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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孩子,穿白色的短袖衬衫,衣服沾灰,后背泛黄,长睫毛垂着时,莫名觉得这男孩很干净,再往上一掀眼,看他一双顽劣不驯又硬得像石头的眼睛,在孩子堆里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这是我儿子,陈异。” “哥哥好。” “叫她苗靖就可以了。” 陈异腮帮子嚼着烤鸡骨头一鼓一鼓,骨头渣扑哧吐在桌子上,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陈礼彬低着头,在旁边慢条斯理喝着酒,魏明珍热热络络把话题划过去,招呼一家人吃吃喝喝。 那时候的苗靖长得不好,头发枯黄潦草,身体干瘪纤瘦,气质模样都像麻木不仁的小老太太,但那双眼睛漂亮,像一汪清润宁静的泉水,不若魏明珍那样俗气艳丽,鼻子嘴巴也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要等她慢慢出落长大。 苗靖八岁,陈异也才十岁,苗靖二年级,陈异四年级,两人相差两岁,其实也不到两岁,只差了十六个月,陈异生日是12月24日,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后来平安夜圣诞节在国内已经变相成了情人节,苗靖出生在后两年的4月19日,陈异读书比她早一年,听说是小学入学报名,他面试答题太聪明,破格提前一年上学。 家里只有两个卧室,苗靖只能和陈异同住一间房子,好在房间是长方形,面积不算小,再搬一张单人床进来,两张床中间隔着书桌,再拉道帘子,苗靖占了里头靠窗地盘,陈异睡外头临门地方,晚上帘子一拉,也是凑合能住,屋里其他家具,衣柜,书桌都是共用,一人一半,清楚划分领域。 大人分配完地盘,苗靖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衣服杂物归置好,打算把书包里的文具和本子放进挨着自己床位的抽屉里,陈异也呆在屋里,看她拉开书桌抽屉,猛然两步过来,眼神冰冷凶狠,一脚重重踹在她小腿肚上,她痛得飙泪缩起,整条腿都蜷得歪在桌角,也咧嘴痛呼――而后迅速被陈异死死捂住嘴,那一声惨叫就堵在他手掌下。 陈礼彬和魏明珍在客厅聊天,苗靖闻到他手掌的气味,铁锈、泥巴、酸臭垃圾、草根、烤鸡,混搅在一起,让人嫌弃不已,避之不及。 “你要敢说,我打死你。”他俯在她耳边小声说话,牙咬着牙,话语从喉咙里刮出来,让人恐惧。 苗靖瘦弱的身体不住颤抖。 晚上洗完澡,大家上床睡觉,两个卧室门早就阖上,苗靖借着月光,慢慢搓着腿上那块发紫淤青,僵僵躺在床上睡不着,翻了个身,透过帘子缝隙,看见陈异侧身躺在床上,蒙着脑袋,背对着她,身上穿白色背心和膝盖短裤,弓起身体,肩膀的骨头也是枯瘦嶙峋的,像一座沉默的山。骨头 当年那群小混混最后都做什么了? 吃牢饭的,嗝屁的。 还自由的那一群人,家境好的念书出国继承家业,当衣冠楚楚的社会精英,运气好的拆迁开厂承包工程,成为财大气粗的暴发户。 平民从良的那批,大头袁跟小太妹结婚,一个入行洗吹剪,一个当美容师,阿勇是辅警,常年穿着制服在街头风吹日晒,还有卖二手车的,送快递的,干汽修的,当年最厉害的陈异成了小台球厅老板,什么都懂点,什么都沾点,这边起那边落,除了那张脸,也没混得多么出色。 整条桂华街都是露天大排档,夜宵能开到半夜两点,呆毛、赵坤、华强几个坐香樟树下,白的红的啤的整了一桌,说是给陈异接风洗尘,从云南发财回来也没忘大家,华强先自罚三杯,去年开了家游戏厅被举报停业,当初他怂恿陈异投资入股,钱全打水漂也没见陈异急眼,又说好汉翻身,现在有哪些可以赚钱的门路,只是缺关系缺资金云云…… 大家吃喝尽兴,陈异就有些心不在焉,烟一根接一根,桌上电话嗡嗡震动,他仿若未闻,懒散瘫在塑料椅子里,头仰着,眼神不知落在何方,嘴里吞云吐雾,整张脸都罩在浓烟里,有年轻女生目光从他挺拔眉峰滑到尖锐喉结,脸红心跳走过。 “异哥,莉莉姐的电话,打到我手机上了。” 街头徐徐走过来个靓女,香奈儿五号,玫瑰色嘴唇,红头发,蕾丝包臀裙,十厘米高跟鞋,火辣惹眼。 涂莉是陈异的女朋友,中专舞蹈学校毕业,两人在酒吧认识,涂莉那时在酒吧跳爵士舞,休息空当也端着酒杯下来活跃气氛,一杯红酒泼在陈异的白衬衫上,两人就这么对上眼。后来关系稳定,涂莉辞了昼伏夜出的酒吧工作,去陈异的台球馆当收银员,干了几个月,看多了台球馆那些蜂拥凑上来的小女生,免不了拈酸吃醋,陈异吃不消,帮她找了份健身房前台的工作,今天本来晚班要上到十一点,还是提前溜出来见男友。 她一眼从人堆里看见陈异,心里也免不了高兴,高跟鞋哒哒走过去,呆毛几个纷纷招手喊嫂子,她笑嘻嘻拖椅子坐下,拍拍陈异的脸:“想我没有?” 裙子低胸,深不见底,男人都好色,刚谈那会,涂莉问陈异喜欢什么风格,他眼睛瞟着杂志上的性感女郎,涂莉也觉得不辣压不住阵脚,有意往这方面发挥。 陈异目光一滑,淡疤的眉头略有疙瘩,神色淡淡的,两条长腿大喇喇敞着,烟酒泡过的嗓音性感沙哑:“过来了。” 大家对着两人插科打诨调笑几句,又敬过一轮酒,再换个话题继续聊,涂莉肆无忌惮贴着陈异手臂,手指搓着他略粗砺的下巴,再沿着英挺脸颊往上滑,摩挲他耳后那一小块肌肤,抚着他后颈,指尖缠绕着脖子上的黑绳。 坠在脖颈下的那方玉牌随着指尖动作轻晃,撞在男人的锁骨上。 这要是往常,陈异一只手早就拐上来扯她,今晚他灵魂出窍,毫无反应,倒是挺奇怪的。 有涂莉这黏糊劲,大家心知肚明,晚饭很快散场,各人溜得很快,涂莉挽着男友,招手拦出租车要去他家,被陈异拦住:“今天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涂莉反手摸他硬邦邦的胸肌,笑嘻嘻道,“大姨夫来了?还是路上萎了?” 他点了根烟,皱眉深吸一口:“我先送你回去。” “昨天谁给我打电话,招惹我过来?” “真不方便。”他垂眼,手指弹烟灰,沉声道,“家里有点事。” “你孤家寡人一个,家里还能有什么事?” “你他妈话这么多?关你屁事?”他眸光生刺,嘴角斜叼着烟,戾气就突然浮上来,“车来了,快上车。” 涂莉小声嘟囔:“没劲。” 两人快一个月没见――涂莉和父母、一个小弟弟同住,要过夜,都是去陈异家。 送走涂莉,陈异去了台球馆,他开的这家台球馆就在高职宿舍楼后门,附近还有个大专院校的分校,主要客源就是这帮年轻学生,眼下还是八月暑假,学校没人,台球馆生意也不太好,陈异不用每天守着,留波仔一人就行。 波仔和陈异是老邻居,自小跟着陈异混吃混喝,个子小又干瘦,但打架狠,后来跛了条腿,人也老实了,陈异开台球厅后,波仔就一直在台球厅里做事,陈异开的工资不少,够养家,波仔结婚,日子也慢慢安定下来。 台球厅开到晚上十二点,陈异跟波仔打了个招呼,今晚他来看店,让波仔早点回去。 波仔走之前,看陈异欲言又止。 “怎么了异哥?” “没什么,我走这么久,你一人看店也辛苦了,这几天你休息,我来守店。” “也行,那我回家歇歇,明天陪老婆逛街,过两天再回来。” 陈异在休息室的长沙发上睡了一夜,第二天台球厅有熟客过来打球,他陪玩陪练,自己也打几局,下午涂莉又来电话,她今天早班,让他去接她下班,他懒洋洋说有事,没空,挂了电话。 涂莉觉得他这一顿脾气莫名其妙,但以前陈异也不是没有阴晴不定的时候,寻思过两天再找他。 再等波仔回来换班,陈异回了趟家,打算回去洗个澡,收拾几件衣服出来。 家里没人。 不是他走之前的囫囵模样,什么都一清二楚,两个卧室的门开着,阳台门也开着,这样通风――没有老房子低楼层独有的潮湿陈腐味,反而清爽凉快、温馨幽香。 桌上有新鲜水果,冰箱里还有半只西瓜、几样新鲜蔬菜,鸡蛋、牛奶、啤酒。 苗靖不声不响回来了。 陈异坐在椅子上点烟,咬着烟屁股出神,抽完一支烟,又待不下去,忍不住出门往外走。 楼下正好遇见苗靖回来。 苗靖出门办点事,去趟银行,再去营业厅换张电话卡,还有自己的档案和户籍信息的更正,再熟悉一下生活环境,她在藤城生活了十年,其实去过的地方很少,对藤城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她撑把浅黄色的碎花阳伞出门,脸庞被光线衬得雪白,脸小小的,唇红齿白,眉如点漆,眼眸清亮,身体纤细瘦长,有股婀娜袅袅的柔软感,但气质绝不柔弱,也不随和亲切,反而冷清孤傲,亭亭孑立,简单的长袖长裤、松松垮垮套在身上,每一个步伐、衣服每个褶皱都透着身姿的清丽柔美。 陈异站在太阳底下,阴沉压着眉头,盯着她缓步走近。 “陈异。” “你手机号码给我一个,以前那个号码是不用了吗?很早就成了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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