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人呢,带去正厅,本公主要问话。” 宋枝鸾说完,不知怎的改了主意,眼眸沉着,“不了,将他们送回陆家,本公主亲自去。” …… 陆宅。 陆家两位老爷坐在前厅,丫鬟送了茶,连忙退下,二房的大夫人带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过来,“怎样?可都安排好了?” 陆家大老爷面色不虞,“你们的事,自己清楚。” 陆家老二摇着把珠贝扇:“大哥,这话说的见外,要不是大嫂,我们夫妇又怎能想出这么绝妙的主意。” 这脏活累活啊,大家一起干的,谁也别想下船。 陆家大嫂姗姗来迟,她双手交叠在身前,“我也是为了整个陆家着想,陆宴这孩子,虽然温顺,但终非陆家人,有了灵淮公主为他撑腰,难保不会生出些念头。” “要怪,就怪他太聪明。” 明明是艘破烂渔船上的穷乞儿,安生做他们陆家儿郎的踏石,他也可以富贵一生,偏偏逼他们当坏人,养育陆宴十多年,她也不忍心。 陆家的小少爷穿金戴银坐在位置上,抓着陆家二嫂的衣袖,“娘,带我来这这里做什么,我还没睡够呢。” “就知道睡,今天你可得给我打起精神来,灵淮公主一会儿就到了。” “她到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陆二爷一巴掌拍过去,“没脑子的东西,一会儿公主来了,你去给她敬茶,要是没做好,你今天就别吃饭。” 灵淮公主看的上陆宴,如何就看不上他们家嫡亲的孙儿了,这时正是攀关系的时候。 …… 陆家主屋覆着青瓦,厅堂正中是一张长榻,可供两人坐,宋枝鸾绕过山水屏风进来,陆家老小跟在她身后,她落座了,也无人敢落座。 鸦雀无声。 直到一个侍卫进来,禀告:“殿下,最新消息,有人瞧见陆公子失足,跌进河里了,属下正在派人沿着河岸找。” 此言一出,堂内顿时哭声不断。 “殿下,陆宴实在无福,受不住殿下的恩泽,陆家再次给您赔罪了,”陆家大老爷也哭噎道:“眼下正是洪水泛滥之际,早些天都差点没过河岸,这么些时辰,怕是性命难保了。” 宋枝鸾只是抚弄着手上的红珊瑚珠。 陆家二嫂给自家儿子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上前去给宋枝鸾敬茶,语气稚嫩,“殿下,请用茶。” 宋枝鸾瞅他一眼,陆二嫂接着上前行礼:“殿下,这是阿宴最疼爱的弟弟,从前他外出办事,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他,两人关系可好了。” “哦?” “昨夜不见阿宴,他整晚都没睡好,天可怜的,阿宴这么好的哥哥,叫他再去哪里找一个,”陆二嫂说着,声泪俱下,“阿宴,你怎舍得丢下你弟弟,他日后还能仰仗谁照顾啊。” 宋枝鸾道:“这话得改改。”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殿下,改什么?” “阿宴是本公主的义弟,本公主也只有这么一个义弟,你们陆家的人出门在外,什么东西都该紧着阿宴才对,知道了吗?” 陆家众人面色各异。 不是说陆宴和灵淮公主相识不过几日,眼下并没有多少感情么。 陆家小少爷端来的茶,被宋枝鸾端去了一边晾着,“本公主就在这里坐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再没有确切消息传来前,谁在本公主面前提起一个‘死’字,那便全家都去京兆尹那做客吧。” 第57章 晋江文学城正版 陆宴的宴, 取的是宝屋日安的意思。 很久之前,他还有一个名字,叫阿鲫。 是沅州河渡口的乞丐老金给他取的。 五岁时他问起这个名字的来历, 老金露出一口黄牙, 用那条好腿给他踹进水里, 老金摇头晃脑拍着手大笑:“能有个嘛来历, 就你今天吃那鲫鱼, 那天我赶这摸鱼呢, 结果鱼没摸着,倒是摸出个娃娃, 赔大发了!” 陆宴跌下去吞了一嘴泥沙, 在心里骂他有病。 听人说老金是别处逃难来的, 家里饥荒, 来水边讨个饭吃。 自陆宴有印象起,老金就干着沿街乞讨的生计,干着以大欺小的勾当。 整副身家只有一艘不知道从哪换来的破船。念起从前老婆孩子热炕头,说要攒些钱再过上那样的安生日子, 还痴心妄想, 说他看牛角巷里刚死了丈夫的李大娘就不错。 陆宴就问:“那你的老婆孩子现在在哪?” 老金把干瘪的腿架在他身上让他捏, 臭气熏的他想吐, 咧嘴笑,“死喽,饥荒逃难, 没走到这儿,都饿死了。” 陆宴不喜欢老金贪财好色, 粗俗野蛮,明明已经陷入泥沼, 还成天呲着大牙。 但他离开老金就会饿肚子。 他大概是天底下最阴险的小孩。 他捧着老金,给他烤鱼,自己也能吃饱。多说老金几句好话,就能将他哄的躲起来掉眼泪,他说以后要给他换条大船,让他过上好日子,老金就振作起来,瘸着腿卖鱼拾荒,攒钱给他买衣裳。 这样骗了几年,老金甚至愿意为他死了。 陆家的船在河渡口失事,老金瞧见了,把他抱到显眼的位置,“阿鲫听着呢,等我跳下去,你就哭,哭到没力气,哭到所有人围过来,中不中?” 水流很急,他看着河面上飘落的漂亮匣子,老金连地缝里的铁都恨不得抠出来融了卖,可那时他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丢下他跳进水里。 他开始哭。 后来陆家的人没事,但老金死了。 他看到老金的腿被什么东西缠住,猛灌几口河水,就被冲走了。 他看见他的口型: 陆家是沅州的体面人家,很快,他就从阿鲫变成了陆宴。 老金可能只是想从陆家讨几两银子,那段时日他吵着说想去学堂,可送了命。 但他为什么要笑。 为什么要死了还在笑。 他从陆家的家奴到养子,许多年,都还记得他那种笑法。 残阳照进破旧的窗棂,稻杆底下发出霉味。 听说回光返照的时候,人会想起小时候的事。 陆宴从前一直好奇瘸腿长在身上是什么感觉,如今被打断腿丢进河里,也算解了平生一大惑事。 可惜了,再过一段时间,他赚的钱就可以买下一艘大船了。 “官兵来了!” 庙外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快跑快跑,一会儿铺盖子给你掀喽!” 陆宴在水里泡了一宿,好在水性不错,神志还算清楚,但又饿又困,荒山野岭,能找到一个容身之地已经竭力了。 官兵。 初来京城,交情大都浅薄,唯一算的上亲近的,竟然是宋枝鸾。 可她是什么身份,怎会真心实意地将他当做亲人,几日不见,怕就已经将他忘在脑后。 难道他与老金一样,都是天煞孤星的命? 陆宴感到心神俱疲,来的官兵似乎不止一个,很快,庙外就站满了人。 熟悉的翘头履踱进来,少女珠玉满头,眼眸定住。 “陆宴?” …… 平心而论,宋枝鸾在认陆宴当义弟时,并未想过从他那得些什么好处。 若他能做到前世扬州首富的位置,在现在的确可以帮上她许多。 但他如今太年轻了,财富需要积累,那要许多年之后。 收留喻新词,是因为他上辈子与她皇兄处处作对。让齐连进府,是以退为进,将秦行之带在身边是皇命在前,谢预劲是情势所迫。 只有陆宴不同。 因为他有一双和她很像的眼睛。 和姐姐相依为命的日子里,破庙算是一处不错的住处。 她靠着剥落的墙壁,漏缝淌落雨点,姐姐每一次出去她都提心吊胆。 每次她回来,她也是像陆宴如今这样,抬着一双眼,呆上许久,才叫人: “姐姐。” 少年浑身青一块紫一块,修长的腿从中间凸起一截骨头,清俊的脸白的像瓷,那些淡蓝色的血管如同一条条裂纹蔓延在他身上。 他穿着被河水浸烂的春衫,破烂的根本遮不住什么。 宋枝鸾看得心里一阵无名火,“等着,我去给你讨个公道。” 陆宴看着她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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