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的话都咽回了腹中。 是。 他是探子。 从他答应了君上请求的那一天起,他就再没有后路可以回头。 可是…… 就像是上天怜悯他,就像是上天都觉得他这一生的苦楚里终该有一场甘甜。他虽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却听到墨熄紧握着他的手低声道了一句:“我信你。” “……”蓝眼睛茫然而迟钝地转动过来,愣愣地看着墨熄悲伤的脸庞。 “我永远都信你……再也不会离开你。” 顾茫知道自己该吃惊,该问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该问他到底都知道了些什么遭遇了些什么――可是或许是他的神识已经乱了,他最强烈的感受竟是潮涌般的委屈。 我信你。 叛国五年,归乡三年。 他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等着这句话。他梦里睡里都渴望着有人跟他说的这样一句话,可谁都没有跟他说过,谁都没有施舍过他这三个字。 直到今天。 这些年密探的生涯,终究是太苦太苦了。 顾茫眼里的泪水一下子就滚了下来,他哽咽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他喉咙里都是血,他发不出声音来,只有嘴唇翕动着,瑟缩着、哆嗦着、无声地哭花了一张狼狈不堪的脸。 这是墨熄认识他那么久以来,第一次见顾茫哭得那么伤心无助。墨熄抬起自己血迹斑驳的手,抚摸着那张脸,他想要替顾茫将眼泪拭去,可是却笨拙地越摸越脏了。 墨熄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流淌,他手指颤抖得厉害,他摩挲着顾茫柔软却冰凉的脸颊,他不擦了。他注视着顾茫,周围这么多人,他什么也不想管什么也不愿顾了,他只垂着湿漉的长睫毛,只注视着这一个人。未几,他哑声道:“师兄,对不起,是我让你等了太久。” “我来带你回家了……” 他把顾茫抱起来,手臂绕架在肩上――直到这时候周鹤才如梦初醒地喊住他―― “羲和君!” “……” “你知不知道顾茫是君上钦定的试炼体,他……” 墨熄没有让他说完,凤目蓦地抬起,眸眶是红透的。 “君上钦定了他很多事情。有的根本无人知晓。我现在只想知道君上他给你下达这个任务的时候他是否问心有愧。”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周鹤转头厉令,“拦住他!” 墨熄是真的疯了。他没有再说什么,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掌心中映照出影影绰绰的蓝色光芒。江夜雪见状面色煞白:“墨熄!停下!!” 他怎么会停呢。 他和他的师兄之间,可是隔了八年的时光。 他如果轻易就停下了脚步,又该怎么追上那个八年前背着小小包袱,孤独踏歌远行的顾茫。 墨熄闭上眼睛,怒喝一声:“吞天!召来!!” 一道劲风卷地而起,幽蓝权杖蓦地在掌中显形,墨熄感到自己心口一阵皲裂刀绞般的剧痛,有鲜血从他唇角沁出――他的灵核开始崩裂开细细的痕缝,每一丝每一缕的术法都在对他的身体造成难以逆转的重创。 墨熄的眼眸被权杖的锋芒照亮,他催动灵力,吞天抽展开来,化作十尺有余比人更高的权杖,白柄金首太阳纹饰,内嵌的蓝宝石发出耀眼华光。 铮地一声鸣响! 完全状态下的吞天灵流力强悍震荡,只一点地,便震起灵力波流,有几个较弱的弟子竟直接被压迫地半跪在了地上。 “羲和君……”周鹤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你知不知道……机寮私斗,释放神武,你这是犯了军戒的!” “参我吧。”权杖的蓝金色华光照在墨熄清俊而苍白,却异常决绝的脸庞上,“我等着。” 周鹤:“……” 江夜雪:“……墨熄……” 吞天是能在一招内伏尸百万的可怖神武,虽然无人信墨熄真的会拿它来对付重华的人,但这完全体的太阳锋芒权杖握在他手里就已经足够骇然了。别说是司术台,哪怕是高手云集的军机署也不会有人敢拦着他。 墨熄扫了一眼诺诺不敢上前的众人,紧扶着已经昏迷过去的顾茫,他带着他,两个遍体鳞伤的人依偎扶持着,慢慢地走出了这血迹斑驳的地狱里。 第126章 伤 周鹤眼瞧着墨熄带着顾茫离去, 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长老,您看……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速去禀报君上!就说墨熄目空国法, 擅闯重地,违背君诏,内庭私斗!” 江夜雪蹙眉道:“周长老,此事状况复杂, 君上此刻又御体欠安, 还请你三思妥当。” 周鹤怫然大怒:“姓江的,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吗?!” 江夜雪:“……” “今日他一个军机署的人敢擅闯我司术台, 从我台内劫人,我若还能忍气吞声,今后脸往哪儿搁?!我知道你是他兄弟,但你最好弄清楚了, 你兄弟现在触了王法!怎么着,你要包庇他的罪行?!” 说罢哗地一挥衣袖,周鹤对手下厉声道:“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禀奏君上!?” “是!” 半个时辰后, 羲和府。 黑魔试炼给顾茫造成的损害太大了, 以至于顾茫出了司术台就陷入了昏迷,这之后也一直没有清醒。 而在这长久的失神中,顾茫做了个很深重的梦。 梦里,他和墨熄都只有二十出头。他们一起走在重华城郊的长堤上, 是个黄昏, 旭日卸去了一半浓妆,绯红的胭脂和绚灿的金粉涨腻于天际, 浮作云霞万里。 他折了一根狗尾巴草,边走边甩,说:“真想不到君上点兵点将,最后点了你去攻打�[城。”顿了顿,“第一次挂帅吧,你紧不紧张?” 墨熄垂着眼帘,没说紧不紧张,只说:“我会赢的。” 顾茫笑道:“这就对了,你记住啊,当领帅的人,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垮。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你不跨,其他人就能从你身上看到希望。要是连一军主帅都没有魄力,这支军队就是一盘散沙,士卒们再是冲锋陷阵都没有用。你是一军之魂,当你挂上帅衔的那一刻,就要对每一个兄弟的性命负责。” 墨熄点了点头,抬起手,逆着熟金色的夕阳,看着顾茫的脸。 “我会的。”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 “你等我回来。” 顾茫笑道:“怎么忽然这么严肃,是有什么要紧事?” 这个年轻男人很是认真,又很是笨拙,偏偏还要撑作镇定:“君上说,若是我此战告捷,他便允许我离开墨家独立门户。” “……所以呢?” 墨熄咬了下嘴唇,一时间竟有些不敢与他对视,先是把头偏过去望着粼粼河面,碎金般的光照映在他的眼睛里,浮在他的睫毛上。 不知是因为晚霞绯流,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墨熄的脸看上去竟有些红了,尤其是耳朵尖,薄薄地充着一层血色。 “我可以有自己的宅院了。” 顾茫:“……” 他当时也是迟钝。两个人其实都是初次有爱恋的对象,事实上谁都没比谁高明到哪儿去。顾茫迷惑不解地看着墨熄,实在不明白墨熄到底想要表达什么,犹豫一会儿,说道:“好啊……那……恭喜了?” 而几乎是同时,墨熄轻声问:“你愿意和我一起住吗?” 顾茫:“……” 墨熄:“……” 两人面面相觑着,墨熄那张清俊秀美的脸庞更红了,他轻咳一声,似乎是想拾掇自己的尊严,又似乎是不想把对方逼得太急,所以长睫毛闪烁着垂落,说道:“不、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我可以等。不,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图、图纸我都看好了,我……” 越说越觉得尴尬得不行,他越是欲盖弥彰,就越是把那些柔软又青涩的心思都抖落无疑。 镇定如墨熄,最后竟是把顾茫推开,自己走到堤坝边缘以手加额,几乎是有些绝望地喃喃低语着:“……对不起,我只是随便问问……” 顾茫记得自己当时看着这个年轻男人笨拙又倔强地向自己示好的样子,忽然就明白过来了。 他这个小师弟啊,仗还没打,还没出征,却笃信了一定会赢,居然还自己偷偷跑去看起了图纸……想到最后,却有些心口发酸。 他知道墨熄待他从来都是真挚的。 只是他不敢拥有罢了。 但或许是因为墨熄很快就要到前线去了,又或许是因为他心底里原本就藏着一些私心,于是当时他并没有拒绝墨熄的提议,这可把那个年轻的男人开心坏了。 那天他与墨熄都没有回各自住处,而是在城外的客栈里翻云覆雨了一整个晚上。到最后他实在被折腾到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脸埋在凌乱不堪的枕褥里,纤长的眼尾挂着因为太过刺激而淌落的泪珠。 他哆嗦着,颤抖着。 他在意识模糊之际,听到墨熄轻声对他说:“有个东西,想要送给你。” 他没有力气多问,而墨熄捉住他揪着床单的手,宽大的手掌一一覆住顾茫的手指。他感到手背上传来细微的刺痛,紧接着两人相连的手心手背都亮起了红色的光阵,顺着紧握的手,一路浮移到颈侧。 顾茫因为缠绵的余韵仍有些恍神,无力地问:“是什么?” “一个很小的剑阵。”墨熄松开他的手,结着细茧的指腹抬起来,轻轻抚摸过顾茫的颈侧,“我知道总有人会欺负你,他们怕闹事,不敢动术法,只敢逞些手脚上的便宜。” 他睫毛垂落,侧过头在顾茫的颈侧亲吻了一下。 “我留了一滴血,结成了这个阵,我还没有给它凝神化形,所以你想凝成什么样子都可以,一个字一朵花……什么都行。我不在的时候,它会保护你。当然如果你不想要……你也可以将它封印。” 顾茫一边被他轻柔地吻着,一边伏在床褥间默默地听着。 他心里头百感交集,有些想高兴地笑,又有些难过得想哭――他其实并不会住到墨熄的宅邸里。 那是宅邸,不是家。 家是两个人能够光明正大地、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不用躲躲藏藏,犹如偷情一般地欢爱,犹如错事一般地掩埋。 墨熄或许能够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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