忙慌地抱起宋枝跑出去了。 03 宋枝最后是被救护车送去医院的。 没有生命危险,但在额头上留下了一个难看的疤。 这对视外貌如生命的宋枝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宋家重面子,不敢把事情闹大,在外只说是宋枝自己从楼上摔下来的。 但宋枝本人可咽不下这口气。 在我回学校的第一天,便被一群化了浓妆的小太妹堵进了厕所。 带头的紫发女掐灭了手中的烟头:“宋青余,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再欺负宋枝,你为什么屡教不改呢?” 说罢,她抄起身边的拖把就要往我头上砸。 我眼疾手快地扯过了她的身子,一句多余的废话没有,直接掐住了她的脖子,把她摁在身边的蹲坑里。 她震惊地尖叫一声,挣扎着想要逃脱。 我不耐烦地轻啧一声,扎起头发,将摁住她头的手换成脚,狠狠一踩。 脑袋碰到蹲坑底部,发出重重的响声。 她再也不敢吭声,只能不断地开口求饶。 我死死地踩住她的脑袋不让她动,左手从她的口袋抽出了香烟和打火机,不轻不慢地看着她道: “高中生,就好好上学,抽什么烟。” 我松开了手,点燃了一支香烟叼在自己嘴里。 旁边还没动手的几个小太妹,全都看傻了,捏紧鼻子往后退,早已没有了刚刚嚣张的气焰,此刻全都愣愣地站在原地,生怕下一个被摁进蹲坑里占满秽物的人是自己,不敢再往前迈一步。 “宋青余,你这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吗?” 我轻嗤一声,将嘴里的烟吐在她们脸上。 原主宋青余的记忆里,这几个人不是第一次找事儿了。 每一次,都是打着替宋枝出气的名号,将宋青余拖进厕所,轻则语言侮辱,重则暴打一顿。 而原主也从刚开始的反抗,渐渐地麻木。 这些人也就将宋青余当成一个不会反抗的受气包,是万万不会想到她会有反击的一天。 此刻看向我的眼神全都带着惊悚。 我没再理会她们,自顾自地在洗水池边净了净手,而后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宋枝的伤只是表面看着重,治疗了没多久便重新回了学校。 我走进教室的那一刻,她正捂着包着纱布的额头,期期艾艾地在和教室里的人说着什么。 看见我来,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宋青余。” 一道冷冽的男声自前方响起,我抬头正对上了一双冷漠如冰的眼睛。 心脏忽地骤痛了一下。 我捂住了胸口,有些惊奇这副身体这么强烈的生理反应,抬头眯着眼打量了一眼面前的男人。 和记忆中的脸对上号后,我了然地收回了目光。 陆淮,宋青余的未婚夫。 不过这未婚夫形同虚设,原主虽然对他情根深种,但陆淮本人却像瞎了眼的鹌鹑,只全盘照信宋枝一个人的话,对原主造成的伤害不亚于其父母。 “宋青余。”陆淮见我没搭理他,眉头皱得更深了,“请你把偷拿的3000元班费还出来。” 偷钱? 我好笑地将目光投向角落的宋枝,笃定地开口:“她告诉你的吧?你们查过监控了?” 教室里的人,几乎都对我投来了鄙夷的目光,似乎偷盗这件事按在我的头上是理所应当的事。 角落里站着的班主任,冷漠地站在原地,眼神落在自己的教科书上,连看都没看这边一眼。 我知道他这是打算冷眼旁观了。 宋青余的记忆里,每一次遭受诬陷,都是这样的场景。 和宋枝一丘之貉的陆淮,只相信宋枝一面之词的同学们,以及事不关己的班主任。 陆淮听到我说的话,脸色越来越黑:“不用查监控,枝枝是不会说谎的,更何况你也不是第一次做这么缺德的事,宋青余,我劝你趁现在赶紧把这钱拿出来,我还可以看在宋伯伯宋伯母的面子上既往不咎,不然之后可就不这么好说话了。” 话音刚落,他便直接伸手要来搜我的身。 我看着眼前眉眼冷淡的少年,冷哼一声,一个转身反手将陆淮压制在身下。 “陆大少爷,虽然我们两家有婚约,但众目睽睽之下,你直接伸手摸我,这不太好吧。” 陆淮一愣,脸色涨得通红,厌恶地瞪着我:“你胡说什么!我对你没有一点兴趣,我只是要找出被你私藏起来的班费!” 是吗,我看了眼身上轻薄的吊带裙,要说这身上还有能藏钱的地方,那只有..... 我故意挺了挺鼓鼓囊囊的胸部。 在场的人,也顺着我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那个地方,陆淮的脸瞬间涨得爆红:“宋青余!你不知羞耻!” 我假装羞涩地捂住胸口:“你不看监控,就坚信不疑宋枝的话,觉得钱是我拿的,还想要搜我的身,这不就是故意想要来摸我吗?” “好了姐姐。”宋枝满面愁色地从角落走过来,“我都亲眼看见你拿这个钱了,你只要还出来就好了,没必要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来试图掩盖真相......” 我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演戏的少女,越看越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下一秒,我抬起手,狠狠地甩了她一个巴掌。 这下心里舒服多了。 宋枝似乎是没想到我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她,一时又气又急,立马红了眼眶。 陆淮立马冲过去查看她的伤势,对我怒喊:“宋青余!你疯了!” 我不慌不忙地拿出纸巾擦了擦手,也懒得再陪他们演戏。 我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宋枝:“一个是满脑子歹毒心计,却要装柔弱小白花的心机女。” 又满脸嫌弃地瞥了一眼陆淮:“一个是没有丝毫自我思考能力的弱智男。” 我啧啧两声,好笑地重复了一句:“3000块?” 我一把拎起宋枝的衣领:“你的意思是说,你一个保姆生的女儿,都能穿得起几十万的高定,而我,宋家的亲生女儿,却要去偷这3000块?” “你......你胡说什么!”宋枝羞愤得脸色发青。 宋家为了面子,从来没有公开过我和宋枝的身份问题。 在外只说,我和宋枝是双生子,宋枝是从小放在身边养大的娇娇女,而我是放在乡下历练长大后回来的土包子。 再加上宋父宋母极致的偏心,在外人眼里,宋枝才是那个金枝玉叶的千金大小姐。 果然,我这句话一出来之后,身边的议论声立马大了起来。 “宋青余的这个意思,宋枝不是宋家的亲生女儿?” “宋枝居然是保姆生的,宋青余才是真正的宋家大小姐?这是真的假的呀。” “这么一想也有道理啊,宋青余一个豪门大小姐,为什么会来偷这区区3000块钱,你看宋枝身上那件衣服,是香奶奶家的新款,预售价二十万呢......” 宋枝又气又急:“宋青余!你胡说八道!我们明明是同父同母的双生子,你为什么要这么诬陷我!” “哦,同父同母的双生子,那为什么你穿几十万的衣服,我要偷这3000块钱?” 宋枝眼珠子转了转:“这是因为.......这是因为你成绩差,而我每次都是年级第一!而且姐姐,我的就是你的,我的衣服就是你的衣服呀,我们是共同体,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听到她这话,我没忍住嗤笑出声。 原来一个人的脸皮能够厚到这种程度,霸占了别人的东西,还敢用来当做自己的牌匾耀武扬威。 不过显然,她这套说辞,在周围其他人那边很受用。 她们很快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毕竟宋青余每次考出全校第一的成绩,写得都是宋枝的名字。 家里偏爱成绩更好,各方面更优秀一点的孩子,在豪门家庭来说也是很常见的事。 我扯了扯嘴角,平静地盯着宋枝。 我现在还不打算将所有的事情公之于众。 捕猎嘛,要一点一点来。 让猎物慢慢地失去希望,那才有意思。 “真的吗,妹妹。”我俯身靠近她,在她慌乱不堪的眼神下,取出了她包里的银行卡。 “3000块算什么。”我冷笑道,朝着在角落看热闹的班主任说道,“这卡里的钱,少说有个几百万吧,我全部捐给学校了。当然了,班主任您可以从中抽个三十万当做班费。” 说罢,便快速将卡塞进了班主任手里。 班主任是个势利眼到极致的人,平时见宋家对宋枝的重视度比对我高出很多,便对宋枝对我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宋枝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会去找所谓的真相和证据。 但在真金白银面前,他在宋枝面前立下的人设,立马轰塌了一地。 他满眼放光地接过那张卡,急急忙忙塞进自己的口袋。 虽然是捐给学校的,但是他要偷偷从里面拿点小油小水,自然也没有人知道。 宋枝尖叫着伸手要来抢:“你干什么!这是我的卡!” 我惊讶地捂住嘴,假装委屈道:“啊,可是妹妹,你刚刚不是还在说我们是个共同体吗,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现在你的卡就不是我的卡了吗。” “你......”宋枝死咬着嘴唇,肉疼地看着那张卡,“怎么会呢,我的东西当然就是你的东西了,只是姐姐,你也不能为了面子上好看,把这么多钱随意就......” 我凑近她道:“啊?怎么能说随意呢,我是以宋家的名义捐赠的钱呀,我是在为家里做公益呢,难道是妹妹舍不得把这些钱捐给学校?” “怎......怎么会。” 宋枝当然舍不得这张卡里的钱。 宋家每个月都会往卡里给她打五十万生活费,再加上逢年过节的红包以及平时宋父宋母随手给的小几十万,这张卡少说数额也快达千万了。 可以说是宋枝现在的全部身家。 我穿过来的时候,就看过宋青余的账户,只有五百块。 宋家美曰其名,不能让刚从大山里出来的宋青余被突然的富贵冲昏了头脑,所以每个月给的生活费只有一千块。 而原主并不在意宋家给的物质钱财,一心只想让亲身父母,能把眼神多往自己身上放一些,多在意自己一点,最后却落得个....... 陆淮目睹了一切,眉头紧皱,眼里是要迸发出来的怒意:“宋青余,你凭什么用枝枝的钱来做这些所谓的善事,你马上把卡还回来!” 我冷哼一声:“你在以什么身份教训我?” 说罢,我又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别的同学不知道宋枝的身份,以为她和我是双生子,但你不会不清楚她的身世,少惹我,不然我不介意拿着大喇叭把她是保姆的女儿这件事,昭告天下。” 陆淮闻言一愣,却也只能气得在原地发抖。 陆家和宋家是世交,两家的祖父辈就给我和陆淮定下了娃娃亲,后来宋老爷子去世,留下来的陆家老爷子就更重视和自己挚友定下的这份“契约”。 只不过在我回来之前,一直和陆淮有婚约的是宋枝。 陆老爷子古板又重情义,在我回来后,坚定地要把婚约的对象从宋枝换成了我,哪怕宋父宋母和陆淮三方的反对,也改变不了他的心意。 而陆淮自认为和他的宋枝妹妹情投意合,两小无猜,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宋家亲生的。 他把宋青余当成了毁坏他和宋枝感情的罪魁祸首,加上宋枝日复一日在他面前对宋青余的诋毁,他对宋青余的厌恶越来越深。 而原主宋青余却在这短短的两年内,对他情根深种。 班主任见到这番场景,动作很快,生怕我们会反悔,拿着卡就匆匆地往下走。 临走之前还不忘留下一句: “宋氏集团对学校做出的贡献,我会一五一十地全部昭告全校的。” 这么一遭下来,周围的同学看我和宋枝的眼神都复杂起来。 宋枝气得脸色发青,却也只能装作温柔大度的样子,只能在路过我的时候,在我耳边轻轻留下一句: “你给我等着。” 我愉悦地闭上眼睛。 好久,没有人敢和我说这句话了呢。 好啊,那我就等着。 亲爱的妹妹,你一定不要让我失望啊。 04 回家的当晚。 我刚打开门,迎面而来一枚金属制的烟灰缸,直往我面中而来,我往右一侧,反手接住烟灰缸,不费余力地往回一抛。 “砰!” 客厅中央的玻璃桌瞬间碎了一地。 “你!”宋父愤怒而起,“你反了你!还敢还手了?” 我淡定地关上大门:“不然等着你把烟灰缸砸我脸上吗?” “行了!”宋母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听说你又在学校欺负枝枝了,还把她的银行卡给捐出去了?”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捐钱,是给宋家长脸,有什么不对的吗?” 宋父怒吼:“你要捐也捐你自己的钱,你拿枝枝的钱做什么!” 他说完这句话,整个客厅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好笑地回:“我捐什么?捐你们给我的一千生活费吗?” 闻言,两人都有些不自在地躲闪了眼神。 “那你也不该拿枝枝的钱!”宋母很快又挺直了腰杆,“我们给你的生活费不多,还不是怕你把乡下人的虚荣气息带到这来,我们这是为你好!” 我揉了揉耳朵,耐心慢慢没了。 看着眼前的几人,只想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三刀全部解决就完事儿了。 但想到系统给的任务,以及系统答应的条件,我还是闭着眼睛深吸了几口气,慢慢平静了下来。 见我不说话,宋父又不耐地开口:“你的出现,不仅平分了枝枝的父爱母爱,还抢了她的未婚夫,枝枝不和你计较已经很善良了,你作为姐姐,应当多爱护她,保护她,而不是处处陷害她,和她作对。” 宋母也双手抱胸:“明天就是学校的期末考,你记得和之前一样,写上你妹妹的名字,这几件事,我就过往不究了。” 我轻笑一声:“不行哦。” 闻言,宋父宋母瞬间爆怒:“宋青余,你怎么这么自私!宋枝是你的妹妹,你就算不为她着想,也该为宋家的共同荣誉着想!” 好一个为宋家共同荣誉着想。 把所有的荣誉都冠在宋枝头上,把所有不堪的平庸的都强加在我身上。 宋家只要有一个最优秀最完美的千金,他们就心满意足了,剩下的那个就任由她自生自灭。 这天地下,居然会有父母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我平静地看着他们:“我要上去学习了,没事别打扰我,不然我不介意把宋枝的身世到处宣扬一遍。” 说罢,我便自顾自地上了楼,任由底下的人尖叫、呵斥。 宋枝。 明天的期末考试,将会是你顺利人生中,第一个不可逆的转折点。 尽情期待吧。 次日,期末考试照常进行。 拿到试卷的那一刻,我认真地写上了名字。 宋青余。 脑中原主的记忆很清晰,我看到这些题的时候,自然也熟悉得像吃饭一般简单。 考完后,我根据下发的答案预测了成绩,没什么意外的话,依旧是全校第一。 公布成绩的那天,我却没有在成绩榜上看到我的名字。 我轻皱了眉头,往后走了好几步,才在墙上看到我的名字。 “这次的第一名,又是宋枝,超了第二名的人几十分呢,这也太厉害了。” “是啊,宋枝长得漂亮,成绩还好,难怪宋家更偏爱宋枝一些,那个宋青余,不仅成绩差,听说品行还很差。” 宋枝从一众夸赞声中走出,面上满是谦虚的笑容。 路过我时候,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角,仿佛在说。 她假装愧疚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好了,你们不要再说姐姐了,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有用的,成绩不好不是她的错呀!” 闻言,周围人更是对她夸赞不决:“枝枝,你就是太善良了,这还要替她说话。” “我看上次,那3000块钱还真是宋青余拿地,最后不过是为了掩盖罪行,拿了枝枝的钱做好人罢了,真是恶心!” “就是!真是品行败坏的恶女!” 我轻笑一声,不用多想就能猜得出来。 以宋家的势力,买通校领导更改试卷,可不是什么难事。 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妹妹。”我突然转身亲切地开口,“其实这次的数学题,我有一道搞不懂,可以问问你吗?” 宋枝保持着微笑:“当然可以,不过这种小事,我们可以回家再讨论。” 她目露得意,似乎在说,不管我怎么做,她都是最后的赢家。 我无视了她的话,继续问道:“我就是想问,数学填空题的那道三角函数题,为什么sinx等于1呀,还有化学题的最后一道,为什么最后的答案是氧化钙呀。” 宋枝捋了捋头发,丝毫不慌地开口:“sinx等于1这个答案,虽然我没有花几分钟就做出来了,但是对于姐姐你来说可能有点难理解,今晚回家我可以帮你在草稿纸上演练一遍,至于那道化学题,我觉得很简单啊,可能我平时练题比较多吧。” 她说完,还很体贴地对我笑了笑。 只是周围很安静,并没有响起她想象中的夸赞声。 站在角落的年级第二,迟疑地开口问了一句:“宋枝,你确定数学的那道填空题,sinx等于1吗。” 宋枝犹豫了一会儿,又看了眼成绩榜上,她名字后面跟着的数学满分的成绩,随后确信地开口:“当然,我确信那道题是等于1。” 又是一片沉默。 我终是没忍住,吊儿郎当地开口:“妹妹,那道填空题确实等于1,不过是cosB等于1哦,整道题都没有提到过sinX呢。” 她蓦地脸色发白。 我笑了笑,继续补充道:“对了,化学题的最后一道,得到的不是氧化钙,而是四氧化三铁,妹妹,你这么聪明,知道四氧化三铁是什么意思吗。” 宋枝又气又惊,双手握拳止不住地颤抖。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四氧化三铁,就是废铁的意思,和妹妹你一样,废物。” “你!你敢侮辱我!” 我没再搭理她,转头从身后掏出一个大喇叭,将声音调到最大: “各位,想必刚刚有眼睛的人已经看出来了,宋枝的成绩不是真的,一个真正的学霸,怎么会连自己做过的题都不记得呢,她宋枝为什么高一的时候还是堪堪及格的成绩,突然间就变成全校第一了?” 我拿着大喇叭,慢慢向她靠近:“那是因为她宋枝,次次盗用了我的成绩,而我宋青余,被迫只能将名字写在她的试卷上。” 周围瞬间哗然一片。 宋枝发疯般大喊:“你胡说!我的成绩都是我自己做出来的,你在诬陷我,我刚刚说错,只不过是因为题目太简单,我忘记了而已!” 我淡定地笑笑,早就料到了她是这种说法:“想要证明自己很简单呀。” 我从书包里拿出两张试卷:“我们就在原地,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这份试卷,到时候究竟是谁在说假话,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宋枝看着两张试卷,瞪大了眼睛,她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宋青余,你早就准备好了,你故意给我下套,爸妈参与试卷互换的事情,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 我平静地看着她。 我当然知道他们在背后做的小动作。 只不过如果我不顺了他们的意的话,又怎么会有后面这些好戏的发生呢。 “怎么样,妹妹,我挥了挥手中的试卷。”薄唇轻启,“你敢做吗?” 宋枝愤愤地瞪了我一眼,忽地往墙边一靠,手捂住头很痛苦的样子:“不好意思姐姐,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恐怕没时间陪你做这无聊的游戏了。” 装病啊。 我早料到了。 我没再说话,重新拿起喇叭,点击了播放键,将声音调到最大。 “宋青余,你早就准备好了,你故意给我下套,爸妈参与试卷互换的事情,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 宋枝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大喇叭的加持下,清清楚楚地响彻整个场地。 宋枝被惊得浑身一颤,伸手就来抢我手中的喇叭。 她怒不可遏地冲向我,似乎完全没想到我会用手里的喇叭,把她刚刚那句话给录下来。 “宋青余,你早就准备好了,你故意给我下套,爸妈参与试卷互换的事情,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 “宋青余,你早就准备好了,你故意给我下套,爸妈参与试卷互换的事情,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 “宋青余,你早就准备好了,你故意给我下套,爸妈参与试卷互换的事情,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 我拿着大喇叭,不断地播放着这句话。 周围人的面色,全都复杂了起来。 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收起喇叭,毫不客气地拉起宋枝:“不好意思了妹妹,跟我去一趟校长办公室吧,我要你当着全校师生的我,和我道歉。” “不!我不去!你故意害我,我要打电话给爸妈!” “你放开我,宋青余!放开!你这个贱人!” 她疯狂地挣扎着,尖叫的声音震耳欲聋。 我皱了皱眉,烦躁得啧了一声,一个反手将她压在身下,而后单手勾住她的脖子,直接将她的身体甩在地上往前拖着走。 “吵死了,你放心,爸妈我已经通知过了,现在正在来的路上呢。” 他们当然得来了,他们要是不来,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可一下子视线不了呢。 05. 校长是个公正讲理的好人。 在我把所有证据都摆在他面前时,他二话不说就提笔开始帮我写澄清信。 旁边的宋枝,气得双目通红,她发疯一般撕了东西,怒吼道: “我爸妈还没来呢,你们休想给我定罪!爸爸妈妈不会让我受这样的委屈的!” 她话音刚落。 宋母就从办公室外冲了进来。 宋枝立马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她的衣角:“妈妈!妈妈快帮帮我!” 宋母敷衍地将她地手移开,反而急急忙忙地冲过来拉住我:“快!快走!去救你爸!你爸在来的路上出车祸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我不慌不忙地将手挣脱出来:“出车祸了不去找医生,找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医生。” 宋母急得满头冒汗:“你说什么呢,你爸现在就在医院,你们都是RH阴性ab型血,现在附近的医院都找不到这个血缘,你是你爸爸的亲生女儿,只有你能救你爸爸了!” 我无所谓地笑笑:“哦,宋枝不也是你们的女儿啊,你让她去啊。” 宋母皱紧了眉头:“她又不是我们亲生的......” “不是你们亲生的?”我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不是你们亲生的,怎么她一个月生活费五十万,我一个月生活费一千,她穿的全是几十万的高定,我穿的都是路边摊,我好不容易考出来的全校第一,还要写上她的名字?宋女士,你去外面随便问一个人,就说你们这样的行为,到底谁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 宋母尴尬地低下头:“青余,你听妈妈和你解释,以后你的生活费也会有五十万一个月,只要你现在去医院救救你爸。” “想让我救人可以。”我优哉地坐下,“立马在集团的官方账号公布,我和宋枝的身世,以及这些年宋枝顶用我成绩的这件事,并将宋氏子公司与主公司割裂,将子公司的股份全权转让给我。” “你!”宋母被我的话吓得差点坐到地上,“你!你怎么敢提出这种要求!” “不愿意就算了,我走了,你让老头等死吧。” 宋母连忙拉住我,痛心地开口:“可以!我答应你的要求!” 宋父一出事,一向以父为主的宋母顿时像失了依仗的瓜藤,连心爱的宝贝女儿宋枝都顾不上管。 匆匆忙忙地在集团的官方账号上发布我和宋枝的身世澄清内容,签署了子公司股份转让书。 我也遵守了约定,去医院给宋父做了血液配型,输了血。 在宋父醒来前的那段时间。 宋氏集团在网上发布的那篇澄清公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整个圈子的人,都知道了宋枝是保姆的女儿,她所享受的一切,都是从我这里偷走的。 除了霸占我考试成绩这一事,还有很多知情同学,爆出了她曾经诬陷我的种种事迹。 一时间,宋枝辛辛苦苦维持的人设彻底轰塌,她连学校也不敢去,只敢躲在家里避风头。 很快,警方就以大考成绩作弊加冒名顶替他人成绩的罪名,将宋枝带进了局子调查。 宋母忙着在医院照料宋父,根本没有时间去管她的事。 过了整整一周后,她才从警局出来。 回到家的时候,她顶着一张憔悴的脸,恶狠狠地冲我说:“我不会放过你。” 我很有礼貌地回了她一个微笑。 在那件事后。 陆淮也来找了我一次,他面色凝重:“宋青余,我都知道那些事你受了委屈了,但是枝枝是害怕你回来,她会被抛弃,所以才这么做的,你要原谅她。只要你公开说明对她的谅解,我们的婚姻就还作数,如果你不这样做的话,我立马回去让爷爷给我们退婚!” 我一句话也没说,抬手重重甩了他一巴掌:“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别来恶心我!” 陆淮向来自尊心强,来过这么一遭后,他再也没出现在我面前过。 一切都往我预想中的方向发展。 直到我拿到清大保送名额的那天,在医院昏迷的宋父醒了。 得知了我对宋枝做的事后,他爆怒,将我叫到病房前,逼迫着我给宋枝出具谅解书。 宋枝站在旁边,解气地看着我,眼里的恨意浓烈。 我很好脾气地给他倒了一杯茶:“爸爸,你有这个闲工夫关心你的宝贝女儿,不如好好想想您自己以后的出路。” 宋父眉头紧皱:“你,你什么意思!” “原来妈妈没告诉你啊。”我嬉皮笑脸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把子公司的全部股份都转让给我了而已。” “混账!!!” 宋父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吓得宋母赶紧去帮他拍背抚气,“老宋,怎么了,那个子公司也算有名无实,给了她也没什么的。” 宋父二话不说,直接甩了宋母一巴掌:“蠢女人!整个公司都被你毁了!” 我舒心地听着他们的吵架声。 宋氏的主公司早就明存实忙,真正的生杀大权早就转移到了子公司,所有值钱的企业和连锁商铺也全在子公司下,主公司只剩下了一副躯壳。 只是这件事宋父一直都隐藏得很好,宋母自然完全不知情。 要不是我每天冒险潜入宋父的房间调查,还发现不了这个意外之喜呢。 “公司怎么会是毁了呢,爸爸。”我微笑,“把公司交到我这么聪明的女儿手里,肯定会比你这个是非不分的老东西管的好啊。” 宋父气得面色苍白,指向我的手指不住地颤抖:“你......” “哦,对了。”我补充道,“现在家里住的房子我已经卖了,钱都捐给你最瞧不起的大山里的乡下人了,另外我在旁边的镇子里给你们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房产证刚刚放在您病房的抽屉里了。” 宋父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强忍住怒气,面色复杂地看向我:“我出车祸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这些都是你故意下的套,是不是!” 我兴奋看着他:“爸爸,怎么样,您亲生女儿的手段,比起您,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说完,我欢喜地吹了声口哨,随手拨开挡在路中间的,已经吓得说不出话的宋母和宋枝,打开门,离开了这里。 病房里传来宋父的怒喝声和宋母的哭声。 我通通充耳不闻。 06 那天回去以后。 我把清大的录取通知书放在了新买的别墅里。 手机的备忘录也将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一五一十地记录了下来。 做完所有的事后,我就给自己买了去北欧的机票。 手机里的新闻不断地给我推送着宋家三人的近况。 从没钱支付剩下的治疗费用,到宋父想重回宋氏集团被毫不留情地赶出来 从宋枝因冒名顶替别人的考试成绩被退学,到宋枝强行攀附陆家后,陆老爷子一怒之下将陆淮送出了国,从此不允许他们再见面。 而宋母也从一个连饭都不曾自己做过的贵妇,变成了一个每天做尽家务,还要忍受丈夫怒气的家庭主妇。 不过这些都已经和我无关了。 宋青余,这便是我为你夺回的人生。 一个午后,在挪威的某座小岛上,我正悠哉地晒着太阳。 脑中的系统声再度响起。 身体也慢慢地轻飘飘起来,我坦然地闭上眼睛。 宋青余,希望我给你留下的惊喜。 你能够好好地把握。 而我,也该去做另一个世界的宋青余该做的事,去承担另一个世界的宋青余该承担的责任了。 都市捉妖人 作者:青子 简介: 叶少阳勇闯都市,与人斗,与魔斗,与魅妖美狐斗。 不死真神,四方冥寇。 第一章 怪病1 一九九八年农历七月十五,传统的中元节,也是灵节,这一晚正是月圆之夜,黄历上这样写:贪狼入室,阴气极盛,诸事不宜,尤忌动土。 Y省某处山区乡下,一个名叫“叶家村”的偏僻山村。 按照习俗,傍晚时分,家家户户都在门前烧了厚厚两扎纸钱,一扎祭祖,另一扎是给过路的孤魂野灵。 烧完纸钱,家家户户关紧门窗,早早休息,信佛信道的还要祝祷一番,祈求这一夜平安度过,不要冲撞了。 深夜,下起了雨,打在树叶上,悉悉索索,如孤灵夜行,风声呜咽,如诉如泣,更是为这个不寻常的夜晚增加了一抹诡异的气氛。 村头小路上,一道模糊的身影在风雨中若隐若现,走出村子,径直上了后山,走进了一片坟地。 这片坟地乃是叶家村祖茔,埋的是叶家数百年来的死者,夜影下坟头林立,有碑的没碑的,塌了一半的,像一座座小山包子,看上去让人瘆的慌。 黑影最终来到一座没有立碑的坟前。 一把招魂幡插在坟头,灵手一般在风中招摇。 坟上的新土,和没倒的招魂幡,说明了这是一座新坟。 “二嫂,今天是你的头七,正赶上又是灵节,我这看你来了。”是个男子的声音,嗓音沙哑,听着不超过四十岁。 在坟前静默片刻,男人从背上解下一把红绸伞,打开插在坟前,挡住夜雨,小心翼翼的取出三炷香,点燃后插在伞下的泥土中,不顾泥泞,跪下磕了三个头,起身从背后取出一个折叠的扁铲,开始掘坟。 坟上本是新土,又经过雨水浸泡,十分松软,不到二十分钟便掘出了一个长口子,抹去一层泥土,一块鲜红的棺材板露出来,如鲜血欲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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