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许姨也会扯绺子带我到县里专卖店去买。 县里若是没有,她最狠的是带我坐火车去市里,就为了给我买几双武术鞋。 当然,沈叔不缺钱,他虽然生活在深山里,吃喝不是很讲究,但是光他鼓捣的那个檀香木,我逐渐懂事后都知道很贵,可沈叔再不缺钱,我也不好意思要,他和许姨也明白我这心理,只要一有要花钱的地方,他们就先一步全部打点好。 特别照顾我难以明说的自尊心。 但我不争气呀! 生活习惯不好,从小手散惯了,喜欢一些小玩意,比如说带挂坠的油笔,漂亮的硬壳笔记本,信纸,笔袋,玩偶…… 看到就走不动路,一进文化用品店就好久出不来,十块八块的花着自己不太当回事。 更不要说我偶尔还会买几本漫画书,喜爱的小饰品,护肤品,杂志…… 通通是儿时养成的坏毛病。 我也知道自己不懂事,就算不跟家里要钱,那也得攒一点,怎么好瞎花呢。 可我就是控制不住,也是想哄自己开心,练的太累了,买点喜欢的东西,心情就会好。 从而导致经常把钱花得快见底儿了才发现自己花超了。 算完账发现,买了一堆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好在我断断续续的也有事主,不说上梁,帮忙帮到个牲口一次也能得五块十块。 没彻底缺过钱。 一直在即将没钱的边缘来回试探。 王姨这丧事一跑,钱能更活泛点了。 我就跟王姨约好,只要是周六日,有出丧的活我就跟着去,干点啥都行。 打镲的大叔不在我就打镲,唢呐的缺人我就吹唢呐,这些人都在,我就帮忙打打下手。 头几次出丧我很害怕,不敢看院子里的黑帐子灵幡灵床,尤其是摆在前面的遗像,真瘆得慌! 渐渐地就习惯了,看到棺材就像看家具,进院就跟王姨忙活,从起帐子烧纸开始,中间送浆水哭灵,最后摔盆出殡,每一步我都门清儿,王姨嗓子哑了我还帮她喊几声。 主家看我挺卖力气还灵活,也没人说我添乱。 上回我帮忙拉二胡,李叔可能不乐意了,就去找王姨毛病了。 “栩栩,姨跟你说这些干啥,我就是被那老李头气到了!” 见我没答话,王姨兀自继续,“那就按老规矩,明天上午八点,你在王秀丽的手机店门口等我,我这边把人叫齐了就坐车去拉你。” “行。” 我点头,“王姨,那这次的引魂鸡还是咱自己准备吗?” “主家让我准备,他们怕买不好。” 王姨道,“栩栩,你还要去魏老太太家买?明早能来得及吗。” “来得及。” 我笑了笑,“王姨,您知道魏奶奶没别的营生,她就一个孙子还不太正常,但是大辉哥鸡养的特别好,保证是金毛红冠的大公鸡,我到时候直接拎着,到了主家先放到后院,出殡那天再拿出来,价格就还是两百块钱,您看行吗?” “行呀!” 王姨叹了声,:“栩栩啊,你心眼好啊!魏老太太能认识你也算是她有福气啦,那我明天就八点半去找你吧,给你腾出点时间,你别太赶,注意安全。” “得嘞。” 我笑笑,聊了几句挂下手机,下炕就去了许姨那屋,“许姨,我明早要跟王姨去许家屯出丧,拉二胡,就不吃早饭了。” “桂枝姐这个点儿通知你的啊。” 许姨看着电视,“那是小三天啊。” “嗯,差不多得住一宿,看看主家安排吧。” 我说着,看了眼伏在炕桌上写作业的纯良,这小子不知道听谁说的,在闹市中学习更显用心。 所以他不需要许姨在他学习的时候保持安静,一定要许姨看电视。 当下他看着书本真是目不斜视,但我敢保证他听到我说啥了,不想去,他就不搭茬儿。 先前他跟我去过一回,奔吃席,丧事完事都有顿送亲饭,他欠欠的跟着就为了蹭一顿吃的,结果就不说吃的啥样,那过程给他就整堵挺了,听人家哭灵听入神了,小老哥跟着泪眼婆娑,就差去那陌生的逝者前当孝子贤孙下跪磕头了。 熬到送亲饭开始,他拿着筷子还吸鼻子,“不行,我这心口太堵了,这席以后我就不吃了,姑,你那鸡翅不吃给我,我压压眼泪,味儿还挺好,唉,太难受了。” 我都无语,有本事你别吃啊! 抬脚去到正房,告诉沈叔明天我要出门。 沈叔正在看书,他除了打坐和玩香最大的乐趣就是看书。 我曾好奇他为啥没完没了的看,几十年了,不腻歪吗。 沈叔说他看的不是书,是求知的心。 什么时候他不想看书了,就说明他活到头没意思了。 “去吧。” 沈叔颔首,视线还在书本上,“栩栩,我还没问过你,如果你考不上高中,会作何打算。” 我正要走,听到这话就怔了怔,“师父,我考不上吗?” 给我算了? 沈叔手上翻着书页,“我是说如果。” “如果要是考不上,我就不念了呗。” 沈叔微怔,看向我,“你不想读大学吗?” “还好。” 我抿了抿唇,很多话不太想说,从我拜师以后,沈叔就不给人看事情了,无论谁来电话,谁找上门,他都没有给面子,对外就宣称年老体弱,颐养天年,空出时间着重培养徒弟。 慢慢的,沈叔清净下来。 夏天在院子里喝茶赏花,秋天看月,冬季围炉看书。 自认生活惬意,恬淡超脱。 我却知他这份洒脱中带着无奈,袁穷的五雷掌损了他不知多少道行,他现今的身体经不起太多的风浪,在我面前的,不再是那个面容年轻的沈叔,而是个皱纹横生的老者,他每天都咳嗽,需要喝药,哪怕他看起来精神矍铄,底气十足,我也会想起那晚蜡烛点燃的瞬间,他坐在炕上,用苍老的面容淡笑的说出,“我只用了七成功力……” 一句话。 漾尽了这位狂人所有的风骨与辛酸。 十二岁那年的冬夜,让我看到了沈叔如何挡在我前面,并且瞬间苍老,我能做的,就是拼命的奔跑,想让他知道,收我为徒,将是他此生最大的骄傲。 可即便这样,我做的还是太少,想多多陪陪他。 哪怕在各自的屋子里看书,听到他的咳嗽声,我也心安。 所以我想,考的上就念,考不上再说。 心态很复杂。 既期待,也不期待。 期待是因为从小爸爸妈妈就跟我说,要念大学,念了大学有出息。 不期待则是,我的人生方向变了。 我已经选择了行业,走在和大多数人截然不同的道路上了。 无需用常规标准去界定什么。 “算了,先考高中吧。” 沈叔看向书页,“考完再做打算。” “师父,您觉得我能考上高中吗?” 我朝他走近了两步,“我上次月考二百六十分。” 沈叔笑了,对着书面肩头颤动,“多少?” “二百六。” 我说的自己都上火,“明明我都会,可是写到卷子上,就……” 该死的时运! 班主任都跟我上火,每次考试前她都说,沈梁啊,你要多检查几遍卷面,我教过这么多学生,你真是最马虎大意的一个啦! “无妨。” 沈叔清了清嗓儿,“等你中考的时候,我会做个护身符给你,你挂到脖子上,当你准备答题时,就默念三遍神兵火急如律令,届时神兵既到,他们不会帮你答题,但会守护你不要犯下马虎大意的毛病,如果这都考不好,那为师也无能为力了,人啊,走到哪步就做哪步的事儿吧。” “谢谢师父!!” 有符肯定就没问题了! 我学习还是不错的,英语敢说全校第一。 就是考试不行,可气人! 不说念不念大学,连高中都考不上还念个球啊。 回到房间收拾了下东西,铺被褥时小杜鹃叫我,“栩栩姐姐,你头上冒光了!” “啥光啊。” 我拿下它的红布,几年下来,小杜鹃是一点没变,还是我抱回来的模样,花枝没长大,开的花瓣一直就没谢过,但是它胆子变大了一点点,不会时不时的就吓到缩紧花瓣,或是来个生人都战战兢兢,许姨擦拭花盆偶尔忘了给它罩上红布,被阳光晒到挺个一半天的也不会蔫吧。 说话模式也没变,永远都是栩栩姐姐你最棒,栩栩姐姐你可以的,算我粉丝之一。 咱就说这冒光,在她这我冒多少回了? 纹刺那晚她就说我冒了,我拜完师送走家人那晚,它又说我冒光了! 你问它啥光,她说是甜味儿的光,很绚丽,过了会儿它又大惊失色的说不对不对,是黑光,很苦涩,有人哭啦! 我琢磨是跟我吃的花蛊有关,还跟她解释了下。 小杜鹃似懂非懂,最后不了了之。 今儿再听它说冒光,我都想笑,干啥啊,我外号手电筒啊! “是金光。” 小杜鹃一本正经的回我,“栩栩姐姐,你要大展身手啦!” “成,借你吉言。” 我摸了摸她的花瓣,她的声音也没变,还是小姑娘的童音儿,在我心里,是真的把她当做妹妹看的,“睡吧,明天要早起,加油,晚安。” …… 一夜无梦。 五点钟闹钟一响,我就爬了起来。 洗漱完毕,对着镜子简单扎个马尾,背上书包,伴着微曦的晨光一路小跑下山。 四月中旬,北方早上的天还有点凉,路过早点铺子,买了五份早餐装进书包。 跑到秀丽姐的手机店门口,看了眼腕表时间,没到五点半。 手机店的卷帘门关着,我拿出秀丽姐给我的备用钥匙打开门,进店后放下两份早餐,留下一张便签,告诉她我来取自行车,早餐给她和红英姐吃。 推着自行车出去,回身再把卷帘门放下锁好,蹬上车就朝着小山屯行进。 自行车是纯良的,山地款,他那时候要追梦中情人,一放假就去人家,美名其曰一起学习。 女孩家在附近的村里,他走着去太累,就用压岁钱买了这辆山地自行车。 后来那女孩考上高中就住校了,一个月才能回来一趟,纯良这自行车就闲置了。 镇上就这么大,上学骑吧,还得锁山下,推上山吧,来回不够费劲的。 卖了他还舍不得,最重要的是那女孩儿不是每个月还回来么,他还要骑去看望人家。 整的还挺棘手,秀丽姐就说可以锁她店铺门口,她也有自行车,能一起看着,晚上就把自行车一起推店里了,不用担心丢,要用的话随时可以去她店里取,对我真心很照顾。 清风拂面,很快我就出了汗。 小山屯正处大宝县和镇远山中间,开车的话也就二十分钟,正常我骑车要四十分钟,着急就蹬的快,好在走得早,路上没啥车,我不停的抄着小路,天光逐渐大亮,空气都透着清新,远远地看到高矮错落的民房,我勒着车闸擦了擦汗,躬身蹬车入村。 “魏奶奶!!” 拐过村口的一棵老榕树,我对着木栅栏的破门就喊起来,“魏奶奶!!” “来啦!” 一个老太太披着带补丁的外套从房子里出来,看到我就愣了愣,“栩栩?你咋这么早就来了!” “买鸡!” 我推着自行车进院,“打扰您休息啦!” “打扰啥啊,快进屋歇歇。” 魏奶奶帮我擦了擦汗,对着房子就喊了声,“大辉啊!栩栩来啦!给倒碗水!!” 我抿着笑,这魏奶奶就是当初卖我冻梨的老人家,说起来她也是个执着的人,她真的去了镇远山的大集,但是那年的一月一号我才苏醒,晚上拜的师,也没下山和她碰到面。 魏奶奶二月一号又去了大集,拎着个玻璃丝袋子,整个人蹲在路边。 那次我陪许姨去上集了,她看到我就惊喜的喊,“小姑娘!” 我也很惊讶,跑上前问她是不是来卖梨。 她摇头,笑着跟我说,“我是来等你的。” “您等我干啥啊。” “给你这个。” 她把玻璃丝袋子递给我,“我这个月等不到你啊,下个月还得来等,一定要给你……” 正纳闷儿袋子里装的是啥,袋子突然一动,玻璃丝袋子破口处探出一颗公鸡脑袋! 给我吓一跳都。 “奶奶,您给我鸡?” 活的还是! “嗯,给你吃!” 魏奶奶笑着看我,脸上的皱纹都成了花,“你那天把我梨子买了,还多给了钱,我不知道咋谢谢你,给你送只鸡,我自己养的,可好了。” “我不能要!” 我买梨子才花了几十块,活鸡多贵呢! 魏奶奶一定要我收下,后来我才知道,那两天她孙子病了,她着急给孙子买药,就差十块钱,她这人还刚强,不愿朝人张嘴借,我的出现正好给她解了燃眉之急,就成了她的大恩人。 孙子病好了,她就想谢谢我,所以把家里的鸡给我抓来了。 我被她惊到了,她都不知道我家庭住址,只是知道我名字,就在镇远山大集等上了。 要是我一直没下山呢? 魏奶奶得等到什么时候? 那天我收下了鸡,但是执意要送她回家,我想的是偷摸把钱留下给她。 路上我们俩一直聊,等到了她家,我再次被洗礼了。 可以这么说,魏奶奶都不用领我来她家,就告诉我,找全村最破的那座房子。 我自己就能摸来了。 破木头拼接的栅栏门,凹凸不平的黄土小院子,呼着黄泥的石头房子。 墙面黄泥都裂纹了! 跟干旱的土地似的,全是沟壑。 房顶扇的草,稀稀拉拉的压着瓦片,风一过,我感觉这房子都摇摇欲坠! 魏奶奶还说绝对不会塌,村里每年都派人来评估,还给修过,难看是难看,住人没问题。 是没问题。 人搁哪不能住呀。 桥洞还能睡呢。 进去后。 还不敌外面呢! 墙面乌漆嘛黑,棚顶呼的都是报纸,遍布着苍蝇屎。 悬挂的小灯泡我就不说了。 手电筒可能瓦数都比它大。 最令我诧异的是屋内一个大男孩儿,白白净净,特别清秀的长相,坐在炕上正在玩石头子。 魏奶奶给我介绍,“这是我孙子,叫大辉,比你大两岁,大辉啊,别玩了,这是妹妹,你叫栩栩!!” 我和他打了声招呼,“大辉。” 大辉木木的看向我,幕的就笑了,“妹妹,栩栩,妹妹。” 我控制面部表情,“哎,你好。” “栩栩,你能陪我玩石头子吗。” “我……” “栩栩啊,没事儿啊!” 魏奶奶生怕我紧张,“你别怕,大辉不伤人,可老实,他就烧坏脑子了,五六岁的智商……” 我朝魏奶奶笑笑,“奶奶,我不怕。” 相反的,心里很酸。 那天我和大辉玩了一下午的石头子,还留下吃了饭,走时魏奶奶就哭了。 她说好些年没人在她家吃饭了。 村里人就算不明说,心里也是嫌她们家埋汰。 我抱了她,跟她说以后我会常来。 大辉扯着我袖子,“栩栩,你不要走,我想和你玩。” 我说下次再玩,抬眼看到了他额角的瘢痕。 魏奶奶说这是大辉小时候被村里不懂事的孩子欺负留下的。 所以她一出门就把大辉锁在家里,怕他出去乱跑,再被谁给打了。 从那以后,我和魏奶奶就熟了。 她偶尔会去镇远山看我,知道我和秀丽姐走的近,就送些应季山货到秀丽姐的店里,托秀丽姐给我,时间长了我身边人都认识魏奶奶,但是老人家不要我的钱,就希望我经常来看看大辉,教大辉识几个字。 后来我和王姨跑起了丧事儿,机缘巧合的,我发现王姨哪次都得买鸡,俗称引魂鸡。 逝者下葬时,先生会用鸡冠子血滴到铁锹上,辟邪之用,鸡要叫,表示凤鸣之地,大吉大利,然后这鸡就放跑了,去哪了也没人管,主家是不会要的,但是买鸡的钱过后一定是要给王姨的。 我一看鸡去哪买都一样,魏奶奶家也养公鸡。 这么的,我遇到白活儿就会找魏奶奶来买鸡。 谋个小私,公事公办,也不上称,直接两百块。 …… “栩栩,钱多啦。” 大辉给我倒了碗水,能看出他还没睡醒,神情懵懂,但看到我很开心,也听话,让他干啥就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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