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今日是侯府照例去往云觉寺祈福的日子,姜染也被吩咐跟随。 车内,她在一旁泡茶侍奉。 杜思琬依偎在万景泽怀里,柔声说:“都说云觉寺求子灵验,景泽,到时候我们也去求一个吧。” “自然。”万景泽揉着她的手,缓声应道。 “思琬生下的孩子,才算得本世子的孩子。” 姜染垂眸掩下情绪,一路沉默。 寺庙内,姜染落后二人一步祈福上香。 青灯古佛下,姜染双手合十,拜得虔诚。 “佛祖保佑,愿信女离开后,信女与腹中孩儿,能同万景泽一世不见。” 祈福拜佛之后,一行人来到佛庙厢房。 万景泽与杜思琬手牵着手坐在榻上。 杜思琬柔声问道:“景泽,你今日祈了何愿?” 万景泽亦回得认真:“为父亲与母亲祈福,自然也为你和我们之后的孩子祈祷平安。” 两人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姜染服侍在一旁,又是烧茶又是倒水。 杜思琬忽然看向她,问道。 “姜染,你呢,有什么愿望?” 姜染一怔,立即低眉垂眼回道:“奴婢愿世子爷岁岁平安,同世子妃幸福美满。” 闻言,万景泽眼神浅淡地从姜染的脸上一晃而过。 杜思琬就笑道:“你啊,真是个傻孩子。” 稍稍休息过后,杜思琬就说要去供几盏长明灯。 万景泽竟没跟上她,反而同姜染一块留在了原地。 姜染垂着眼,一言不发。 万景泽拧眉看着她,忽然沉声问道:“今年怎地换了个愿望?” 姜染愣了一下,想起以往的十二年,自己的愿望一直许的是“能一直陪伴在世子的身边。” 现在,万景泽身旁已有合适之人相伴,她再许这愿望岂不是可笑至极。 姜染抬眼看他,浅淡一笑:“世子世子妃过得好,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万景泽又看了她一眼,莫名的,觉得她脸上的笑刺眼极了。 他冷笑一声:“你倒是乖觉,既如此,以后都不要再许这个妄念了。” 姜染一怔,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蓦然鼻尖一酸。 妄念…… 万景泽说得对。 “能一直陪伴在万景泽的身边”不正是最不该有的妄念。 幸好,她早已经断了这个念头。 午后,用过庙中的素斋,几人准备回程。 云觉寺今日的香火却旺盛得不像话。 人群拥挤,即便是侯府中人,依旧免不了被裹挟在人流中。 姜染却莫名生出些不安来,正想建议先在庙中休息。 一转眼,就见万景泽背后忽然靠近一穿着粗布麻衣的男人。 寒光一闪,那男人掏出一把匕首就朝万景泽刺来。 姜染见状,立即大叫一声:“世子,小心!” 不知那儿出现的力气,她一下推开了万景泽。 下一瞬,姜染就感觉冰凉的剑刃没入了身体。 失去意识前,她听到身后万景泽在喊自己的名字,无比惊慌。 …… 姜染再次醒来时,意识虽清醒,眼睛却睁不开。 耳边,有人在低声向谁汇报。 “姜姑娘生命无碍,但失血过多,肚子里的孩子没能保住,还请世子节哀。” 姜染听得怔怔,心中的悲恸还没来得及弥漫,就听见了万景泽低沉冷静的声音。 “……也好,这样省去了不少麻烦。”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姜染心口。 身体上的痛感铺开,无孔不入地往她心里骨头里钻。 她骤然睁眼。 万景泽立即察觉,走到床前,却见姜染眼睛虽然睁着,但目光却空洞至极。 他知道她是听见了自己刚刚的话。 这一瞬,他心中莫名慌乱,但最终还是压下了这古怪情感,淡淡质问。 “既有了身孕,为何不说?” 姜染沉默许久,最终气若游丝地回道:“这孩子本就不该留下,如今也算是为了保护世子爷死去,有了个好去处。” 万景泽身形一顿,久久地看了她一会儿,最终屈尊降贵地帮她掖了掖被子,说:“你好生歇息。” 姜染闭上眼,没有再说话。 之后,万景泽下令,让她好生休养,身子好前不必伺候。 郎中天天来复诊,杜思琬也偶尔会来探望。 腊月二十六,姜染终于能下地走动。 她在院里坐了一会儿,又进了房,开始收拾东西。 从前,侯府于她是安稳之处,在万景泽的身边能让她心安。 可如今,想到终于快离开,姜染才觉得踏实。 叠好地图,收好银钱,系上包袱前,姜染拿起那块万景泽赠予自己的玉佩。 房门在这时被人推开,冷风直直灌入。 姜染心中一跳,猛然回头,就见万景泽立在门口。 他如鹰般的锐眸落到桌上摊开的包袱上,冷声质问。 “为何收拾东西,你想走?” 姜染心跳如擂鼓,面上表情却出奇地没有惊慌。 她低眉垂眼,行礼后解释道:“奴婢只是在收拾旧物,用布包好,可以少落些灰。” 见她和往常没什么异样,万景泽也就没再怀疑什么,走到桌前坐下。 姜染为他泡了茶,又双手奉上玉佩,温顺恭敬。 “刚刚收拾东西时,找出了这块玉佩,奴婢想着,既是世子爷母亲的旧物,也该交由合适的人保管。” 万景泽面无表情,眉目间已有不悦,手指敲了敲桌面。 “头抬起来。” 姜染应声抬头,垂着眼,递着玉的手却分毫未动。 万景泽拿起玉佩,玉上已染上姜染的体温,暖玉温融。 看着姜染面无血色的脸,万景泽眸中墨色沉重,冷嗤一声:“这玉佩经你一个奴婢之手,还想交由世子妃?想辱没谁的身份。” 姜染身形一颤,头又垂下去:“世子爷说的是。” 分明是她一贯的顺从,万景泽却忽然想让她说点别的什么。 可姜染能上他的床铺,已是天大的抬举了,还能说什么? 烦躁地收回视线,万景泽随即将手里的玉佩随手往屋外一掷,雪厚无声。 “不要便丢了。” 他拂袖离去。 姜染在他走后才抬头,眼眶发红。 她慢慢走到屋外,花了半个时辰将玉佩从雪地里找了出来。 翌日,腊月二十七。 杜思琬的贴身侍女前来找姜染:“姜染姐,世子妃找你。” 姜染于是和她一块到了杜思琬的院子里。 世子妃的院子是整个侯府风景最好的地方,有梅有湖,景色别致。 可见万景泽对杜思琬的重视程度。 房中,杜思琬打量着姜染苍白的脸色,便感叹:“好姜染,若非我强留你,你又何至于受这罪……” 姜染忙轻声回道:“奴婢不打紧,世子妃已经照拂奴婢许多了。” 杜思琬于是拉着她起身,说:“你在屋子里也闷了许久,陪我去湖边走走吧。” 两人在湖边漫步,杜思琬没让人跟着。 她问姜染:“几日后要走,你身上的盘缠可够?” 姜染恭敬回道:“回世子妃,够的。” 杜思琬叹了口气:“都是女人,我懂你的想法,谁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只有自己一人……” 丈夫…… 姜染听着,觉得世子妃实在是说笑了。 三月前,万景泽大婚那彻夜燃放的花烛,姜染才明白何为夫妻。 她怎能?又怎敢将万景泽当丈夫! 姜染慌声打断了杜思琬:“奴婢不敢有这样的妄想,只是觉得到了该走的时候,不愿再打扰。” 杜思琬便也不再劝什么,只说:“那你这几日要养好身子。” 姜染抿唇道谢:“多谢世子妃。” 两人已经走到湖边,一枝梅花开得正盛。 这时,杜思琬往前一步似乎想摘花,岂料湖边结冰,脚下一滑,直直往湖里坠去。 姜染伸手,却没抓住。 她立即惊慌地大叫起来:“来人,快来人啊!世子妃掉到湖里了,快来救人!” 话落,姜染也直接跳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小腹坠痛仍在,之前替万景泽挡剑的伤口也还没好,姜染只能咬牙忍着痛拽着杜思琬往岸上游去。 好不容易,终于把自己和杜思琬带上了岸。 此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往湖边奔来。 姜染感觉自己身前刮过阵风。 下一瞬,就见万景泽急切地将杜思琬抱起。 姜染浑身冻得发抖,颤颤抬眸,却只听见万景泽落下一句。 “跪在这里,世子妃什么时候醒,你什么时候再起!” 姜染抖着唇,替自己求饶的话都说不出一句,只能垂着头,浑身湿漉地跪在雪地中。 不知过了多久,姜染感觉自己身上已结了层冰,意识都有些模糊了。 耳边忽然响起脚步声,姜染艰难抬头,模模糊糊对上万景泽清峻的眉眼。 他面无表情地诘问她:“今日世子妃落水,可是你有意为之?” 他的怀疑无疑是把利剑,直直朝姜染心口戳来。 姜染用尽全力才将头磕在地上:“世子妃平日里待奴婢极好,奴婢怎会做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 她能感到万景泽眸光冰寒,比她身上的雪还要冷几分。 莫名的,她忽然很想知道一个答案。 “世子爷。”她用尽所有力气抬起头,表情有种难言的悲伤和决绝。 “这十二年来,奴婢在世子爷心中,可否有过一点点的位置?难道奴婢就如此不值得您信任一丝一毫吗?” 万景泽定定看了她几息,然后,表情掠过一丝忍俊不禁,似乎是觉得她的问题滑稽。 他道:“你何必问这种自取其辱的问题。” 姜染的眸光彻底黯淡下去。 万景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恢复了冷淡:“本世子身边容不下你这样不能护主的丫头,今日便搬出内院,当个粗使丫鬟去吧。” 从雪地回来后,姜染又不可避免地大病一场。 高热之下,她沉入往日的旧梦中。 她梦见了以前的万景泽。 初入侯府那年,姜染被教习嬷嬷罚跪在柴房中,小小的万景泽便会翻墙而入,带着几块桂花糕,陪她在冰冷的柴房中待一整夜。 姜染不知道自己的生辰,于是每年万景泽都在两人相遇的那天送她礼物,说庆贺她的新生。 她被人轻薄时,万景泽自己在京城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去,却扬起马鞭,将那群纨绔子弟打得向她跪地道歉。 意识混沌间,姜染眼角有湿润的亮色一闪而过,没入鬓中,很快无了踪影。 再次清醒时,姜染发现自己已经被移出了万景泽的偏房,被人搬到了外院。 在时不时燃起的鞭炮声中,姜染艰难起身,走出了房门。 屋外,有几个丫鬟正在洒扫,见了她便围作一团嘲讽起来。 “哟,终于醒了啊,醒了还不快来干活!还以为自己是世子爷跟前的红人呢!”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也敢和世子妃争宠,死了也活该!” “从前仗着世子宠爱,就作威作福的,不然这么多年,世子怎么可能就她一个通房!” 姜染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整个人也纤细得仿佛一捻就碎。 她对这些恶意十足的话置若罔闻。 环视一圈,才发现满府都挂上了大红灯笼。 她突然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那些人看姜染的眼神有了几分莫名,还是回道:“腊月二十九。” 原来明日就是除夕了。 姜染心里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又庆幸,自己还能活着真好。 她还以为自己熬不过这一场高烧了。 幸好老天爷垂怜,让她能活着离开侯府,自此与万景泽再也不见。 “多谢。” 说完,姜染就往偏房去了。 她人虽被搬出了外院,但她的东西都还在内院。 姜染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包袱,挎在肩上,出了房门。 没想到刚走几步,就迎面撞上了万景泽。 男人劲骨如松,挺拔依旧,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如往常一般。 姜染心中有一瞬的惊惶,连忙退到一边行礼。 万景泽却只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半步都不曾停留。 “世子爷慢走。” 这是姜染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她才直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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